第四章
「楊老大,飲料買回來了!」
「不要叫我老大。」高壯的少年皺着濃眉,警告地瞪着涎笑巴結的同儕。「我收你做小弟了嗎?跟你歃血為盟拜過兄弟了嗎?還是你家老姊是我馬子?有沒有搞錯,叫我老大?!」
「那……楊大哥怎麼樣?」
楊應龍勉為其難哼了哼,算是同意。「飲料呢?」
「在這兒。」綽號小六的少年雙手奉上「貢品」。「楊老——大哥請用。」
大掌接過,楊應龍很不客氣地享用。比一般青少年更健壯高碩的身材,讓他在同儕間很自然地成為帶頭者,只不過——帶領的不是打混摸魚的放牛班學生,就是以為他是黑道幫派少主的盲目崇拜者。
一群小白痴!這是楊應龍對這群圍在自己四周,自動自發叫他老大,自願當他小弟、聽他使喚的同儕的評語。
他的家世跟黑道壓根兒扯不上關係,跟流氓更是死對頭!
他奶奶是大法官,爺爺是最高法院法官,老爸是民事律師,老媽是檢察官,還有其他在法律界、警界混飯吃的堂兄、堂姊……去他的!他出身法學世家,哪來的一身流氓味?!
媽的!這票人是瞎了眼嗎?!他哪裏長得像流氓、混混、小癟三了?!
橫眉豎目地瞪過左右兩排人,楊應龍完全不覺得自己的表情兇悍,但看在其他青少年眼中,卻充滿了江湖味。
男的目光崇拜,女的芳心迷倒,心中莫不讚歎——
楊老大好帥啊,不愧是黑道出身,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楊老——」被凶目一瞪,外號阿炮的少年連忙改口:「大哥,你看,是那個優等生耶!」手指向不遠處的花圃。
楊應龍瞇眼細看。喲,不是他老爸的小老闆時駿嗎?
「喲——資優生也會逃課啊。」小名雛菊的少女,也是楊應龍第N號崇拜者,語氣酸不溜丟。
對於時駿這號人物,楊應龍不可謂之不熟。雖然在學校從沒打過照面,但他早已聽自家老頭說過好多次,正確的說法是——聽老頭掛在嘴上念好幾年了。
從「可憐啊,這麼小就父母雙亡」到「真厲害啊,才國中哪,每年寒暑假就跟在代理總裁身邊學習」,他耳朵都快聽出繭來了。
「人家是資優生,蹺個課,老師還會幫忙寫請假單,編個身體不適到保健室休息的爛理由。我們這种放牛班的孩子蹺個課,就是曠課一次記警告,這個世界真是不公平。」小六代表所有人發出不平之鳴。
「就是說嘛!」離經叛道的少年少女們同聲附和。
楊應龍嘲諷道:「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有本事就自己去當資優生啊,讓老師也幫你們寫假單。」
「老大——不不,大哥,你怎麼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呢!」
「屁!不要把我跟你們混為一談!」他學年成績是不像時駿那麼好,但也沒他們吊車尾那麼難看,前二十名還有他楊應龍的名字哩,搞不清楚狀況!
「楊大哥,時駿曾經說你壞話呢。」雛菊突然開口,一臉神秘。
楊應龍聞言,不怎麼感興趣地掃了她一眼。
「敢說大哥的壞話?!」阿炮帶頭起鬨,義憤填膺,活像對方是說他的壞話。「妳說,時駿那小子說了大哥什麼?」
「他……他說大哥不學無術,只會用拳頭威脅人,就像個……混幫派的!」雛菊心想,大哥最不喜歡別人說他像黑道,這樣應該可以讓他去找時駿麻煩吧?
果不其然,楊應龍雙手往大腿一拍,霍地起身。「妳剛說什麼?!」
雛菊嚇壞了,結結巴巴地重複剛才的話,「他說……大哥……像混幫派……」
話語未完,就見楊應龍如箭般急沖向時駿,後者正離開花圃,往另一個方向步左。
「喂喂,小六,這樣成嗎?」阿炮望着楊應龍怒火滔天的背影,扯着同伴問。「萬一大哥被時駿打——噢!你幹嘛打我?!」
「時駿會打架,我們老大更會打!別忘了楊老大很強,我們沒有人打得過他哩!」小六嘿嘿笑道,「算時駿倒霉,誰教他竟敢壞我們的事,害我們少賺一筆。」
「可是……」雛菊表情不安,囁嚅地說:「萬一讓大哥知道,我們假借他的名義跟同學要保護費——」
「放心啦!大哥也有份好不好,我們請他吃東西、喝飲料的錢,哪一樣不是用這些錢買的,他不會說話的啦!」小六篤定地道,興奮地舔舔唇:「走走走,跟着去看好戲,看時駿被打趴在地上,一定很過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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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站住!」楊應龍火氣十足地開炮,吼向前方獨行的人影。
但時駿恍若未聞,自顧自地繼續前進。
「你給我站住!」竟敢不把他放在眼裏?!
平常聽老頭讚美他比誇獎他這個兒子還勤,已經讓他很不爽了,沒想到這傢伙表面上道貌岸然,私底不竟然說他楊應龍的壞話。
哼,表裏不一、只會裝乖討同情的卑鄙傢伙!
加大步伐追上,楊應龍從後頭掃住他。「我叫你站住,你沒聽見嗎?」
直到此刻,時駿才知後方像熊般的咆哮是衝著自己而來。「你叫我?」
「廢話!這裏除了你跟我,還會有誰?!」
同樣十六歲,一百六十九公分的時駿,比起高頭大馬的楊應龍,硬是小上一號。
但面對橫眉豎目的楊應龍,時駿的反應卻很鎮定。「找我有事?」
「你為什麼說我是混幫派的?」楊應龍怒道,「你應該知道我老爸是誰吧?」
時駿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怎會認識你爸?」他轉身欲走。
「慢着!」楊應龍再度出手留住他。「我爸是楊延亭。」
楊延亭?「你是他兒子?」回想之前與楊延亭有過的對話內容,時駿記起了他曾提過家中的么子。
楊應龍。他默念在心,連帶憶起楊延亭對自家兒子的評語——個性直爽、人也不笨,就是做起事來只有三分鐘熱度,沒什麼耐性。
「幸會。」
「什麼幸會不幸會,說話就說話,拽什麼文!」聽了就刺耳。
不滿他粗俗的響應,時駿心生去意:「話不投機半句多,放開。」
「休想!我還沒找你算這筆帳!」
「我不認識你,也沒必要說你壞話。」以禮相待,卻得不到對方善意的響應,時駿說話也不客氣了。「放開。」
「少來!我的兄弟告訴我,你背地裏說我壞話。」
兄弟?時駿越過他,看向躲在矮樹叢后的十幾張臉,其中有幾個似曾相識。
很快的,他憶起那幾張臉曾在哪兒見過,又是為了什麼事。再加上楊應龍的說詞,他很快地推敲出大概的情況。
「你被他們騙了。」打不過他,就想辦法騙楊應龍出手嗎?「你的名字我還是剛剛才想起來的。」
「你果然認識我!」
「想起你的名字跟認識你是兩碼事。」時駿微惱。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你。還有,你口中的兄弟前幾天向學生勒索金錢,我出手介入壞了他們的事,所以他們說謊激怒你,好讓你找我算帳,為他們出口氣。」
「他們不敢對我說謊!」楊應龍握緊拳。
「我不知道他們敢不敢,但那件事你或許也有份。」面對比自己健壯許多的身材,時駿依舊冷靜。「因為他們是用楊老大的名義向學生勒索,那是指你吧?」
楊應龍愣了下,怒咬牙關。「不管怎樣,這場架是打定了!」拳頭二話不說揮向他。
今天這場架,就算不為兄弟義氣,也是為自己打的,誰教老爸成天誇他。
去他的!時駿又不是楊家的孩子,憑什麼搶走老爸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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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時氏集團的美女總裁每天都比底下員工提早一個小時上班,依時氏採行的彈性工時制,這也意味着這位美女總裁能提早一個小時下班。
連帶的,時氏上至主管,下至基層員工,有不少人跟進,就為了能每天一睹佳人風采。畢竟,最高的掌權者並不像一般員工,可以那麼容易就見到面。
如果有人鼓起勇氣膽敢向時氏代理總裁提出質疑,問她為何提問下班。
那麼,無欲的回答只有一個——
「要去接時駿放學。」理由就這麼簡單,不像外人以為的那般撲朔迷離。
這天,一如以往,下午四點二十五分,華淵高中校門口停了一輛黑頭轎車。
但,理應等在校門口的人卻不見蹤跡。
等了五分鐘還是不見人影,後座的門打開,步出一名女子。
即便是五月份的初暑,這女子仍身穿黑色長袖連身裙裝,裙長及腳踝,根本不讓人窺見她一絲肌膚,只露出那惑人心神的絕美臉蛋和白皙纖秀的細頸,讓人不禁想像在那黑如喪服的衣着下,是多麼潔白細緻的曼妙身材。
而這就是時氏集團代理總裁,也是時駿的監護人,更是傳聞中已故前總裁的地下夫人——無欲。
「小姐,」新交接的司機小汪跟着下車,看僱主的臉色不對,連忙建議:「是不是打少爺的手機通知——」
「不用。」無欲揚手,否決對方的提議。「我來接他是約定,他不等我,就是破壞約定。」
「啊?」小汪愕然,聽不太懂她的話。
「一個人最重要的是要說到做到。」如果連這種小約定都無法做到,也用不着談什麼信用了。
「咦?」還是聽不懂。小汪搔搔後腦勺。這位僱主果然跟上一任司機老王形容的一樣,常說些深奧難懂的話。
這話大概只有少爺或李伯才聽得懂吧。他想,眼角餘光瞥見正朝校門口走來的身影。
「啊,是少爺!」隨着距離拉近,小汪的興奮轉為尖呼:「少爺怎麼受傷了?!」要命!堂堂時氏集團未來接班人,誰敢打他?
小汪緊張地打量自家少爺的臉。呃,沒有表情,活像嘴唇流血、眼角瘀青、制服髒了大半的人不是他。
再望望僱主的神情。呃,瞧她無動於衷,連眉頭也下皺一下,好像少爺跟平常一樣,什麼事都沒有。
難道是他眼睛花了?可少爺看起來明明就像剛被圍毆過一樣慘不忍睹啊!
「你遲到七分四十三秒。」清冽如泉的嗓音,好似完全沒將時駿身上的傷放在眼裏。
「嗯。」約好四點二十五就是四點二十五,是他沒守信。至於道歉……免了,事後的道歉沒什麼用,時駿只能說:「我會改進。」
事不二犯,才是最重要的——這是她教他的。
無欲這才移眸看向他。「上車吧。」說話時,她以眼神示意司機開門。
默然頷首,時駿屈身坐進後座時僵了下,但很快的,就像沒發生什麼事地鑽進車內另一側。
「少爺傷得不輕……」不了解這兩人之間是什麼情形,急公好義的小汪忍不住嘟囔——以其他兩人聽得見的音量。
無欲只是淡淡掃了他一眼,跟着坐進後座。
關上車門,小汪搖頭,不禁同情起自家少爺。果然就像傳言中的那樣啊——
時氏集團前任總裁的地下夫人虐待時家少爺,企圖謀奪他繼承的家產。
果然,最毒婦人心,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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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凌晨時分,時駿像只煮熟的蝦,蜷曲着身體躺在床上,全身遭烈火燒炙般的劇痛,逼出他抑忍大半夜的呻吟。
痛,和楊應龍打架所受的傷,比他想的還嚴重。
「……混帳……」痛死人!
睡意壓不過全身的疼痛,時駿不得不撐起身體,打開床頭小燈,勉強挪動身子,扶着牆站起來,試圖走出房間。
火燙般的痛燒得他喉嚨乾燥,很想喝水。
「可惡……」想起廚房的位置,時駿動氣低咒。
廚房在一樓,而他的卧房在三樓!他不確定此刻正不停顫抖的雙腳,能把他送到廚房倒水喝,再安然走回房。
現在的他,能不能走到房門口都還是個問題。
床頭小燈未照亮的黑暗處,驟然冒出不該出現在他房裏的聲音,與平常一樣的冷淡:「還想撐多久?」
時駿嚇了一跳,再次扯痛傷處。「無欲?!」嘶,好痛!唇邊的傷處裂開,他嘗到自己的血味。
「啪」一聲,室內燈亮了,乍起的光明刺痛他雙眼,難受地低下頭,直到眼睛適應了光線才抬頭,看見無欲站在電燈開關旁,雙手抱胸凝視他。
「妳在我房裏做什麼?」時駿問得虛弱,怕再度扯痛傷口。
「真丑。」
「什、什麼?」
無欲拉開衣櫃的門,門板內鑲着一面立身鏡。
「你看,這裏、這裏,還有這裏,腫得很難看。」她指着鏡子裏的他說。「丑得要命。」
時駿撐開腫痛的雙眼,從眼縫間看見自己的模樣。可惡!楊應龍把他打得連自己都不認得自己了!
但他實在沒有多餘的心力和無欲吵,他現在只想喝水,喉嚨好痛……
「你要去哪兒?」受了這麼重的傷還想動?
「喝水。」
無欲走至書桌旁,下一秒,水倒入杯中所發出的聲響引得時駿轉頭。
咕嚕……乾渴的喉嚨困難地吞咽,目光垂涎。
「想喝嗎?」
這一問,勾起時駿的警戒心。同住四年,吃盡許多苦頭,要他不謹慎也難。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周遭的人說他天才,說他早熟,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她,全是讓她給逼的!
「妳想怎樣?」她又想出什麼怪招來整他?時駿戒備地注視她的一舉一動,不自覺地流露最真的脾性,裝不出平日早熟世故的酷樣,就像一般任性逞強的少年。
「求我,只要說『請妳給我一杯水』,我就把這杯水送到你面前。」
果然不安好心。「休想!」他別開臉,又是一陣低嘶呼痛。
「求我絕對比你自己下樓倒水喝簡單。」
「妳到底想怎麼樣——痛……」時駿捂住嘴,指腹染上裂開的傷口滲出的血。
「你很想喝水吧?」
「離開我房間,滾!」
「受傷發燒還能這麼凶,可見你還有力氣下樓。」無欲一手執杯,一手拿着七分滿的水壺。「既然如此,你請自便。」
「無欲!」她是故意的,絕對是故意的!她明知他沒有多餘的力氣撐下樓,可惡!
「『識時務者為俊傑』、『大丈夫能屈能伸』——你應該知道這兩句話是什麼意思吧?」
「妳、到、底、想、說、什、么!」受不了疼痛,又解不了乾渴,時駿鬧脾氣地大吼,也不管這樣是否會扯痛傷口,他氣炸了!
「向人求援,或低聲下氣請求對方,這些都不是可恥的事,時駿。」面對少年洶湧的怒火,無欲不為所動。「人類的身體很脆弱,一點小傷或意外都有可能失去生命,你應該知道只有活着的人才能做事;一旦失去生命,就什麼都沒有了。」
「……所以呢?」
「所以,」無欲晃晃雙手,泠泠水聲惹得時駿再度瞪視她。「求我吧。」
時駿咬牙,再咬牙。他為什麼要對她低聲下氣?!
高傲的自尊心作祟,他咬緊牙關,強迫自己拖着身體移動。
「慢走,要是不小心摔下樓,別說我沒有警告你。」
@井※&……他在心裏罵盡所有知道的髒話。
忍!一忍再忍!他激勵自己,不料腳下一個踉蹌,要不是他反應快,及時扶住牆,早就跌了個四腳朝天,讓還在他房裏的無欲看笑話。
「你也不過如此嘛。」
「什麼意思?」
「為了面子寧可不要命,你就是這樣輕賤父母親賦予你的生命?」
深吸一口氣,時駿壓下怒火,拚命告訴自己要冷靜,即便是發燒頭昏的此刻,他仍強迫自己思考。
雖然至今還是不了解這個女人,但他知道,她不會平白無故說這些話。
彷彿知道他在做什麼,無欲靜佇原地,不發一語。
不一會兒——
「請、請妳給我……一杯……水。」十六年的生命中,至少有十二年是被寵大的時駿,第一次提出請求,打從心底湧起的羞愧,讓他每個字都說得異常艱困。
就在他從牙縫擠出最後一個字時,無欲放下杯壺,扶他回床上,讓他倚着枕頭坐好,再將杯子遞給他。
咕嚕嚕……他一口氣牛飲完,將空杯遞向她。「再一杯。」
「『請』字呢?」
喉嚨乾渴已解,照理說,恢復了點力氣的他應該可以再與她對戰,然而,他卻選擇屈居下風。「『請』再給我一杯水。」
無欲依言倒給他,看着他緩緩喝完第二杯,才開口問:「覺得怎麼樣?」
「妳不是不在乎我的死活?」倔強的回嘴裏,摻人了一絲連時駿自己都未曾發現的竊喜。
對人類的情緒不感興趣的無欲當然也聽不出來,只是很不滿意他的頂撞。「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不過是點小傷,舔一舔就會好,根本沒什麼。」一分鐘前才丟棄的自尊又全數回籠,時駿逞強道,不想讓她再小看自己。
「是嗎?」舔一舔就會好?
「就是——」溫潤濕軟的觸感來得突然,驚得時駿頓時變成木頭人,任無欲伸出舌尖舔過自己浮腫的眼窩、瘀青的臉頰,以及破皮刺痛的唇角。
眼見舔過兩三遍還不見成效,無欲秀眉蹙鎖,譴責地睨他。「你騙我。」
腦袋呈真空狀態的時駿愣愣望着她,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無欲則維持一貫的面無表情,繼續發表她的感言:「急救箱裏的葯應該會比舌頭來得有效,你等會兒。」語畢,轉身走出他的卧房。
「怪、怪女人……」
在發燒過度而昏倒前,時駿發出聽似哀鳴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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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楊應龍的那場架,讓時駿在家整整躺了三天,前兩天發燒卧病在床,第三天則是無欲為了擺脫李伯那雙「閃閃動人」的婆娑淚眼,又幫時駿向學校請了一天假,讓他在家裏讓老人家好好補一下他那「虛弱」的身子。
吃早餐時,無欲還懷疑地掃了病癒后臉色紅潤的時駿一眼。
他哪裏虛弱了?
十分鐘后,無欲帶着這樣的疑問出門了。
「李伯,這幾天謝謝你照顧我。」時駿知道管家對他的好,說話自然有禮得多。「讓你擔心了。」
「哪的話。」李伯呵呵笑道:「少爺沒事我就放心了。不過,最先發現少爺生病的人不是我哦。」
多年來,這位管家對拉攏家中一大一小的感情一事相當熱中,逮到機會就不放過。
「是張嫂?」時駿猜測,因為受傷那天晚上,他沒有下樓吃飯,回房倒頭就睡。
「不不。」李伯晃晃食指,笑瞇的眼彎彎的。「是無欲小姐。少爺那天放學回來就進房睡了,小姐沒多久就帶了一壺水和杯子進少爺的房間,整個晚上都沒有出來。」
「真的?」
「是真的。」李伯進一步道:「雖然小姐常對少爺露出不耐煩的表情,但其實她是很關心少爺的。」
「如果你知道她那天是怎麼對我的,就不會說這種話了。」時駿抿抿唇,低聲嘟囔。
「啊?」
「沒什麼。」他才不會把那件糗事說出來。「我不希罕。」
李伯聽見這話,看了看他的表情,非但沒有生氣,還似有所感地笑了。
照顧了少爺十六年,他很清楚少爺在鬧彆扭,表面上說不希罕,其實心裏在乎得很,只是拉不下臉說實話。
雖然表面上少爺和無欲小姐形同水火,相看兩相厭,但長久下來,就會發現只有在無欲小姐面前,少爺才會像個孩子一樣毫無防備地展露真性情;而無欲小姐也只會跟少爺多說些話——這些他都看得很清楚。
多虧了無欲小姐,少爺才能走出老爺和夫人過世的陰霾。
「少爺,」他覺得有必要為無欲說話。「雖然小姐有時候做的事很難懂,但絕對有她的用意,是不?無欲小姐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情。」
「我知道。」原以為只有自己知道的事,沒想到李伯也看出來了。
意識到這點,時駿莫名其妙生起氣來,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生氣。
他只是很單純的不想跟李伯一樣了解無欲。
他想比李伯多知道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