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祖兒是豎長了耳朵也難以聽個仔細,只隱隱約約聽見了什麼「火」?
「媽!不行!這手段太惡毒了,要我放火燒死叔叔,我一輩子都會良心不安的。」晴婉的這句話,祖兒是聽得再清楚也不過了,她捂住自己的嘴,不敢發出一語。
「誰叫他想霸佔我們的農場,記住,你只要把那小夥子誘到叔叔的房門外,再偷跑去點火后就走,事成之後,媽不會虧待你的,一輩子讓你吃喝不盡。難道你想讓我提早去見你父親嗎?」石夫人對着晴婉滲以惡毒的想法,為了得到牧場,她連親生女兒也想拖下水。
「好吧!」晴婉怕母親真做出傷害自己的事,不得不像被操縱般地隨石夫人的命令指示去執行。
祖兒幾乎停止了呼吸,兩道冷汗不自主地自發叢間涔流而下,這是陰謀、這是詭計,而且是人命關天的兇殘伎倆,若非她出外打水擦拭身體,明天……明天該是多麼恐怖駭人的一天,她不能讓這計謀得逞,勢必要扼止這場悲劇的發生。
該去告訴誰呢?
左慕塘?不!這個心智未開的大男孩根本不會相信她的話,還會以為她乘機想對他表現出愛意與好感呢!
那……石嘯天總行了吧!
不行,這老頑固的莊稼漢一定以為她在胡謅瞎說,萬一真找石夫人來對質,她豈不在玩自掘墳墓的遊戲,那陰狠的女人絕對不會放過她的。
可是……總得找個人來阻止這場陰謀啊!
正一籌莫展之際,她腦海中浮現出一張瘦削剛毅的俊美臉龐,他是多麼有自我主張且不同流合污的神采,她從石夫人的口氣中聽出她自己的親生兒子是多麼不屑她的行為,這麼說來,他會相信她說的話了,事不宜遲,晚了大禍就來不及挽救了。
為了怕被那母夜叉逮着,她極端痛苦地匍匐在小礫石地上,縱使身子又比之前還髒得難以忍受,但為了救人,磨破了皮也是在所不惜。
好不容易在一陣盲目的尋找下,終於讓她找到石崇綸的房間,幸好,房內的燈還亮着,阿彌陀佛,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
「石先生、石先生,你快開門,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訴你。」祖兒用力地拍打崇綸的房門,如遭鬼魅追殺地窮吼猛叫。
「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崇綸穿着一件背心,似乎已準備就寢。
祖兒喘着氣,兩眼直勾勾地望着他,她希望這男人相信這一切,相信她待會兒告訴他的都是實情。
「進來再說吧!喝口水慢慢講不要緊。」崇綸開大了門,讓她能有舒適的安全感。
「我告訴你,是這樣的……」她咽了一口口水,正要揭露真相時,眼角不經意瞥到沙發上的一隅,一個女人竟好端端地坐在那邊。
是……是石夫人?
這下,她嗓子像啞了一般,突然發不出半點聲音來了!
石夫人?這壞女人怎會這麼快就出現在石崇綸的房間?莫非她想來個不在場證明,還是……先引開石崇綸的疑心?
「這麼晚了一個女孩子家跑到我兒子的房間,也不怕被人撞見說閑話。」她極為悠閑安逸地坐在沙發上品茗,交疊的十指鎮定地撫在膝蓋上。
「平老師,你說有急事,到底是什麼事?」崇綸也端出了一杯溫的杜仲茶,親手交到祖兒手上。
這叫她如何啟齒?眼看事情已迫在眉睫,稍微有幾秒鐘的差池,也許就會釀成一場慘絕人寰的悲劇,可是……那幕後的主使者正坐在眼前,她該如何不引起她的疑心呢?
「是……是這樣的。」她機靈地想到一個理由。「剛剛在穀倉附近,我看到有影子鬼鬼祟祟的,好像要偷糧似的,所以想請石先生去看看,以免糧食被破壞殆盡。」
「哦?是嗎?」石夫人像拿了放大鏡在觀察她的表情,想看穿她心底那層隱翳的薄膜。
「真有這回事?那我跟你去看看好了。」崇綸隨手拿起披在沙發椅背上的牛仔衣,正準備走出去時,石夫人的聲音又揚起。
「慢着!現在天色這麼暗,視線又不佳,連你都看不清楚是什麼東西,就要我兒子去冒這個險,要是不慎有個三長兩短,你拿什麼賠我一個兒子來?」字字鋒芒如刺的指責,如同千斤鼎般壓向祖兒,她以急迫的眼神看向崇綸,似乎在打着密碼向他求援。
這女孩的神色為何充滿難以理解的疑竇,他敢肯定她的不安並非來自穀倉鬼祟的影子,而是……有另一件更嚴重的事件正使她如此不安,可是究竟是什麼事非得讓她在這樣深的夜裏來向他求救,實在令人難以理解。
「媽,我去去就回來,說不定真是小偷或動物,到時糧食若真的損失了,您能找誰討去?」他的一語雙關,有微諷石夫人的涵意。
不等石夫人駁斥,崇綸便主動拉着祖兒的手走了出去,等到確定將木門帶上后,他們才吁了一口氣。
離開崇綸房間二十步左右的距離后,他突然轉身,握住她纖細手腕的手依舊沒有鬆脫的跡象,祖兒發覺腕部一陣電流竄動,才驚覺崇綸的手仍覆在上頭。
「你說實話,根本沒有人或動物跑到穀倉去,對吧?」他的手仍抓得牢牢的,濃黑的粗眉下是熠熠的星眸在發問着問題。
「你知道就好,但也用不着抓得這麼用力吧?」祖兒看得出他的緊張,眉微微一蹙。
崇綸聽她一說,才回過神來,有感失態地鬆開她的手。「我不想和你打迷糊仗,你到底想跟我說什麼?」
祖兒左右探望,見石夫人確實沒在他們周遭監聽,食指一勾。「跟我來就知道了!」
兩人摸着漆黑的小石子路朝石嘯天住的紅檜屋而去,果然被祖兒料中,屋外四周堆滿了柴火,在一處隱蔽的工具箱旁邊還暗藏着兩桶汽油。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崇綸也有感事態不妙。「這就是你把我騙出來的原因嗎?」
「騙?少用那種污辱人的字眼,這本是你們石家的事,我是無意間蹚進這場渾水,看不下去,才雞婆告訴你的,救不救你叔叔看你自己,我要閃人了。」祖兒任務達成,她才不想卷進他們這種爾虞我詐的家族污流中。
「你說清楚點,你意思是說……有人要害我叔叔?」崇綸兩手按在祖兒的肩頭,像替她安裝兩道鎖般的禁錮她,不含玩笑的眼神,帶點審問的肅容。
「你以為這些木頭是堆好玩的嗎?再說那兩桶汽油……」
「噓!有人來了!」崇綸一把捂住她的嘴,轉而擠進一處狹隘的樹叢內。
「石小姐,你第一眼見到我就對我有好感,我真有這麼好嗎?」出聲的是慕塘,正揚着得意又有些羞赧的笑看着晴婉。
「你長得這麼帥,能不叫女孩子動心嗎?除非那女孩不正常……」晴婉漸漸將他往石嘯天的屋外帶,眼珠不自在地向四處飄。
慕塘仍兀自陶醉在白馬王子的吹捧中,並未發現有任何異樣。「這麼晚,你約我到這裏來,恐怕不太好吧!剛剛我看你媽媽的模樣,好像滿嚴肅的,要是她知道我們倆單獨在這說話,一定又有她作不完的文章。」
「你放心吧!我媽早就睡了,欸!對了,你還沒有說你對我的感覺怎樣,女孩子都這麼主動了,你不該表現出男人的風度嗎?」晴婉拚命向慕塘灌着迷湯,一面在找機會伺機而動。
這個晴婉,簡直丟盡石家的臉了。崇綸緊緊地摟住祖兒,深怕機靈的晴婉發現出四周有不尋常的聲響出現。
靠在崇綸懷中的祖兒,無法不吸吮他鬆脫的扣子間所溢出的男性體香,那薰衣草的迷魂馨香,撲得她大腦中樞一片昏眩,胸前的蓓蕾貼在他平坦結實的腹部上,竟讓她臉上泛起一陣紅潮。
「石小姐!」慕塘頓了一下,才期期艾艾地開口道:「真不好意思,不瞞你說,那平老師正是我女朋友,我看,我們還是只做普通朋友,你看怎樣?」
此話一出,不僅石晴婉一張臉拉不下來,就連樹叢內的崇綸也以冒犯的眼光看向祖兒,一雙手立即自她腰際間滑落。
至於祖兒,自是兩排牙齒滋滋互磨,這左慕塘也太自以為是了,低能的大沙豬,憑什麼給她冠上一個這樣的后冠,他憑什麼?這臭小子也太不把她放進眼裏了。
晴婉朝腕上的表一看,該是時候了,不必要再與他耗下去,到時誤了時機,免不了又遭母親一頓責罵。
「也好,算我沒那福氣,不過為了我的誠意,我送件禮給你當見面禮,你在這等着,別走哦!」她送他一記飛吻,步履輕盈地朝崇綸他們的方向走來。
一閃進陰暗處,晴婉抖顫着手將打火機從牛仔褲內拿出來,她喃喃念道:「阿彌陀佛,叔叔,這一切都是我媽逼我這麼做的,您不能怪我呀!」打火機一開,崇綸的身形整個在一簇火苗后出現。
啪!一記劃破寂寥夜幕的巴掌聲在牧場上如雷般傳開,整個燦紅的五指烙痕深深地陷進晴婉的左頰,她像隻身陷入捕獸器的受傷山禽,害怕人類的靠近,身形不住地朝後挪躲,為求一絲生存而眼布乞意。
「晴婉,你知道你自己現在在幹什麼嗎?那是我們的親叔叔,唯一的一位親叔叔。你年紀還這麼輕,心腸卻比蛇蠍還毒,出了一位這樣無可救藥的母親也就算了,你還有樣學樣,良心全被狗吃了!」崇綸破口大罵,使得晴婉也怔得嚇愣在一旁,她從沒看過崇綸像只發了瘋的狼一樣,大肆狂咆。
「別這樣,有話好好說。」祖兒見晴婉因過度的害怕而蜷縮在一角,狼狽凌亂的衣衫消褪她大半的嬌顏。
「發生什麼事了?」慕塘聽見不尋常的吵雜聲音即跑了過來。
這一幕着實令晴婉難堪得想找洞鑽進去,噙淚的雙眼再也受不了如雨般的珠淚狂瀉而出,她推開慕塘以尋個出口奪命逃去,這份羞愧教她如何再多待上一秒鐘。
「你怎麼當人家哥哥的,對自己的妹妹下手這麼重。」慕塘義憤填膺,忍不住年少氣盛地發飆起來。
「這是我們石家的家務事,不需你來插手。」崇綸根本懶得與他多作解釋,他禮貌性地自祖兒身邊移開。「不好意思,不妨礙你們了。」
「慢着!」一具碩...大的身形如日蝕般地在崇綸面前產生壓迫的陰影,目光像獵豹似的不友善。「你們石家的事我可以不管,但現在時間應該不算早了,你們兩個偷偷摸摸在樹叢後面做什麼?別告訴我今晚月色不錯出來走走而已,這種鬼話我是不會信的。」
「左慕塘,我相信我私人的行蹤應該用不着跟你報備,也請你以後不要亂講,誰是你女朋友?我不會跟一個年輕不成熟的小夥子談戀愛的,現在不會,以後更不會。」祖兒一再累積的不滿終於爆發。
她不是他女朋友?崇綸看得出祖兒在說這話時,並不含絲毫情感成分,言語之中既重且急,全然想把這一切漂白。
「你為何就要當著外人的面前給我難堪呢?沒錯,我年紀是輕了點,沒你身邊這成熟的男人來得有魅力,但,這並不表示我是遊戲人間的浪蕩子呀!」炯炯熾烈的雙眸不停地在眼前這對男女的身上穿梭。
「你越說越離譜了,從頭到尾都是你一廂情願地自築夢想,我根本沒有給過你任何錯覺,你為什麼不清醒一點呢?」她惱火了,手撫額頭,不知該如何對這初綻愛苗的小夥子說理。
崇綸在一旁始終不發一語,他只是靜靜地觀察,眼前的左慕塘跟當年的他一樣對愛情存有無上的憧憬,結果呢?在家族無窮的陰影束縛下,他能做主嗎?無法擺脫母親威逼的他,永遠嘗不到真愛無價的滋味!
兩人持續在各執己見,祖兒好說歹說都說盡了,然而,慕塘還是跳脫不出這桎梏,煩得崇綸覺得再待下去無疑是多餘的了。
「對不起,我困了。」他對祖兒拋下一眼,感激她的通報,隨後便漸漸遠離兩人視線。
「等一下!」祖兒毫不疑遲地朝崇綸處跑來。「我幫你忙,你現在看我有難,反倒走得乾脆,這就是你的知恩圖報?」
「別人感情的事,我一向不想插手,再說你們之間發生過哪些風風雨雨,我一概不知,所以,能幫你什麼忙?」崇綸巨細靡遺條條分析,他實在不懂能伸出什麼援手幫忙?
「難道你看不出來我正有麻煩,而你卻袖手旁觀,這就是你報恩的方式?」祖兒為了不讓慕塘再陷入更深的夢境,決定做個圈套逼崇綸跳進去。
「如果你想要找人幫你氣你男朋友,對不起,我沒那興緻。」崇綸當然一口回絕,他自己的事就夠煩了,還有閑工夫去管別人?
他是故意裝蒜還是真瞎了眼,看不出他們之間根本沒有愛的火花,為什麼還在落井下石?
「別忘了你欠我一個人情,如果你肯學狗叫三聲,我就放你一馬,要不……就別置身度外。」火辣辣的眼眸透露出不想讓崇綸輕易逃過她的「麻煩」。
崇綸莫可奈何地一笑。「看來……我是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餘地嘍?」
「沒錯!」她百分之百篤定地回應。
精銳的眼神中透露出娉婷少女的蠻氣,她是如此坦率且理直氣壯,一點也沒有時下女子的矯柔,從這角度來欣賞她,倒還可以看出她可取的一面。
「好吧!你要我怎麼幫你?」他折服了。
祖兒逮到機會立刻將嘴湊到他耳邊,她踮着腳尖對他耳語道:「用你的魅力氣死他,讓他吃醋你會吧?我快被他煩死了。」祖兒兩隻腳掌一着地,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你老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啊?」崇綸正視她的無動於衷,不免重新打量這位名不見經傳的小辣椒。
「傷天害理?誰叫他老是執迷不悟,說也說不聽,不耍點小伎倆,他是不會清醒的。」
崇綸也明了一個女孩子被糾纏的心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