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叫化子走出房門,伸展筋骨並打了個呵欠,忽然看見他的朋友就坐在院子的涼亭里。他微微蹙眉,接着朝涼亭走去,並一屁股坐了下來。
「你根本就沒回房睡對不對?看你的床就知道。」叫化子扯扯嘴角。「為什麼還不休息?你也知道千面夜盜是絕不在白天行動的,天一亮,守夜就可以結束了。」
「我知道,我只是不想睡。」老者回答。
從他的神情和語氣嗅出了點什麼,叫化子嚴肅了起來。
「昨晚有什麼動靜嗎?」他問。
老者搖搖頭。
「放心,一點風吹草動也沒有。」
「那你是怎麼回事?」
「我怎麼了?」
叫化子聳聳肩。
「說不上來,就是怪怪的。」
老者嘆氣。
「你也太敏感了吧?」他苦澀一笑接着道:「事實上是昨晚我聽到了一些話。」
叫化子楞了楞,隨即瞭然地點頭。
「和楚大小姐有關?」
「從她嘴裏說出來的。」
叫化子哈哈笑了兩聲。
「你想說出來的話,我也不介意聽,不過請暫時恢復你原來的說話方式,用蒼老粗啞的聲音敘述感情問題,聽起來有點噁心。」
「堅持我得這麼說話的人是你。」老者提醒他。
「那是為了配合你的偽裝,但此時此地就只有我們兩人,稍稍鬆懈一下又下打緊。」叫化子說著又笑了兩聲。
老者蹙眉揮揮手。
「算了,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沒什麼好說的。」
「隨你。」叫化子向來不愛勉強他人。「那麼言歸正傳吧!我們得在林府待多久才逮得着那傢伙?萬一他遲遲不出現呢?我們就這麼傻傻地在這兒耗下去嗎?」
「才過了一夜你就喊悶了?耐心點。」
「悶還沒關係,最倒霉的就是成天得跟那些個貪婪的狐狸碰頭。」叫化子一臉不耐。「這姓林的老頭真是老糊塗了,人家說是高手他就信,反倒讓府里平空多出了十多匹狼。
老者聞言扯高了嘴角。
「你怎麼知道人家不是高手?」
「個個獐頭鼠目的,哪一個像有點本事的樣子。」
「人不可貌相!別忘了閣下您看起來就是最不像高手的一個。」
「是嗎?我倒覺得自己還略勝你一籌呢!」叫化子不甘示弱地回答。
老者則冷哼了聲,表示不以為然。
☆☆☆
十多天以來風平浪靜,不僅千面夜盜不曾再造訪林府,那些衝著賞金而來卻不堪空等的「武林高手」也已盡數離開,林府又恢復了往常的寧靜與忙碌。
楚夢月和鵲兒自然還留在林府,一來是因為沒領着賞金心有不甘;二來在林府有吃有喝又用不着花錢,對盤纏有限的楚夢月主僕倆而言再好不過了,能耗多久就耗多久吧!
這麼一來,老者和叫化子也走不了了,雖然他們也認為千面夜盜不會冒險再次夜襲林府,卻不能丟下這兩個不知死活的女人自個兒離開。對於這一點,叫化子已抱怨過不下十次,因此老者也做了決定,今晚是最後一夜了,如果明天那兩個傻女人仍打算繼續賴在林府,他將強行帶她們離開。
這一晚守夜的是叫化子,老者在相鄰的房間歇息,卻至夜已深沉仍未合眼,他不斷地想起那天晚上所聽見的話,一張帶淚的倔強臉龐也不時浮現眼前。
就在這時候,他聽見了某些聲響,非常細微,待他由床上坐起凝神傾聽時又消失了。老者於是又躺回床鋪上,有叫化子在外頭守着,沒什麼放心不下的。
他躺下不過一會兒,有顆小石子輕輕穿過紙窗彈進房內,這是他和叫化子說好的信號,表示目標物已經上門了。
老者倏地彈起並衝出房外,恰好看見叫化子追着一道黑影越牆而出。他氣一提跟着躍上磚牆,極目搜尋叫化子的行蹤欲前去支持,耳際卻聽見些許模糊難辨的聲響。
調虎離山嗎?老者這麼思索着,而當他發覺那聲響似乎就來自隔壁,佈滿皺紋的臉立刻一沉,彷彿被人狠狠地在肚子上打了幾拳。
老者身形一轉又回到林府院子裏,毫不猶豫便踢開楚夢月的房門,他預料將看到蒙面的黑衣盜匪和兩個笨女人糾纏在一塊兒,沒想到一進門居然看見一隻繡花鞋迎面飛來。
「你瞧,果然就是他吧!你還等什麼?鵲兒,快打他,快拿椅子用力打他啊!」
楚夢月跳着腳,興奮地在一旁指揮着。
老者揮手拍掉了繡花鞋,另一隻手則擋住鵲兒拿都拿不穩卻仍朝他砸來的凳子。
「你——」老者將聲音壓低並使其沙啞無力。「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居然攻擊一個老人家。」他說著看了看四周,並無發現其它可疑之人。
「什麼老人家?你分明就是擅長易容的千面夜盜!」楚夢月指着他嚷。
「我?」老者愕然。
「就是你。」楚夢月毫不客氣地說。「我早就覺得你不對勁,果然,這麼俐落就闖進林小姐的閨房,要不是我有先見之明,林小姐豈不是要慘遭你的蹂躪了?」
「我……我是聽見房裏有聲響才過來瞧瞧的。」老者解釋着。
鵲兒「啊』了一聲。
「就是我的腳踢到桌腳,小——公子又摀住我的嘴,不許我喊疼那時候嗎?」
楚夢月瞪了她一眼,意思是「你多嘴」,然後轉頭繼續抨擊老者。
「你現在找什麼借口都沒用啦!我已經注意你很久了。」
「注意我做什麼?我和大家一樣,都是來抓拿千面夜盜的。」
「是嗎?那為什麼大家都離開了你還不走?分明就是想等林府戒備鬆懈下來后再伺機行動,若非我有先見之明,今兒個林府千金豈不難逃你的魔掌?」
老者嘆氣,他不離開林府可都是為了她啊!
「總之這是誤會,我絕非你所以為的夜盜。」他說著,再次看了看房間四周。
「既然這裏沒事,兩位姑娘歇息吧!老朽告退了。」
鵲兒又「啊」了一聲。
「這可怎麼辦?小姐,他知道我們是女的。」
楚夢月「狠狠」瞪她一眼,意思是「再多嘴,我就揍死你」,鵲兒於是乖乖地站在牆角,閉上嘴巴。
「站住!」她對正要走出房間的老者喊道。「你以為說走就走的了嗎?今天我絕對要抓你上官府領賞,為民除害。」
老者在門邊停住。
「姑娘不懂半點功夫,真碰上了夜盜也是自身難保,還是快快回家去,別瞎湊熱鬧了。」他以低沉沙啞的聲音對楚夢月說。
讓人說成了湊熱鬧的,楚夢月一股怒氣正待發作,忽然由外頭衝進來一個叫化子,不是這老頭的黨羽是誰?
「出了什麼事嗎?」叫化子進房間后這麼問,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的老者只得搖頭,接着問道:「人呢?」
「讓他給逃了。」事情有點複雜,但叫化子認為此刻不適於解釋。
果然,楚夢月看了看叫化子和老者,馬上又指着他們大嚷起來:「你們果然是一夥的。」
「一夥的?」叫化子莫名其妙地皺起眉。
「我不是說過嗎?人家想逮住你上官府領賞金。」老者在他耳朵旁低聲說。
就在這時候外頭傳來了一陣騷動,顯然是林府眾人終於聽聞聲響趕來一探究竟,一旦這些人到了,場面勢必會變得更加混亂,屆時他們倆百口莫辯,說不定就這麼被當成千面夜盜押往官府定罪了。
如此一想,老者和叫化子互看了一眼,兩人身形一動,轉眼間就到了楚夢月和鵲兒身邊,伸手點了她們的昏穴,二話不說扛起人便飛身而出,幾下子便躍過高牆離開了林府。
☆☆☆
楚夢月睡得很不舒服,床不僅不平坦,還搖晃得非常厲害,顛得她頭都昏了,只得勉強睜開眼睛瞧。
她眨了眨眼,發覺天還是黑的哪!不過她真的在晃動,還是有節奏地晃動,而且每一動,她的頭就撞上一堵硬牆!楚夢月一陣驚慌,整個人終於完全清醒過來。
醒來后楚夢月才知道自己人在馬上,而隨着馬匹奔騰,她的頭所撞上的則是壯碩的男性胸膛。這下子所有的事情都清楚地浮現在她腦中,既然她沒有將那無惡不作的大壞蛋押往衙門,那麼凶多吉少,她和鵲兒恐怕是落入他們手中了。
楚夢月抱着一線希望抬了抬頭。這麼一瞧心都冷了,坐在她身後駕馭駿馬的正是那怪老頭,她果然是被千面夜盜給挾持了。
「你醒了?」發覺睡在懷裏的人開始動個不停,騎馬的老者開口了。
「別用這種和藹的語氣跟我說話,我可不是高高興興、心甘情願睡着的。」楚夢月恨恨地說,並拚命挺直了背脊不讓自己貼近他。「鵲兒呢?你們把她帶哪兒去了?」
「別擔心,他們就在後頭。」老者回答。「讓你們昏睡情非得已,請原諒。」
請原諒?難道是不幸中的大幸,教她給碰上了個彬彬有禮的惡人?
「傳言千面夜盜不達目的絕不終止,你的目標是林府千金,帶走我們豈不是壞了你的原則?你是個很重原則的大壞蛋不是嗎?」楚夢月不客氣地道。彬彬有禮又如何?不過是披着羊皮的狼。
「我不是千面夜盜。」老者說。
楚夢月則輕蔑地冷哼了聲。
「誰是千面夜盜,你我心知肚明,用不着裝蒜了!現在我問你,你打算拿我和鵲兒怎麼辦?是帶回你的巢穴?還是賣到青樓當——」這時候馬兒跳過一截斷木,她驚呼一聲往後一倒,整個人又倒回老者懷中。
這哪裏像是老頭子的胸膛?又厚又結實的,活像撞上了石頭,還帶給她一股難以解釋的感受,好象有點熟悉,有點懷念——楚夢月倏地搖頭,什麼熟悉懷念?她瘋了才會有這種感覺。長這麼大了,除了幾位兄長,她不記得自己曾和哪個男人這般靠近,就連——就連聶平也沒有,今天卻——「真是白白便宜了這臭老頭。」她嘀咕着。聽見後頭有馬蹄聲,轉頭一瞧,發現是叫化子帶着鵲兒追上來了。
老者放緩速度讓他們跟上來,叫化子則一來到旁邊便哀鳴不已。
「來交換一下吧!老兄!」他苦着臉嚷:「這丫頭咬得我整隻手臂都是牙印,幾次差點跌下馬背啊!」
楚夢月給鵲兒誇讚一眼,意思是「你做得太棒了,我馬上就跟着試試」。
「不行。」然後她聽見老頭這麼回答。「交換了,你也搞不定,這隻野貓絕對比你胸前那隻要兇悍多了。」
他居然敢這麼說?說她比鵲兒更兇悍?楚夢月氣得張大了嘴,要閉上時「順便」
在他握疆繩的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老者皺起了眉,但沒有說話,只瞄了叫化子一眼,兩個人幾乎同時動了動手指,坐在前頭的兩位姑娘於是又失去了知覺。
叫化子鬆了口氣。
「她們睡着時看起來可愛多了。」
老者聞言微微扯高了嘴角。
「總算是安靜下來了,再讓她們這麼鬧下去,我們天亮了都還到不了銀月山莊。」
叫化子哈哈大笑,接着一扯韁繩,兩匹駿馬在月色下急速向前奔去。
☆☆☆
敲門聲響起時夜正深沉,銀月山莊的總管領着幾位家丁打着呵欠來應門。他們小心翼翼,但門一拉開就看見小姐楚夢月和丫鬟鵲兒不省人事倒在兩名陌生人身上,所有人都吃了一驚,家丁們更是驚惶失措地趕往屋內通知莊主。
總管在叫化子的提醒下喚來丫鬟將小姐及鵲兒先行送入房中休息,也就在這時候他才意識到這兩位衣着粗糙的人士應屬善類,於是將他們請入大廳靜候莊主到來,並命人送上茶水。
兩人茶水才到了嘴邊,楚君逸已來到大廳了,他臉上寫着擔心和焦慮,一進門也不理會開口要說話的總管,直接就朝椅子上的兩人走去。
他看了看老者,接着看了看叫化子,然後又看了看老者,再把視線移向叫化子。
「你——」他走到叫化子面前,並握住他的手。「你其實是聶平吧?」
「我?」叫化子神情錯愕,隨即搖頭。「我就是我,不是什麼聶平。」
「我才是聶平啊!楚兄。」老者笑着扯下白髮,並撕下臉上的人皮面具。
楚君逸非常驚愕,拋下叫化子改為握住聶平的手。
「我以為先有了心理準備,這回一定能認出你來,沒想到——你從哪兒學來的易容術?太高明了。」
「我沒學過易容術,全是靠朋友幫的忙。」聶平向楚君逸介紹叫化子。「這位是石破軍,人稱『百變書生』。」
楚君逸雙眉一昂,和石破軍握過手后開口道:「冒昧請問,閣下真是近幾年來劫富濟貧,令得江湖上壞人頭大、好人歡欣的那位百變書生嗎?」
「如假包換。」叫化子也扯下人皮面具,露出一張出奇年輕俊逸的臉。
「那麼近來江湖上盛傳無惡不作的千面夜盜即是百變書生,看來並非事實了。」
楚君逸相信聶平,自然也相信他的朋友。
「我已追捕千面夜盜好一陣子了。」石破軍揚起嘴角道:「利用我的名號胡作非為,我也不能坐視不理不是嗎?」
「那麼石兄和聶平——兩位又怎麼會相識呢?」
「聶平也在找千面夜盜,我們就這麼碰頭了。」石破軍回答。
「聶平也在找千面夜盜?為什麼?」楚君逸問出口后才想起這件事恐怕並不單純,一時半刻或許也說不清楚,隨即又搖了搖頭。「這些待會再詳談。夢月呢?她和鵲兒肯定給兩位添了不少麻煩吧?」
「她們很好,此刻正在房裏歇息。」聶平道。
「聽家丁說她們昏迷不醒——」
「我和石兄點了她們的昏穴。情非得已,楚兄勿怪。」
「千萬別這麼說,聶平。多虧有你們替我照料夢月和鵲兒,青璃她忽然身子不適,我分身乏術、進退兩難,差點就要驚動聖上調請大內高手幫忙了。」
聶平微微一笑。
「那日易容混進莊裏,原本是想了解楚兄和嫂子的近況,沒想到會碰上突髮狀況。」
「幸虧教你碰上了。」楚君逸笑着說:「你一副年邁骯髒的模樣,又不曾開口
說過一句話,誰又認得出你來?久聞百變書生易容術獨步天下,今日一見果真是名不虛傳。」
「楚兄過獎了。」石破軍謙虛道,笑容里卻寫着自信。
「易容術雖精湛,我卻沒把握能完全改自己的口音,尤其是對熟識的人,所以就乾脆不開口。」聶平解釋着。
楚君逸則了解地點點頭。
「雖然我尚有許多疑惑未解,但兩位連夜趕路,想必也累了。我讓人準備了客房,兩位就先休息如何?」
聶平和石破軍互看了一眼,決定還是一口氣把事情始末都說清楚較省事。
「如果楚兄能命人準備一些酒菜,我不介意邊填飽肚子邊解答楚兄的疑惑。」
石破軍笑着說。
楚君逸聞言相當開心,但仍看了看聶平,徵詢他的意見。
「那就這麼辦吧!邊吃邊聊了。」聶平也說。
楚君逸當下便命總管去打理一切,自己則坐上了椅子,迫不及待想知道聶平離開銀月山莊的原因及他們倆追緝千面夜盜的經過。
☆☆☆
「楚兄記得我倆是如何相識的嗎?」聶平問。
楚君逸點頭。他碰上了一群劫匪,適逢聶平經過仗義出手相助,他為表感激,便邀聶平回家作客,聶平幾次想離去都在他極力勸說下作罷,不知不覺就這麼待了一年多,兩人平日話雖不多,情誼卻有如手足。
「當時的我正在找尋仇家,一個殺妻的仇家。」聶平接着道。這件事很明顯地連石破軍也不知道,是以他和楚君逸一聽都露出驚愕的表情。
「你曾娶妻?」楚君逸問。
「怎麼從來沒聽你提起過?」石破軍跟着皺起眉說。
「是從小訂了親,尚未過門的妻子。」憶起往事,聶平原本無表情的臉上出現一股殺氣。「某天夜裏她在自家房內遭人姦汙殺害,兇手手段殘暴,以刀尖在她身上留下無數血痕。我離家搜尋兇手的下落,幾個月來毫無進展,正打算繼續尋下去,就在這時候結識了楚兄,在他家裏叨擾了好一陣子。」
楚君逸聞言馬上就聯想起另一件事。
「你忽然說要離開,難道也是為了——」
聶平點頭。
「然後我得到消息,說是鄰近的某個小鎮也發生了類似的命案,雖然並不確定是否為同一人所為,但畢竟是這麼久以來唯一的一個線索,我絕不會放棄。」
「難怪你會急着離去了。」楚君逸低喃。他可以想像聶平的心情,今天換做是有人傷了青璃,他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把那人找出來殺了。
「後來呢?」石破軍問:「你跑了一趟可有什麼收穫?」
「作案手法的確是一模一樣,但沒有目擊者,誰也不知道兇手長什麼樣子。」
「那麼你怎麼會開始抓千面夜盜的?他和殺害你未婚妻的兇手之間有什麼關係嗎?」楚君逸問。
「作案手法極其類似,我能依靠的線索也就只有這個了。」聶平回答。
「意思是千面夜盜也許就是你一直在找的殺妻兇手?」這回問話的是石破軍。
「極有可能,但我一點證據也沒有。」
「逮住那傢伙就可以真相大白了。」石破軍道。
「那千面夜盜想必身手不凡,否則以聶平和石兄的武學造詣,焉有抓不住他的道理?」楚君逸蹙眉問。
「那傢伙身手如何,老實說我們並不清楚。」石破軍回答。「雖然也有過幾次交手的機會,但那傢伙每次都選擇逃走,好象他根本就不想跟我們動手。」
聶平點點頭接着道:「不過,看得出來他的輕功非常了得,我和石兄就追丟了他好幾次。」
「兩位聯手都無法將他制伏,此人顯然並非泛泛之輩,也難怪官府無力應付,只得貼出告示,重金懸賞徵求武林人士相助了。」楚君兔說。
「我總覺得他的輕功詭異,不像正派武學。」聶平審慎思索后這麼說。
石破軍聞言也點頭:「的確,注意了他這麼久,還是看不出他那詭譎的輕功究竟屬何門何派。」
「像不像傳言中的『魔蹤步』?」
聶平這句話叫楚君逸和石破軍都皺起了眉。
「魔蹤步這門功夫是邪魔歪道,而且據說十年前魔老怪死時就已經失傳了。」
楚君逸說。
「魔老怪因練功走火入魔,墜崖而亡,但魔蹤步的秘籍卻自始至終都沒有被發現不是嗎?」石破軍邊思索什麼,邊說:「也許正如你所說的,那傢伙使的正是魔蹤步,所以他除了劫財,還得劫色。」
楚君逸眼大了雙眼。
「你是說——」
「傳聞魔蹤步一旦練成,必須藉助處子的純陰之氣來鎮住體內的狂邪之氣,否則便會走火入魔、神智錯亂,甚至喪命。近一年來,千面夜盜頻頻向年輕女子下手,所以我懷疑——」聶平話說到此,神色更為凝重。
「真是這樣就麻煩了!」一陣沉默之後楚君逸道。「姑且不論千面夜盜身手如何,一旦他使出魔蹤步,就算是我們三人聯手,恐怕也很難逮住他。」
三個人心裏都這麼想,大廳里霎時陷入一片沉寂,除了偶爾舉杯啜飲的輕微聲響,沒有人再開口說話。
就在這時候,大廳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三個人皆轉過頭,隨即便看見楚夢月衝進廳里,後頭還跟着兩位神色焦慮的丫鬟。
「我聽見聶平的聲音……」楚夢月一踏進大廳就喃喃喊着。「是他嗎?三哥?
是不是他回銀月山莊來了?」
楚夢月的突然出現讓楚君逸一怔,但他隨即恢復過來,並下意識地朝穿着一身老舊衣裳的聶平看了一眼;而隨着兄長的視線,楚夢月也注意到坐在廳內的另兩個人。
他們身上的衣物實在破舊,但也非常眼熟,楚夢月仔細一想,幾乎要發出驚呼。
千面夜盜和他的同夥穿的不就是這兩套衣服嗎?在昏迷之前她和鵲兒的確是被那兩個壞傢伙給挾持了,為什麼一醒過來卻是躺在自己房裏?
楚夢月腦子裏一片混亂,根本無法將這一切連貫起來。然後她看着那兩人的臉,發覺他們並非老頭和叫化子,雖然頂着白髮和破帽子,但他們絕對是年輕人,兩個相貌不凡的年輕人!而其中一個甚至長得像——聶平。
她睜大了雙眼直盯着他瞧,愈看愈確定那衣裳破舊的白髮者就是聶平。這楚夢月愈來愈茫然,她不懂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她和聶平莫名其妙又見面了,而且地點還是在銀月山莊,似乎她只是睡了一覺,醒來以後一切都不一樣了。
一直到兄長開口喊她,看着她的眼裏滿是擔憂,楚夢月才發覺自己不知何時開始流淚,淚珠沿着臉頰滑落,滴在她緊握的雙手上。她為自己突如其來的哭泣感覺很難為情,又想起剛才一進大廳就嚷着找聶平,楚夢月簡直是無地自容,索性行了個禮,便轉身跑出了大廳。
兩個丫鬟等候莊主的指示好追着小姐而去,然而楚君逸卻示意她們退下,並回頭對聶平說:「夢月那兒能不能麻煩你?你曾向青璃保證過會回來,雖然那丫頭什麼也不問,但我們都看得出她一直在等你。」
石破軍微笑着瞥了聶平一眼;聶平則皺眉回看他一眼,並站了起來。
「楚兄是要我去把小姐找回來?」他問。
「就叫她夢月吧!別什麼小姐不小姐的。」楚君逸苦笑着說。「我希望你去和她談一談,即使你——即使你並不打算和她……呃……你知道我的意思,總之我希望你和她說清楚,也許有點困難,但總好過讓她一直抱着希望空等下去。」
聶平沉默了半晌,抬頭對楚君逸道:「原本我希望能抓到兇手為死去的未婚妻報仇,之後再談和夢月的事情,但此事一直無法解決,連兇手是否即為千面夜盜都無法確定,再延遲下去對夢月不公平,楚兄也會誤以為我對夢月並無誠心——」
「別誤會,聶平,感情的事本來就不能勉強,我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楚君逸趕忙解釋。
「這點我明白。」聶平微笑點頭,接着道:「如果楚兄還信得過聶平,那麼我在此請求楚兄把夢月交給我。」
這話對聶平而言與求婚無異,楚君逸自然也明白這一點,是以他非常詫異。妻子的直覺果然是對的,他想,聶平對夢月畢竟不是毫無感情。
「我當然願意把夢月交給你!」楚君逸恢復鎮靜,並露出笑容。「問題是夢月那裏——你難道不須先和她談談?」
聶平點點頭。
「我這就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