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徐徐的熏風撩撥長發，明媚的嬌陽溫暖雙頰。

午後的小鎮靜謐舒適，夕陽的余暈圈成橘紅色的光影，無聊的麻雀窩在樹上嘰嘰喳喳，路邊的老狗窩在陰涼下，斜眼瞄着牆頭的少女興風作浪。

啪噠！

一雙潔白乾凈的手兒巴住牆壁，掙扎了幾下順利的躍上牆頭。俐落的身手和靈活的行動力，皆是屬於這個性格乾脆直率的年輕女孩。

樹枝中鑽出個沾了灰塵和泥巴的小臉，紀雲柔靈活地轉動大眼睛，貪婪地望着面前的累累碩果，那黃澄澄的檸檬，似乎在招手吸引她的目光，她索性不請自來，進入這無人居住的院落採摘。

「顏色真漂亮。」想到好吃的檸檬派和清香誘人的檸檬茶，那酸甜的口感令她垂涎三尺，口水吞咽得好大聲。

跨坐在粗枝上，紀雲柔整個上半身朝前傾，伸長頭頸左顧右盼，在繁茂碧綠的枝葉間，採摘最新鮮最大顆的鮮黃檸檬。

「這麼好的水果，長在這沒人住的地方，還真是浪費了。」

與其讓它們熟爛掉在這裏，還不如帶回去打打牙祭。紀雲柔嘿嘿地偷笑不停，迅速把身上的小外套脫下來，袖口和領口紮緊后，將摘獲的果實裝進去。得意洋洋的她才動作到一半，目光忽地瞄到牆內－－一個佇立的人影時，「媽呀」一聲驚叫，差點兒就要抱着檸檬從樹上滾下去。

巴着枝幹，從綠色樹葉下鑽出頭的紀雲柔，臉上掛着好奇和防備，狐疑地問着突然冒出來的男人。「你是誰？」

那高大的身影令她張大嘴巴，好帥的男人！

面前的男子不過二十齣頭的年紀，年輕的臉龐有着剛毅的線條，挺直的鼻樑，連鼻側的陰影都那麼帥氣，抿成直線的嘴唇微微上翹，彎出的弧度更顯得魅力十足，似笑非笑的眼眸炯炯有神地凝視着她。

直直望進他的眼中，紀雲柔忍不住發出讚歎：「好特別的眼睛！」

那是雙詭異奇特的銀色眼眸，宛如天邊燦爛的星辰，幽柔地閃動着波光；半長的銀色髮絲搭在額前，又帶着點狂野的氣質－－他的眉和眼，就像童話故事中的男主角，令紀雲柔轉不開眼眸而看得有些痴醉了。

「你是從外星來的嗎？你的眼睛和發色都好特別喔！」她心兒怦怦直跳，眼巴巴盯着他的模樣看來更是誇張。

在她打量那個男人的同時，龍羽翼也正在打量突然出現的小小偷。

靈活皎潔的眼睛大而晶亮，沾着泥巴的小臉調皮中混合著驚訝，菱型的粉唇微張露出崇敬的神情。

「你不會聽不懂我說的話吧？」

紀雲柔見他不動聲色地環手抱胸，只得尷尬地抓了抓頭髮，乾脆爬到檸檬樹的低矮枝幹，開始用很爛的英文和他試着交流。

「Hello！Whoareyou？」

沒反應！她抓頭再來一句：「Whereareyoucomefrom？」

還是沒反應。那兩潭銀色的深波彷佛凝住般，看得她全身不自在。

紀雲柔嘟起小嘴歪着頭想了想，擠出句半生不熟的日文。「么西么西！」

唯一不同的是，這次外來客的嘴角上翹弧度好像更大了些。

搞不好是外星人！紀雲柔乾脆自創起「呱啦國」的語言來－－

「嘰嘰咕咕呱呱呱……」她不停擠眉弄眼。「嘩啦嘩啦啪啪呀……」

「哈……」

大笑聲頓時爆發出來，嚇得紀雲柔當場從樹上栽了下去。

「小心！」那男子駭了一下，伸手一接，準確地接到從天而降的小佳人。

「你真的是從外星來的啊？！」驚魂甫定的紀雲柔大眼流露出興奮。「你是從哪顆行星來的？火星還是土星？金星上有生物嗎？火星上有沒有水呀？」她連珠炮似的發問，根本不給他插話的機會。

「我不是外星人！」字正腔圓的話語，是紀雲柔聽慣了十九年的鄉音。

「咦？」她狐疑地巴住他的手臂，湊近他帶着笑意的臉。「你說中文？」

「是的。」龍羽翼再次為她可愛的反應露出笑容。

「哇，你搞什麼嘛！」紀雲柔的手大刺刺地猛拍他肩膀。「那我剛才問你話的時候，你為什麼都不回答，害我以為你是外星人，白白高興一場。」她還以為這回可遇到什麼奇人異事了呢！

「是妳的奇特舉動讓我啞口無言！」他實在太無聊才坐在樹底下乘涼，哪知道會碰到她這麼特別的「小偷」，她就像朵白雲般飄進他的懷中。

「你怎麼會待在沒有人住的院子裏？」紀雲柔蹙起彎彎的柳眉。「這屋子太久沒人住鬧鬼，難道你是……」

她的視線詭異地瞟向他的腳根，見狀他立刻明白地挑挑眉，知道她在困惑什麼。「我有影子。還有，我覺得我們站着聊天會比較好。」

「我們現在也不是坐着吧！」剛才看到明明是非常高壯的帥哥，現在看上去他們其實差不多高。紀雲柔摸摸鼻子有點失望，這樣就不夠完美了呢！她唉嘆了一口氣，雙腳在空中自由地晃蕩着。

雙腳在空中晃？！

她一驚，修長的腿猛地停住動作，低頭一看，意外發現它們竟牢牢地圈在窄腰上，而自己的手臂還摟着他的頸項。

「哇呀！」驚駭地一推，雙腳猛然着地的她勉強站住，卻因腳下的鞋子滑落而跪坐在地，跌痛了雙膝。「唔……」

「沒事吧？」她忍痛咬緊牙關的樣子，令龍羽翼心生不忍。

他走近她，在佳人訝異的注視下緩緩扶起她，順便彎下腰拂去她牛仔褲上的塵土，見她單腳站立不穩的模樣，他輕輕搖了搖頭，好脾氣地替她拾來被甩到一旁的運動鞋。

紀雲柔瞪大眼睛，心頭如小鹿般亂撞，燒燙的臉頰頓時浮出兩抹嫣紅，將她白皙的肌膚襯得白裏透紅。

「謝……謝謝你。」好溫柔的男人。一向大刺刺的紀雲柔羞赧起來，偷偷瞄着他那張沒有半點不悅的臉，尷尬得手足無措。

「先把鞋穿上。」一身白色休閑服的男人沐浴在夕陽餘暉中，竟像個頭戴光環的天使；他彎腰將鞋子遞給她，又如同將玻璃鞋遞給灰姑娘的柔情王子。

心口一陣雀躍，紀雲柔慌忙地將小腳丫伸進運動鞋，心想不知道灰姑娘穿上玻璃鞋時，是否也像她一樣臉紅心跳？

「你人真好。」她仰高小臉瞇着眼看他，又忙着問道：「你有多高？」

「一百八十五公分。」龍羽翼已逐漸適應她天馬行空的思考邏輯，看着那陽光般燦亮的笑顏，他心情極好的答道。

「好高。」圓眸放射出讚美和仰慕，紀雲柔皺了皺鼻子。「我才一百六十五，怪不得要仰着頭看你。對了，你怎麼會出現在鬼屋？」

「鬼屋？」龍羽翼銀眉挑了挑。「我從搬來住到現在，還沒有撞到鬼。」

「你搬來住？在這裏？」再次露出驚訝的表情，她還以為他和她一樣，都是來偷、不，是來摘這小院內的花花草草呢！

「我昨天才搬進來，妳住這附近嗎？」她還是他來南台灣之後，第一次搭訕談話的人，對她的突然出現顯然十分好奇。

「我住在隔壁。」紀雲柔聽了，立即友好地朝他伸出手。「我是紀雲柔，精武道館紀家的小女兒，歡迎你成為我家的新鄰居。」

她落落大方、討人喜歡的模樣令龍羽翼再次笑起來。

「妳好，我叫……」他微愣，再次展現笑容。「妳叫我Wing好了。」

「Wing。」翅膀？跟他很相配的名字。紀雲柔心中暗暗想着，如果有翅膀的話，他就是最完美的天使了。

紀雲柔愉快地點頭。「很高興認識你，Wing。」

「妳剛剛為什麼翻牆？」龍羽翼的銀色眸子閃過一絲淺笑，不動聲色瞥了一眼滿地的檸檬，明知故問地與她繼續攀談。

「呃……」尷尬的紅潤出現在紀雲柔的臉上，她抹了抹沁出薄汗的臉頰，面對主人的疑問，不得不實話實說。「我想摘檸檬做檸檬派。」

「這裏的檸檬長得很好，下次妳可以走大門進來，不用再做翻牆那麼危險的動作。」

「真的？」他的友好令她喜出望外。「你真大方。」

「我的大方是有條件的。」龍羽翼蹲下身子，將檸檬一個一個拾起放好。

「什麼條件？」紀雲柔凝視着那張迷人的臉，不自覺又痴迷起來－－他真是她見過最完美、最令人心動的男子。

「如果妳的檸檬派能分我一半，這裏的檸檬就隨便妳摘。」

他現在被困在南台灣，沒有兄弟在身邊的日子是很無聊的，而且為了安全起見，他還是別把自己的真實身分告訴她比較好，她人看起來單純又可愛，應該也不會對他造成什麼傷害才對，若能相處下去，做個朋友也沒什麼不好。

「那有什麼問題，如果我爸媽知道你是新搬來的鄰居，一定會很高興的邀請你來我家作客的。我們紀家的熱情和美食在全鎮可出名啦，有我們做鄰居，保證讓你吃不完『帶』着走！」她很「阿莎力」地用肩膀撞撞他的身體，調皮的說著。

「有時間我會去府上拜訪。」龍羽翼的銀眸眨了眨，看來二哥說得對，小鎮居民果然比較質樸，他的新鄰居也是很清白的人家。

「好哇，還有我最近養了一隻貓叫老肥，它把隔壁李太太家的金魚全部都吃光了，你要是看到它可要關照一下喔……」紀雲柔開始淘淘不絕地為他講述小鎮的故事，不時傳來她快樂的大笑聲，逗得龍羽翼眉飛色舞。

眼看太陽西沉，天色漸漸被一片藍黑籠罩，隔壁院牆內發出一聲高昂有力的女子吆喝聲：「紀雲柔，妳又跑到哪裏去了？！」

一隻小鳥被驚得摔到樹下，紀雲柔後背咻地好似吹過一陣冷風。

「糟了，是我老媽！」就像是老鼠看到貓，她急忙抱起一堆檸檬，笑着朝Wing揮了揮手。「我先閃，改天見嘍！」

他心中突升而起的不舍情懷還未來得及平息，只見紀雲柔已經一個箭步竄上牆，俐落地攀過牆壁消失在牆后。但她銀鈴般的悅耳聲音，仍元氣十足地從隔壁不斷傳進他耳里。

「有趣的女孩！」龍羽翼的眸子深幽，他發現自己很喜歡跟她講話，望着空蕩蕩的院落，心底失落的同時又開始出現新的期待。

那個少女的身體，有一股奇妙的清新氣息，引得他的心跳莫名加速，在這個初遇的時節里，他心底的情愫慢慢在迴旋，上升……

夜色降臨的小鎮變得更加安逸，偶爾傳來幾聲貓狗低叫，伴着蛙蟲齊鳴。

空氣中流動着桅子花的香味，紀雲柔在他的小院草地上支起烤肉架，從她家的廚房不斷搬來牛肉、羊肉串和火雞腿，打算邀他一起大快朵飴。

自從結識了活潑開朗的她之後，龍羽翼的生活就變得多姿多彩。兩人常結伴去田裏打泥巴仗捉青蛙，像小孩子般玩得不亦樂乎。

他去紀家拜訪，數次被她好客的父母留下來品嘗美食，他們的熱情總讓他心中倍覺溫暖。

「伯父伯母去親友家作客嗎？」龍羽翼已將炭火升起，陪她一起忙碌個不停。

「嗯，他們去姨婆家祝壽，留我下來看家。」紀雲柔蹦蹦跳跳地跑到他身邊，雙膝彎曲坐在草地上，嬌美的小臉上有抹調皮的憨笑。

「妳不去，是因為不想做親戚家小孩的保姆吧？」龍羽翼故意打趣。

她的卧室正對着他的起居室，兩個人常常晚上睡不着，扔塊小石頭敲打對方的窗戶，壓低聲音格格笑着聊天，或是密謀着第二天要去哪裏玩。

「以我的聰明才智，被那些小鬼糾纏太可惜。」還是和他烤肉比較有趣。

「今天晚上的星星很美。」龍羽翼仰望夜空，眼見藍黑色的天幕着籠罩大地，繁星好似一眨一眨的小眼睛，伴着明月高高掛起，他不由得發出由衷的讚歎。

「我從小看到大，覺得沒有什麼不同。」紀雲柔隨着他的目光膽仰星空，手裏還不時翻動着烤肉架，肉上的油汁滴落，不時爆出嘶啦嘶啦的聲響。

「如果把台北的天空和這裏比較，妳就會發現小鎮的美真的與眾不同。我從來沒見過這麼美麗的夜空，和呼吸到這麼清新的空氣。」

「你家住在台北嗎？」現在他們是朋友，偶爾她也會對他的來歷好奇。

「我搬到台北才一兩年。」接着，龍羽翼指了指在空氣中飄來盪去的綠色點點，不明所以地問：「那是什麼光？」

「螢火蟲，別告訴我你連那個都不知道。」紀雲柔不以為然地回應。

「我只有在書上看過，但從沒親眼目睹真正活着的小生命。」那綠光像細小的星辰在眼前閃耀，龍羽翼的銀眸霎時被綠光佔滿。

「Wing……」紅紅小嘴突然嘟高，她注視着他眼中閃過的歡喜與惆悵，像個孩子般滿是渴望，但又似有着無限感慨。她小心翼翼地問道：「你不快樂嗎？」

「為什麼這麼說？」龍羽翼將視線轉回她的臉上，他的不快樂有那麼明顯嗎？連一貫大而化之的她，都能感受到他的無奈？

「你的臉上有抹憂愁，我觀察了你好久，你笑的時候好像隱隱藏着心事，不是真正在笑。」紀雲柔語重心長地說著，任憑劈啪作響的火焰染紅了她的雙頰。

他跟她所認識的每個男孩都不一樣，他成熟穩重，溫和的笑容背後卻好似有不為人知的煩悶，就像個神秘複雜的謎題，相處得越久她越想揭開那謎一般的真相。

「妳多心了，我並沒有不快樂。」龍羽翼的眸光黯然失色。

他在得知身世前是非常單純快樂的男孩，現在卻無法忽略遠方國度那場生靈塗炭的戰爭，就是因他的身世而引起，養父將他留在這裏是為了躲避風險，他想都沒想過，自己竟是歐洲小國的王子，那真相連他自己都無所適從。

「快樂其實很簡單，就是讓自己忘記所有不快樂的事，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去吃東西，除了發泄悶氣，也不會餓肚子。」

「妳做的檸檬派好像很好吃。」從身旁的小桌上，他端來圓圓的檸檬派嗅着香氣。

「吃檸檬派也是有步驟的喔！」紀雲柔心中突發奇想，決定逗他開心。

「步驟？」龍羽翼的表情果然很訝異。「不是放進嘴裏就好了嗎？」

「No！No！」纖指在他眼前直擺。「你覺得檸檬派長得像什麼？」

「嗯。」他很努力地發揮想像力。「……像檸檬派。」

「拜託，你沒發現它很像圓月嗎？」他的想像力簡直比撒哈拉沙漠的水還要貧脊，紀雲柔聽到他的答案差點摔倒，只得繼續引導他跳進她的陷阱。

「有點像。」只要是圓的都像圓月吧？

她張大嘴巴一口咬下去，手上的月兒從十五變成初七。被她的搞笑模樣一逗，他哼哼直笑，也學着她的模樣，將檸檬派塞進大嘴巴，咬出一個小月牙。

「哇，你好強！」她抓過他的手。「你竟然沒有把手指一齊咬下去？」

「沒有。」銀色眸子詭譎的眨了眨，他身子直往前湊，神秘兮兮地問道：「妳知不知道，吃檸檬派還有另外一個方法？」

「咦？」紀雲柔的好奇被勾了起來，以她十九年的「經驗」，無數次騙人咬手指的「輝煌戰績」，還從來沒聽過有其他的奇妙吃法。

「妳看着。」他再次取出一個新的檸檬派，一張嘴整個吞了下去。

「這算什麼？」月亮沒了？紀雲柔望着他的喉節，那上下率動性感極了，臉上發燒的她慌忙移開視線，用吃派的動作遮住臉上浮現的紅霞。

「月全蝕。」在他誇張的笑容中找到答案，紀雲柔這才發現自己上當了。

「你用我的招數騙我，算什麼英雄好漢。」她忿忿不平地叫囂。

「這叫舉一反三，如果妳是老師，該稱讚像我這樣的好學生。」龍羽翼唇角微微勾起－－快樂是嗎？他現在和她一起聊天吃東西，就已經是世上最大的快樂了。

「好吧，那請叫我老師……咳咳！」她一本正經地做個彎腰輕咳的動作。

「『季』老師……」她這個小調皮鬼真是讓他樂不可支。

「乖啦！」做勢摸摸他的頭，指尖觸到他銀色的髮絲，好似帶起一股電流從相觸的部位流竄全身，她忙不迭地收回手，有些尷尬地道歉：「對不起。」

「沒關係。」她酡紅的面頰十分迷人，龍羽翼的視線停留在她的臉龐，他只聽到自己強而有力的心跳聲。迷亂的，他執起她的手，胡亂在自己發間撫弄着，留下絲絲檸檬的清香，他覺得自己全身活躍起來。

龍羽翼捧着火雞腿，熱燙燙的如同她的心意，他放鬆一躺仰卧在草地上，邊啃着雞腿肉邊說：「我覺得緣分是件奇妙的事，人與人相識就像兩股風在空中交會而過，有的是匆匆過身，有的則可以並肩同行。」

「緣分？」好深奧的話題！她學他朝後仰躺，小臉微微的緊貼着他。

「天上的星星有五億顆，妳能分得清哪顆星是哪顆嗎？」

「分不清。」她實話實說：「我覺得每顆星星都長得一樣。」

「妳有沒有聽過小王子的故事？」他輕快笑出聲，早知道她會這樣講。

「童話故事？」她只知道玻璃鞋和王子的浪漫故事。

沉靜的空氣中只聽到木炭的劈啪聲響，他揚起低沉的聲調開始講故事。

「在五億顆星星中，有一顆編號為B612的小行星，那是一座比房子大不了多少的星星，上面住着一位小王子。他有兩座可以用來熱早餐的活火山，還有一座死火山，上頭有一棵永遠不停止結果的猴麵包樹。

行星上還有一朵玫瑰花，她是小王子長久期待后才長出來的一朵小花，自始至終，王子都很喜歡那朵花……他在其他星球流浪時見到了小狐狸，雖然他跟狐狸變成好朋友，但是他必須回去，因為他的最愛正在等着他……」

「你也是從某顆星降臨地球的小王子嗎？」龍羽翼的嗓音即柔又輕，她被他的聲音深深蠱惑，痴迷的用心聆聽小王子的奇妙旅程。

「我不是王子。」他拒絕承認，跟小王子一樣流浪令他感到悲傷。

「小王子和小狐狸的關係再好，但他最後還是要回去找玫瑰花，小狐狸最終還是孤獨一個人，但玫瑰花卻可以永遠和王子在一起，我要做玫瑰花。」她的雙頰微微泛紅，紀雲柔當然知道，玫瑰花對小王子的意義是何等重要的。

「可是玫瑰花不曉得她要等多久，才能等到小王子回來。」傻女孩呵！龍羽翼的眸光幽柔無比。他的背景令他不再快樂，所以他衷心期望，她的單純可以得到有心人呵護，孩童般燦爛的笑容也能夠永不消失。

「等待一個人也是一種幸福吧！」紀雲柔起身，猛然就朝他問道：「Wing，你會不會有一天，也變成小王子，咻的跑去別的地方？」

「我又不是坐火箭來的，怎麼會咻的一下就消失不見了呢？」他的大掌寵溺地撫亂她的發，心窩中因為她不舍的語氣而有絲溫暖的感動。

他發現自己的眼光，根本無法從這個可愛的小鬼頭身上移開，能有人分享心事的滋味美妙無比，就像是火花觸着了引線，她的笑能在剎那間點燃他的愉快心情，進而逼退他的沮喪情緒，轉眼間便消失無蹤。

紀雲柔仰望天空，用手數着數不完的星辰，她笑得憨實。「究竟是哪顆星住着小王子和玫瑰花呢？五億顆星星又要數多久才能數得完？」

「就算用一生的時間去數，恐怕也數不盡呢！」龍羽翼幫腔說道。

夜風吹襲，挑起兩人的髮絲，零星花瓣在發梢輕輕飛舞，並肩而坐的兩人心中有着期待－－若能找個人永遠相伴數星星，是世間最美好的浪漫。

「小王子長得什麼樣？他也有像你一樣的頭髮和眼睛嗎？」她望着他。

「妳還在想我是不是外星人？」龍羽翼失笑搖頭，牽她的手步回屋中，他興趣勃勃地取出紙筆，將他熟悉的小王子畫在紙上。

「挺可愛的。」紀雲柔着迷的望着他認真的神態，學着他也依樣畫葫蘆。

「妳真是一點繪畫的天分都沒有。」龍羽翼望着她的筆下人物，領結畫得和山羊鬍沒兩樣，他不禁笑得開懷。「那根本就是小老頭好不好？」

「我覺得長得差不多呀！」她望着他哈哈大笑的臉，尷尬地紅潤了雙頰。

「我教妳。」他把她拉至身邊，握住她的手抓着筆，在紙上描繪出頭髮、眼睛和笑容。手臂為她圈成溫暖的懷抱，他從她身上嗅到更多的檸檬茶香。

「Wing……我覺得……你就是小王子。」雲柔瞇着眼睛笑了笑，大方地說出心裏的感受，換得他訝然的表情和強烈的心跳。

那是少女情竇初開的情懷，單純而美好，無聲的情愫在月光下萌動發芽，吹拂而過的桅子花瓣為他們的愛戀跳出動人圓舞曲，營造出滿心的曖昧悸動。

繁星眨眨眼睛，笑得更璀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