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裏，雪停了，靈月獨自一人默默出神地倚在窗前。
窗外是一片溶溶的月色，銀白的月光映着積雪顯得如夢似幻……面對着這樣的夜，這樣的月色，靈月只感覺到凄清和寂寞。
這些天她一直沒能好好安穩的入睡，總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讓惡夢驚醒，然後她便得獨自一個人度過漫長而寥落的夜……
靈月長長地嘆了口氣，瞧這光景，她必定又得一人獨坐至天明吧？
正思量間，房裏刮進了一陣寒浸浸的夜風，靈月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於是她打量着起身披件外袍，未料一回頭便瞧見房內倏地閃進了一團黑漆漆的人影！
靈月這一驚非同小可，幾乎嚇的要尖叫出聲，那人卻及時地捂住了她的嘴！
“公主別怕，是末將。”
靈月略定了定神，再仔細地朝那人瞧去。“李將軍？竟然是你！”
這人正是護送靈月前來濰陽國的青年將軍李從雲！
靈月驚喜交集，再料不到李從雲竟然會趁夜潛進宮裏！
“公主別來無恙？”李從雲放開了靈月，守禮地退後幾步。
靈月欣喜地點點頭道：“我沒事，就是擔心你們，我知道你們還沒回國。”
“末將人等該死……”
“李將軍快別這麼說，你我如今也毋須拘禮，你甘冒大險潛入宮裏，我心裏很感激……”
李從雲意味深長地瞧了眼靈月才道：“末將人等在宮外守候多日，一直沒有公主的消息，後來聽說公主病了，末將派人向太子殿下請求探視卻沒有獲准，末將明知事有蹊翹，在得知公主安危之前，並未敢先行回國。”
“是么？那麼東方戰是否限制你們的行動？”
”這倒不曾。”
靈月微微沉吟了一下才道：“李將軍，我要你們立即啟程回國……”
為了掩人耳目，靈月滅去房內明亮的燭火，就着月光將東方戰預備攻打雍國的計劃向李從雲娓娓道出……
“想不到濰陽國竟然……”
“是的，所以無論如何我要你立刻回國報訊，要父王先行防備，或者……或者還能抵禦濰陽國的進犯也未可知……”
“既然如此，末將明日即刻便啟程回國，只是……”
“李將軍，有話但說無妨。”
“那……公主，恕末將直言，末將不放心將公主一個人留在濰陽……”
“不用擔心，我不會有事的。”靈月乾脆地打斷了李從雲的話。
“不，公主，末將決不能讓公主一個人置身敵國。”
靈月笑着搖了搖頭，她望着李從雲年輕而剛毅的臉龐，淡然說道：“不必擔心我，帶着我定然費事，李將軍該以大局為重。”
“但……”
“李將軍，請你別再遲疑了，別忘了我現在是濰陽國的太子妃，我不會有事的，你放心地回國吧，別誤了大事。”
“不，公主，末將身負保護公主的責任……”
“李從雲，難道你想違抗我的命令？”靈月不得不抬出自己公主的身分。
“末將不敢，只是……”李從雲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屋外一陣細碎的腳步聲給中斷了，他和靈月兩人警覺地對交換了一個眼神。
“是服侍我的幾個宮女。快走吧，李將軍，若讓人給發現的話可就糟了。”
李從雲點了點頭，然後自懷中抽出了一條黑長巾蒙住臉。
“公主，末將這就去了。”
“去吧，記住了，儘快回國，事不宜遲！”靈月還不忘小聲地叮囑一遍，她已經將全部的希望都押在李從雲的身上了。
李從雲點了點頭，淡淡的月光下，他緊盯着靈月的眼中閃爍着一縷異樣的火光。
靈月一直看着李從雲的身影迅速地隱沒在夜幕中，才稍稍地放下了心。眼前的她也無法幫上什麼忙，她唯一能做的，只有祈求上蒼的庇佑，但願李從雲能夠平安地離開濰陽國，但願雍國的氣數未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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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些了嗎？”
“回太子殿下，太子妃還是不太吃東西，夜裏還常常會驚醒，奴婢人等日夜隨侍在旁，並不敢稍有怠忽。”含笑和幾個宮女誠惶誠恐地回答東方戰的問話后，緊張匍伏在地。
不過東方戰並沒有如她們預料般地斥責她們，含笑忍不住偷眼覷了一下東方戰，只見他閉着眼，不曉得在想些什麼事？只見東方戰忽然喚來身旁的一名護衛道：“雍國送親的軍隊大約是今天啟程回國，你調幾個人監視李從雲的行蹤。”
那護衛應命而去后，他轉身對伏在地上的含笑吩咐道：“含笑，我要你們幾個這兩日加派人手，好好的伺侯太子妃，要片刻不離，知道嗎？”
“是，太子殿下。”
“下去吧。”
“是，殿下。”幾個小宮女總算舒了口氣，匆忙離開。含笑耳尖，離開時還聽見一位近侍向東方戰稟道：“殿下，殊儀姑娘在外頭等着……”
“哦……原來這些天殿下都在殊儀姑娘那兒，難怪都沒來明霞館……”含笑邊走邊嘀咕。
明明那麼關心太子妃的說，既然那麼關心，為什麼又不去看她？哎呀，反正她就是弄不懂他們上頭的這些人究竟在想什麼？算啦，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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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您在想什麼？”
殊儀倚在東方戰的懷中，滑膩的雙手挑逗似地隔着層層衣物撫弄着他的胸膛。
“突然要人家過來，心裏卻想着其他的事情，人家可不依的。”
好容易東方戰垂下眼，望着懷中這名嬌媚不可方物的女人，他的唇角微揚了揚。
“怎麼？不高興？”他俯首吻住殊儀紅艷欲滴的雙唇，直到她喘息不已地推開他。
“您今天不太對勁，心裏肯定有事……”她愛嬌地說道。
東方戰挑了挑眉，並未接答。
殊儀朝着他嫣然一笑道：“讓我來猜猜看，你心裏究竟在想什麼？”
東方戰笑了笑，不置可否，一隻手倒是不太規矩地在她的身上游移起來。他一件件地抽掉殊儀身上的衣物，唇舌靈巧地逗弄着她裸裎地身子……
殊儀放任自己的身體迎合著東方戰的需索，兩具情慾高漲的身軀熱烈地糾纏在一起……而她仍不忘斷斷續續，氣喘咻咻地探問：“是……煩心邊疆的戰事？啊……”她螓首向後一仰，不由自主地發出一連串令人銷魂的嬌吟……
“若……若不是……那便是惦着今朝會議的內容……”
東方戰將殊儀修長勻稱的雙腿環在自己的腰間，猛地一挺……
“啊……”殊儀跟着嬌呼了聲，赤裸的上身緊緊地纏抱住東方戰……
當一切結束后，殊儀香汗淋漓地癱在東方戰的身上。
“我愈來愈不了解你，不懂你的心思，不懂你的想法……”殊儀纖柔的指尖劃過東方戰弧線優美的臉頰，然後抵在他的胸上。
“不需要懂。”東方戰抓住她的手輕輕一吻。
“是嗎？”
“雖然你這麼說，但……我卻知道你現在心裏在想什麼。”她輕笑了聲又道：“我想見見太子妃，也許過兩日我該登門去拜會拜會她……”
東方戰冷哼了聲道：“你到底在想什麼？過來！”他不太溫柔地扯了下殊儀的手，而後者順勢便倒進他的懷中。
“不行去拜訪太子妃么？為什麼？”
“殊儀，你一直是個聰明的女人，該了解我的性子。”他淡然道。
殊儀黯然地閉起眼睛，柔嫩的臉頰緊貼着東方戰。
是的，就是因為了解他的性子，所以才曉得他的不對勁，才曉得他是第一次……第一次那麼惦記着一個女人……
無論如何，她一定要見見這位太子妃，她要知道那個女人憑什麼吸引住東方戰的注意力？到底憑什麼？憑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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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請您安歇吧，今晚該喜兒、香雲、水荷和挽香兒輪流上夜，太子妃夜裏若是要茶要水就喚她們一聲兒。”
靈月朝着含笑柔柔一笑道：“怎麼，這幾日上夜的人手好像增多了？”
“是啊，是太子殿下吩咐的。”
那……他今晚還是不會來吧？
靈月刻意地讓自己看起來顯得若無其事……不過，也只有天知道，潛藏在她內心深處的那一份不為人知的失落感吧……
躺在床上好半天，靈月都沒有絲毫睡意，只得睜大着眼睛胡思亂想。屋外風颳得正緊，這幾日雖然一直都沒有下雪，但那天候仍舊冷的讓人直打哆嗦。
“不曉得李將軍他們的回程是否平安？”
耳邊聽着風聲和炭火燃燒時嘩嘩剝剝的聲響，一種虛無的空。涼和寂寞慢慢地向她襲卷而來……突然間，屋頂傳來了一些輕微剝啄的聲響，靈月警覺地坐起身，走下床想叫喚上夜的宮女們，卻發現她們全都七橫八豎地昏睡在外間的睡榻上！
靈月試着去叫醒這些宮女，孰料她們連一點的回應都沒有，她着慌了，打算向外頭會值更巡邏的侍衛們求救，豈知才站起身子就聞到了一縷幽香，那香味經由鼻子直透腦門，靈月覺情況不對，已然來不及了！
一陣天旋地轉的暈眩后，她失去了意識，在倒下去的那一瞬間，她瞧見了那個搶到前面接住了她的男人……
“李從雲？怎麼會……”
“得罪了，公主，若不這麼做，您一定不肯跟着我離開……”李從雲拿了件狐裘將靈月緊緊地裹住，小心奕奕地把她扛在肩上，然後迅速地沿着來路離開明霞別館，豈料才踏入別館的花園內，便被數十名體形壯碩的的士兵團團包圍住！
只見東方戰慢條斯理地從迴廊上緩緩踱下來。
“李從雲，你夜闖皇宮，強行擄走我濰陽國的太子妃，是何居心？還不快快束手就擒，或許還可以從輕發落！”東方戰一面朗聲警告，一面還不動聲色地察看了一下趴在李從雲肩上的靈月，見她一動也不動地，似乎已經陷入了昏迷的狀態后，不悅地皺了皺眉頭。雖然明知李從雲不可能去傷害靈月，但他就是打從心裏感到不舒服。
李從雲兩隻眼睛惡狠狠地盯着東方戰，他相信東方戰一定事先就已經得知他的行動了！不過事到如今他已是騎虎難下，東方戰是不可能曾輕易地放過他的，反正左右都是一死，不如拚着性命帶着公主衝出一條血路，或許還有活命的機會……
東方戰冷冷地瞧着李從雲，從他一臉視死如歸的神情猜出了他的決心，明白與他多說無益，於是寒聲下令道：“拿下他！”士兵們齊喝了聲便一擁而上。李從雲迅速地自腰間抽出一口鋒利無比的長劍應戰。霎時只見花園內一片刀光血影。李從雲身手顯然了得，轉瞬間便殺了對方數名的士兵，但濰陽國嚴格訓練出來的士兵們卻也非省油燈，儘管李從雲實在驍勇善戰，畢竟也只有一個人，更何況他的肩上還扛着靈月，形勢對他來相當地不利！
東方戰在一旁冷眼觀戰，若不是擔心靈月會在這場惡鬥中受到傷害，他倒是由衷地佩服這位雍國的年輕將軍，不過他料准李從雲一個人是不太可能支撐太久的，所以他沉着氣，等待時機，等待李從雲筋疲力盡的時候再一舉將他拿住！而李從雲似乎也真的累了，他開始焦躁起來，守備顯得左支右絀。
“這樣下去不成，得想辦法……”他看準了花園的地勢后奮力一搏，終於讓他殺出了一條血路，於是緊抱着靈月朝着那帶濃密的森林拔足狂奔。
東方戰驚愕不已，再料不到李從雲竟有如此能耐！
那李從雲跑得飛快，士兵們根本追他不上，才一瞬跟的時間他便隱沒在那片廣大的森林中！
“該死！”東方戰發狂似地躍上一四神駿的黑馬，像一陣旋風似地策馬追趕。
任何人若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進入了這片寬廣無垠的森林，那麼，唯一的結果就是死路—條！
東方戰滿腦子都讓靈月那帶着淺笑的容顏給佔據……有生以來的一次，恐懼感緊緊地將他攫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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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從雲蹣跚地步行在這片滿是積雪的原始森林中。背上靈月的重量加快了他疲勞的速度，所幸不久他便發現了一株足供數人環抱的大樹，樹榦中間早已經變成空心了，他便抱着靈月躲進去稍事休息。
森林裏到處都是參天老木，每株樹榦都像巨大的圓柱，在黑夜中看起來有如黑色挺直的巨人，而隨風晃藹的氣根和佝僂糾結的旁枝，像極了夜裏拖移的鬼影……
夜霧在這個時候慢慢地漂浮過來，才一轉眼就將整個森林完全籠罩住……迷濛的白霧更減低了林中的能見度，李從雲在心中暗自慶幸，因為這樣一來，濰陽國的士兵就更不可能找到他們，他可以在這林中待上—陣子，然後再伺機逃出去，不過……這一來司苦了金玉之身的公主……
李從雲用他的手背輕輕地拂過靈月粉嫩的臉頰，雖然身處黑暗，但只要一閉上眼，他彷彿就可以看見靈月亭亭玉立地站在他的面前。
“我李從雲也許這輩子註定要命喪於此，但幸得公主相伴，也算死而無憾了……”想到這兒，他的胸口便飽漲了一種難以形容的滿足感……
天終於亮了，濃霧逐漸地散去，不過森林中仍是昏暗一片，李從雲抬頭望了一下，發現上頭交錯縱橫的濃密樹蔭擋住了大部分的陽光，只有少數的光線能透過枝椏間的縫隙。
算算時間，公主也快要醒來了，李從雲打算在她醒來前找到一些充饑的食物，於是他將靈月安置在一處乾燥的樹洞裏，這才放心地到別處覓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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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戰像發狂似地尋找着李從雲和靈月的行蹤。
森林中的林木密集，並不適於騎馬，所以他只能徒步尋找。他觀察着四周圍的雪地，寄望着能在某一處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他身邊的一名護衛忍不住勸道：“殿下，請先回去再想個應對之策吧，這樣下去連我們都會迷失在這裏面的。”
“不行，時間拖的越久越難找到他們。”東方戰不耐煩地駁斥，其他人見狀也只能面面相覷，從來也沒有見過殿下那樣煩躁……這樣一來，即使大伙兒害怕會迷失在森林中，也沒人敢再勸他了。
在經過一段時間的毫無嶄獲后，東方戰反而冷靜了下來。他將全部的士兵分成了好幾個小隊，朝不同的方向尋找，沿途並做下記號以防走失，另外又派了人回去調動更多的人手過來，而他自己，則領着一小隊的士兵朝着森林令人恐懼的深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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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從雲的身手果然敏捷，才一會兒的功夫就讓他逮到了幾隻雪兔，正打算回去安置靈月的樹洞時，卻嗅到了一些不尋常的氣氛。果不其然，遠遠地他就瞧見了東方戰一行人，雖然他迅速隱藏了起來，但東方戰的眼睛何其銳利，早就瞥見了他！
濰陽國的侍衛們機動性奇高，瞬息間便截住了李從雲！
“說出太子妃的下落可饒你不死。”東方戰的神情看似平靜，但自他的眼神所流露出來的肅殺之氣卻讓人不寒而慄。
李從雲只是滿臉懊惱地瞪着東方戰，他實在好恨自己，好恨自己怎麼會那麼大意？叫東方戰找到了他！這下他是絕對無法安然開脫的……為今之計，得設法將這群敵人引到一個離公主越遠越好的地方，然後他再找機會繞回來帶走公主……
“你就算殺了我，我也不會告訴你公主的下落！”
“愚蠢！你打算害死她嗎？”
李從雲猛地心中一凜，但他很快地就收攝了心神，眼下可不能讓這個男人弄混他的心思，攪亂了他的計劃！
東方戰見他沒有屈服的跡象，於是下令眾人圍捕。他懷疑靈月人應該就在這附近，李從雲不可能離開她太遠才對，所以只要徹底地搜查這附近可能藏身的地方，應該就可以得到靈月的下落。
根據自己的臆測和直覺，東方戰獨個兒拐進林子的另一邊尋找靈月。遠處隱隱約約傳來了陣陣野獸的吼叫聲，這些時候氣候稍微回暖了些，森林中的野獸多半也開始出來活動了，再不將靈月帶回來，恐怕她一個人會在森林中遇到什麼危險……想到這兒，東方戰的心中便益加地不安，俊挺的面容再掩不住濃濃的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