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丁彌晨猜得沒錯,在和林曼君逛完街之後,許英樺便跟她提回加拿大的事。
「妳什麼時候要回加拿大?」
「樺,人家才剛來幾天,你怎麼就叫人家回去啊?而且我們今天不是才一起共度一個美麗的時光嗎?你不是願意多給我一些時間跟你相處?」
她手裏提着諸多的「戰利品」,但是臉上卻沒有戰勝的快意笑容,反而表情僵硬、臉色蒼白。
「那是妳單方面的認定。曼君,妳我心裏都很清楚,我們並沒有交往。」那只是她一廂情願的想法,可不代表他也是如此。
「我們有!」林曼君肯定地大吼。「不然你為何肯讓我住下來?哦,我明白了,一定是你又看中了哪個女人對不對?是不是在百貨公司的那個女生!」
她猶如抓到丈夫姦情的妻子般,大聲叫囂。
他無語的看着她,心裏卻想起百貨公司的那一幕──其實他並沒有看中任何人,只不過是因為她當時的撒潑模樣,教他做出請她回去的決定。
「我說對了是不?」林曼君氣憤的推了他一把,而這一推也令他回過神來。
「那只是個陌生人罷了!這是妳我之間的事,何必扯到別人身上呢?」他蹙眉,實在不欣賞林曼君的「妄想」。
但此時他沒有太多時間跟她爭論,他趕着去參加一場餐敘。
「我不跟妳說了,反正妳的認定是錯誤的,我會打電話給柏宇說明一切。」他相信柏宇一定可以理解。
「樺,你不能這樣……」林曼君的眼中盈滿恐慌。
「妳還是回加拿大吧!」丟下這麼一句話,他頭也不回的轉身走開。
「你──許英樺!你給我站住──我叫你站、住!」
經過她身側的路人頻頻回頭,還以為看到了對空吶喊的女瘋子。
不出許英樺所料,結束餐會回到家,林曼君還沒有離開。
他揉揉額際,為連番的應付感到有些吃不消。
「樺,你終於回來了。」林曼君像沒事人兒一般,笑着撲上前去。
他身子一退,不着痕迹地避開她的五爪神功。「妳這樣子做什麼?我以為自己說得夠清楚了。」他沉着臉,提醒兩人之間的關係。
「你還在氣頭上,對不對?」林曼君扭着妖嬈的身段,硬是黏在他身上不肯離開。「人家跟你道歉嘛!以後不會再這樣了,你別趕我走好不好?」
她實在不應該跟他嘔氣的,自己好不容易才登堂入室跟他住在同一個屋檐下,說什麼也不能把「親密愛人」的身分讓出來。
再說,她都已經跟爸媽誇下海口,說她和他的感情穩定,下次回加拿大時應該是要準備婚事了,如果現在回去,豈不是自打嘴巴?!
她聰明的把身段放低,試圖挽回一切。
「妳知道自己錯在哪裏?」他狐疑地問。
就算她真知道自己錯了,也不太可能改,她的嬌蠻性子他可是領教過了。
「人家當然知道啦!你在怪我把別人的衣服搶過來嘛!」林曼君在他去赴餐會的期間想了很久,猜他大概是為了這件事而生氣。
眼見他的面色緩和,她不禁暗中慶幸自己押對寶了。
「人家也只是想要討你開心嘛!看你直盯着這款衣服瞧,人家想你一定很喜歡這個款式,才會跟售貨員要求嘛,哪知道衣服只剩這一件……」
林曼君左一句人家、右一句人家,把自己形容成無辜又天真的女孩,企圖引起他的憐疼與愧疚感。
「人家下次不會這樣做了,你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
聽她說得委屈,許英樺也覺得自己是小題大作了些,撇開衣服的事情不談,答應柏宇的事也該做到,那就暫時讓她繼續住在這裏吧!
「好吧,不過妳要答應我兩個條件。」
「你說,我一定答應你!」
「我可以讓妳留下來,但是從現在開始,妳得聽我的。」
林曼君想也沒想地答應道:「好,沒問題。」
她答應得太快,反倒顯得沒有可信度。
許英樺眼睛一瞇,她隨即陪笑改口。「只要你不趕我走,你說什麼我都聽。」
「妳能說到做到,那是最好。還有,以後妳不要再以我的女朋友自居,我不想讓任何人誤會。」之前沒解釋,是不想讓她在眾人面前難堪,可她現在似乎變本加厲了,因此他不得不當面說清楚。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林曼君渾然沒將他那句警告放在心上,放肆的上前想吻他,但卻被他避開。
許英樺冷冷地說:「妳不是答應做得到?」
曼君長期居住在國外,作風本來就會比較洋派,一個吻是不代表什麼意義的,但是為了避免她認知錯誤,他覺得自己還是說清楚會比較好。
「好嘛!不過就是一個吻,你好保守喔!」林曼君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模樣。
「這裏是台灣,不是加拿大,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這種道謝的方式。好了,很晚了,妳也回房休息吧!」他丟下話,轉身步入自己的房間。
林曼君並沒有就此放棄,她相信只要能留下來,總有一天,他會是她的!
人聲鼎沸的肯德基里,到處都是穿着制服的學生,他們放學后便來到這裏吃晚餐,等候六點的補習。
不過,平時是某個學生小團體固定座位的窗邊小角落,今天卻被兩位美麗的小姐佔去。
兩位小姐各自穿着摩登,身材相當,清秀的容顏和談話莫不惹人注意──
「聚『保』盆萬能壽險可是一張聚財的投資型壽險,每年部分提領,免收手續費,還有免費轉換投資標的服務,是目前最受歡迎的保險,保障、理財兼具,標準的萬能萬能無所不能!」丁彌晨必須扯開嗓子大聲說話,才有辦法把自己的「理念」傳達給坐在對面的經紀公司新秀徐瑤知道。「徐小姐怎麼樣?妳就簽了吧!」
說得口乾舌燥,草約還沒有定案,她實在沒心情叫下一杯可樂來喝。
「可是這份保單沒有保我的臉耶!妳知道,模特兒最重要的就是臉蛋了,要是我的臉有什麼問題的話,我的工作可就不保了。」徐瑤略有遲疑。
所以妳就該好好保護它呀!丁彌晨差點兒脫口而出,要不是礙於「顧客至上」的原則,她早就甩頭走人了。
「那妳可以買這份保險然後加個附加條款,保『顏面』的,保費只要再加……七百八十一元就有一百萬的顏面受損險,一次領完。」
「嗯,這不是錢的問題。」徐瑤又改口了。
「那是什麼問題呢?」丁彌晨自認已經為她設計出很完整的保單了,她還有意見,真是圈圈叉叉。
可她又不免想到,徐瑤這麼「Care」自己的臉,該不會是她準備讓自己的臉發生什麼事吧?!
如果是這樣,她寧可不要賣她這個險,免得到時出了事,公司扣她考績。
「嗯,我保這個險是意外險還是壽險啊?」
聞言,丁彌晨真想破口大罵了。剛才她是都沒有在聽啊?居然問這種最基本的問題?!真是氣死她了!
顧客至上、顧客至上……如定心咒般的四字箴言很快地在她腦海里竄出,約莫念了十來遍之後,終於平息她的怒火。
她露出迷人的笑容。「這個聚『保』盆萬能壽險,是壽險外加資產配置,以安全穩健為原則,適合做長期投資。」
「哦~~那就是意外險嘍!」徐瑤自以為是地說道。
丁彌晨錯愕的瞪大眼。
她是笨蛋,絕對是!「徐小姐,是壽險!」丁彌晨沉下臉,這次就算是四字定心咒也沒辦法讓她笑了。
「原來是壽險啊,可是我不想買壽險耶!」徐瑤又丟了一個問題出來。
「徐小姐,是妳說要買壽險,我才設計出這份保單的。」要她呀!這下子,縱使她有再好的脾氣也要用罄了,更何況她的脾氣向來沒有好到哪裏去!
但生氣歸生氣,她敏銳的直覺倒是不曾失靈,它在偷偷告訴她,這個徐瑤似乎要讓自己發生某件事……
「我知道呀!可是我在聽妳解說了之後,就不想買壽險了。」
妳有在聽我解說嗎?丁彌晨從她提問的幾個問題來看,不禁懷疑她根本還在狀況外。不過為了保險起見,她還是找個借口推掉這門生意吧!
「那好吧!再見。」說著,她站了起來。
「等等……我還是回去考慮一下好了。」
「徐小姐,妳不必回去考慮了,我個人的建議是妳再去找別家保險公司比較看看,就這樣了,拜拜!」丁彌晨說完掉頭就走。
「丁小姐,喂……」
不管徐瑤在後頭怎麼叫,她全然不予理會,重重地踩着高跟鞋,像是在踩什麼螻蟻蛇蠍般。
氣死人了!
丁彌晨撇着一張嘴,唇線往下,任誰都看得出來她心情不好。
以往如果遇到不順遂的時候,她會去做最愛做的事──逛街血拚,來調整自己的心情,套句現在的流行語,她這種行為叫舒壓。
不過現在她完全沒有逛街的心情,因為這個月的業績報表列到今天為止仍是零,這也是為什麼她肯跟徐瑤「盧」這麼久的原因之一。
也不知道是受了什麼詛咒還是流月不利,從這個月開始到現在,她竟然沒有拉到一名保戶,難道說景氣真有那麼差,沒有人有購買保險的意願?
她朝着公司大樓走去。
還是回辦公室聯絡一下舊客戶,看看他們有什麼需要好了,說不定會有人想要修改保單內容,就算修改保單隻是「零頭」,也好過掛零分吧?她邊想着,邊等待電梯上來。
咦?!她怎麼沒想過到這棟大樓的樓上樓下拜訪一下?
這裏少說也有五、六百人在上班,只要有一成的人加保,這幾個月的業績都不必擔心啦!
嗯,她很佩服自己的「靈機一動」,當下也決定這麼做了。
「叮!」電梯很快就上來了,裏面已經有一位高大的男性,電梯門都開了還背對着門、低着頭不知道在做啥?
丁彌晨輕掃了他一眼,走進電梯,按了關門鍵。
門一合上,電梯內的風扇立刻運轉起來,空氣中飄來了一股淡淡的酒氣。
「唔──」一陣不屬於她的女性聲音突地響起。
她猛地回頭,定晴一看,這才看到那寬厚的肩上,有一隻白皙的小手緊緊地攀着。
她差點兒被這詭異的現象給駭住,以為自己看到不應該看的東西!直到在聽到第二回的「唔」聲之後,她才知道這電梯裏有三個人,除了她之外,還有一對情侶。
從她這個角度看過去,看到的是他們在接吻的畫面。
「咳!」她假咳了一聲,意圖制止。
「唔──樺,別離開我,吻我──」
「妳喝醉了!不會喝酒還喝這麼多……扶住我的腰。」
「你吻我,我就扶住你。」女聲嬌嗔道。
「妳不想站穩就算了。」
「樺,你怎麼這樣啦?我只不過是要求一個吻……嘖!哈,我親到你的嘴了。」
在這公眾場合里,這女的居然這麼大膽?!丁彌晨驚訝的瞪大眼睛,她怎麼都不知道電梯已經淪為情慾之「箱」了?
「咳咳咳!」她再假咳,這次更大聲了。
「嗯,樺、樺、樺……」
她的一對杏眸因那女人的動作而瞠得更大。
那女人緊緊按住男人的後腦,一隻腿鎖定了男人的腰肢作為目標,像是無尾熊般一直蹭呀蹭的想要勾住,只可惜屢試屢敗。
「樺什麼啦!你們要親不會去別的地方喔?直接在這裏就親了起來,電梯又不是只有你們在搭,你們顧一下別人的感受好不好?」她十足十的遷怒。
想到自己出入都要搭電梯,如果連這裏都沾上了情慾的氣息,她就受不了!她忍不住出聲,想捍衛電梯內的純潔。
林曼君緩緩地鬆開她專用的「尤加利樹」,撒潑道:「妳以為妳是誰呀?憑什麼在這裏管東管西?」
「這裏是公眾場合,你們不應該在這裏表演。」耿直的她一點兒也不懼怕對方的惡勢力,況且失禮的人是他們。
「樺,你看看她啦!」酒意讓她的膽子放大數十倍,向來以自我為中心的她,沒能在第一時間想起自己曾經搶了人家的衣服。
那女人拉着男人,她的靠山很「大欉」,不過,她丁彌晨照樣沒有在怕的啦!
「曼君,妳喝醉了,等妳酒醒了再說。」
「我才沒有喝醉,你先叫她跟我道歉!」
許英樺轉過身,抬起眸,記憶力絕佳的他很快便認出她來。「是妳!」驚喜之情,展露無遺。
可是丁彌晨並沒有認出他,只覺得對方很眼熟,在某個地方他們一定是見過面,但此時的她可不想來什麼自我介紹。「你少跟我裝熟喔!我可沒有你們這種朋友。」
「那妳進來這個專屬電梯幹麼?」林曼君氣急敗壞。
正因為她認為會進來專用電梯的人全都是他的員工,她才會故意藉著酒意,大剌剌的在電梯裏與他擁吻,乘機宣誓她的主權,誰知道她不是……
「專屬電梯?」丁彌晨臉色一變,得意褪去,猛地回頭一看,儀錶板上只有三個樓層鍵,地下一樓、一樓和三十五樓。
怎麼會……
她一愣,這才感覺到這電梯比平常還慢上許多,難怪到現在都還沒有在任何樓層停下!八成是她剛才太專註於想推廣業績的事了,才會不自覺的走錯電梯,又沒有注意到自己沒按下數字鍵……雖然發現了這個錯誤,但已經遲了。
「這是我們專屬的電梯,妳搭錯了。」許英樺好心的提醒她,唇角勾起笑弧,肆意欣賞着她臉部的多變與精彩。
「嗯……對、不、起。」她的粉頰倏地刷上紅彩,尷尬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仗什麼義、執什麼言嘛!搞了半天,居然是她弄錯了?!都怪她心不在焉,才會多管閑事的「遷怒」到他們……
「沒關係。」許英樺想都沒想就原諒她了,況且這也不能說他完全沒有錯,他確實不該在電梯裏和曼君拉拉扯扯的,還被誤會。
林曼君見他們一副和平相處的模樣,再加上英樺那凝視她的眼神,心裏頓時緊張了起來,極度害怕被忽略的她,立刻嚷道:「妳馬上出去!」
「曼君,這電梯是直達三十五樓的,妳要她現在去哪裏?」他攢起眉,頓覺她有些無理取鬧。
究竟是因為巧合還是某種原因,為何每次見到她,他總是會對身邊的曼君感到特別不滿?
或許是她散逸出的氣質太過清新搶眼,讓他產生特別的感受,所以才會在遇見她之後,其它女人都很難入他的眼吧?
「我……」收到他不悅的目光,林曼君嘟起嘴,自覺有些無理,不再多說。
丁彌晨因為自己弄錯,不敢看他們,目光緊鎖着上方的儀錶數字:三十三、三十四……
過了幾秒,電梯門終於打開。
三人不約而同地輕吁口氣。
「妳再搭原來的電梯下去吧!」和林曼君一前一後的出了電梯,許英樺回頭說道。
他體內有種說不上來的奇妙感覺,總覺得他們還會再見面。
「嗯,對不起。」她再道了一次歉,按下「CLOSE」鍵,他頎長的身影隨着門板合上,消失在她的眼前。
吁──真尷尬!
丁彌晨身子微斜,倒向電梯旁側,回想起整個過程,她真的覺得自己今天真是有夠倒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