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巧妙堆砌、麗景生輝,開滿黃、紫兩色菊花的園子裏,傳來陣陣女子嬉鬧喧嗔的嬌笑聲。

穿着圓領淡綠短襖、玄黃絹裙的公孫萼,以帕掩口秀氣地抿嘴微笑,看着她未來的嫂子──孫薏茹跟奴婢們玩綵球,欣羨地思忖:難怪娘會中意孫姑娘,她不僅容貌艷麗,個性又如此活潑大方,雖說與她那個文質彬彬的哥哥性子似乎有點相左,卻也有其相輔相成之效。

公孫萼直起身,尋着花徑走着,盤算着日子──她爹跟哥也該回來了。娘急着給哥辦親事,偏偏哥哥堅持得等他回來再決定親事,讓娘天天讓人寫信去催。

公孫萼的父親──公孫益,是當朝的尚書大人,哥哥──公孫良信,才德兼具,但不好功名,為了躲避朝廷徵召,三年前留書出走遊歷天下去了。

這次公孫良信會與父親同時返鄉,是接到了母親公孫夫人的最後通牒;公孫夫人給公孫良信梢了封信,信上說趁着這次公孫益返鄉省親的機會,他們夫妻倆決定要替他物色個好妻子,早日完成他的婚姻大事。

公孫良信一看──這還得了!就近火速趕到京城去,想說服他爹打消主意:誰知他精明的爹反而藉機要挾他一起回鄉。

哥哥該會中意孫姑娘吧?公孫萼有點擔憂,雖說這件親事還得等地哥哥回來作最後的決定,可是她娘連完婚的日子都選好了,要是哥哥不答應,怎麼辦呢?

“公孫妹妹!”孫薏茹跑了過來,微喘地喚着陷入沉思的公孫萼。“你怎麼不一起玩?”

“孫姑娘,這麼激烈的遊戲我不──”公孫萼溫婉地說。

“公孫妹妹,你怎麼這麼見外!我不是告訴過你,我喊你聲妹妹,而你就稱我聲姊姊,怎麼你還叫我孫姑娘!”孫薏茹打斷她的話。

“對不起,孫……姊姊。”公孫萼好脾氣地道歉。

孫薏茹立刻說:“這才對嘛!這樣才顯得親熱。”她忽地又換了個羞澀的語氣問:“聽丫鬟說,公孫公子快回來了,真的嗎?”

“嗯,就是這兩天了。”

“這兩天心”孫薏茹喃喃自語,心神不定地想道,“公孫良信”會是個怎麼樣的人呢?

公孫夫人一徑地在她面前稱讚他,說他俊俏溫文,才高八斗;如果真是這樣,為何他二十三歲尚未定親?孫薏茹輕嘆一口氣,話說回來,她不也十九歲,親事還沒有着落!

不是她不害臊急着想出嫁,而是相熟的閨中好友都十六、七歲就成親了,論起容貌、家世,她可是其中佼佼──都怪他爹,老以她是獨生女,捨不得她太早出閣為由,婉拒上門提親的媒婆。

她也知道她爹是想找個家世顯赫、人才出眾的乘龍快婿;就不知經過她爹千挑萬選的“公孫良信”是否真如傳言的那般卓越非凡?地也擔心他們大老遠跑到“扶風鎮”公孫家來,結果卻是一場空,教她怎麼有臉……不,不會的!公孫夫人分明已把她當媳婦看待,不可能再有……

“孫姊姊?孫姊姊?”公孫萼見她難得正經,一副恍然若有所思,取笑道:“怎麼孫姊姊還未見着哥哥,就為他害起相思病來了?”

孫薏茹俏臉紅庇,追着公孫萼喊打,兩人繞着樹叢轉圈──

☆☆☆

黑夜,在“扶風鎮”最大的客棧“品”字房裏。

“他們來的目的是為了孫薏茹跟公孫家的婚事?”平板冷靜的聲音來自面窗而立、全身散發堅硬氣勢的男子。

恭立一旁的黑衣人回答:“是的!”果斷有力的語氣,嗓音卻是陰柔。

“什麼時候會離開?”男子又問。

“婚事得等公孫良信回來后才能進行,他們打算在立冬前辦好親事。”

“這麼久……”男子又間:“‘東西’拿到了嗎?”

“還沒。”黑衣人聲音充滿羞愧。“孫朝元非常小心,隨身帶着‘東西’,這次遠行我以為他會把‘東西’留下,不料他竟然帶着小姐一起走。”隔了一段讓人難耐的時間,男子才又出聲:“繼續找,你可以走了!”

“是的。”

她點頭退出房間,當房門將合上時──

“她怎麼樣?”房裏的男子突然出聲問道,聲音顯得有些沙啞。

她站在門外悄聲回復:“小姐身子愈來愈虛,現在每十日就得──”

“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儘快拿到‘東西’!”男子原本沉靜的嗓音突然變得嚴厲。

“遵命!”

她如來的時候一般,飛上屋檐急速地消失在夜色中。

“等着我,我快回來接你了!”房裏的男子手中緊握住一條綉帕,發誓般的低喃。

☆☆☆

黑衣人回到公孫宅邸,翻過高聳的圍牆,朝內院奪去忽然閃出一道身影擋住她的前路。

黑衣人訝異地凝視突然冒出的年輕男子,月色迷濛中,仍清晰可見他俊逸的五官;他黑又亮的眸子深灼地注視她,彷佛要穿透她的身子一般,她不禁打了個冷顫,她確信在公孫府這幾天,從沒見過他。

不知名的危險使她本能地想躲開,她迅地出手虛攻向他的下盤,趁他閃避時,越過他向後院逃走──

“哪裏走?”那名男子輕斥,疾馳在後。

黑衣人的動作已是快捷無比,沒想到那名男子的速度更是驚人,他如大鵬凌空一般高躍,然後俯衝而下攫住了他的獵物!

他厚實的掌力輕易地制住黑衣人,他將她的手后抵靠着背,簡潔有力地問:“你是誰?為何夜探公孫府?”

黑衣人昂着頭不吭聲,內心焦慮地尋找脫身的辦法。

他以令人不及防備的速度扯下黑衣人的面罩,一看──是個女人!他倏地推開黑衣人,待他記起“她”是個飛賊,想再捉住“她”時,已經太遲了!

“她”看機不可失,早就縱身上檐,藉機潛入黑暗。

他懊惱地想,他不該失措的!他早該猜出“他”是個女人,在他拉住“她”的手腕時就該知道──那是異於男人的纖細與柔軟!只能怨自己江湖經驗不夠。

他回想剛才驚鴻一瞥中,她驚慌卻仍然俏麗絕俗的模樣,心裏實在無法將她與竊賊聯想,她進入府里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他心中有着解不開的謎。

☆☆☆

“你這麼笨手笨腳的,教我怎麼出去見人!?”

丫鬟婉容送盥洗水過來,在迴廊就聽到了她家小姐的斥罵聲,到了房門口差點碰上了被踢出來的金花──孫薏茹的貼身丫鬟,還有隨後飛出的象牙梳子、金玉簪……等等物品。

她小心地避開一地的零碎物,將水盆放在架上,小心地說:“小姐,我給您端熱水來了!”

“滾!統統給我滾出去!你們這群飯桶!”孫薏茹情緒失控地揮舞雙手,對着門外還跌坐在地上的丫鬟金花大吼:“連個髮髻都梳不好,還敢在我家當差!”

“小姐想梳什麼髮式?不如讓我試試。”婉容柔聲道。

“你?”孫薏茹遲疑的眼光打量她。“你可以嗎?”

婉容點頭道:“我娘曾教過我,不知小姐要梳凌雲髻,還是望仙髻、墜馬髻、雙箕髻?”她隨口說了幾個流行的髮型。

孫薏茹半信半疑地讓她試試看。

婉容照着孫薏茹的指示替她梳起望仙髻,插上飛鳳墜珠銀簪,她左右查看是否一切妥當,最後舉起銅鏡問孫薏茹:“小姐,好了,您看怎麼樣?”

“你的手確實比金花巧!”孫薏茹贊道。

“謝謝小姐。”婉容欠身答謝。

孫薏茹滿意地望着鏡中自己巧妝亮麗的容貌,煩躁的心情終於平靜下來。

公孫良信已經回來三天了。

她爹早與公孫父子見過面了:她爹對公孫良信讚不絕口,決心要把握住這門親事,一聽說公孫老爺嗜好搜集古玉,特地專程趕回咸陽,想將他典藏多年的商代“古玉璞”帶來獻給公孫大人;臨行前,她爹還再三囑咐她要好好利用機會接近公孫良信。

今天一早,公孫夫人差人來說,她安排了賞菊茶宴讓她跟公孫良信見面。

孫薏茹當然是費盡心思想表現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她嚴苛地挑剔金花的手藝,誰知她愈是罵得凶,金花的手愈是笨拙,梳理了半天,仍是整理不出孫薏茹滿意的髮型,最後就被氣惱的孫薏茹趕出房外。

“婉容,你到咱們孫家幾年了?”孫薏茹問。

“兩年多了。”婉容說。

“以後你就留在我身邊服侍我,待會兒陪我到菊園去。”孫薏茹吩咐。

“是,小姐。”婉容的嘴角出現了隱約的笑意。

☆☆☆

在菊園裏──

孫薏茹對着滿園的各式菊花,卻無心欣賞。

都過了這麼久了,他怎麼還沒出現?她心裏納悶着。

公孫夫人將她的心思看在眼裏,一邊吩咐男僕,再去催催少爺!一邊安撫孫薏茹:“薏茹啊!你今天這身打扮真是標緻,良信見了你,必定為你失心魂。”

“夫人,您怎麼這樣取笑我。”孫薏茹嗔羞地低下頭。

“我說的可是真話,你們說薏茹是不是美得奪人神魄?”公孫夫人使着眼色給陪侍的婢女。

“是呀!孫小姐有如天仙下凡。”

“孫小姐美艷如桃,少爺看了必定……”

讚美的聲音紛紛響起。

孫薏茹羞紅的圓潤臉頰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婉容故意喊道:“你們看!我們家小姐臉紅了更是美!”

“婉容,你在瞎說什麼?”孫薏茹作態地經斥。

公孫夫人撫着她的手說:“你別怪她,她說的也是事實呀……良信來了!”

孫薏茹一時緊張,不敢抬起低垂的螓首看那公孫良信的面貌,一顆心抨抨然,沒發覺她的丫鬟婉容看到公孫良信后,全身一震,退了一步隱身在她的身後。

公孫良信不情願地向母親請安,他恨透了這種尷尬的場面,要是可以選擇,他情願待在書房裏練字:無奈他母親鐵了心,非要他見見她替他挑選的女子。

“良信,你還沒見過薏茹吧?薏茹的爹就是在咸陽鼎鼎有名、樂善好施的孫朝元老爺,以後你得多多照顧她,知道嗎?”公孫夫人為兩人介紹。

“知道了。”公孫良信乏味地應道。

“我有點兒倦了,先回房歇歇,你陪薏茹在這裏聊聊。”公孫夫人找個借口迅速離開。

菊園裏,剩下公孫良信跟孫薏茹主、仆三人。

公孫良信皺着眉,心裏埋怨着他母親竟然陷害親身兒子!這下教他怎麼脫身?他不悅地眼神掠過孫家主僕──咦!公孫良信銳利的目光條地射向屈身“躲”在孫薏茹身後的婢女,愈看愈覺得熟悉……

“是你?!”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孫薏茹驚訝地抬頭──怎麼他認得我?!再定睛仔細端詳,想不到公孫良信真如傳言相貌堂堂;只是他這樣目不轉睛地瞪着她,真是不合禮儀!

她芳心亂竄,害羞地轉開臉,柔聲問:“公孫公子見過我?”

這時,婉容臉色發自,腦中一片混亂。

怎麼是他!昨夜的男子竟是公孫良信!這下糟了,他一定會說出昨晚的事,她不但沒辦好宮主交代的任務,還暴露了身分!婉容條地下了決心,打算一死謝罪,她伸手欲拔下發簪,竟聽到──

“我一時眼花,錯將姑娘認作他人。”公孫良信一派斯文地說道:“還望孫姑娘見諒!”

“不敢。”孫薏茹嬌聲回答。

奇怪?他明明已經認出她來了,為什麼不揭發她?還……他一定有什麼詭計!婉容蹙眉,微怒地盯着公孫良信研究,奈何公孫良信的眼光就是迴避她。她無奈地將發簪插回頭上,心裏思忖:既然公孫良信不打算當場揭發她,那她也就沒什麼好擔心的,她倒要看看他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婉容昂起秀氣的下巴,示威地盯着公孫良信──

公孫良信從眼角注意着“她”賭氣似的舉止,不禁興起捉弄之意。

“現在的僕人真是散漫,連喝個茶都得親自動手!”公孫良信用不大不小的音量喃喃抱怨。

果然,孫薏茹立刻吩咐:“婉容,你還不快幫公孫少爺倒茶!”

“是,小姐。”他絕對是故意的!婉容忿忿地想着。

她繃著臉持起茶壺,倒好茶端到公孫良信面前,趁着背對孫薏茹的機會惡狠狠地瞪他一眼,口氣卻裝得恭順地說:“公孫公子,請用茶。”

公孫良信忍住想笑的衝動,視若無睹地淡然道:“多謝。”

等婉容氣憤地走回孫薏茹身旁,公孫良信又說:“聽說孫朝元老爺不但是個大善人,而且是個武功不凡的高手,想必孫小姐也精通武藝啰?”

“略知一二。”孫薏茹保守地說;因為孫朝元時常告誡她,不可隨意弄武耍鞭,要像個大家閨秀。

“孫姑娘客氣了!所謂名師出高徒,孫姑娘的武藝必是超群,可惜孫老爺不在,我無福親睹他絕妙的身手。”公孫良信一臉惋惜。

“要是公孫公子不嫌棄,我可以為公子演練一段。”孫薏茹挑着眉,躍躍欲試的,早忘了她父親的叮嚀──言行舉止須有閨秀之風。

“那怎麼行!孫小姐乃是金枝玉葉之體,不如……就讓你的丫鬢代你演練。”

婉容還不及拒絕,孫薏茹已急躁地說:“她不會武功,還是我來──”

“她不會武功?”公孫良信以誇大的驚訝神情插嘴說:“我看她的進退行動,像是個會在黑夜中‘飛檐走壁’的高手。”

婉容聞言身體一僵,恨不得當場掐死公孫良信!她氣惱地瞟他一眼,然後咬牙瞪着地上,不斷告誡自己──忍耐!忍耐!原來他不當面說出昨晚的事,是為了戲耍她,如果不是因為任務尚未完成,她情願死,也不讓他有機會捉弄她!

不知情的孫薏茹兀自咕噥:“怎麼會呢?婉容一點兒功夫也不會呀!公孫公子,你不懂武功才會……”

公孫良信俊臉含笑,着迷地凝視婉容惱怒又竭力剋制的多變神情,孫薏茹說了什麼話,他是渾然不知。

☆☆☆

連着幾日,公孫良信都藉著機會戲弄婉容,逼得她不得不借口風寒,讓孫薏茹找別的婢女取代她的工作,以避開跟公孫良信見面的機會。

等人都走了之後,婉容偷偷地溜出孫薏茹的廂房;而公孫良信由孫薏茹口中套出婉容染上風寒的消息,焦急地前來探望她,正巧看見她行色匆匆地走過,他好奇地跟了上去。

正在刺繡的柳伶兒聽見開門聲,掩不住驚喜地說:“婉容,你回來了!”

“伶兒,你在做什麼?我不是跟你說了,小姐要的綉衫等我回來再做,你怎麼不留在床上休息?”婉容搶走柳伶兒手中的綉線,推着她往床鋪走。

“婉容,我沒病!為什麼你老是要我休息?”

“你瘦成這樣,不行的。”婉容擔憂地看着柳伶兒單薄的身子。

“我其實並不瘦,只是個兒矮了點。”

“我們倆同是十七歲,我足足高了你一個頭長,還有──”婉容捲起柳伶兒的袖子。“你看看!我們的胳臂粗細差這麼多!”

“每個人長得不同嘛!有的人高,有的人矮,有的人胖,有的人瘦,我只是湊巧長得矮、長得瘦罷了,又不是害病,你就讓我做點事吧!”

“不行!”婉容態度堅決。“這些事我來就行了,你還是上床歇着。”

“那怎麼行!這是我的工作,你不能……”柳伶兒突然軟倒,她被婉容點了睡穴。

婉容俐落地扶住她,脫下她腳上的棉鞋,把她安置在床上,嘴裏喃喃低語:“小姐,對不起!宮主交代我要好好兒照顧你的。”

公孫良信站在窗門外,困惑地看着這一幕──怎麼她對這名叫“伶兒”的婢女態度比對孫家小姐更謙恭?實在沒有道理!他繼續觀察婉容。

婉容將桌上綉了一半的綉衫摺疊好,取了她所需要的各色綉線,就往外走。沒想到一出來就看到公孫良信悠閑地倚着廊柱,好整以暇地在等地。

婉容沉不住氣,口氣很沖地說:“公孫公子,怎麼不陪我家小姐,跑到下人住的地方來了?”

“我有幾個疑問需要你來解答。”公孫良信不以為忤,含笑答道。

“什麼問題?只要是奴婢知道的,一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她沉着臉,虛偽地說。

“很好。”公孫良信不以為意,直起身問:“第一,我想知道你到這裏的目的;第二,屋裏的人是誰?為何你稱呼她為小姐?”

婉容故裝迷糊地回復:“我是來拿綉布的,屋裏的人叫伶兒,她只是跟隨我們一起來扶風鎮的小婢女,我怎會叫她小姐?一定是公孫公子耳背聽錯了!”

公孫良信好脾氣地說:“哦──是嗎?”他兩眼促狹地盯着婉容,又說:“我還有一個問題想請教。前些日子我遇見了個女飛賊,奇怪的是,她的長相跟你可說是一模一樣,分明就是……”

“公孫公子,想不到你不僅耳背,而且眼花!看來這件婚事我得勸我們家小姐多作考慮,免得一嫁過門就成了寡婦。”婉容說著就住孫薏茹的住屋走去。

公孫良信飛身越過欄杆橫在她前面,柔聲說:“要是你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告訴我,我會儘力幫助你的!”

“我不懂公子說的話。”他灼熱的目光令她心慌。

“你真不肯說?”公孫良信鬱郁地間:“你不怕我告訴孫小姐?”

“她不會相信的,我一點功夫都不懂,怎麼可能……啊!你做什麼?快放手!”猝不及防地,公孫良信扣住她的手臂,一旋身把她圍在懷中。

“掙脫我,以你的功力做得到的。”公孫良信在她的耳後輕語。

婉容不曾如此靠近過男子,他熾熱的體溫讓她虛軟無力,只能虛弱抖顫地說:“放……開我……放開我………”

從公孫良信的角度,可以清楚看見她白哲、纖細的頸項,慢慢地染上誘人的酡紅,直達小巧逗人的耳垂。

他着迷地湊近,嗅着她身上若有似無的香氣;她感覺到頸后他燒灼的呼息,心如擂鼓似的跳着,柔軟的身子驚栗地屏息緊繃。公孫良信不自覺地以唇愛撫般的輕觸她柔細的髮根──

婉容如觸電般猛地一震,羞怯、哀求地經喃:“……你不該……求你不要!”

公孫良信原為逼她使出功夫才困住她的,沒想到一接觸到她軟香玉般的身軀,他的心念就跳脫禮教的規範,狂野吶喊,迫切地想在她潔白的肌膚上烙上屬於他的印記,直到她哀求的聲音傳入耳中,才喚回他的神智──

他不該做出這般唐突冒犯的舉動!公孫良信羞愧地自責,她必定認為他是個恃強凌弱、耽於淫快的登徒子!不知怎麼地,他異常在乎她對他的想法,他放鬆手上的力道,但仍將她鎖在懷中,好向她解釋他侵犯的舉動,並非……

“你們在做什麼!?”孫薏茹訝異於眼中所見的景象,尖嗓喊道。

他們條地分開,婉容慘白了臉,腦中閃過短暫的空白,隨後支吾地解釋:“我……跌了跤,公孫……公孫公子好意扶我一把……”她懇求地望他一眼。

公孫良信無奈地點頭。

“你不是說病了嗎?怎麼跑到這兒來?”孫薏茹仍有些懷疑。

“我……我想小姐要的衣服伶兒還沒做好,就想趁着小姐讓我休息的時候把它完成。”婉容忽然想起還捧在胸前的綉衫。

“原來是這樣,那你還不趕快回房!”

“是。”婉容匆匆地告退。

公孫良信心裏懊惱極了!雙眼不自覺地注視她倉皇離開的背影。

孫薏茹敏感地察覺出他對婉容有着不尋常的關心,打斷他的凝視說:“公孫公子,你似乎很喜歡婉容?”

公孫良信收回目光,漫不經心地說:“孫姑娘多心了。”

孫薏茹雖不信他的話,但也不好再追問。

公孫良信心中只有婉容,他就是想不透她究竟有什麼目地?她的身分真是孫家的丫鬟?還有另一個婢女伶兒跟她是什麼關係?

“孫姑娘,我想跟你借個丫鬟。”公孫良信不好跟孫薏茹打聽婉容,決定從柳伶兒身上着手。

“哪個丫鬟?”莫非他真的看上婉容了?孫薏茹想道。

“伶兒。”

“伶兒?公子見過她?”孫薏茹覺得奇怪。

“剛才聽婉容提到伶兒似乎善於刺繡,我娘的生日快到了,我想請伶兒幫我綉件袍子送給她。”

“沒問題,我讓伶兒綉件百鳥福壽袍,就當是我送給夫人的壽禮。”

公孫良信為難她說:“為了給我娘一個驚喜,我特地從京城帶回新式的圖樣,我恐怕她不熟新樣,要是繡得不好──”

“公子放心,我會好好監督她的。”孫薏茹連忙保證。

“不是我信不過孫姑娘,但我想親自監督她。”

孫薏茹一口答應:“也好,我讓伶兒把每天完成的綉工送去給公子檢查。”

☆☆☆

“該死的公孫良信!”婉容氣呼呼地罵著。

“婉容,你別怪公孫少爺。”柳伶兒低着頭,雙手忙碌地在緞布上綉縫絲線。

“公孫公子要我綉這袍子,也是出於一片孝心。”

“為了他個人的孝心,你就得這樣拚命嗎?”婉容不滿地低吼:“他實在太可惡了!”

“你為什麼這麼討厭公孫公子?”柳伶兒停住手,困擾地仰頭問。

婉容悶聲不答,柳伶兒眨眨眼,仔細一想,才覺得奇怪!為什麼每天公孫公子來的時候,婉容總是不在,而公孫公子問她的問題卻總在婉容身上打轉?

“婉容,你跟公孫公子之間是不是有什麼……問題?”柳伶兒關心地問。

“你怎會這麼想?”婉容心虛地說。

“你好象一直避着公孫公子。你整天陪着我,可是他來的時候,你總是有別的事忙。”柳伶兒緩緩解釋。

她鬆了口氣:“那只是恰巧,小姐老是在那個時候吩咐我做事。”

婉容並沒有說謊,孫薏茹對公孫良信對婉容的態度始終不能釋懷,特意支走婉容,讓他們沒有機會見面。

這點,婉容非常感謝孫薏茹,經過那天……她不知該如何面對他,她不讓自己回想那時對他的奇異感受,只是一徑地命令自己厭惡他,他不該……一切都是他的錯!

要不是他,孫薏茹不會不准她幫伶兒小姐綉這件袍子;只因為孫薏茹怕她藉著這件袍子跟公孫良信牽上關係。孫薏茹太小看她了!她才不願意跟他有任何瓜葛,她巴不得他離她遠遠的!

“你不要緊吧?還是讓我幫你吧!”婉容注意到柳伶兒臉色蒼白。“你這樣不眠不休地工作,身體吃不消的。”

柳伶兒因為突然竄過的椎心刺痛,鎖緊了眉,勉強地說:“我沒事,小姐給的期限快到了。”

孫薏茹急着討好公孫良信,命令柳伶兒日夜趕工,限她五日內完成公孫夫人的綉袍。婉容擔心柳伶兒的身體受不了,想瞞着孫薏茹幫柳伶兒;只是柳伶兒個性老實,說什麼也不讓婉容違背小姐的命令,讓婉容只能在一旁干著急。

婉容嚴厲地苛責自己。都是她害得伶兒小姐這樣勞累!這事要是讓宮主知道了,她有九條命都不夠賠!

“你讓我幫你,小姐不會知道的。”婉容再次嘗試說服柳伶兒。

“不行,我……”柳伶兒突然停住話,緊咬着唇等待這次的疼痛過去。她眼前一片烏黑,身體晃了晃。

婉容立即扶住她,着急地忘了掩飾自己的身分,直呼柳伶兒:“伶兒小姐!你的病發作了嗎?”

她潛伏在孫家兩年,曾見過一次柳伶兒發病,那次是因為孫朝元外出遲歸,來不及讓她服藥造成的。

柳伶兒痛得說不出話,婉容當機立斷馬上去找孫薏茹拿葯;她確定孫朝元回咸陽時把葯交給了孫薏茹,只是她在孫薏茹房裏遍尋不到,現在只好直接找她要了。

“小姐,伶兒的痛犯了!”她找了好久才找到孫薏茹。

“你這樣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孫薏茹正跟公孫萼聊得開心,對婉容的打擾非常不悅。

“小姐,伶兒的痛……”

“我聽到了!這有什麼值得慌張的?”孫薏茹搶白道:“我看她是故意裝病,想借故偷懶,今天才第七日。”

“不是的,她真的疼得厲害。小姐,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你別煩我!你沒看見我正在跟公孫小姐說話嗎?等會兒我再去看她!”孫薏茹故意刁難婉容,婉容說西,她偏要向東。

“孫姊姊,你先去看看,我們下次再聊。”公孫萼看婉容這樣着急。

“你別給她騙了!她就是愛大驚小怪。”孫薏茹瞪婉容一眼。“你還不走!”

婉容無可奈何,只得走。走沒幾步,忽見公孫良信朝這邊走來,逼不得已,她只好向他求救。

“我要你幫我一個忙!”她咽下自尊說。

公孫良信忘情地凝望她,柔聲間:“什麼事?”

她把情形跟公孫良信說明一下,要他出面勸孫薏茹儘快給柳伶兒葯。

由她焦急的神情,公孫良信確信柳伶兒對她的重要性。“伶兒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對你如此重要?”

“我只能告訴你,如果伶兒小姐有什麼差錯,我也活不下去了!”她含糊地回答,以為公孫良信會繼續逼問她。

沒料到,公孫良信二話不說,立刻去見孫薏茹。

他三言兩語就讓孫薏茹心甘情願地答應馬上給柳伶兒葯,婉容焦急地跟她回房取葯,和公孫良信錯身時,她快速地看他一眼,無言地說了聲“謝謝”。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憐卿為愛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憐卿為愛
上一章下一章

第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