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吃完早餐,正準備上學之際,不經意地翻了一下報紙,學校的名字居然工整地躺在報紙上。往下一看,更是令人吃驚不已。

中正高中的一名三年級女學生蔡×佩,於昨日晚間十點補完習,回家途中被歹徒強拉至一處未完工的建築物中姦殺……

這令人不禁懷疑,補習到底有什麼益處?現今的趨勢,令學生不得不去補習,但是,如果發生意外,值不值得?這個問題實在發人深省。

鍋子自樓上奔了下來。“走吧!快來不及了!”

“還早呢!”我把報紙遞給他。“你先看看這個。”

“有什麼好看的!”鍋子不大有興趣地接過報紙;過了一會兒,他才抬起頭道:“這下子,我們學校可出名了!”

“的確!”

這蔡×佩應該是理化佬的掌上明珠蔡琳佩,理化佬就只她這麼個女兒,所有的希望全寄托在她身上,而蔡琳佩也不曾讓理化佬失望,如今發生這件事,真不知理化佬會變成什麼模樣。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時下的人,只想不勞而獲,社會就如同一個混濁、污穢的海洋,在此種環境之下,什麼事都可能發生。

早上升旗時,那鬼主任還在司令台上大談社會的風氣,和哀悼理化佬的遭遇,這於事無補嘛!我朝鍋子努努嘴。

“幹嘛?”

“你裝貧血,然後我扶你進教室。”

“這麼做好嗎?”鍋子有些猶豫。

“快啦!”我催了催他。

“好啦!”

鍋子伸手按住太陽穴,隨即便搖搖欲墜。我連忙扶住他,往教室方向走去。想不到鍋子的演技還不賴嘛!那鬼主任在司令台上朝我一瞪,我朝他露齒一笑。帥呆了!誰教他話那麼多,講個沒完沒了!

我坐上桌子乘涼。“喂!第一節是理化佬的課,他會來上課嗎?”

“天曉得!”鍋子聳聳肩,拿起他的《playBoy》,又聚精會神地看了起來。真是!難怪他長不大!

炎熱的天氣,同學全都頂着大太陽聽那鬼主任的長篇大論,汗水沿着臉頰滴落,也不敢伸手去擦,任由它滴在胸前的衣襟上,沾濕了一大片。那鬼主任真不人道,如此殘害國家未來主人翁,也不怕將來下十九層地獄!

終於,他結束了他的訓話。

全校的同學都熱烈地鼓掌,這鼓掌代表的意義並不是認同他的論點,而是高興他終於訓完話了。這時福利社的生意最好,大家都像被火烤了好長的一段時間,需要冰冷的飲料來退火,因此,福利社在這時常擠得水泄不通。

“當!當!當!”上課鐘響。

我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同學們也一個一個陸續回到教室里,但是,卻遲遲不見理化佬的蹤影。等了將近十分鐘,同學們漸浮躁了起來,講話聲愈來愈大,我走出教室,決定要到教師休息室去看一下,或許是理化佬忘了也說不定。

理化佬呆坐在座位上,也不知在想些什麼。臉上的表情分不清是悲?是苦?他只是一直盯着前方,卻又像什麼也沒看見。

“老師。”我輕輕叫了一聲。

他轉頭看了我一眼,什麼話也沒說,依舊維持着原來的姿勢和表情,只是眼眶中有着晶瑩的淚珠在打轉。我不曾見過他這副模樣,任我怎麼想也無法想出一個原因,曾經是那麼開朗的理化佬,竟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女兒的死就這樣把他打垮了嗎?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了解。

誰也無法了解他心中的痛苦,誰也無法分擔他心裏的悲傷,難道這就是命?

我不相信命運,我只相信自己,未來掌握在自己手中,我的未來必須由我自己支配,誰也無法安排我的未來。

人生有許多無法理解的現象,但是,只要一分耕耘,就會有一分收穫,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不是嗎?

我深信,我的未來不是夢。

看來理化佬是不會來教課了。教室里鬧哄哄的,就像個菜市場,班長似乎已經無能為力,只好獨善其身,專心地看書。有幾個人趴在桌上睡覺,真佩服他們,在這麼嘈雜的環境之下,竟然還睡得着。

我坐在窗子上,向走廊一看,那鬼主任正朝我們這邊走來,這下子可就有好戲看嘍!

果然,他怒髮衝冠地走進教室,罵道:“幹什麼!無法無天了,簡直鬧得不像話!虧你們還是第一好班,全給我去跑操場三圈再回來!”

大家全都下樓了,只剩我還維持原狀地坐在窗戶上。

他盯住我問道:“你怎麼不下去跑?”

我故意左右看了一下,才指着自己,揚了揚眉。

“你問我?”

“廢話!這個教室里就只剩下我和你,不問你問誰?”

“從一開始我就沒說過一句話,我幹嘛下去跑?”

“這不是理由。”

“我有貧血!”我跳下窗子,走回座位上。

“你——”

“對不起,我要看書了!”

我佯裝專心地看着書,卻不時用眼角餘光偷瞄他的神情,若不是他還站在講台上,我真想起立為我自己鼓掌。

同學們一個個上氣不接下氣地走回教室,鍋子還捶了我一下。看樣子,我們又得被那鬼主任疲勞轟炸,免不了又是一篇長篇大論,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當沒聽見。

我打了個哈欠,既然現在讀不下書,那就睡一覺好了。我趴在桌子上睡起大頭覺來了,拋下聒噪的主任,逕自去和周公下棋去了。

不知睡了多久,一覺醒來,唯一沒變的是主任那聒噪的訓話。我揉了揉眼睛,盯住主任的嘴巴,難道他不會口渴嗎?我不耐地站了起來,走向門口。

“江曉宇,你想去哪?”

“上廁所。”我頭也不回地走出教室。

若不如此,他的訓話可能永無止盡,神經病一個!

站在欄杆上環顧校園,待了三年的地方,終究到了將分離的時刻了;雖然不是頂喜歡這學校,卻也不特別討厭。相處了三年,畢竟也培養出感情了,天下無不散的筵席,男兒志在四方!

“曉宇!曉宇!”

陳志民在樓下朝我猛招手。

“幹嘛?”

“你先下來再說嘛!”

我點了點頭。不知道他找我幹嘛!看他那一臉的笑意,應該不是什麼壞事。

“什麼事?看你那麼爽!”

“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個?”

“先苦後甘。”

“壞消息是我被學校開除了!”陳志民不在乎地說,臉上一點也沒有難過、後悔的樣子。

“那麼好消息呢?”

“我找到工作了!是在一家修車廠當學徒。”

“恭喜你了!我相信你會找到自己的一片天空的。”

“謝謝!以後你的車壞了,儘管來找我,我一定免費替你把車修好!”陳志民拍拍胸膛許諾。

“謝啦!”

鐘聲響起,陳志民笑道:“上課了,我也該走了。”

迎着陽光離去的志民,彷彿全身都散發出耀眼的光芒。“天生我材必有用”,每個人都是生而平等的,毋須自卑,只要找到屬於自己的那一條路,那麼就會是耀眼的人。

經過廁所,本想進去方便一下,但是廁所里散發出很濃的煙味,如果沒猜錯的話,大概是那些不良少年正聚集在裏面吸煙。對於他們那些人,還是退避三舍的好;據說在這一任之前的訓導主任,就曾經被不良少年用布袋蒙住頭部毆打了一頓,再裝入大布袋內后丟進河中。若不是被一個老婦人發現,恐怕早已經到蘇州賣鴨蛋去了;因此,前任的訓導主任請調到別所高中。老師的地位似乎已日漸下降,昔日的“天地君親師”早已被拋到九霄雲外,這也是時代變遷所致嗎?以後當老師的人一定是——頭殼壞去啊!

我走進教室,講台上的女老師正瞪着我看,我朝她行了個禮。“老師好,我來遲了。”

她揮了揮手。“回座位坐好!”

她是新進老師,年紀大概二十七、二十八歲左右,三圍是三十七、二十五、三十五,是鍋子告訴我的;他最喜歡上英文課,因為他認為上英文課是一種享受,他總是從一上課就盯着老師看,一直到下課。

“江曉宇,你來念第一段。”

“是。”我就知道,她隨時隨地都在找機會削我一頓,不過,我也不是省油的燈,哪有那麼容易就被削!?

我從從容容地念完第一段,她似乎很訝異,其實我早就預習過一次,當然會念了。好不容易終於下課了,她走出教室,鍋子還獃獃地盯着前門看,我戳了一下他的頭。

“還看!口水都滴下來了!”

他還當真擦了擦嘴角。

“你幹嘛一直盯着那老師?”

“你不覺得她的身材很棒嗎?可稱得上是波霸了!”

“黃色思想!難怪交不到女朋友!”

“子曰:食色性也。”鍋子理所當然地回答:“喜歡看身材好的女人並不犯法,況且,這也是英雄本‘色’。”

他還特彆強調那個“色”字。

我點點頭。“是!是!我說不過你,大色魔!”

“是嗎?”鍋子挑高一邊的眉毛問道:“你是無能,還是心有所屬?所以必須忠於情人?”

“隨便你去說,反正我的度量大得很!”我聳聳肩。

鍋子則笑着,一副他什麼事都明白的表情,真是有夠臭屁!

下午班導的課,他發了一張問卷調查表給我們,目的只是想知道我們是不是願意在畢業后仍回來學校自修。真是無聊透頂!連這種鳥事也問?不過,我是不會來的!

交回問卷調查表,意料之中的事,我被班導召見,我走嚮導師休息室。

班導朝我招招手道:“過來。”

我坐在他旁邊的椅子上,等他問話。

他把手邊的一疊資料整理好,轉過頭來問我:

“你不願來學校自修是為了什麼?難道你不認為學校是一個讀書的好地方嗎?”

“學校里人多嘴雜,會影響我讀書的情緒,所以我寧願在家中念書,時間上也比較好安排。”

“你不會再改變決定了嗎?”

“是的。”我點點頭。

班導也無可奈何,只好轉移話題。“你準備要考哪一所大學?”

“台大。”

“有把握嗎?”

“只要不失常,我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

“好吧!加油。”

“謝謝。”

是不是一個好的成績,或者一所好的學校就可代表這一個人的價值?我不知道,我也很迷惘。社會上的趨勢是如此,若想存活於現今社會上,只好入境隨俗了;但是,我不甘心,為什麼我就得屈服於現今社會的趨勢之下?一所學校的好壞與否,差別就在其升學率的高低。那鬼主任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我,原因只有兩個;一個就是礙於我父母那一關,另一方面則是教務處主任和校長的施加壓力。我能為學校爭取光榮,提高升學率,因此,他不得不遷就於我,不然,我早就被踢出校門了!所以,不但社會很現實,連學校也是一樣。

出乎意料之外的,咪咪居然在門口等我回去。

我朝她招了招手。“咪咪,你幹嘛站在門口?”

“我有事想跟你談一談。”咪咪神色凝重。

“好呀!”我把車子交給鍋子。

“是不是你又去泡別的妞,被她知道了?”

“去你的!”我敲了他一下。

我和咪咪並肩漫步着,她一直不開口,我也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些什麼?想跟我談的事又是什麼事?

“咪咪,你想和我談什麼?”我實在沉不氣了。

“老黑的事。”她轉頭望了我一眼。

“老黑?”我一腳踢開路上的小石子。“有什麼好談的?人都已經死了,我也沒得罪他,幹嘛談他?”

“我不相信!”

我不明白咪咪指的是什麼事。“你不相信什麼?”

“你不會不知道我和老黑的關係。”咪咪答非所問。

我在公園裏的椅子上坐下來。“我知道!我知道你曾經是老黑的馬子!”

“既然你知道,為什麼還要保持沉默?難道你一點也不在乎嗎?”咪咪有些激動。

我一直努力去遺忘老黑所說過的話,不斷地告訴自己,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我忘得好辛苦,如今咪咪卻又提出來。

“我不是不在乎,但是,那又能如何呢?每個人都會有過去,不論過去如何,畢竟那都已經不存在了。我能用過去來責備你嗎?不行!那麼就只好試着去遺忘。你知道我為了忘掉那些,有多辛苦嗎?”我別過頭去。

“我很抱歉,但是,我希望能對你坦白一切!”

我伸手輕輕按住她的唇。“不要再說了,不論過去如何,我擁有的是現在,過去的一切,就讓它隨風而逝吧!”

“你不在乎?”

“說不在乎是騙人的,但是我會試着去做!”這是我唯一能給她的承諾,感情是雙方面的,必須能互相包容、互相為對方着想,如此才能天長地久、海枯石爛。

“你知道我為什麼會離開老黑嗎?”咪咪仰起頭等着我的回答,神情極其可愛。

“我不知道,”我在她的唇上輕啄一下。“也不想知道。”

“可是,我想告訴你呀!”

“好吧!那你說吧!”

“他只在乎他自己,完全不把別人當一回事,況且,他要的只是我的身體,所以我才會離開他!”

“那你有……”我想知道咪咪跟老黑有沒有發生關係,但是,我又不知該加何開口。

“你是不是想問清楚,我有沒有和老黑髮生關係?”

我愣了一下,沒想到咪咪會如此直截了當地提出我想問的問題,我點了點頭。

“有。”

“不可能的!”我下意識地搖了搖頭。“你不會那麼做的!你一定是被逼的,對不對?”

“不!”咪咪肯定地否決了我的假設。“雖然我不喜歡他的態度,但是我和他真的是兩情相悅,只是最後卻因個性不合而分開。”

我無法不用異樣的眼光看咪咪,我無法接受咪咪剛才所對我說的一切。每個男孩都希望自己的女友是個純潔的女孩,沒有任何污點,我也不例外,雖然我認為我能接受咪咪的一切,可是,實際上卻與理想中不同。我看見了咪咪眼中所受的傷,但是,我真的需要一些時間來調適自己,否則,我將無法面對咪咪。

淚珠沿着咪咪的臉龐滑落,她哭叫着:“原來你也是和天下的臭男人一樣!你說過不計較我的過去,你說過你不會用我的過去來責備我,那根本都是假的!騙子!”

咪咪那受了傷的模樣令我心碎,我知道我的態度會傷害到她,但是,我就是無法控制自己。

咪咪搖搖頭。“騙子!騙子!”

她轉身跑了回去。

我只能呆站在公園裏,絲毫動彈不得,這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了,我一時之間尚無法理清,腦中一片混亂。

我頹坐在公園裏的椅子上,腦中閃過許許多多雜亂無章的思緒。我錯了嗎?我真的錯了嗎?

夜幕籠罩大地,公園裏的水銀燈一一亮起,處處都有成雙成對的情侶,更突顯出我的孤寂;情侶間的喁喁私語刺傷了我,再待在這裏,我會抓狂!

站起來望了望四周,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往何處去?難道沒了馬子,我就活不下去了嗎?不可能!滿腹的鳥氣,得找個東西發泄一下,否則我真會氣炸!

漫無目的地走着,卻發現有塊不顯眼的招牌——愛情酒吧,地下室一樓。

也好,我也不想遇見認識的人。我順着樓梯下去,音樂聲、划拳的吶喊聲此起彼落,看來氣氛倒是挺熱絡的。

真不知道老闆為什麼要把店開在這麼隱密的地方?若不是我無意間發現,誰會知道這裏有間酒吧?雖然招牌不顯眼,地點隱密,生意倒是挺不錯的。

一腳踏進酒吧,我便感到渾身不對勁,每個人都停下手邊的事,轉過頭來看,那種眼神盯着我看,彷彿把我剝光衣服一般。

我逕自走到吧枱前坐下,叫道:

“來杯啤酒。”

酒保有些疑惑地問:“你還未成年吧?”

“我已經滿十八歲了,你要不要看身份證啊?”我的口氣有點不大好。

他連忙賠不是,且端上來一杯五百西西的啤酒。

我端起啤酒喝了一大口,不禁皺緊眉頭。好苦啊!想不到啤酒這麼苦。我大致地看了一下這酒吧,似乎清一色的全是男性,有不少的男性是成雙成對的,這酒吧到底是什麼樣的地方?不過,我只是來這邊打發時間罷了,鳥它那麼多幹啥?有個屁用啊!

我和咪咪的事,真的是我錯了嗎?難道我不應該要求我的女友守身如玉、清清白白嗎?突然,有個中年人在我身旁的另一張高腳椅子上坐下,我側着頭瞄了他一眼,旁邊的位子還多得是,幹嘛一定要坐在我的旁邊!?他留着兩撇小鬍子,身上的衣服、飾品都是名牌,手上戴的更是勞力士名表,看來他也是有錢人。

他的手上端着兩杯柳橙汁,遞給我一杯,笑道:“你不喜歡喝啤酒吧?”

“我們認識嗎?”我接下柳橙汁,卻不想喝。

“四海之內皆兄弟,相逢何必曾相識!”

“說得好!”

我覺得視線有點模糊,眼前的人也看不大清楚,我忘了空着肚子喝酒,很容易醉的,更何況我不大會喝酒。

他端起柳橙汁道:“說得好,是不是該賞個臉,喝掉柳橙汁呢?”

“行!”我端起柳橙汁,朝他點了點頭,便仰着頭把柳橙汁一口氣喝完。

我打了個隔兒,眼前的中年人變成兩個,頭腦也有點暈了,我想,大概是空着肚子喝酒的緣故吧!我趴在桌子上,只想好好睡一覺,朦朦朧朧中只聽見吧枱的少爺笑道:

“李老闆,您又故計重施了,這個男孩長得挺英俊的,這下子您不爽翻了!”

“人不能暴殄天物嘛!哈……”

為什麼我聽不懂他們的話是什麼意思呢?……

不知過了多久,我慢慢地醒了過來。

老天!我的頭好痛,像是有十匹馬在腦子裏跑似的!睜開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間完全陌生的房間,身旁還睡了一個二、三十歲左右的男人。

掀開被子竟然發現自己一絲不掛,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頭痛得令我無法思考,我只好先支撐着自己把衣服套上,走進浴室去梳洗。洗過臉后,清涼的水令我清醒不少,腦袋也不再那麼痛了。

我坐在床邊的椅子上,仔細地打量床上睡得很熟的男人。他長得還不賴,但令我訝異的是,他居然也是光着身子睡覺!天啊——我居然和一個男人在床上裸睡了

一個晚上?我只記得喝了一杯柳橙汁之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他似乎不是昨兒個晚上的那個中年人,那麼,他又是誰?

我甩了甩頭,再想下去,我的腦袋就要造反了。

“怎麼你這麼早就醒了?”

“你是誰?我又怎會在這兒?”

他笑了笑。“我?我是你的救命恩人,這兒是酒吧里的房間,還有什麼問題嗎?”

他掀開被子下床,光着身子走進浴室,完全不在乎還有我坐在一旁。

我等他走出浴室,才問道:“什麼救命恩人?”

“你還記得昨天晚上的那個中年人吧?”他優閑地穿上衣服。

“記得呀!”我滿頭霧水。“他和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有什麼關係?”

“關係可大了!”他套上長褲。“沒他,我就當不成你的救命恩人了!”

我揚了揚眉,沒有接話。

“他在你的柳橙汁中放了安眠藥。”

“他有什麼目的?”

他點燃一根煙,在我身旁坐下。“他想要你。”

“什麼!?”我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噎死。“他想要我?”

“沒錯!”他朝上吐了個煙圈,一臉疑惑地盯着我看。“難道你不知道這間酒吧是Gray聚集的地方?”

“同性戀?”難怪昨天看到的都是男人。“難道你也是?”

“反應真快!沒錯,我也是。”

“那你有沒有對我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

“沒有!”他對我笑了笑。“我從不勉強別人做任何事。”

我鬆了口氣,還好,要不然,我真的無顏見江東父老了!他一副很有興趣地盯着我看,我被他看得渾身不舒服。

“你幹嘛盯着我看?”

“嗯!”他自顧着點了點頭。“現在連我也對你有興趣了。”

“……”我無話可說。

他的話讓我啞口無言,更令我渾身不舒服。

我走向房門,此時此刻,我最好馬上離開,否則雞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了。

他出聲道:“怎麼,要走了?不向我這個救命恩人道謝就要走了?這未免太說不過去了吧!”

我無可奈何。“謝謝你了!”

“你連救命恩人的大名也不想知道嗎?”他又道。

“好吧!你說吧!”

“陳子俞就是我的名字。”

“我記住了,陳子俞。”伸手打開房門。

“喂!”陳子俞又出聲道:“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要不然,以後遇見,我怎麼和你打招呼?”

“江曉宇。”我轉回身,直逼到他面前。“陳子俞,你究竟想做什麼就直截了當地說吧!”

“沒什麼。”他攤開雙手。“我只是想告訴你一句話。”

“什麼話?”我倒有些好奇。

“我很喜歡你。”

“謝謝!”我愣了一下。“我無福消受!”

陳子俞斂了笑容,正色道:“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會來這酒吧?喝悶酒嗎?”

我有點猶豫不決。

他見狀笑道:“既然你不好意思說,那麼,就讓我來猜吧?”

我不置可否。

“是不是跟女朋友吵架了?”

我很訝異,沒想到他竟然一猜就中!難不成我的臉上有寫着“我和女朋友吵架”七個字嗎?但是,我現在需要的就是一個可以傾吐、可以提供我一些意見的朋友;畢竟,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怎麼,我猜中了?”

我只能以苦笑回答。

“想和我談一談嗎?四海之內皆兄弟,何必那麼拘謹!”

“我現在對那一句‘四海之內皆兄弟’過敏。”我嘆了口氣。“你認為戀人是不是該坦誠相對?”

“是應該。”

“那麼,你會不會接受一個曾和別的男人同枕的女人?”我停了一下。“而她又親口對你說出一切!”

陳子俞側着頭想了一會兒。“曉宇,我不是你,所以無法替你作任何決定,但是,我能告訴你我的意見;不過,你得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嗯!”我點點頭。

“你是不是處男?”

我的臉突然熱烘烘的,不必想我也知道,我的臉一定紅得像猴子的屁股,我不曉得他為什麼這麼問?

“是!你問這個幹嘛?”

陳子俞嘉勉似的笑了笑。“你有權要求你的女朋友守身如玉,但是你必須了解一點,人的一生不可能只戀愛一次,況且,女人的觀念是‘愛情至上’,在現今的社會中,有幾個女人能在婚前守身如玉?答案是少之又少!若是為了這一點小事,而失去一個女友,你認為值得嗎?”

“可是……你能忍受你的女友曾依偎在另一個男人的懷抱之中嗎?”

“放寬心胸去接納她吧!”

“……”我在心中盤算着。

“曉宇,我誠心地告訴你一句話:千萬別傷害任何一個愛你的人,否則,你一定會後悔的。過去,我就是太固執了,至於造成一個永久也無法彌補的錯,如果時光能倒流,我一定會珍惜的。”他的眼神流露出悲傷,好深好深,或許觸動了他內心深處的傷痕。

我的心中一動,或許是由於陳子俞一番發自肺腑的真言吧!如果咪咪因為我的態度而發生事情的話,我一定不會原諒自己的;我想,我真的領悟到了,堅定的愛一定能克服一切困難的。

我現在才發覺,我早已愛上咪咪,且愛得好深好深。

“我相信你能領悟。”陳子俞苦笑。

“謝謝你。”我由衷地向他道謝。

“唉!”他嘆了一口氣。

“你好端端的幹嘛嘆氣?”

“我沒希望了!”他有點頹喪。

我不大明白。“什麼希望沒了?”

“你不會愛上我了。”陳子俞認真地說。

“永遠也不會有希望的!”我扮了個鬼臉,心中的結已打開,心情也隨之輕快起來。

愛滋病?我突然想起這個名詞。

“子俞,難道你不害怕嗎?”

他似乎了解我的疑問。“你是說,我害不害怕得到愛滋病,對嗎?”

我不大好意思地點了點頭,畢竟那是一個非常私人的問題。

陳子俞搖搖頭道:“同性戀不一定全會得愛滋病,你知道愛滋病的傳染途徑吧?”

我拉了把椅子在他的對面坐下。“知道。”

“不只同性戀會得AlDS,就連異性戀、雙性戀都會,重點不在性別,而是在濫交。我對於同性之間的愛,僅止於精神上;事實上,我不曾和任何一個同性發生性行為,所以患病的機率微乎其微,你不必替我擔心。”

我鬆了口氣。

“怎麼,你還呆坐在這裏?”

“不然我要幹什麼?”我有點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

“趕快回去向你的女朋友道歉啊!”

“這……”我有些遲疑。

“還這?快一點,否則你可會後悔的!”

“好吧!”我“刷”地一聲站了起來,下了好大的決心,畢竟咪咪受的傷比我深。

“謝謝你。”我在踏出門口的那一剎那,回過頭來。

“不客氣。”陳子俞聳聳肩。“我只是突然良心發現罷了!”

我漫步在街道上,今天是上課的最後一天,我居然還請假,真是有始有終。

記得我曾對咪咪承諾,我不在乎她的過去,可是,事實上卻非如此。我不但在意,且更嚴重地傷了咪咪的心,我要如何挽回?又該如何撫平咪咪因我而受的傷害?

無意之中抬頭一看,迎面走來的正是老爸。他怎麼用走的?幹嘛把轎車擺在車庫裏當裝飾品?老爸不知在想些什麼,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我立即閃身躲進一家商店裏,我還不想和老爸碰面,那隻好先閃了。

回到家,爺爺和奶奶全坐在客廳里,雙眼中全都佈滿紅絲。

一見我回來,爺爺立即問道:

“曉宇,你昨天去哪了?怎麼沒回來?”

“……”我不知是不是該全部說出來,想了一下,只好先道:“爺爺,你和奶奶去睡吧!我很抱歉,讓你們為我擔心了。”

“去看咪咪吧!待會兒下樓吃飯。”

“嗯!”

我跑上二樓,走到咪咪的房間,抬起手準備敲門之際卻猶豫了,見到她的時候,我該怎麼說?我又能怎麼說?

唉!無論如何,我總得去面對我自己所犯下的錯。

抱着必死的決心敲了敲門,等了將近半分鐘,裏面才有人道:

“誰呀?”

依稀還可以聽到咪咪的哽咽聲。

“咪咪,是我!”

突然之間靜了下來,連她的哽咽聲也沒了。

我無法想像她在房間內做什麼,一切就這樣僵持着,不知過了多久,我打破沉默:“咪咪,你先開門,好不好?”

“我不想看見你。”

“咪咪,你先開門,我把話說完就走。”

“有話就說,何必一定要開門!”咪咪冷冷地回答。

我知道她一定還在生我的氣。“咪咪,我必須當面向你道歉。”

“道歉?”咪咪笑了一聲。“不必了,你並沒有做錯什麼,為何要道歉?錯的人是我,我太不知道潔身自愛,更糟的是,不該高攀了你!”

明知她是氣極而口不擇言,但是我捫心自問,我的確愧疚得無地自容,我無話可說。

停了一會兒,咪咪的聲音才又傳出:

“怎麼,你沒話說了嗎?”

“我能說什麼呢?我理虧在先,傷你在後!”

“啪!”地一聲,門開了,咪咪站在房內盯着我看,眼睛竟然哭腫了!我不禁埋怨自己,愛她,又怎麼狠得下心傷害她!

咪咪側了側身子。“進來吧!”

我無語地走進咪咪的房間,她隨手關上門。

“請坐。”

我在椅子上坐下來,咪咪坐在床上,盯着我看。

我無奈地笑了笑。“我是來道歉的。我真的非常抱歉,我只想到自己,卻忘了站在你的立場上為你着想,但是,我無法不在意你的一切。”

我頓了一下,抬眼瞄了瞄咪咪,她也正朝我看來,四目交接,我連忙收回視線,又繼續道:

“雖然我不能給你任何保證,但是,我會更珍惜你我之間的這份感情。我不敢奢求你能原諒我,可是,至少請你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

咪咪轉過身去背對着我,從她顫動的雙肩可知,她正在哭泣。我不忍心地由她的背後摟住她。

“別哭了,好嗎?”

咪咪撲進我的懷裏大哭一場,我只能怔怔地站在那裏等她哭個夠。咪咪的淚水把我的T恤沾濕了一大片,不知過了多久,咪咪才停止哭泣,抬起頭來。我伸手為她拭去她殘留臉上的淚水。“眼睛都哭腫了,好醜喲!”

“你去找更漂亮的女孩當女朋友嘛!”

“No!”我故作莊重地搖搖頭。“我有個怪癖。”

“什麼怪癖?”咪咪張大眼睛盯着我瞧。

“我啊,我就是比較喜歡丑一點的女孩。”

“好啊!”咪咪跺了跺腳。“原來你繞着圈子罵我醜八怪!”

“我可沒說,那是你自個兒承認的。”我聳了聳肩。

“不理你了啦!”咪咪嘟起嘴來的樣子,真令我着迷。

我迅速地在她的唇上一啄。

“下樓吃飯吧!我看爺爺和奶奶一定等得不耐煩了。”

“嗯!”

我摟着咪咪的肩膀走下樓去。

人往往不會珍惜自己身邊所擁有的東西,等失去之後,才會知道後悔。至於失而復得是否會更加珍惜?那是因人而異的結果,誰也不能預料的。

爺爺和奶奶坐在客廳里,望着我和咪咪,我連忙鬆開摟住咪咪的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曉宇、咪咪,吃飯吧!”奶奶笑道。

我和咪咪不約而同地點點頭,爺爺則有趣地瞧着我們,我被爺爺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爺爺,吃飯了啦!”

是我推了爺爺,才能讓他不再盯着我和咪咪一直看。

“好!好!”爺爺呵呵地笑着。“吃飯!”

爺爺那頗有含意的笑,我只好故意裝作不懂。

這一頓晚餐在愉快的氣氛下結束,咪咪似已成了我生活中的一部分,我不敢想像沒有咪咪的日子,會變成什麼樣子!

咪咪正準備洗碗,李嫂阻止道:“咪咪小姐,碗我來洗就行了,這是我份內的工作。”

“沒關係的,李嫂,我以前常常洗的。”

李嫂尷尬地站在一旁,我笑道:“李嫂,這裏由我來好了,你去忙別的事吧!”

“小少爺,我……”

“沒關係的。”

李嫂只好搓搓手,解下圍裙,離開廚房。

李嫂離去后,我也捲起袖子準備和咪咪一起洗碗,咪咪搖了搖頭。

“怎麼,不願意我幫忙?”

“沒錯!”咪咪笑了笑。“我怕你幫倒忙,碗沒洗成,反而會打碎!”

“好吧!”我聳聳肩。“那我在一旁看你洗,這總行了吧!”

咪咪點點頭。

“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昨天去哪了?”

我怔了一下。

酒吧的事該怎麼說?難不成連我差點失身於一個同性戀者身上也要說嗎?那不糗大了!

咪咪哼了一聲,神情頗為不悅。

“你可以不說的,反正我只是隨便問問而已!”

“我又沒說不告訴你,幹嘛嘟着嘴!”

“我哪有!?”

“好,好,沒有!算我怕了你,我昨天到酒吧去喝酒,結果喝醉了,所以就徹夜未歸。”

結果我還是沒全告訴她,但是,至少我沒騙她。

“難道你不怕被學校知道了?”

“拜託!我後天就畢業了,就算學校知道,能宰我嗎?不會的,你大可放心!”

“誰說我在擔心你?”咪咪白了我一眼。

“好吧!是我讓你擔心,好不好?”

咪咪點了點頭,隨即發現不對的地方,這不就是變相的承認擔心我嗎?

咪咪朝我潑了潑水。“你好詐啊!”

“普通詐而已!”

我擦了擦臉上的水珠,卻發現廚房門口站着一個人,即是我努力避不見面的老媽。

咪咪似乎也發現我的態度有異,順着我的眼光也看見老媽,她的臉色一變。老媽怎麼會找到這兒來?難道是老爸說的?

“曉宇——”

我打斷老媽的話:“我們待會兒再談,請你先到客廳去坐一下,好嗎?”

老媽看了看咪咪,才轉身離開廚房。

看來,以後勢必沒安靜的日子好過了。我真的不懂,為什麼老媽就是看咪咪不順眼?搞不好是八字相衝吧!

“咪咪,我想你還是上樓比較好。”

咪咪咬着唇,搖搖頭。“我是當事人之一,我有權知道一切,再惡毒的話,我也不會在意的。”

“好吧!”

我握着咪咪的手走出廚房。她緊張得手心滿是汗水,她必須下多大的決心,才能走進客廳,承受即將來臨的一切尖銳言語!我知道她都是為了我。握着她的手,希望能自我的手中傳給她更多的信心,畢竟這條坎坷的道路,必須我們攜手去克服。

老爸和老媽坐在一起,爺爺和奶奶則坐在另一張長沙發上,八隻眼睛全盯着我和咪咪。

在爺爺家,老媽多少有些顧忌,她得保持她賢媳婦兒的形象,因此惡毒的話必可減少許多。

我朝老爸揚了揚眉,表示我和咪咪住在這兒,是不是他告訴老媽的?

老爸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意料之中的答案!憑老媽的頭腦,不難想出我和咪咪會住在爺爺家,那麼,她是來趕走咪咪,押我回家的了。

沒那麼容易!

如果我會輕易妥協,那我就不叫江曉宇!

老媽一直和爺爺、奶奶談話,只是偶爾會移轉目光看看我;既然老媽不說,我也樂得輕鬆。

“曉宇!”

我就知道,這一劫是逃不過的,終究還是得面對問題。

“有事嗎?”

“跟媽回去,什麼事都可以商量。”

“哦!”我不在乎地笑了笑,因為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包括你接受咪咪,不干涉我們的交往?”

老媽緊皺着眉頭。

我忍不住冷笑,她只是想騙我回她的身邊去。

“媽,我暫時還不想回去。”

我突然靈機一閃,我知道該怎麼說,才能義正嚴辭、光明正大地留下來。

“可是,那畢竟是你的家,遲早你還是得回家去。”

“我知道。”

我走到爺爺和奶奶身後,伸手摟住他們。

“可是,我想多陪陪爺爺和奶奶!”

爺爺和奶奶一聽我那麼說,開心得合不攏嘴。

“好吧!”

老媽沒再說什麼,便和老爸駕車離去。

我一向就知道會有什麼結果,老媽不會有太多的時間來管我的。

老爸和老媽離去后,爺爺笑着說:

“曉宇,你很聰明,居然想得到用我和你奶奶當擋箭牌;不過,你願意住這兒,我們更高興。”

我有些不好意思。

“爺爺,我是真的想陪陪你和奶奶!”

“我又沒說你是假裝的,你幹嘛不打自招!”

“……”我滿臉通紅,不知該怎麼回答。

奶奶出面替我解圍。

“老伴兒,別逗曉宇了!”

我左右看了一下。

“咦!”

“怎麼了?”奶奶問。

“鍋子呢?他還沒回來嗎?”

奶奶指了指樓上。“他早就回來了,在房間裏!”

“我去看看他。”

我跑上樓。

打開鍋子的房門,我不禁愣住了——猜我看到什麼了?天啊!我居然看見鍋子坐在書桌前用功K書!?

我走到他身旁,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鍋子拍開我的手。“幹什麼?”

“你沒發燒嘛!”我自顧自地說著。“難不成改朝換代了?”

“什麼跟什麼啦!”

“你居然在K書!?”

“有什麼不對嗎?我是想通了,與其日後悔恨,不如現在下決心用功,先苦後甘嘛!”

看他那充滿自信的模樣,我也替他高興。

“好吧!那你去K書吧!我不吵你了!”

就在我轉身準備離開之際,鍋子拉住我,不安地道:

“曉宇,如果我考上一所理想的學校,我媽和我爸會不會以我為榮,不再只稱讚哥哥們?”

“會的!”我點點頭。

走出鍋子的房間,反手替他關上門。

鍋子的自甘墮落和浪子回頭,為的只有一個目的——引起父母對他的注意!或許有人認為好笑,但是,對鍋子而言,卻是一件比登天還難的事。

唉——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咪咪端着一碗不知名的東西走上樓來,我笑道:

“你幹嘛?”

“本來是要給你吃的,既然你沒在讀書,那就不必了!”

我接過她手中的那碗東西。

“我現在就要去讀書了。”

坐在書桌前,心中千頭萬緒,和咪咪相識后的一點一滴全都重上心頭,難道她真的改變了我?我和老媽的關係日趨惡化,原因並不在咪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在老媽的心中,名利第一,名利第二,名利第三,兒子根本就從沒放在心上過。

甩甩頭,一切只能順其自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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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歲的情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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