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群被魔音給擾醒的人,面色凝重的站在大廳,聆聽兩位南宮少爺聲淚俱下敘述“那個女賊頭”有多狠毒和多可怕——
“爹,您要替孩兒作主,趕走那個綁架我們的賊頭子,不能再讓她住在咱們這裏。”南宮羽哭訴着。
“您不知道,之前孩兒已經忍受她好幾個月的惡行,她不但動不動就毒打孩兒,還不許孩兒吃飯,要是沒幹活就要挨打;她方才還恐嚇孩兒,不準把看見她的事說出去,不然我們的小命就完了,她會讓我們再也見不到爹、娘!”
真是愈說愈離譜,明明就是這兩個小鬼死賴着不走,在山寨里白吃白喝,她何時要他們幹活了?真是顛倒是非!
方才在長廊時,分明是他們警告她不準說出他們的壞主意……
陸天大掌包握住她的拳頭,似乎在安撫她的怒氣;她瞅他一眼,把氣吞了。
“天呀!老爺,你一定要好好保護我們的孩子,替他們作主!他們才歷劫回來,不知受到多可怕的對待,這次絕對不能讓人再傷害他們!”南宮夫人嚇得腿都軟了,母雞護小雞似的抱緊兩個寶貝兒子,一雙眼狠狠瞪着陸天的方向。
原來膽大劫走兒子的綁匪就是廳內陸天的妻子——那個叫徐阿瑛的山賊頭子!
事關自己的孩子,南宮無極也拉長臉,對待陸天的態度已不復平日的和藹。
“陸公子,此事你怎麼說?”
“南宮老爺希望我怎麼說?”陸天不慍不火的反問。
“既然陸公子的夫人是綁架老夫孩子的真兇,陸公子應該知道老夫絕不會徇私,即使是自家人犯罪也一定嚴懲。”
“南宮老爺的意思是,希望將我們夫妻趕出南宮府?”陸天的聲音驟冷,“又或者是想要將我妻子送官法辦?”
南宮無極眼一眯,心中盤算着——再怎樣他也不想得罪那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更何況幾日後的除邪大戰,他還需要陸天這等高手,這男人必須留下!“老夫沒打算趕陸公子離去,只是總得給南宮家一個交代。”
南宮無極的口氣緩下來,但望向徐阿瑛的眼神卻是鋒利無比。
“還交代什麼?這種橫行作惡的賊人就該送宮法辦,跟她廢話那麼多做什麼?”一旁的南宮璇忍不住出聲,“陸大哥,你怎會娶這種女人為妻?幸好為時未晚,讓我們識破這女人的身分:好個不要臉的女人,自以為施展點狐媚之術就可以迷惑陸大哥,告訴你,陸大哥才不會被你騙了,能配得上陸大哥的應該是像我這種身家清白的姑娘……”
“璇兒,閉嘴!”南宮無極斥喝,他注意到陸天的臉色愈來愈難看,“陸公子,老夫知道是你護送我的孩子回來,但我兒畢竟是你夫人所綁,於情於理,我必須做個決定,以服眾人。”
“所以你們是想將我的妻子送到官府了?”陸天冷着聲說完,將徐阿瑛護在胸前,用着從未見過的冷然神色瞪着四周表示贊同的人,隨後扯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如果我說,我與我妻子其實是一道的,那是否連我,你們也要一起送宮?”
嘲諷的眼神朝那兩個縮在娘親懷裏的渾小子看去,“怎麼南宮大俠的公子都沒提及,當他們哭天喊地說什麼也不想離開綁架他們的山賊窟,打算好好玩一玩時,我其實就住在那裏,那時我正巧和我娘子成了親,要說是囚禁人,我應該也有分呢!”
眾人愀然變色,要送魔頭的兒子去官府?這……
“陸大哥不算!他是被綁來的人,是那個女賊頭逼迫陸大哥娶她,所有的錯都是那個女人做的!”南宮羽和弟弟交換了眼色,急忙這樣解釋。
真是個惡劣的女人!“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當中就屬南宮璇最為火大,“你竟敢綁架陸大哥,還脅迫他娶你……”
“錯,我是自願留在山寨里,若非我願意,徐阿瑛又怎會成為我的妻子?”陸天字字鏗鏘有力,懷中的人兒卻是渾身一震,他溫柔望着懷中表情詫異的妻子,“我的娘子自小深居山裡,儘管做着見不得光的小土匪,卻從未真正做過殺人、害人,甚至是擄人勒索之事,但卻有人逞口舌之快,硬要把沒做過的壞事誣賴到她身上。”
當他再看向眾人,表情卻是一凜,“既然如此,那我也該是綁架兩位南宮公子的綁匪了。”
真是複雜的關係—綁人的又送人回來,當時還與兒子有說有笑,南宮無極攢眉對兩個兒子瞧了瞧,都快摸不清楚誰說的是真話了。
“至於這兩個一口咬定我夫人綁架他們的小鬼,你們何不問問是誰在他們要被歹徒滅口時救了他們?是誰替他們處理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又是誰供應他們飯吃?自己不想走就死皮賴臉的留下,玩膩走人又咬定人家是綁匪的究竟是誰?”他惡狠狠瞪着那兩個躲在南宮無極身後的少年,冷哼一聲,“果然是兩個被寵壞的任性小鬼!”
此時,外頭偷聽的下人們傳來竊竊私語——原來根本是自家少爺在惹事。
“爹,您千萬不要信他,他是胡說的!”南宮羽仍要自救,抱着弟弟發抖的說:“如果那個女賊真有心救我們,會把我們囚禁在山寨里嗎?而且當我和弟弟開口說要離開,就是這女的手下拿刀恐嚇我們不準走!”
“真是豈有此理!”南宮璇氣憤填膺——她最看不過的就是那女人憑什麼躲在陸天懷中,“爹,您該信弟弟的話,把那女賊拿下!”
“這……”南宮無極眉頭緊得都可以夾死一隻蚊子—要說信誰,人心是肉做的,他畢竟還是信自己孩子多一些,他想制裁綁架兒子的匪徒,卻又不得不給陸天一個面子。
要是陸天就這樣一走了之,那他接下來的計劃該怎麼辦?
“爹!小童,問小童,小童也見過其他山賊,問問他那群人是不是殺人不眨眼的歹徒!有小童作證,就可知道我們說的不是假話。”
南宮璇比南宮無極還急,立刻傳喚小童進來問話。
“快告訴大家那日你是怎麼遇見母夜叉……我是指陸大哥的妻子,她對你做了什麼恐怖的事?”南宮羽瞪着跪在地上發抖的小童,小聲在他耳邊警告,“你給我好好講,不然小心我趕你出府!”
小童瑟縮一下,抬頭一見南宮無極嚴肅的臉龐,立刻縮回雙眼,瞪着自己的膝蓋看,“小的……小的那日隨同陸少爺出門,結果遭到兩名兇狠的惡漢打暈……
醒來后就見自己遭捆綁,那兩名惡漢還拿刀恐嚇我,說我敢發出一點聲音……就、就要宰了我!我很害怕,後來我才知道那兩人是陸夫人的手下,他們、他們不准我吃,也不准我睡,還警告我若是說出陸夫人的身分,就必死無疑……”
小童的說詞讓現場眾人意見霎時一面倒。
“你們聽聽,那女人真的是殺人下眨眼的盜匪!”南宮璇得意道,她慫恿着在場所有人,應要緝拿徐阿瑛歸案。
“陸公子,既然人證確鑿,我也無法不主持公道……”有了小童的說詞,南宮無極心中已有打算。
“公道?你所謂的公道就是任憑兩個任性小鬼說的話當證詞?”陸天冷哼,“南宮老爺,我敬你是長輩,才會對你多有尊重,但我也要說,誰敢動我妻子一根寒毛,就是跟我撕破臉!”他平時是很隨和,但他也是有原則的,“想來這裏我是待不下去了,大家後會有期,不,是無期吧!”語畢,頭也不回帶妻子回房,收拾東西準備定人。
盯着一室的家人、客人和下人,南宮無極繃緊臉收拾殘局——現在要緊的不是對付小山賊,而是留下陸天,所以他沉下聲警告,“從現在開始,沒我的命令,誰也不準去找陸夫人麻煩。”
“爹呀!那個女的可是個賊……”南宮璇還想說什麼,卻在南宮無極的瞪視下閉嘴,可她在心裏算計着,她絕不會讓那女賊好過,為了她的兩個弟弟,也為了自己!
對着他惱火收拾包袱的背影,徐阿瑛的心情倒是相當好——方才在大廳,他護衛她的模樣,她心底那股溫暖再次出現,那些人怎麼說她、怎麼看她,其實她毫不在意,惡賊就惡賊,她承認,可對污蠛她一事,陸天卻是無法接受,想起他為她說話的表情,她心底就出現一股柔軟的情感。“喂,陸天……”
男人仍用背對着他,她不禁偷笑,其實他在某方面也是挺固執的耶!
“我說,相公。”她的聲音放軟。
兩個字立刻讓男人轉過身,可那板起來的面容卻顯示他此刻心情是大大的不好。“怎麼了?是不是忘了什麼要我收好……”
“你不等暖玉了嗎?”
陸天一頓,隨後更是下定決心,旋身繼續收拾,斬釘截鐵道:“不等了,只要他們不善罷干休,這裏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
那塊玉不過是爹要拿去討娘歡心的,沒了他爹自會再想辦法。
“可你既然答應你爹,就不能失信,更何況暖玉是要給你娘的生辰禮物,你更該為你爹得到它,什麼都沒自家人來得重要!”這點她很堅持。
六歲那年遭逢巨變,她沒機會讀什麼書,雖然為了謀生存,她必須用些不正當的手段,但她的認知卻比外頭任何讀過書的人還來得單純和懂事。
這樣的姑娘,難怪會牽着他的心,令他心動,掩不住激動,他把妻子納入懷中,在她的唇上印了一下,聲音一啞,“那些人怎會認為你是個殺人不眨眼的賊子?”
“但我確實是呀!”她眨眨眼,在他有一絲動怒前又開口,“我本來就是個山賊,也根本不在意別人把我說得多難聽,把我說得厲害我還愈爽呢!”
她嘿嘿兩聲,伸手揉揉相公的眉心,“反正我都不在意,你也別放在心上好不好?”
“我想走,是怕這裏的人會使些什麼詭計對付你……”
“拜託!既然都曝光了,我徐阿瑛是什麼人物,會怕這群老老少少嗎?”她昂起頭,冷哼一聲,“再說這裏可是響噹噹的南宮府,裏頭住的都是什麼人,這些有頭有臉的人會使小手段嗎?”
就是這一點,陸天才會不放心——姑且不論南宮無極所使的那把在江湖上名列前三名的無極劍,要對付個小賊頭根本就是輕而易舉;再論這群所謂的江湖中人,其實才是最沒有江湖道義之輩。
可徐阿瑛卻一心要陪他留下來等暖玉,陸天想了想,最後做出決定。“那你這幾天絕對不能離開我身邊。”
“放心,我一步也不離。”她發誓,“不會有事啦!想想看,要是你拿到暖玉,你爹會有多開心。”
他嘆口氣,抱緊妻子的手勁加重。“謝謝你,娘子。”
“不客氣。”她擰了擰秀氣的鼻子,那模樣可愛得令陸天把持不住,朝她臉頰又親了一記。
這男人愈來愈喜歡親她的臉頰呢!徐阿瑛害羞的瞄瞄他,“我說,相公呀!”
“嗯。”
“反正天還沒大亮,咱們還是可以回床上摸摸,順便……多說點秦小衛釣情妹的事迹聽。”
他眉一挑,真正令她在意的,恐怕只有故事聽不着吧!
於是兩人繼續待在南宮府等着暖玉的下落,但陸天也做出但書——不得動他的妻子!
南宮無極點頭保證了,雖然訝異南宮無極的妥協似乎太快了一點,但陸天並未放在心上,反正有他陪在身邊,礙於他的面子,徐阿瑛應該不會有事……
不過卻在幾天後,他以為不會有事的信念徹底被推翻!
這天,南宮家似乎相當熱鬧,前廳來了不少客人;小童前來通報,請陸天到前廳一聚。
“別了,我不去,你們那種斯文的講話方式實在不是我的調調,要我站在那裏,我還真是渾身不舒服。”徐阿瑛一口拒絕。
“可以。”陸天不會強迫她,頭沒抬,聲音卻是對門邊的小童說的,“既然我夫人不想去,就勞煩你回話給南宮老爺,說我和夫人身子有些不適,無法前去。”
他對小童的口氣相當冷淡,跟先前友好的態度全然不一樣。
“陸公子,求您別為難小的。”小童苦臉哀求,可屋內那兩個拿着毛筆題字的男、女卻是恍若未聞。
被派來請人,卻連個影都請不到,要他怎麼跟老爺交代?小童“咚”一聲跪下,“小的給公子賠不是。”他知道,陸少爺一定是在氣那天的事,“求求陸公子原諒我那天胡說八道,快快跟我去前廳見老爺吧!”
“你有什麼錯,需要向我道歉?”聲音還是一樣的冷。
小童忍着淚,低頭慚愧道:“那晚小的是真被少爺嚇着,才會加油添醋說重話,其實那晚陸夫人的兄弟並末苛待小的,也沒命令手下將我捆綁或不給我飯菜,相反的,那兩個高大的男人嗓門雖大,卻、卻對我非常友善……
“可是那晚少爺要我吐實,又瞪我瞪得凶,好像我若不說得重一點,就、就會被趕出南宮家……”說到這裏,他已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我、我才十四歲,除了打雜外,其他我什麼都不會做,若被趕出南宮家,我真的不知該怎麼辦……”
他用力擦擦臉,“小的……向陸公子認錯了,希望陸公子看在小的真心誠意道歉上,隨同小的去前廳,好向老爺交差……”
陸天仍是不理他,就在小童失望的起身時,後頭傳來一道女聲——
“他好像挺可憐的耶!你就好心一次,陪他去吧!”
陸天瞪着手指頭沾了不少墨汁的女人,故意笑她,“想不到作賊的居然還有同情心?”
徐阿瑛用肘拐他一記,“這會兒我手上又沒刀子,臉上也沒印記,不能客串一不良家婦女嗎?”墨汁不小心灑到才寫好字的紙上。
“你呀!”陸天搖頭,眼中只有寵溺,“練字時別這麼粗手粗腳,瞧瞧,才寫好的字就弄髒了。”溫柔的擦拭她弄髒的指頭。
她不好意思地抽回手,“吵死了啦!你快跟那小子去前廳,看那些人又要玩什麼花樣,也讓他好交差,順便你也可以打聽一下暖玉的下落到底還要等多久?”
“那你呢?”
“我當然是乖乖留在房裏練字呀!”她得把落後的進度補上,這樣回山寨后才能領先其他人呀!
好吧!陸天放妥毛筆,緩緩站起身,對着門前鼻子紅通通的小童開口,“我隨你去。”口氣已不再是那麼琉離,讓小童好生歡喜。
“沒有我在身邊,你別出去。”陸天不忘對後頭的人交代。
“放心、放心,我知道。”她揮手跟他說再見。
徐阿瑛很有自知之明,外面多得是人想修理她,自然窩在房裏會比較安全,不過危險通常不是知道避開就好,而是會主動來到!
徐阿瑛很認真的練着陸天教她的新字——陸。
盯着陸天特地寫給她臨摹的字跡,她發誓一定要趁他回來前學會這個字,學會她相公的姓……
因為太專註,所以沒注意到有人開門,走了進來。
“喂!”
寫字的手驀地一頓,徐阿瑛抬起頭,不解的攢起眉。“你們怎麼連門都不敲就進來了?”
來人是南宮璇和歐陽晴,南宮璇的臉上有着下屑的神情,“這裏是我家,我愛進哪就進哪,誰敢多說我一句。”
原來無禮自大便是南宮家的待客之道,徐阿瑛心裏這麼想。“敢問兩位親自來找我有什麼事?”
那兩人互看一眼,南宮璇立刻道:“我們只是來看看你在做什麼?看看你會不會無聊,會不會想找人說說話?”
徐阿瑛冷笑着——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眼啦!“我忙得很,沒空跟你們講話。”不理她們,她繼續忙着練字。
南宮璇忍着氣,“陸夫人,練字哪有陪我們兩個聊天有趣?”
“問題是,我一點都不想跟你們說話。”
南宮璇再次深吸口氣,告訴自己要忍耐,等下就有得她好看了!“寫毛筆字真是挺無聊的,陸夫人要不要跟我們打個賭玩玩?”
“我為什麼要陪你打賭?”
“莫非……陸夫人是怕賭輸,所以不願跟南宮姑娘玩這個小遊戲?”一旁的歐陽晴開了口,表情讓人覺得很下友善。
“怕?”徐阿瑛挑眉——她這一生最容不得人說的就是怕字,擱下筆,正面迎向來人,“你們想玩什麼?”
歐陽晴冷冷笑了,她果然抓住山賊不肯服輸的性子。
“很簡單,我們就來玩,誰先拿到桌上的杯子。”南宮璇將圓桌中央的茶杯倒放,目標物就是那個杯子。
就這樣?
“輸的人要被贏的人打一巴掌。”
呼個巴掌而已,應該沒關係,徐阿瑛這麼想,於是她答應,“好,玩就玩,誰怕誰!”
南宮璇在心中暗笑——你死定了!
第一回合,就在歐陽晴喊開始時,徐阿瑛伸出去的手臂驀地僵在空中,因為杯子早被對方奪去!“怎麼會?”懊惱的驚呼。
“你輸了吧!”南宮璇笑得很得意——當然啦!她最厲害的就是這招無影袖,是她的獨門絕活,自小苦練到大,雖然不及真正高手能在瞬間取物而無人知曉,但動作卻比一般人快上許多。
“啪”三軍!徐阿瑛臉上多了一個巴掌印。
徐阿瑛咬牙,不信她下次還會輸,“我們再來!”
對面兩個女人互看一眼,就知道徐阿瑛會不認輸,這下可以好好教訓她了。
第二回合,輸的還是徐阿瑛;第三回合、第四回合、第五……第六……
徐阿瑛臉上已經挨了七掌,可惜她連一局都沒贏過。“再來一次!”
“沒問題。”南宮璇冷笑,在徐阿瑛沒注意的當下,在自己食指指尖戴上特別製作的刀片——等下就看我划花你的臉!
如同前面七局,這次徐阿瑛又輸了,在對方一巴掌揮上來的同時,眼尖的她發現到指甲片上有異物,下意識她頭一偏,巴掌風掃過她的頸部,霎時,一陣刺痛隱隱傳來。
“太可惜了,居然失誤!”歐陽晴的嘴裏滿是遺憾。
徐阿瑛用手摸摸刺痛的頸部,指尖上立刻沾了些許紅絲——幸虧她閃得快。
“太卑鄙了!你居然用這種手段偷襲人!”氣不過白白挨了一刀,她赤手空拳朝南宮璇揮去。
兩個女人正式開打,不公平的是,南宮璇竟然拔出短匕;至於歐陽晴,則是退到一邊冷眼旁觀,嘴角掛着冷笑,似乎不打算出聲制止。
論功夫,徐阿瑛的三腳貓身手根本不是南宮璇的對手,幾招對下她就知道自己一定會輸,但她不是笨蛋,遇上攻擊不會躲!
閃過鋒利的刀身退至柱后,徐阿瑛一個旋身,卻見短匕就要插入練字的圓桌,上頭擺滿了她和陸天練了一個上午的毛筆字。
“等等,我的字!”瞧見陸天漂亮的字跡就要被人毀去,徐阿瑛想也不想,伸手去護。
字跡是救到了,可從手臂到手背上卻留下一道深深的紅痕——
另一邊的大廳內,陸天臉上充滿意外——南宮府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熱鬧,來了這麼多客人?
他一進入,所有人都噤聲,目光直勾勾的打量他。
“陸公子,你來了。”南宮無極迎着笑臉上前,“來,我同你介紹,這位是指蒼派的掌門人,後面那個則是武氏鑣局的武師兄,還有秦宇大俠、聶大俠和司徒大俠……”
嘰哩咕嚕說了一串,陸天聽得頭都暈了,不解為什麼南宮無極要介紹這麼多人給他認識,倒是一個名字意外引起他的興趣——殷岩泉!
他淡淡瞄了一眼那名瘦高的男人,他知道那男人就是當年曾害過他父母的人——沒想到都一把年紀了,居然還一天到晚趴趴走,不好好待在家裏享福。
瞧那額前的幾繒白絲,想必是勞碌太多年,妖孽太多又殺不完,看來大俠之路真的不好做。
南宮無極介紹的同時,眾人也在打量着陸天,原來這就是蹺頭生的兒子呀!看起來白白凈凈,挺斯文的。
南宮無極清清喉嚨,終於提到重點,“今日老夫召集各位前來,就是要商議和西門邪對戰一事。大家都知道,西門邪自從兩年前練就一身傲人的功夫后,沒拿來濟世匡扶,反倒四處作亂、橫行霸道,多少名門閨女慘遭這狼子之手,卻又因敵不過西門邪只能強忍吞下這口氣。
“老夫於是對西門邪下了戰帖,兩日後將在東坡里一戰,原本還擔心自身力量不夠,但如今有了諸位的幫助,老夫相信……”
愈聽愈困惑,陸天舉起手。“請等等。”
“陸公子有話請說。”
“我好像沒答應要跟你們成為一夥,去與那什麼西門邪的傢伙開戰吧?”
南宮無極不慌下忙的解釋,“是老夫疏忽了,只安排陸公子住下,卻未說明原由,今日在眾多大俠面前,老夫誠懇希望陸公子能助我們一臂之力。”
陸天這才恍悟——恐怕這才是南宮無極邀請他住下的真正原因,用暖玉來誘惑他就是為了拉他入局。
以為在這麼多人面前,他就不會推辭嗎?他扯扯嘴角,落下三個字,“我不要!”
這答案出乎意料之外,南宮無極馬上問:“為什麼?”
“很簡單,我不懂武,你要我如何跟你們一起去打架?”
“怎麼會?”南宮無極皺眉,他不信。
別說他不信了,這票人沒一個人相信——堂堂一代女魔頭的孩子,竟然說不會武功?去騙三歲小孩吧!
“再來,我出門前曾答應過我爹三件事,第一,絕對不能去幫正義之士;第二,有什麼麻煩,能閃多遠就閃多遠;第三,絕對不要跟這位殷岩泉殷大俠扯上一點關係。”
殷岩泉有些尷尬的輕咳,“過去的事殷某自知理虧,還請陸公子以大局為重,西門邪這等囂張淫賊,傳言他的功夫深不可測,我們習武之人不都該盡一分力將他剷除嗎?”
陸天揮手,拒絕得相當徹底,“我說過,不幫就是不幫,我一點功夫都沒有,你是要我拿命去幫嗎?”
南宮無極試着多說些什麼來勸服陸天,可惜陸天根本不肯聽他講話。
心不在此,陸天的眼神隨處亂瞄——反正都說了不關他的事,他根本懶得理會那淫魔做了多少壞事;就在此時,他瞥見大廳外有條小身影在那裏探頭探腦,遂開口,“小童,你有什麼事?”
被點名的人,着急的快步跑到陸天面前。“陸公子,不好了!您快回後院去……”怯怯的往南宮無極的方向看了一眼,“陸夫人她……總之,陸夫人出事了啦!”
他的過失令對他一直和善的陸公子失了對他的信心,他希望能挽回,希望這次通知還來得及。“陸公……”咦?小童眨眨眼,仔細望着空空的身前,陸公子人呢?
才一眨眼工夫,陸天已從大廳消失。
他心急如焚趕回房裏,見到的就是妻子手臂狠狠被劃過一刀的景象。“阿瑛!”
屋中人只見上一刻他還站在門口,下一刻卻已擁着徐阿瑛退至床邊,動作快得嚇人!
陸天低頭審視深紅色的傷口,口氣是心疼及懊悔。“我不是要你小心點嗎?”
快手點了她幾處穴脈,止住血流趨勢,再撕下一塊布,將她的傷口做簡單包紮。
“你、你會功夫?”徐阿瑛張大了嘴。
“我不懂,只知道哪幾個穴脈是可以止血的。”他的下顎一緊,視線冷冽掃視屋裏另外兩個女人,他深吸口氣,止住自己想破口大罵的衝動。“請問兩位為何要傷我夫人?”
“我、我沒有,是她先動手打我的,我是為了自保才出手。”南宮璇趕緊為自己辯解。
“你沒動手,那我妻子手臂上的傷是假的嗎?”陸天沉聲道。
“我……”
這時,隨後趕來的南宮無極一行人,注意到陸天難看的臉色和一旁唯唯諾諾的南宮璇。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南宮無極發問:“璇兒,你又做了什麼事?”
“我、我哪有做什麼,我們只是在打賭,輸的人要被打巴掌而已。”遭到爹的瞪視,南宮璇脾氣收斂了一點。“是她一直輸,最後氣不過我們才打起來……”
徐阿瑛嗆回去,“賭輸打巴掌不要緊,可沒人要你在指尖上戴上刀片,這分明就是故意傷人!”指着自己的頸部,“如果不是我躲得快,這傷會只有這麼淺淺一道嗎?搞不好連我的頭都不在脖子上了!”不齒的哼聲,“明明長得這麼漂亮,卻有一顆這麼歹毒的心,真是糟蹋了!”
陸天的表情則是愈來愈鐵青。
見狀,南宮無極着急低吼,“璇兒,你怎能如此亂來!”
“爹呀!您怎麼可以幫那女人,卻不替您女兒說話?我這麼做也是在教訓那個女賊子……”
“閉嘴!”南宮無極動怒了。
“夠了!”陸天也是,那副胸膛因怒氣而綳得死緊,連懷中的徐阿瑛也能感受到他的怒火燒得有多旺。
“那日我已說過,不准你們動我妻子一根寒毛,南宮老爺也答應了不是嗎?”
冰冷眼神掃過所有人,陸天露出不屑的笑聲,“我爹果然沒說錯,我真不該信任你們:既然這裏的人聽不懂我的話,我們又何必留在此處?南宮老爺,就恕晚輩告辭了。”打算帶着妻子離去。
“可那暖玉再過三日就會到。”南宮無極着急的說。
“不必了,此處沒有,他日我必定能在別人那裏取到暖玉;又不是什麼人間至寶,我就不信除了南宮府外,其他地方我會找不到!”
“陸公子!”南宮無極還想出聲挽留。
卻讓另一頭的殷岩泉給阻止,“南宮大俠,讓他們離開吧!錯似乎在你女兒這一方,此時你說再多也挽留不住他們。”
南宮無極無力的垂下肩膀,他狠狠瞪了多事的女兒一眼,這下可好,沒了計劃中的援手,擊退西門邪又少了一股助力。
陸天擁着徐阿瑛在眾人面前離開,站在最後頭的司徒策剛好與回頭張望的徐阿瑛對上眼。
那一瞬間,兩人心中都有了疑惑——
“像,真的好像……可是不可能是她,因為她的臉上……不對,應該是認錯人了,她的女兒跟她是一樣的……”
“司徒兄在講什麼?”
司徒策回過神,對上殷岩泉不解的視線,他扯出一笑,“沒有,我是想到一位故人……話說回來,那位陸公子真是深藏下露,嘴上說不懂武藝,可須臾間卻能從大廳來到這裏,他的輕功真是了得。”能追得上他的人,江湖上恐怕是屈指可數。
“可不是,我們三人的輕功也不差,卻沒人追得上他。”南宮無極慘笑着。
還說沒功夫,誰信!這也更加深了南宮無極想拉攏陸天來幫他們的想法,只是為時已晚,人都走了,還拉攏什麼咧!
“相公,你真的不找暖玉啦?”在客棧,徐阿瑛注視着替她處理傷口的男人,口氣中有着些許歉意。
如果不是她逞強要跟人比賽,就不會着了道,有了後續的打鬥,自然陸天也不會與南宮家的人撕破臉。
“不需要了。”陸天瞄了一眼她仍帶着紅腫的雙頰,眼神充滿憐惜與不舍,他取來一點藥油,往她的臉頰輕抹。
“真、真是對不起啦!如果不是因為我的緣故,你就不用離開南宮……”冰涼的觸感在她的臉頰上,令她忘了繼續開口;一陣舒服感襲來,蓋過了臉上的麻熱感,想必她的臉頰一定是腫得像豬頭一樣,他才會那麼生氣。
瞄瞄那個打從進入客棧就不曾歇息,只為照顧她的男人,將他的體貼放在心底,但他臉上滿足自責的神情卻令她的心揪得好難受,更覺得愧疚。“是我不對,不該跟人打賭惹事,可我這人就是急性子,容不得人激,只是沒注意到那女人竟然要小手段……”
“我沒有怪你,這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離開你身邊,你萬萬不會遭遇這種事!”
徐阿瑛張着嘴,不懂怎麼是他對她道歉?“這跟你又沒關係……”
“如果不是我,你就不會陪我留在南宮府,也就不會遇上南宮璇這種不講道理的女人,所以是我的錯。”她的功夫只是要要刀劍而已,有心人要對付她是輕而易舉,可他就是太沒警覺心。
“你到底是在自責個什麼勁?跟我搶誰錯很有趣嗎?明明我被打巴掌是我技不如人,所以會輸;手臂受傷不是我躲不開,而是因為我急着去搶……”她將情急之下往袖裏塞的紙張拿出來獻寶,“你瞧,我可是沒讓那女人毀了你的姓,要是我的動作慢,恐怕我手臂上這一刀就會落在這張紙上,到時你這漂亮的字跡就沒啦!”
一個猛力拉扯,她被壓入一具滾燙的胸膛內。
“你真是……”個大笨蛋,居然為了護住一張微不足道的紙,被人傷了手臂。
他的胸膛很暖和也很寬大,有種令人心安的感覺,徐阿瑛把臉往上頭揉了揉,再仰起臉望向他,“我是野蠻慣了,性子也衝動,但我也懂得珍惜喜歡的東西,你的字這麼好看,我覺得這一刀挨得值得,要是毀了你的字,我才會覺得可惜呢!”
陸天無話可說,心中一慟,是被她無比珍惜他字跡的態度給感動,也是為她不顧安危保護他字跡而心疼。
徐阿瑛瞄了瞄眼前的男人,“話說回來,相公,你可真是厲害耶!以前只知道你懂點醫術,這會兒居然還懂得穴脈,該不會還有什麼絕學故意藏私,打算隱藏起來不讓我知道吧?”
陸天咳了咳,“哪是藏私,先前你又沒問過我,我自然沒說,我懂這些也是我娘自小就教我用來防身的。”
“防身?”
他點頭,“人的穴脈有多處,有的只要施以適度的力道便能讓人的知覺加深、加淺,好比我能讓人疼個半死,甚至點了他的死穴讓他在瞬間斃命;當然也能簡單讓人失去知覺。”
徐阿瑛目不轉睛的瞪着他,臉上凈是不可置信,“乖乖,那二哥、五哥到底是怎麼把你給抓回寨里的?”
他一嘆,“可惜我就是沒學到後腦長眼的功夫,不然也不會被人從後方偷襲。”
她噗哧一笑,帶笑的眸子斜斜一睨,“請問相公大人,你還有什麼絕學是夫人我不知道的?”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我的腳程比尋常人快一點。”
“我不懂。”
“因為我不愛練武,所以我爹、娘硬是這我學會輕功里的迷蹤移魂步,就是在眨眼問能迅速移換位置,這招也是用來保命用的。”
這就是他衝來房裏時所用的那一招嘛!眨着興奮大眼,她愈問愈覺得自己真是找了個厲害的男人,“還有沒有?”
“也不知道這個算不算?”
“說。”
“我娘的體質比較不一樣,什麼毒都不怕;我是她兒子,自然也承襲了她的血統,所以我也……”
“意思是你也百毒不侵羅?”
他點點頭。
徐阿瑛詫異到張大嘴,隨即,她用一種很崇拜的眼神望着他,“相公,你有一對很了不得的爹、娘。”
鮮少有人稱讚他的爹、娘,多數人都是怕他們居多,第一個稱讚他爹、娘的就是他爹——是自賣自誇;第二個是他大哥——是拍馬屁用的;再來就是他的妻子了。
“我想,這些話你可以當面跟他們說。”他極溫柔的望着她。“我爹一定會很高興你這麼稱讚他。”
水眸興奮的一亮,“你是說,你終於要帶我去見你爹、娘了?”不過是瞬間,她的眼神又黯下來,“可是我讓你拿不到暖玉跟你爹交代。”
“這個我爹自己會想辦法,沒道理他老婆的禮物要我去找,總之等你手臂傷口癒合,我們就可以上路了。”
“太好了!”徐阿瑛一個高興,不顧手傷,緊緊圈住男人,往他臉上興奮親去,親了一下卻驀然頓住,歪着頭,傻傻看着他。
察覺到她的異樣,陸天問:“怎麼了?”
“好奇怪,”她又親了他的唇,這次兩唇黏得更久才放開他,自己問着自己,“怎麼都沒你親我時,那種天旋地轉,飄飄然的感覺咧?”
黑瞳深了深,他的唇往上彎,“因為不是你那樣強吻上來就好了。”語畢,他親自示範一遍所謂“天旋地轉,飄飄然”的親吻到底是怎樣個親法,許久后,他捨不得的離開她的唇,相信經過一番教導,這女人應該懂得差異在哪裏了。
喘了幾口氣,徐阿瑛眼神迷濛的望着眼前的他,她舔舔自己的唇,毫不避諱表達自己的感覺,“我喜歡你這樣吻我。”
“那好,以後我們可以常常練習。”有個熱情大方的妻子在,他可樂了。
“我贊同,啊!”她像是想到什麼似的,臉紅紅的瞅着他,“莫非這就是你上次在故事裏提到的,什麼床幃放下后,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的欲仙欲死法?果然比我先前硬壓在你身上的感覺還好,原來還得多這麼一道親吻呀!”
陸天咳了一下,嘴裏咕噥着,“差得遠咧!這不過是前頭的開場戲而已。”
“難道還有接下來的嗎?”
“你想知道?”眼底冒出一團火焰。
她坦然道:“當然呀!我老覺得每次干那檔事都好累,又沒特別舒服,你叫得又那麼難聽,我就不懂為什麼有人會熱哀這個?不過如果是遺漏了什麼細節,那我還真得好好學習一下。”
那是因為她從頭到尾都沒做對,陸天感到啼笑皆非,不過眼中的慾火卻在瞥見她手臂上的傷時,澆得一乾二淨。“等你傷口真的好了,我會讓你知道還遺漏了什麼。”
“真的?”
“我保證。”
她點點頭,此時肚子傳來一陣咕嚕聲,兩人互看一眼,分不出是誰的肚子在叫。
“吃飯吧!”
“贊成。”
叫了一桌的東西兩人全吃光光,趁着夜色美好,兩人出去散步;在他人眼中,這真是對尋常的小夫妻,不過這對夫妻卻是有着奇怪的癖好——夜深人靜時,做妻子的總是異常興奮的推相公上床說故事。
只是這一晚,陸天卻注意到懷中的小妻子似乎不是很專心在聽他講話。“娘子、娘子?”
“嗯,什麼?”
“你沒事吧?”
“沒有,我只是在想……”她咬着下唇,“今天下午,咱們在南宮府見到的一個男人,是你上次口中滅了沈家堡的司徒大俠吧?”
“的確是他,怎麼了?”陸天有些訝異,他應該沒對徐阿瑛提過司徒策在南宮府的事,但妻子卻認得那人?
不過仔細想,徐阿瑛會認得司徒策也不是不可能,那就表示他的推測是真!
“我只是沒想到他就是你上回說的故事主角,他看起來居然都沒老多少,那個鷹勾鼻,還有臉上那顆大痣讓人很難忘記……”纏在她腰際上的手臂倏地一緊,似乎也將她拉回神,結束了自言自語,徐阿瑛揮揮手裝沒事,“只是那個司徒策長相太丑,讓我很不喜歡,沒事,今天我累壞了,早點睡吧!明天還要上路回你家呢!”
“嗯。”他擁緊靠向他的女人,唇貼近她的耳畔,“阿瑛,我們是夫妻,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心中有什麼不快,說出來讓我替你分擔,別悶着。”
懷中的身子往他身上靠得更緊了,好半晌,他才聽見一聲細小的聲音。
“知道了。”
等了許久,當懷中女人發出均勻的呼吸聲時,陸天才張開滿懷擔憂和怒火的黑瞳。
對於司徒策,他以往沒有任何好感,此刻卻是厭惡到了極點——是那個男人害得某個女孩家破人亡,害得她得隱姓埋名過一生。
今日的撞面只是偶然,他不會讓司徒策有機會再接近阿瑛半步,自然也不會讓阿瑛再想起她努力遺忘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