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你已經報仇了,接下來,是不是該換成辦本王的事?」武王手中把玩著美玉,眼神中再也沒有第一次見到西門冽的恐懼。
再厲害的老虎他都有辦法讓他變成一隻貓。
西門冽靜靜的倚在窗邊,像一頭豹一樣庸懶。他的視線對著窗外的一棵樹,像是在沉思着什麼。
「本王問話,你怎麼不回應?」西門冽那懶得搭理的模樣,著實讓武王動了肝火。
「我在聽。」依舊沒有回頭,西門冽用少得可憐的話,來告訴眼前的中年人他的聽力正常。
「你難道就不能看着本王說話嗎?」武王在心裏頭哼了幾聲,暗惱著給了他不用跪的權力,這人就開起染房來了。
「我來,不是專程看王爺的臉。」
窗外的空氣冷得像是要結冰,天空下起了薄雪。
「你……」武王原本要跳起來修理眼前的人一頓,但轉眼又想到他懷中的刀他惹不起,半起的身子滑稽的頓了一下,又坐回王椅上。
「第一件事,本王要你殺一個人。」
「誰?」西門冽這才緩緩回頭,總算談到正經事了。
「皇帝。」武王那有些老態的眼睛眯了起來,聲音低低的,像是怕給人聽到一樣。
「皇帝?」不是聽說快病死了嗎?有必要多此一舉嗎?
「他病了這麼多年,還霸著位子不放,天下蒼生都在議論皇帝的生死了,他卻連遺昭也不立,與其讓他這樣拖着,不如早點送他上西天。」
武王憤恨的口氣彷彿他是在談論他的敵人。
「不過,那個老傢伙狡詐的很,把玉璽給藏了起來,誰都不說!在找到傳國玉璽之前,就算殺了他也沒用,所以這件事暫且攔下,我們先談談第二件事,本王記得,你是天山老人的弟子,是不是?」
西門冽的眼神變得很冷,像窗外滿天的冰雪。「曾經是。」
「哦?曾經啊……不管你學到多少本事,本王要你不擇手段做出長生不老葯。」
西門冽的目光似乎閃了一下,但他的默不作聲被武王當作是默認了。
「第三件事……」
「你確定要一次用完所有條件?」西門冽嘴角笑了一笑,似乎不太相信有人會這麼蠢,不懂得保留籌碼。
「當然。」武王嘿嘿笑了起來,「本王要你率領所有的死士,在楚山立寨為王。」
所有的死士?這麼說,他已經不要墨黔這顆棋子了?
「王爺會如何處置那個人?」等到話問出口時,西門冽已沒有機會懊惱。
「墨黔啊……他到底也幫了本王不少忙,也沒有叛變……」武王看起來正在心裏頭打算著要怎麼安排他的棋子。
「兵部尚書府一案,還缺個替死鬼呢。」終於,武王定了案。
西門冽睜眼狠狠瞪着眼前的人,像是不相信剛剛入耳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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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西門冽占楚山自封為王后,這幾個月來脾氣就像吃了火藥一樣的煩躁,任誰都擋不了他。就連平時最親近他的木延也離他遠遠的,只有一次,一位神秘的姑娘來告訪他之後,他的脾氣才稍微的收斂了一下。
「人人都說楚山出了霸王,我還不信特地來看看,沒想到真是你。」來訪的姑娘正是男扮女裝長大的向綠意。
「你……」西門冽瞪着眼前的故人,一時百感交集,想起了慘死的弟弟,想起了尚未遇上墨黔的那段日子。
「我什麼?我可是抱病專程來找你的,雪哥哥。」向綠意一笑,愈大愈美的容顏上有一抹不尋常的蒼白。
「抱病?」聽他這麼一說,西門冽才想起向綠意的宿疾,「你又發作了?」
「老毛病了……」身子微晃了晃,向綠意搖搖欲墜的下一刻,已落在西門冽的懷抱中。
好冰……西門冽驚覺,連忙扶著向綠意在椅子上坐好。
原本要出口訓斥他為什麼一人不怕死的獨闖虎穴,這下子通通吞到肚子裏了。
「你先休息一下,你的臉色很蒼白。」出手探了一下脈搏,果然是比平時還虛弱。而且……看情況像是有一段日子。
「不怕,都這樣走過二十年了,有什麼好怕?」向綠意又笑了一下,才肅顏盯着西門冽的臉龐直年曆。
「你知道嗎?在我很小的時候哥哥們就死了,我壓根不知道『哥哥』到底是什麼?……直到,你的出現……」說到這裏,向綠意壓抑不住的捂住心口,像在壓制着莫大的痛楚,良久,他才又喘著氣說,「雖然只短短几個月,可是,可是我真當你是哥哥……」一連串的淚珠兒滾落下來,像是斷線的珍珠,固執而無悔的墜落在地面。
西門冽的內心揪了一下,隨即拍撫著向綠意的背,直哄著,「別激動……」就你是十幾年前,弟弟生病時,娘親和他都會做的事一樣。
十年生死兩茫茫……
「我不激動!」向綠意突然間緊緊揣著西門冽的衣袖,「冒着大雪的夜,你以為我來做什麼?我去過爵爺府了,人去樓空……可我一直找,一定要找到你,我只想告訴你一句話,你不是一個人……你不是一個人……」劇烈咳嗽聲混著呼吸困難的聲音,向綠意的臉越見蒼白。
「別說話!」西門冽急了,連忙運掌輸氣,讓那太過虛弱的心臟能夠緩一緩。
「我是來見你最後一面的,哥哥……」
西門冽急到跳腳,「來人啊……」
那是,許久不曾再經歷過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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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綠意一覺醒來,居然已經回到了江南的府第,他不由得想起了西門冽那驚人的輕功,外面天才朦朦亮,向綠意雙手撫著心口,感覺那虛弱的心肺微微舒緩過來,床邊的桌子上放了一隻關在籠子裏的信鴿。還有一封信。
向綠意打開信封,看到了西門冽龍飛鳳舞的字,眼淚簌簌的掉了下來。
「這又何苦呢?雪哥哥……」
信里,寫的是計謀,一椿能夠讓他活過二十歲的計謀。
向綠意回到綠園的隔天,外頭就傳出了綠園藏了長生不死的葯的傳聞,以及綠園唯一傳人病危的消息。
過沒幾天,江湖上傳聞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毒醫冷在綠園出現……
半個月後,冷與向綠意一同消失了,綠園亂成了一團。
西門冽閉了閉眼,緩了緩呼吸,心裏想着八成是這幾天為了讓冷聽話花了太多的心思,又是打又是殺的,到最後還到縣衙的死牢裏劫出一堆犯人,在冷麵前上演人間煉獄,才讓他乖乖的替自己煉藥,累壞了身體。
可也因為這樣,他才想起這種天生的心疾可以用「換心」來治癒。向綠意的病不能再拖了,所以,他取了一顆新鮮的心臟為向綠意換心,也許是向綠意命不該絕吧,連他都沒把握能夠成功的手術,居然成功了。
而現在,他在煉藥,那據說是長生不死的葯,天曉得,他跟在天山老人的身邊不過一年,長生不死葯這種東西他怎麼煉得出來?
也許,世界上根本沒那種東西吧,不管怎樣,總是要儘儘人事,他不行,總有人行吧?所以,他用計誘出天山老人的關門弟子——冷,再用冷最在乎的人命來逼迫他妥協……
一切盡如他的意,可是不知為什麼,這些日子腦海里一直出現向綠意說過的話。
人去樓空,向綠意說,他到爵爺府找他時,早已人去樓空。
武王說兵部尚書的案子要讓他做替死鬼……
替死鬼,代表着無生天的機會。
爐火燒得正旺,外頭的天氣也一天天的暖起來了,西門冽愣愣的看着火……
快透不過氣了,好悶,好悶,怎麼辦?
西門冽抓着頭,像是頭痛欲裂,悶悶的呻吟幾聲后,他抬起頭,像是下定某種決心一般。
下一刻,葯爐,人跡已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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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頂的是三月暖陽,地踩的是三月暖春。西門冽的腳步卻沉重得有如在深雪裏前進一般。
墨黔並沒有像一般的犯人一樣被叛秋後問斬,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的身份算得上是皇親國戚,還是武王要顯明他的慈悲?墨黔後來被判流放。
他一直以為,那樣傲氣的男人,會想辦法讓自己脫離險境,甚至日後東山再起,畢竟,經他的身手,只要押解他的人不是太多,他要脫身可以說是易如反掌。
可是,他聽到的消息卻是,那個男人在流放的路上病了,押解的官兵嫌麻煩,居然就把他丟在荒郊野外。任他自生自滅……。
西門冽不明白自己的腳怎麼就這樣動了起來,朝人家所指點的流放路線一路奔走,他更不清楚為什麼他的雙眼像是要噴出火似的,在尋找着什麼……
腦子像是回到十幾年前一樣,對任何事都是直線思考,行為更像小時候,完全不計後果。不是不恨的……他不是不恨的,可是,要對一個人產生恨意之前,總會有一種反面的感情出來,然後才會有恨。
所以在恨意橫行之前,他曾經有過一段時間的動搖,這個男人啊,如師如長,卻又待他如玩物,如兄如友,卻又在兩人無堅不摧的信任上,用刀子狠狠的戳出傷口。
他總說他如老虎,翻臉無情,他又怎會明白他再像老虎,終究是人……。
再如何狠心,也會有不忍心。
再怎麼無情,總是對他狠不下心。
所以,當他看見墨黔原本一身的傲骨只剩下一把病骨,只餘一絲氣息的躺在路旁讓人糟蹋時,他恨不得殺光眼前所有的人。
當他推開圍在他身旁的人群,抱起那輕到不可思議的病骨時,心裏一陣揪緊的疼。
他發誓要殺了那些膽敢如此待他的人!
「醒醒!醒醒!醒醒!」
墨黔被一陣猛烈的搖晃弄醒,他漸漸睜開那不再明亮的雙眼。
「冽兒?」過份乾裂的唇讓他發出來的聲音比磨石子還難聽。
「是我,我在這裏。」西門冽趕緊從懷中取出水壺,用口哺了一些水給墨黔。
「為什麼……」墨黔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悲哀,卻又有少許喜悅夾雜在裏頭,「為什麼來找我……」
這不是報復嗎?為什麼還要在報復過後來找他呢?讓他這樣死去不是比較好嗎?為什麼又來擾來他的心?
「……」西門冽也不知道為什麼,他要是知道為什麼就好了,「別說這麼多,我先帶你回去療傷。」
西門冽輕而易舉的抱起墨黔的身子,腳下就要施展輕功。
「冽兒……」懷裏傳來墨黔的聲音,「能在死前……見到你真好。」短暫的聲音消失了,西門冽低頭一看,墨黔又再次昏迷了。
心裏一急,腳下輕功急催,他知道……他知道再不快一此,這真的是最後一面了。
西門冽把昏迷中的墨黔帶回他的葯室。
一聽聞西門冽回來,向綠意急急忙忙闖進來,「雪哥哥,你怎麼消失了這麼久……」
聲音在看到躺在床上的人後乍然停止。
「他是誰?」
「他是……」西門冽眉毛一擰,裝出兇惡的模樣,「你不待在房間裏休養,跑來做什麼?」
「我擔心你啊……」在心裏頭暗自嘆口氣,向綠意偷偷瞄了床上的人一眼,雖然是一身的病骨,連臉頰都凹下去了,但是從那輪廓來看,應是一名俊美青年。
重點是,西門冽從來沒出現過這樣的失控模樣,自從他得知西門府血案雙來,他的表情只剩下冰冷與憎恨。
可是,現在他的臉上除了裝出來的兇惡處,還有抹不掉的擔憂。
「你先出去,叫木延進來。」
「哦,好。」這人,會是當初帶走雪哥哥的那位爵爺嗎?
唉……
向綠意出去后沒多久,高大的木延就進來了。
「木延,你幫我把這些藥材用三碗水熬成一碗,記住,用文火慢熬。還有,上次我帶回來的上好人蔘全部取出來,我現在要用。」
西門冽一回到葯室就忙着把最好的藥材找出來,他一看到床上躺着的人,滿心的焦急就讓他停不下來。
等到木延把葯汁熬好后,西門冽遣退了木延,把葯汁端到床頭,「起來,喝葯了。」西門冽輕輕搖著昏迷不醒的墨黔,但墨黔的身體已經虛弱到很難清醒的地步,西門冽心一橫,把葯汁灌到自己嘴裏,再把葯汁哺到黑黔的嘴裏,務必確保每一滴葯汁他都能喝到肚子裏。
熱燙的葯汁進入到墨黔的喉嚨里,讓墨黔有了轉醒的跡像。
墨黔的眼睛不斷的眨著,像不適應葯室的光線,沙啞的喉嚨發出難聽的聲音,「這是哪裏……」
他明明記得他已經昏迷在流放的路線上了,怎麼又會……?
「這裏是楚山寨。」低沉熟悉的聲音從墨黔的上方傳來,他花了好一段時間才讓自己看清眼前的人是誰。
這麼說,這不是在做夢嘍?
「冽兒?」
「別急着說話,你現在每說一句話等於向鬼門關走一步。」西門冽放下藥碗,輕輕扶起墨黔的上半身,讓他好看清自己。
墨黔激動著喘著氣,想把肚子裏的話全都說出來,可是太過激動的結果是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不斷的喘氣。
「我說了,別急着說話……」西門冽閉一下眼,像是在隱忍着某種情緒。
為什麼會演變成這種地步呢?
「冽兒……回……回大宅……」墨黔不聽西門冽的勸告,用力吐出這句話。
「大宅?」他知道墨黔指的是爵爺府,但是那裏不是已經沒有任何人了嗎?為什麼要回去那裏?
「為什麼?」
「求你……」一串淚珠輕而易舉的滾落墨黔凹陷的雙頰,重擊著西門冽的心。
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哭得這樣理所當然?該哭的是自己啊……。
「好。」
桂花開了,襯著春風習習,滿園的桂花飛舞輕旋,似雨。
西門冽呆住了。
「京城的氣候不比南方暖……這桂花,是我從北方移植來的品種。能耐寒,也能在春天開花……」
「為什麼?」滿園的桂花雨飄落在他的臉上,身上,西門冽彷彿又回到了有爹有娘有小弟的村落,那裏,種滿了娘親最愛的桂花。
「你說桂花釀好喝,贊桂花美……我就想着,如果園裏種滿了桂花……不但能夠賞花,還能釀桂花釀,我原想,原想讓你高興的。」墨黔躺在西門冽的懷中,氣息虛弱的解釋著。
「就這樣?」西門冽想起了他們一起飲桂花釀的那一夜,的確贊過桂花很美,桂花釀很好喝那一類的話,那是因為當時他想起了家人的關係。
「不然……我一個大男人……才不喜歡花呢……」墨黔低低笑了出來,卻引發了身體的劇烈疼痛。
實在是很窩囊,不是嗎?明明就在乎這個人在乎得要死,卻做出了傷害他的事。甚至在死之前還奢望着能夠見他最後一面……真像個三歲稚兒……
好幼稚啊,他突然覺得自己真的幼稚的可以。
「別笑了,何必這樣折騰自己?」西門冽眼見墨黔愈笑愈大聲,愈咳愈烈,忍不住吼了出來。
「咳咳……」墨黔努力止住咳嗽,卻反而咳出了血。
西門冽看到墨黔咳出了血,趕緊把懷中的病骨抱到室內的房間安置。
「你怎麼樣?不是叫你別說話嗎?」其實西門冽心裏也明白剛剛給他喝的那些珍貴藥材治標不治本,事實上他根本不承認自己可能無法救活眼前這個人。
「我忍不住……再不說,可能就沒機會了……」室內的風比較小,溫度也較暖。墨黔緩住了咳嗽后,忍不住苦笑了出來。
你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快不行了。
「胡說,你怎麼可能這麼輕易死?」
「冽兒,你我心知肚明……這副身體要撐下去……很難……不是嗎?」苦澀的淚水已經流不出來了,他只是有點遺憾他們的下場居然是如此之慘。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不……就算早知如此,當初他還是會選擇留下西門冽的。
「我會救你,」話一出口,西門冽就嚇了一跳。
為什麼要救?為什麼要救自己恨之入骨的人?
「何必呢……我死了,你會快活一點……」不管是什麼原因,自己都是滅西門家的兇手,根本不敢奢望西門冽會原諒。
他也不應該原諒的,那有人那麼寬宏大量的?
明明心裏頭就很贊同墨黔的話,可是西門冽的嘴巴卻無法控制似的吐出一連串連他都很訝異的話,「為什麼?當初為什麼要殺他?」
其實,不管原因如何,自己都不該對眼前的人心生憐惜的。
「說不說有什麼差別呢?人都已經死了。」墨黔痛苦的閉上眼睛,看起來像是在迴避著西門冽的問話。
「這是你欠我的。」西門冽捏着墨黔的下巴,態度強硬到連自己都無法理解。
「我不想說……」墨黔想脫離西門冽的手,不料西門冽的手勁太大,而他太虛弱,根本就動不了。
「我想聽。」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墨黔親自出手去滅了西門府。
「有必要嗎?」面對西門冽的苦苦逼問,墨黔只是退卻。
說了,也改變不了他是殺人兇手的事實。
西門冽看到墨黔如此堅持的態度,不覺鬆了手。
算了,反正,他也查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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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木延抓來了一個人。
「抬起頭來。」西門冽命令著。
跪在下方的是爵爺府未被抄家之前,一直貼身服侍墨黔的小廝阿青。
「是……」阿青抖得連聲音都險些發不出來。以前在爵爺身邊時,他就已經很怕西門冽了。
「我問你話,你要老實回答,否則,你應該清楚我都是怎麼殺人的。」
「是,是,是……」阿青忙不迭的磕頭。
「你在服侍爵爺的期間,有沒有注意到爵爺哪時候出過遠門?」
「這……出遠門啊,是有幾次,可是小人都沒跟出門,所以也不知道爵爺到底去了哪裏。」阿青戰戰兢兢的回答。
「爵爺有沒有單獨出門過?」滅西門府,是墨黔一人動的手,理應只有他出馬。
「單獨?」阿青陷入思考,沒多久就想到了,「有,有一次,爵爺什麼都沒說,光顧著喝悶酒,還喃喃著『要不要告訴他,要不要告訴他』小人聽了糊塗,可又不敢問爵爺,小人一直在身旁侍候着,後事,爵爺抓着小人的領子問了一個問題……」阿青抓着頭,像是不解當時爵爺怎會問那個問題。
「問了什麼?」西門冽急問。
阿青嚇了一跳,結結巴巴的說話,連對舊主子的敬稱都忘了,「他,他問我,『阿青,如果你被你的族人容不下你,派人要殺你,你會如何?』我當時愣住了,想了好久……才回答『小人會躲,躲不過的話,就反擊,沒道理站着讓人家殺啊,不過,為什麼小人的族人要迫殺小人呢?』後來,後來那一晚爵爺就不見了,莫先生吩咐我不許把爵爺不在的事說出去,隔了兩天,爵爺就帶著一身的血回來。」
西門冽靜靜的聽著,阿青愈說到後面,西門冽的眼神愈冷。
「夠了,木延,你送這位小兄弟回去,打賞一百兩。」
「謝謝爺,謝謝爺。」阿青聽到不用殺頭還有打賞,磕了頭后歡天喜地的去了。
留下室內一臉陰霾的西門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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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過阿青的話,西門冽又派了人去追查當年的事,慢慢水落石出的真相讓他簡直不敢置信。
他知道自己是西門家的恥辱,他知道西門老頭恨他恨得除之而後快,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西門府的滅門原因,竟是因為自己……
西門卧龍在偶然的情況下,得知西門冽成為爵爺的孌童,原本他是不想管的,反正趕出去的孩子是死是活他都不在乎,可是西門麟一直吵著要找回哥哥,西門卧友怕西門麟哪一天找回了那個孩子,連帶著西門麟也會學壞,所以,心一橫,找來了墨黔以前的仇家,合計著要殺了西門冽。
墨黔知道后,心也一橫,直接滅了西門家。
「我現在知道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原因了。」西門冽苦笑,面對著服完葯的墨黔,
他笑,是因為到了此時此刻才發現以往的認知與作為不過是一場笑話。
他苦,是因為他發覺自己實是一個笨蛋,不值得墨黔對他這麼好。
「你……」墨黔剛被逼着服下一貼參湯,剛有了精神,就見到西門冽一臉痛苦的來找他。
「西門家曾派人潛進爵爺府企圖殺我,是不是?剛開始你以為是仇家找上門,抽絲剝繭后,才發現根本就不是你所想的那樣,當時,我正全心全力學你的刀法,你不敢告訴我,所以就私自解決了?」
看來,他的冽兒什麼都知道了。
墨黔看着西門冽的雙眼裏有着歉意以及濃濃的悲哀,他知道被族人追殺的悲哀……自己的仇家中有一小部分是來自同根的。
那一年他猛然發覺自己竟然對西門冽這頭小老虎有一種感情的需求,迷惘的不知如何是好,恰好當時又發現了西門家的意圖,他以為,以為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滅了西門府對他是好的。
他忘了,事情總會有真相大白的時候,他忘了,他殺的是西門冽的同族人,他忘了,西門冽眼裏除了幼弟外誰都容不下。
而他,殺起人來是手下不留情的。
「是,不過,我不是不敢告訴我,而是不想,你還太小,根本不了解人心險惡。」
「借口,都是借口!」西門冽衝上前,猛烈搖晃着墨黔的身軀,彷彿這樣做,就可以搖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出來。
熱辣辣的液體不斷的滾出西門冽的眼眶,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麼,或是在做什麼?他只是感到一種快要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的深沉悲哀。
墨黔第一次看到西門冽哭,而且還哭得如此肝腸寸斷,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反應。最後,他笨拙的伸出雙手緩緩的拍着他的背……
小時候他難過時,母親都是這樣做的,用雙手輕輕拍著背,說些安慰的話,可是,此時此刻的墨黔,面對著西門冽是卻不知道刻說些什麼。
當初莫言笑得知他的魯莽的事情后,千交萬待,絕對不可以對冽兒坦承是自己做的,他說,這樣會讓冽兒恨他。
一時軟弱的自己竟然害怕冽兒恨他,就這樣眼睜睜的看着莫言笑替自己頂罪。
當時他真覺得自己最好死了,一了百了,也好過讓冽兒仇視,讓莫言笑背罪。
「不要哭……一切都過去了。」墨黔輕輕哄著。
大錯早已鑄成,悔恨太晚。
西門冽只是在墨黔的懷裏哭着,像是哭盡委屈,也像是哭出心裏的悔恨,不管是哪一種,久違多年的淚水再度回到他的眼睛裏。
曾經失去的感情,也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