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九九九年九月一日天晴得很混蛋
一見鍾情是什麼?
就是愛上了對方,從看到的第一眼起。
愛上了對方的意思是什麼?
就是被俘虜了,失去了自由,是生是死,是走是留,全看對方的喜好。
所以我討厭一見鍾情,討厭愛,更討厭失去自由。
可今天在補習班看見他的時候。
我就知道我完了。
所以我討厭他。
——摘自《芝麻日記》
***
重考補習班實在是個奇怪的地方。
明明知道來這裏的都是只追求成績的人,但還是要學普通學校組織什麼籃球比賽,尤其是這種面臨重考的緊張時刻,校長居然讓大家「放鬆放鬆心情準備考試」。
最過分的是,他居然還要大家自己掏腰包去另一區的籃球館。不知道學生們交那些補習費都塞到了校長的哪個腰包里。
雖然來的學生只有小貓兩三隻,但楊志麻還是來了,不只是因為死黨豬頭會代表他們A班參戰,最主要的是因為棋會代表B班站在場上。
來補習班快一年了,喜歡棋快一年了,卻從來沒有跟他說過一句話,甚至連一個正面都沒打過。志麻知道自己很沒用,但他還是不敢學着那些新新女生奉行的原則,去主動跟棋接觸。
其實他也不是個膽小的人,但他真的不太敢讓自己和棋太過接近。昨天晚上BBS上還有人在哭訴,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的告白,卻被對方罵噁心變態。如果跟棋走的太近,志麻想,他早晚有一天也會控制不住,讓自己也步入那不堪的境地。
「豬頭!蓋他!蓋他!」身邊的小蘭一下跳起來,使勁搖着手裏那個「卡拉卡拉」不斷發出刺耳噪音的可樂瓶子,「蓋他火鍋!嗚呼!」她又跳又叫,「老公!蓋得帥!我愛死你了!」
志麻無奈的看着身邊又跳又叫的小蘭。他實在不明白,豬頭的腦子雖然就像他的外號一樣秀逗,但一米九幾的運動員身材加上前聯賽MVP的光環,怎麼會對這樣一個胸大無腦的女人挖心掏肺矢志不渝。
不過,他也很尊重豬頭的選擇。或許這就像豬頭一直不理解他怎麼會因為看花花公子而嘔吐一樣。如果有一天他不再對男人兩腿中間東西有興趣,而是對女人胸前掛的那兩砣肥肉有感覺,他想他也會明白豬頭現在的心情。
「老婆!我也愛你!」豬頭扒着籃框興奮的向小蘭揮着手,而棋則站在籃下,懊惱的看着地上那個桔色的皮球。
這樣的棋很美,志麻滿足的嘆了口氣。棋皺眉懊悔的樣子是那麼完美,他脖頸會歪到最完美的四十五度,本來不厚的嘴唇會抿到一起,然後會輕輕咬大拇指的指甲,而瀏海微微擋到眼睛。然後他會使勁甩一下頭,彎下腰,做出一個極為性感姿勢。
棋的兩隻手臂撐在膝蓋上,屁股會自然的往後翹起,即使在寬大的運動短褲里,仍然能看出裏面瘦削又挺翹的形狀。
志麻覺得自己現在的狀況好辛苦,不但要壓抑上面那兩個孔不要流出東西,還要提防下面那個東西不要太硬被旁邊那個三八看出端倪來。
「靠!叫什麼叫啦!蓋火鍋了不起啊!」B班的菜頭衝著小蘭大叫,「還要不要比了!」
棋沒說話,只是狠狠的瞪了場邊兩下,拍了拍手:「兄弟們!沉住氣。」
棋的眼神很利,小蘭立刻安靜下來,也給志麻消了火。雖然知道這討厭的眼神的是送給小蘭這個三八的,他也寧願當這是棋送給他的。
這眼神可以提醒他,做夢這種事情,點到即可,不要太長。
有個聯賽MVP在場上,棋他們想輸的不太難看難度都很大,所以豬頭他們隊最後還是不出意料大比分的贏了。終場哨音響起來的時候,豬頭脫下上衣衝到場邊,興奮的對小蘭叫:「老婆,我贏了,我贏了哎!等下我們去哪裏慶功?」
「慶什麼功啊!」小蘭探身使勁用手裏的可樂瓶敲了一下豬頭的腦袋,「你那麼興奮幹嘛?!在這裏贏有什麼好興奮的?」
「三八!你什麼意思!」菜頭站在豬頭身後,抬頭對小蘭大吼,「球打的好了不起啊!有本事咱們出去打一架,看誰能笑到最後。」
「好啊!打就打!」小蘭一下把志麻拉起來,「二對二,老公,我撐你!給他們好看!」
「喂,我可沒說要加入。」女人愛惹事的動物,尤其是小蘭這麼囂張愛找事的女人。志麻不情不願的撇嘴,「要打你自己下去打。」
跟棋打架,那就是要有肢體接觸,他恐怕自己會出師未捷身先死。
「喂!芝麻,那可是你死黨,他有難你不上啊!」小蘭轉過來,叉着腰叫。下面菜頭也在叫:「是啊!瞧不起人啊!打啊!來啊!誰怕誰啊!」
志麻無奈的看着豬頭那個豬頭也跟着小蘭一起和菜頭嗆聲。這麼無聊的架,他要打來幹嘛?
「菜頭,別叫了。」棋拍了下菜頭的肩膀,「輸了就是輸了,咱們就是技不如人。」他說完向豬頭伸出手,「我叫李思棋,大家都叫我棋。你球打的很棒哎!」
豬頭見棋伸出手,猶豫了一下,抬頭看了眼小蘭,見她沒再叫囂,也伸出手說:「我叫朱茂慶,你叫我豬頭好了。你打的也很不錯啊!業餘打球能打成這樣很強了哎!」
「業餘?」棋的眼光閃了閃,笑起來說:「你以前是打籃球的?」
「對啊!」小蘭趴在欄杆上笑,「我家豬頭以前拿過聯賽MVP呢!」
「哇咧!這麼厲害!」棋誇張的大叫,「MVP可以保送大學吧!幹嘛要來上補習班?」
「退役了啊!沒辦法。」豬頭搖了搖頭說:「倒霉唄!畢業之前把腿摔斷,上不了場,保送也沒了。」
「呃!不好意思。」棋有點尷尬,「不過你要贏我們還是蠻輕鬆的嘛!下次有機會教我幾手。」他把手裏的球扔給豬頭,「對了,你們等下要去哪裏?」
「去吃飯,你們呢?」女人真是善變的動物,剛才還一副跟棋和菜頭那邊誓不兩立的小蘭趴在欄杆上對棋笑着說。
「沒想好,要不一起吧!你朋友有沒有問題?」棋也抬起頭對着小蘭笑,志麻哼了一聲,輕輕的偏過頭。
「呃……」氣氛似乎比剛才更尷尬了點,棋摸了摸鼻子,「那要不就算了,明天補習班……」
「安啦!你別管芝麻,他成天陰陽怪氣的。」小蘭拉了拉志麻的袖子,低聲說:「喂!你怎麼這麼不爽?」
「哼!你剛才不是還要跟他們打架嘛!」志麻冷哼着說:「怎麼,不打啦!」
「人家態度好嘛!我又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喂!去啦!一起去吃飯。」小蘭探出欄杆,更顯得她那E罩杯的胸脯呼之欲出的大,「你們是不是也要換衣服,等下哪裏見?」
「我們有車。」棋的眼睛在小蘭的胸脯上掃了一下,笑得愈發燦爛,拉了拉在旁邊看得快流口水的菜頭,「剛才出汗很臭哎!後面有洗澡間要不要一起去?」他看豬頭皺着眉頭點了點頭,抬頭對小蘭說:「那我們等下在門口見好了,喂!豬頭,你要不要拿衣服。」
「要啊!你們先去洗澡吧!我等下自己過去。」豬頭扒着欄杆跳上看台,一邊翻着包一邊低聲對志麻說:「芝麻,你幹嘛答應他們啦?聽說李思棋是只超級大色狼,他們班的女生都被他泡遍了,我才不想帶小蘭跟他吃飯咧!」
「喂!豬頭,你當老娘是什麼?吃頓飯就會跟人家跑掉啊!」小蘭在豬頭身後敲着豬頭的腦袋,「我是為你好哎!馬上要考試了,我打聽過,那個B班的李思棋猜考題猜的狂准,你這隻豬頭這麼笨,老娘可不想上了大二還跟補習班的混在一起。」
「安啦!有芝麻幫我嘛!對吧!芝麻,你那麼聰明,不輸那隻色狼嘛!」豬頭拍了拍志麻的肩膀,「要不是考試前我們兩個一起光榮負傷,大學還不是想上哪個就上哪個。」
「是啦是啦!你們打架打到一個斷腿一個進急診還光榮負傷咧。」小蘭也不想想她才是挑起當年那場架的罪魁禍首,大言不慚的說:「芝麻聰明又嘛不是你聰明,我們兩個幫了你一年你模擬考的分數加起來還不是連100分都不到。乖,去洗澡,等下一起去吃飯。」
「好啦好啦!你是我老婆還是我媽啊!」豬頭無奈的撥開小蘭揉着自己腦袋的手,「芝麻,等下靠你了啊!」
「哼!」志麻冷哼了一聲轉過頭,懶得理他們兩個。這種囂張善變胸大無腦的女人,也只有豬頭才會這麼緊張。
「喂!豬頭這麼大塊,只能坐前面啦!」菜頭站在他那輛拉風的Celica前面,抓着頭看着眼前的六個人,一輛車,還是跑車,要塞進去七個人,難度實在是高了點。
「我開車,你們四個男生都嘛擠後面好了,豬頭和小蘭坐前面。」無可奈何下只能這麼決定。原本只能坐兩個人的DogSeat歪七扭八的擠下了三個人,剩下志麻一個最瘦,自然只能躺在他們三個的大腿上。
像沙丁魚罐頭一樣,他想和棋沒有接觸都難。更何況棋坐的位置,正好在窗邊,志麻的臉正對着他的臉,近得可以聞見彼此的呼吸。
這麼近距離的看着他的臉,就像在做夢一樣。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他的味道他的呼吸還有他起伏着的強壯胸膛。志麻覺得自己血壓不斷的升,不斷的聚集,然後分開,一半流向兩眼之間,一半流向兩腿之間。
「你流鼻血了。」棋突然燦爛的笑起來,對志麻說:「是不是太熱了?」
「啊?是,最近天氣還真干,哈,哈哈。」志麻連忙伸手到臉上去擦。沒想到棋卻按住他的手,自己從口袋裏拿出一塊手帕,輕輕的按到他的鼻間,「真要注意啊!這麼流血,我會心痛。」
「什,什麼?」不,不會吧?棋在說什麼?他耳朵是不是出問題了?
志麻獃獃的看着棋輕輕為自己擦去鼻血,又伸手撫摸着他的臉龐,皺起眉頭說:「我很可怕嗎?你不要用這種驚詫的眼神看我。」說完又慢慢靠前,湊到志麻的耳邊說:「芝麻,你喜歡我吧!」
「你,你說什麼……」志麻被這種狀況完全搞呆了,他表現的有這麼明顯嗎?讓棋第一天認識他就識破了自己喜歡他的秘密。
「你不要裝傻了。」棋的手從他的胸前,慢慢的滑到他的腹部,探進他的衣服里,輕輕撫摸着他平坦的腹部。棋的手很妙,不知不覺間就解開了他的褲帶,探進他的內褲之間,捏住他那硬得都快開始跳舞的小弟弟……
志麻掀開被子,找到氣味的來源,隨即沉沉的放下手,無力的垂着頭。
今天在車上,棋其實在他面前談笑風生,其實根本沒注意到坐在他身上神情尷尬的自己。像剛才那樣的好事,像剛才那樣的溫柔,怎麼可能不是夢。
在暗無一人的房間裏,慢慢的,志麻抬起雙手捂住臉。沒有眼淚,不是哭泣,他只是想讓自己平靜下來,想讓自己不要那麼失落。
***
二○○○年六月五日夜空裏看不見星星
為什麼神要送給人春夢這種東西?難道祂不知道,在那短暫虛無的快樂之後,帶給人們的,只是更多的,更多的來自現實的失落。
我和棋的距離曾經那麼近,近得我能感覺到他的呼吸噴上我皮膚那溫暖的感覺。但我知道,無論他在哪裏,我都只能遠遠的看着他,無論我怎麼努力,只要我還是一個男人,都抓不到他衣角的一點。
我不喜歡這樣的折磨,但卻不能不承受它。
我既捨不得離開他,卻更不敢去把這份感情放在他面前去賭。
因為我不知道,我贏的機會有沒有大於1%。
——摘自《芝麻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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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頓飯之後,棋慢慢的走進了志麻,豬頭還有小蘭的生活。雖然豬頭開始不太爽棋那完全動物本能的生殖器作風。但既然棋好歹明白朋友妻不可戲的道理,從來沒表現出過對小蘭的興趣。再加上棋這個人個性雖然有點鴨霸,卻也不失為一個好人。於是豬頭也慢慢的接受了他們三個人之間又多了一個棋的存在。
「芝麻,你很討厭棋啊!」小蘭盤腿坐在正在做習題的志麻旁邊,一邊搧搧子看着正在逼豬頭背卷子的棋,「其實那個人也不像外面傳的那麼糟嘛!」她托着腮,看着棋,「而且他的樣子不但帥,還蠻耐看啊!而且挺內秀的。不像有的人,第一眼看上去很帥,看久了就發現是繡花枕頭一個。」
「三八,當初豬頭要不是因為你叫着要跟那個小太妹談判,還搞出那麼多事,他哪個大學進不了啊?」志麻頭也不抬說:「你好意思說繡花枕頭這四個字嗎?」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我又沒說豬頭不好。真是的,成天叫人家三八,也不知道我哪點惹到你了。」小蘭擺了擺手,從她第一天和豬頭交往開始,志麻這傢伙就沒看她順眼過,「有時候我真懷疑你是不是喜歡豬頭,不然幹嘛整天看我不順眼。」小蘭三八兮兮的推了推志麻,「喂,幹嘛不說話,我不是說中你的心事了吧!」
「三八,你的嘴就沒合上的時候嗎?你不用考試,我還要複習咧。」志麻皺着眉頭離小蘭坐的遠了點,「我就是不爽你成天找事,豬頭幫你打架就算了,還要把我拉進去。」他抬起頭,看着小蘭說:「三八,我警告你,這次考試前別搞三搞四,豬頭今年再考不上就要幫他老爸看店了。」
「好啦好啦!那,我發誓!」小蘭挺起胸脯,舉起三隻指頭認真的說:「我陸曉蘭在朱茂慶和楊志麻入學考試結束前,保證不和任何人嗆聲,保證誰欺負我都不吭聲,絕對夾着尾巴做人!可以了吧!」小蘭突然垮下腰,從下面一邊給志麻搧搧子一邊仰視着志麻的臉,「芝麻大人,這下滿意了沒?」
「三八,你不欺負人別人就該偷笑了。」志麻低下頭偷偷的笑。其實,有時候小蘭這個三八也有她可愛的一面。
「好了好了,你笑了!」小蘭雙手舉拳,快樂的歡呼,那邊豬頭莫名其妙的抬起頭,看見小蘭高興的樣子,也衝著小蘭呵呵傻笑起來。
「笑什麼笑啦!豬頭,不許笑!背卷子!我告訴你,今天你背不下來這幾張卷子晚上就別想碰我!」小蘭故意對着豬頭向前傾身,一邊整理領子一邊往自己緊繃繃的胸前搧風。
「老婆!你怎麼不注意敵情啊!」豬頭一邊手忙腳亂的捂着棋的眼睛一邊大聲叫,「色狼棋,不許看!你要是敢看我就戳瞎你的眼睛!」
「靠!欺師滅祖的東西!老師的眼睛你也敢戳!」棋使勁扒開豬頭的手,狠狠的打了一下他的後腦勺,「快背啦!今天你要是背不會這張卷子我晚上就去你家照顧你老婆!」
豬頭鬱悶的看着手上的卷子:「背就背嘛!色狼棋,我警告你!小蘭可是……」
「小蘭是你老婆,是朋友妻,我這個生殖器不能碰,碰了你就把我從山上扔下來,然後再大卸八塊,一半扔到動物園喂獅子,一半扔到水族館喂鯊魚。嗨!嗨!我知道了。」棋無可奈何的聳肩,「放心吧!為了我能死的好看點我也不會碰你老婆的。」
「嘻嘻!豬頭,這種幼稚又無聊的威脅也就你能想的出來。」小蘭搧着扇子,兩眼亮晶晶的看着正在背卷子的兩個人。
夏天的微風吹過,每個人的臉頰都是紅撲撲的。那時候,坐在一起複習的這四個人,都以為那是因為這六月悶熱的天氣,才會讓其它三個人的臉頰變得如此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