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在外人眼中,任初靜是清冷的,除了射擊外,大部分的時間總是待在角落,以蜂蠟和矽砂保養她的弓箭,她那虔誠的神態教人不敢隨意打擾她,彷彿這麼做是種褻瀆。
例行的射擊完畢,她把護胸、手套、護指皮套和護臂等用品收進包包裹,背起弓把袋和箭袋走出了教練場。
校圍里的學生三三兩兩早已散得差不多,她故意拖宕離開只是為了不想再見到石勒的面。
他不是容易死心的男人,她相信他如果知道自己被放鴿子,恐怕是會怒不可遏吧!
繞過綜合球場,她走向學校的後門。
既然知道石勒不是個肯輕易認輸的人,走後路就是最保險的方法。
這後門連接的是巷道,向來總有少數的混混會在巷口逗留,雖然如此卻也沒鬧出什麼糾紛來,所以她很安心的走。
是肢體交纏碰撞的聲音吧!因為毆鬥中帶起的餘波延及了許多不相干的東西,使得戰況看起來更形激烈。
現代人不習慣打抱不平,但任初靜可不,她有一身完備的武藝,自保有餘,還可以助人,更何況一群人對付一個人也著實齷齪透頂。
神箭如飛,三支箭翎仍擻擻抖動的箭將歹徒狠狠釘入壁上,戰鬥因為她的出現而呈三角。
她看清了仍在混戰中的人,居然是石勒。
再拉滿弓,又兩人被釘進垃圾桶,怨恨的目光被轉移到她身上了。
“幹掉她!”有人發令。
石勒變瞼了。
原來他沒有頓下殺手是為了殺時間,現在他等待的人兒已出現,他已失去遊戲的心情,英冷地閃過綿綿不絕的攻擊,掏出一把奇型怪狀的短槍。
只見他虎盼鷹揚的身軀如迅雷穿過眾人的身邊,人群紛紛應聲倒地,不一會兒悉數全倒。
“我好像多此一舉了。”手握弓弦,任初靜有些自嘲。
“你的意思是說想束手不管,讓我被人揍扁?”他看見了她英姿煥發的一面,那全神貫注的神情和精湛的箭術,難怪耿隼浩對她讚賞有加。
“我看你是戲耍著老鼠的貓。”她敢打賭他想打垮那些混混不過舉手之
“你太抬舉我了,我可是靠着它才沒被人宰了。”他輕鬆至極的將手上的槍拋上拋下,一派從容自若。
“那是什麼?”
“可輸出五千伏特的電氣槍。”不用說,這把槍也是出自他的傑作。
“他們不會——”死了?
“放心,只是暈過去,死不了的。”他由她一清二白的臉窺知了想法。“好了,別管這些人,咱們回家了。”耍一個槍花,電氣槍被收入他腋下。
“我是想回去,不過,回的是我自己的家。”她不是沒有懷疑過,那群原來纏着她陰魂不散的討債鬼,居然不再出現的終究原因在哪裹,但是橫豎不來煩她肯定是好不壞,既然如此,她又有什麼理由逗留在別人家裹。
“好啊!我送你。”他明快得令人匪夷所思。
任初靜大大的意外了下。
石勒欣賞自己不按牌理製造出來的效果,她困惑的表情好看極了,他喜敞看她臉上流動的生氣,因為多變的表情會沖淡她太過飄忽的空靈,注入一些屬於少女該有的活潑芳菲。
“不——”在他認真的眼神下,她完整的拒絕只好咽回肚子,也罷,橫豎他也不會接受的,他的蠻幹和霸氣她早見識過了。“好吧!”
坐上敞篷車,她想到從方才一直放在心中的問題。“你怎麼知道我走後門?”她不相信心有靈犀或未卜先知那一套。
“猜的。”
她沒興趣再追究事情的真相,他既然胡亂說,她就胡亂聽吧!
她沉默了下來。
不善言詞是天性,她無意和石勒牽扯出太多糾葛,適時的沉默可以拉開彼此間莫名太過親密的感覺。
“說話。”石勒不喜歡她不言不語的模樣,她分明將他阻絕在她的思維之外,他不能忍受這種事情。
他專製得近乎無禮。
“我不想說話。”她清淡的眼珠忙着汲取拂過車外的風景。
“你不說話我猜不出來你在想什麼,說,不準閉嘴。”他對女人從來沒有這麼倉皇失措過,她到底願不願呼應他的心?
“憑什麼我該讓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她乾脆轉身趴在門桿上背對着他。
車子在極速中驟然停止,強勁的衝力令措手不及的任初靜撞上硬物,她驚愕抬頭,“你怎麼搞的——”
石勒的臉和她的距離不過一分之遙,她居然又在他的懷中,那騷動不安的情緒如浮水驟然湧上雙頰,她憶起他吻她,唇輿唇相銜接的感覺。
“我要你。”她的唇清瀲如楓紅,令人想採擷。
任初靜伸張胳臂抵住他愈發靠近的身軀,觸手處卻傳來令人悸動的溫熱,她狼狽的收回手,一時間竟不知拿他如何是好。
眼前的石勒滿身俱是危險,那眩惑人的氣勢宛如由天罩下的天網,慢慢束約住她的呼吸。
倏如其來的喇叭和咒罵聲打破了這份迷離綺夢,他們還在大馬路中央呢!
石勒不情願地放開她,在成團亂的車潮中掉頭離開,這才舒解了交通癱瘓情形。
這人鐵定是瘋了,他居然狂妄到不顧一切的地步,這是她的幸或不幸?任初靜真的不知道。
“你想再製造一場交通事故嗎?”石勒支手托著方向盤,一隻手將她往身邊一送。
任初靜輕嘆了口氣。他的佔有欲令人暈眩!
“那……那些人為什麼要找你的麻煩?”
石勒眄了她一眼,“因為我是一塊價值不菲的肉。”
任初靜不滿地蹙起眉來。
“別心急,我還有下文哩!”看來他的小女人沒什麼幽默細胞。“那些人是屬於某人的,他們想請我到他們的國家去,就這樣。”
“請?”他在騙白痴嗎?
“我看不出你的價值在哪裹。”他既不像一般人的上班工作,也不見他有工作室什麼的,起初,以為他不過是個倚靠祖蔭的紈褲子弟,現在,她根本弄不清他的真實身分了。
“你講話還真一點情面都不留。”他的大男人自尊心受傷了。
“如果是好男人,就應該腳踏實地做事。”
“你欣賞那樣的男人?”
“是。”
“我看起來像不務正業的遊民?”她對他的印象還真不是普通的壞。
“你不是嗎?”
石勒低沉地笑起來,“和你針鋒相對真是愉快的事,以後我們會有更多機會‘磨牙’的。”他冷不防湊近任初靜的嫩頰偷了個吻。
敞篷車適時停泊。
“你——”任初靜發作不得。他愈來愈是放肆,但她似乎也並不是很討厭他的接觸。
“到家了。”他紳士地替她開門,一臉賊笑。
提起包包,她逃難似的跳下車,身後是石勒那一逕不停的笑聲。
☆☆☆☆☆☆
全新的地氈、立燈、沙發、紙纖傢具,就連那天被敲破的玻璃也完好如初的彷彿從沒破碎過一樣,她的家難不成被仙女的魔杖點過?或比較接近現實,譬如,老爹得了筆橫財?
任初靜搖掉荒唐的念頭。
“初靜。”任箏站在樓梯口,深黑銹金花的絲質衫,搭著淺褐短A字裙飛奔下來。
“這是怎麼回事?”任初靜關心的永遠是攸關現實的事。
“你猜。”任箏笑容可掬得像無憂慮的謫塵仙女。
“任箏,你已經一把年紀了,不要再玩這種沒水準的遊戲。”他們家到底能不能出幾個正常點的普通人?唉!
“人家心情很好嘛!我的研究通過考試,等通知下來晉級考過關,姊姊我可就是碩士啰,”她一笑更是千嬌百媚,好不膩人。
“你已經拿了十幾個學位,一點都不新鮮。”任初靜長眼只見過她姊姊這般以拿學位為人生僅有樂趣的乏味女郎,由幼稚園到研究所仍樂此不疲。
任箏根本沒把任初靜的貶駁放進心裹,她的聲音仍在雲端流連。“下次的論文該來寫什麼?初靜,你幫我拿個主意吧!”
“任箏?”任初靜是風箏的那根線,她冷淡的聲音終於引起神遊太虛的任箏注意。
“嗯?”
她無法明白這小她一歲的妹妹,為什麼老是一副未老先衰,永遠憂心忡忡的樣子,世界末日又還沒到,世界上到底有什麼好煩心的?
“這些……這些是怎麼回事?”任初靜耐心的比著屋子裹的傢具。
她決不會把這樣窗明几淨的屋子,聯想是任箏打掃后的情形。洋洋洒洒寫出一篇冷僻的論文對任箏是件易如反掌的事,可是換成掃地,她會在半天內把家裹變成垃圾場。
——超級的家事白痴!
任箏眨動瀲艷如秋湖的美眸,“我不知道,我回家就這個樣子啦!”
任初靜挫敗的嘆氣。一問三不知,或許她該考慮去問外星人,還有點準確性。
“喏!你的行李。”任箏由茶几上拎起一個簡單的行李。
任初靜揚起略愕的眸子,“什麼行李?”
“石勒啊!你的男朋友要我準備的。”她天真的笑道。
“石勒?”他搞什麼飛機?!
“他說你們已經打算同居,今天會回來拿換洗的衣服,你瞧,我都替你整理好了呢!”她娓娓道來,像說天氣一樣。
“他真的這麼說?”任初靜被迫的吞下火藥。火舌舐了出來。
“嗯!”
“而你不問究竟就準備把我送入虎口。”她到底該哭還是放聲大笑?
她受傷了,因為她的家人。“有什麼問題嗎?”
“拿來。”任初靜冷著臉搶過那輕薄短小的行李袋。
“初靜?”恁她再迷糊,任箏也發現不對勁的地方。
任初靜低下頭,倔強的不肯讓任箏看見她的眼。
任箏慌了。她雖然少根筋,有時候也有精明的部分,說它是女性先天的敏銳度好了,她終於發現任初靜僵硬的態度。
“沒事,我不在時,你和老爹、痞哥要自己保重了。”
“沒問題!我們會很好的。”呼!她還以為任初靜要哭了。
不會吧!從小到大她沒看過自己的妹妹掉眼淚,倒是她自己動不動就會掉一缸眼淚,出糗是家常便飯了。
可是,她還是覺得怪怪的……
☆☆☆☆☆☆
“你的詭計得逞了。”說了這句冷厭至極點的話,任初靜躍上了敞篷車。
她懨懨地注視前方。清潤的臉一片木然。
“不要自認是被人遺棄的小貓,你要投奔的是我的懷抱,應該高興才是。”石勒接近她,讓她特有的沁香迷濛鼻扉。
任初靜冷淡地撐開距離,他那龐大的身軀常教她心慌意亂。“你一向這樣嗎?對於中意的東西總是不擇手段的強取豪奪?”
石勒沒有被她衝撞的語氣激怒,他平靜得從容。“我只是不想偽裝自己的心,我對自己坦白。”
“你對自己坦白,可是你可曾考慮過我的心情?”她還沒從無法確定的迷霧中走出來,竟要被他牽著鼻子走,她厭惡那種身不由己的感覺。
“我以為你並不討厭我。”他對自己信心滿滿。
“但也稱不上喜歡吧!”她衝動的回應。
石勒露出笑意,“我不要你喜歡我,我要的是你愛我。”
任初靜被他的大膽和直言不諱給駭住了,張口結舌得反應不過來。
他喜歡看她生嫩羞澀的表情,假以時日,她會是他的,對這點,石勒一直是深信不移的。
“厚臉皮!”怔了好一會兒,任初靜只進得出這話。
石勒嘻嘻笑,“就因為臉皮夠厚才追得上你啊!”
“哼!”
她對愛情從來沒有過憧憬和幻想,一來她的生活太單純,二來冷清的態度有形無形地嚇跑許多有心的異性,沒有人能打開她的心扉,而她也不在意。
石勒的鍥而不捨在她平靜的心湖撩起了漣漪。
“我有件事一定要弄明白。”
“洗耳恭聽。”石勒將她擁進懷裹。
“不要這樣!”他又沒個正經了!任初靜推開石勒。
“你坐得那麼遠讓我沒安全感。”猿臂一伸,她試圖拉開的距離又縮減了。
“你這樣我無法說話。”她猝然臉紅,這男人一點都不懂適可而止。
“你想問的是關於那五十萬的事?”
“對。”
“我已經替你擺平了,以後你不用再辛苦的去打工。”
“你替我還那五十萬是什麼意思?”她眯起眼,重新又披上戰甲。
“小鬼,你太多自尊了,五十萬隻是個阿拉伯數字,你以為它該代表什麼?”
“我不會因為你幫我還了錢就心生感激的。”即使他想挾恩索求,她也絕不答應,感情和金錢是兩回事,把自己用來作賭注,到頭來會身心俱失的。
“我要的不是你的感激。”真是頑固的傢伙!
“我會把錢還你的。”
“好。”
他的爽快倒讓任初靜遲疑了。“那日期?”
“什麼時候有就什麼時候還吧!”
“那太好了。”她鬆了口氣,準備開門下車。
石勒一驚,拉回她。“你想做什麼?”這小鬼一點都不能放鬆。
“既然我們達成了協議,我就沒必要再住到你家裹,那房子太遠,我上學不方便。”
“我不介意每天接送你上下課。”想從他掌中逃走?
“我介意。”他的出現已經引起議論紛紛,這不合乎她想在校園中平凡、平靜直到畢業的宗旨。
石勒決定中止這種永無止境的對抗,看來,對付她那個固執的腦袋,非得採取雷厲強制手段不可了。
他親了下她的唇,腳踏油門,毫無知會下,讓車子衝上了公路。
“總而言之,你必須待在我可以看得到的地方。”
“你不講理。”她對着他嘶吼。
“我受的教育並沒有要求我必須凡事講理。”他笑得很是開心,卓爾不群的臉因為柔軟的線條更顯俊逸英挺。
即使她對他的感情仍在沉睡,石勒卻能看見她微微蘇醒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