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沈正修將摩托車停在門前,正想跨下車,身後有個聲音。

「一起兜風好嗎?」王雅雲從屋旁的樹後走出來,不知在此等候多久了,他的心有些暖暖的。

「太晚了。」他本能地回絕。

「不晚,現在正是情人活動的時刻,不是嗎?」他們是情人?王雅雲跨上摩托車,雙手環抱住他的腰。「走吧!警察還會怕晚嗎?」

「去哪?」

「天涯海角,能容得下你和我的地方。」她不避諱她的感情。

「那只有去孤島了。」

「行,就去孤島。」

他沒帶她去孤島,反到是人多的地方,他怕兩人的獨處會引來更多的情愫。

「夜市?我們不是要去孤島嗎?」她驚訝地喊。

「這裏正是天涯海角。」

沈正修指着路旁兩家相連的店鋪招牌,天涯相館、海角快餐店,有這麼湊巧的事?取名天涯,和取名海角的兩家商店毗鄰相連。

「你故意扭曲我的意思。」

「這兒很好啊!有吃、有喝的,走,我們去逛逛。」

她不太樂意,她想要的是只有他們兩人的世界,尚在踟躊,他已率先投入人群。王雅雲只得跟過去,不過,很快地,她即被熱鬧的氣氛感染,這邊摸一摸、那邊看一看,好久沒逛夜市了,有很多東西她沒見過,看來挺新奇的。

她走進間男飾店,挑選領帶。

「送給男朋友?」

王雅雲微笑不語,買了條紅色領帶後走出店外。他們夾在人群中逛了圈。

「我送你回家。」急着將她送走?她羞惱地吸着嘴。「我自會決定回家的時間。」

「女孩子在外逗留太晚不好。」他古板地說。

「有你這位警察在身邊,哪裏都去得。」她央求:「陪我去海邊走走。」

「不行,太危險了。」

「河堤呢?」

「還是不行,全不適合晚上去的地方。」

「好吧!那我們就在這裏談。」她加大音量。「你喜歡趙倩菱的成分多?還是我?」她的聲音引來從旁經過的人的好奇眼光,沈正修匆忙地拉她騎上摩托車。車子騎開了后,她喊:「停下。」他停住。

「又怎麼啦?」他們停車處旁正好有個公園,王雅雲指着:「我們進去走走。」

「我想早些休息。」他打了哈欠。「明天一大早還有工作。」

「你對趙倩菱也用這種態度嗎?」她不滿。

「不要將我和她扯在一起,她有她的生活要過。」

「就我所知,她仍愛着你。」這是她最關心的。「你對她呢?」

「覆水難收,沒有人永遠停留在過去,以前的事已經過去。」他看着前方的霓虹燈。「我想她也會同意這點。」

照此說來,他們的戀情已不復存在了。王雅雲喜不勝地將方才買來的領帶放在他手中。

「送你。」

他遞還她。

「你送別人吧!我不用這種玩意,太拘束、太不自在了。」

她拆開包裝紙,將領帶掛在他的脖子上,帶着甜蜜的笑。

「我要拴住你的心。記住,從這一刻起,你的心已被我系住,不準再多看其他女人一眼。」

早有條無形的線,牢牢地系住他了,沈正修獃獃地想着。

他將領帶取下。「你去找屬於你的圈子的男人,我不是你的人選。」

「什麼叫你的圈子、我的圈子。」她不認同。「只要兩情相悅,又何須介意環境的不同。」

她的想法太不切實際了,很明顯看得出的差異,他不原將來再衍生問題。

他將領帶還她。「送給適合你的男人。」

「你就是那個男人。」

「我不是。」

「你是。」她固執地喊。

「還想去海邊嗎?」他問得突然。

「怎改變主意?」

「要是我達成你的心意,你會早點回家睡覺嗎?」他無奈地說。

她眉毛動了動。「你說呢?」

「我說我們何不早些回家睡覺,夜晚容易使人傷感,明早醒來的感覺全不一樣了。」

「我的心不是冰雕的,見了陽光便融成一攤。」她很肯定。「我喜歡你的感覺不會變。」

只是時日差別罷了!他看得透徹,她絕無法適應他粗茶淡飯的平淡生活。

「沒有什麼東西是永恆的,等你從將我視為英雄的熱度冷卻下后,你會發現原來是個惡夢。」

沈正修認為她對他所抱持的是感激,絕非她所言的感情;他將她從驚嚇中救回,她很自然地懷有感激,卻將這分感激混淆。

「不是迷惑。我已不是小女生,能明白地分辨自己的感覺。」

他還想點醒她,王雅雲已再次坐上摩托車。

「不是說去海邊嗎?」

他沒再吭聲。

晚上的月光十分皎潔,很適合觀賞。他們沒走往下面的沙灘,只坐在公路旁的一塊大石上,聽着由下傳來的浪濤聲。

「好美喔!」月光下的海面,另有一番景緻。

「女人就愛幻想,黑漆漆的海上,怎會有美感。」他持反論。

真是不解風倩的男人,王雅雲輕嘆了聲,不懂自己何以那麼執意地喜歡他。

王雅雲輕輕地哼起歌。她有個好嗓音,歌聲婉轉動聽,他聽得入迷。

「很好聽。」

還好,尚不至於全無情趣,她側着臉看他。

「想不想知道歌詞的內容。」

他頷首。

「它是在講述一個不解女孩心意的獃頭男人,讓女孩着急萬分,不知該如何點化他,你是那個男人嗎?」。

沈正修正想答,公路上傳來一陣嗚嗚作響的警車聲,他迅速地跳下石頭。警車前一輛白色車子朝他們的方向急駛過來,他直覺白色車子有問題,快速發動摩托車,想阻攔白色車子。

「危險,對方是車子。」王雅雲大驚失色地喊。「別拿生命開玩笑。」

兩輛車子的距離很近,他只須延誤一下時間,只要幾秒鐘就行了,後面的警車便能追上,他將車子停在路中后,迅速地跑開。馬路不大,不管是撞向車子,或繞道,對方勢必要費了些時間。

白色車子在離摩托車不到些微差距的距離緊急煞住,車中的人當機立斷地打開車門跳下來,三個大漢往他們逼了過去,兩個以沈正修為目標,一個持刀的大漢靠向王雅雲,後面的警車已經到達,走下幾位員警,他與兩個大漢打了起來。

「不要亂動。」

身材高大的大漢兇惡地將白晃晃的刀子伸向王雅雲,她不知所措地驚立原地,刀子很快地架在她的脖子上。

「統統不準動。」持刀架着她的大漢,大聲地叫。「再動我就宰了她。」

冰冷的刀鋒幾乎貼上她的肌膚,她害怕得面無血色。「小心你的刀子。」

沈正修見狀十分憂急,停下與兩個大漢的打鬥。「別動她!」

幾位警員走上前。「沈組長。」

是局裏的同事。

「是自家人更好。」持刀的大漢猙獰地拉着她擋在身前。「你們最好乖乖地不要動,不然這位小姐的身上可會多了幾道難看的疤。」

王雅雲嚇得快昏厥。

「放開她!」

沈正修護衛心切地踏上前一步,持刀大漢立即將刀子往她的頸子上靠了一下。

「你給我站住,要你的妞安然無恙的話,就不要輕舉妄動。」

沈正修大感焦急,卻苦於無法行動,持刀大漢挾持着她,與另兩個人走到車旁,幾個警員動了一下。

「不要她的命了?」持刀大漢將刀子在她身上作勢地比了一下。

「你們別動。」沈正修阻止。「有人質在他們的手上。」

「還是你的男人識相。」

持刀男人押着她坐上車,沈正修慌張地叫:「你們要帶她去哪裏?」

「放心,只要你們不惹麻煩,在前面就放她下來,雖然她長得很漂亮,身材也是一流的,但帶着她跑路還是挺不便的。」

白色車子很快地駛走。

「組長,坐我們的車。」

慌了手腳的沈正修,彷如大夢初醒似的坐上警車,跟隨着前面的車子,在車內的他一直坐不住,若是王雅雲有個什麼不測,這個因他而起的錯失將無法彌補。

「開快點。」他催促着。

「王小姐在他們手上,我們不能太逼近。」一名警員說。

憂急使他喪失了分析能力,沈正修急得搓着手,不能就這麼什麼也不能做,眼睜睜地看着歹徒帶走她。

「有情況了。」

在前面轉彎處,白色車子的門打開,王雅雲被推了出來,她摔出來后,靜靜地趴在路面上。老天,保佑她,車子尚未停妥,沈正修已打開車門,沖了過去。

「雅雲。」

他抱起她,鼻子酸酸的,警車在留下位警員協助後,又繼續追白色車子。

她緊閉着眼睛,臉上有擦傷的痕迹,其它的地方看不出有何傷痕,想是頭撞到地面昏了過去。警員攔了部計程車,想幫忙抬她進車,他搖頭。

「我自己來。」

沈正修將她放入計程車中,害怕她會消逝似的,眼睛不曾須臾離開她。

「開快點。」他催着司機。

「這已經是最快了,到處都在塞車。」

碰上塞車,他雖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卻也無計可施。

「你要撐着,請你……」

他的話里有濃濃的鼻音,但她聽不見,車子一個煞車,她的手從椅上垂下,他心疼極了。

「怎麼開車的?」他怒吼。

「前面有個人忽然闖出來。」司機囁嚅地說。

「小心點。」

「我知道。」

司機悻悻然,要不是有個穿制服的警察在旁,他早就罵出來了。

好不容易抵達醫院,沈正修抱着她快步地跑進急診室,醫生、護士趕了過來。

「醫生,她的傷重不重?」他着急地問。

「先生,請你出去,我們會處理。」

護士半推地將他關在門外,為什麼要將他排在門外?沈正修焦急地在急診室外走來走去。怎這麼久?有一世紀之長似的,急診室的門才剛打開,他立即衝上前,醫生的表情很凝重,他的心忐忑地狂跳。

「醫生,她的情況?」

五十開外的醫生皺眉沉吟:「很奇怪,我見過無數的病人,但她的情況卻是第一個。」

什麼意思?沈正修很想搖晃他的身體,要他快些講清楚。

「怎麼奇怪?快說啊!」

「除了一些皮外擦傷,我用過最精密的儀器檢查,顯示她的身體一切正常,可是不明白的是——何以她會昏迷不醒?」

表示她的頭撞出毛病?他的心糾緊。

「她的頭腦受損?」

「確實的問題出在哪還不太清楚,先讓她住院觀察,你去辦住院手續。」

「她會好起來嗎?」

「目前我無法回答你。」

王雅雲已被移至急診室旁的病房,沈正修失魂落魄地走進去。她依然維持着同樣的姿勢,安靜如恆。她絕對不能出事,沈正修在心中暗禱。

他的臉貼在她冰冷的手上。「請你醒過來,求求你。」

她像沉睡般的靜躺着,任由他難過得想哭。知道嗎?他好愛她,他在心中吶喊。

「你知道我愛你嗎?你不是希望我說出來嗎?請你醒過來請你聽着——我愛你、我愛你……」

「真的嗎?」

他猛然地抬頭,王雅雲的眼睛清朗,不像頭腦受傷的模樣,雙唇帶笑地看着他。

「你醒了?」他狂喜。

「我一直很清醒。」她笑盈盈地。「若不如此,怎能得知你的心意?」

他不甚明白。

「你是說你一點事也沒有?」

她點頭。「那幾個壞蛋急得逃跑都來不及了,哪有餘暇管我。」

「但是他們把你推下車?」

「在離開車子前,那幾個惡人還算有些良心,要我雙手抱頭。我雙手護着頭,雖有些擦傷,不過全是小傷。」

自己憂急得心都快裂開,而她竟尋他開心,沈正修板起臉。

「既然無大礙,何以要讓我着急?」

「我想測驗一下你對我的關心程度嘛!」她得意極了。「你不是承認愛我嗎?」

他想生氣,但對着她如花的笑靨,實在無法發火。

「不能再有下次。」

「不會了。」她喜孜孜地說:「我已經得到我想知道的。」

「你繼續休息吧!」

他要走出病房外,她忙跳起來。

「等我,憋了半天,我的身體都快變化石了。」

「我已經辦好住院手續,你就在這將就睡一晚,我去向護士交代一聲,要她們‘特別照顧’你。」

「別整我了。」她央求。「我保證不會再有下回了。」

「我的心臟差點停止跳動,你怎麼賠償?」

「我再熬只雞,讓你驅驅驚好嗎?」

他勉為其難地點頭。「看來也只好如此。」

「我吃飽了。」

王依雯只吃了一片吐司,便沒食慾地朝同桌的人說了聲後走開。

高月惠憂慮地看着女兒明顯消瘦的身影,她向來不太喜歡透露心事,不知發生了何事?

「依雯最近看起來不太對勁。」她詢問着大女兒。「雅雲,你和她的感情最好,她有沒有告訴你原因?」

該說出來嗎?王雅雲猶豫着。

高月惠年紀雖大,眼睛仍保持一貫的銳利,將她遲疑之色看入眼底。

「你要知道原因就快說出來,大家好想法子解決,不要讓你妹妹自個放在心上,把自己愈搞愈瘦。」

母親的話驚醒了她,這幾天她因沉湎於沈正修愛她的事實,每一想起他為她擔心的憂急模樣即讓她感到甜蜜溫暖,卻忽略了依雯悒悒寡歡之色。

「還在遲疑什麼?」高月惠心急地說。

「快說啊!」王世治放下手中的報紙,嚴肅地加入。「有什麼事不能對我們說的?」

但願依雯不要怪她才好,王雅雲無奈地從十年前的事件開始說起……王世治、高月惠愈聽眼睛睜得愈大,面面相覷,不懂現在年輕人的感情何以會如此複雜、奇怪?十年前的喜歡不僅沒退燒,猶更加深,這是怎樣的感情?兩老怔了半天。

「我去找張閔凱那小子算帳。」王世治忿然地說:「他竟敢傷害我的寶貝女兒。」

「先別衝動。」高月惠較冷靜。「你沒聽懂依雯喜歡他嗎?找他理論只會讓兩個年輕人更加不舒服,愈發難以收尾。」

「我贊成媽媽的說法。」王雅雲說。

王世治兩眼一瞪。

「這種事為什麼不早講?」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不找那個小子,難道眼見依雯受氣不管?我的依雯樣樣強,哪一點配不上他?」王世治悻悻然,他對張閔凱當眾侮辱女兒的事十分介意。

「你不要急。」高月惠心裏暗自盤算着。「我正在為這兩個女兒的婚姻,遲遲沒動靜大傷腦筋,她能自己有人選是再好也不過了。張閔凱這個年輕人很不錯,頭腦靈活、應變能力強,將來張王兩家的企業要能達成一線,就不怕後繼無人了。」

王世治的氣消了大半,覺得這個主意的確不錯,他挺鍾愛張閔凱那個孩子,他與張父是好友,兩個女兒雖是上選,仍不免羨慕對方有個好兒子。張閔凱若是能與依雯配對,那是他從未想過的美事。

「我來舉辦個宴會,讓兩個年輕人可以見面,將事情談開。」王世治策畫著。

王雅雲認為不妥。

「這樣行不通,張閔凱未必肯來。」

「他敢不來,押着也要將他押來。」

「不要胡來。」高月惠說。

「那你有什麼更好的方法?」

「雅雲,你認為呢?」高月惠問。

「由你們想嘍!」她全推給他們。「是你們要佳婿的。」

「你不能盡點心意嗎?」

「我想起來了。」高月惠拍了下手。「前幾天張大誠不是來電話說他的大壽到了,要我們去聚聚嗎?我們正可以利用這個機會。」

「對啊!」王世治呵呵一笑。「就這麼辦!」

「依雯的事勞煩你們兩位月老了。」王雅雲從椅子上跳起。「我出去了。」

「你近來特別忙。」高月惠關心地問。「是在做些什麼?」

「趕着替你們找女婿。」王雅雲似真似假地說完后,人已走出門外。

「真要能如此,我便可以放下心中的重擔了。」高月惠喝了口茶。「兩個女兒的婚事是我最牽挂的事,她們的婚姻要有了着落,嫁了好婆家,我這一生便再也無掛慮了。」

「就等著抱孫子。」

「是啊!就等着抱孫子。」

似乎已見其事,兩老開懷地大笑。

「什麼孫子?」

王依雯換了衣服,準備到公司去,走過餐廳,正好聽見后兩字。

高月惠朝女兒招手。「你過來坐着,我們想跟你聊聊。」

「聊什麼?」

她疑惑地坐下,他們甚少用如此嚴肅的態度。

高月惠清了下喉嚨。「你和張閔凱的事,雅雲全告訴我們了。」

王依雯柳眉皺緊。

「不要責怪雅雲,是我們關心你,硬要她說的。」高月惠慈愛地說:「我們全都很關心你。」

她低垂着眼帘,看着橡木地板沒出聲。

「你近來模樣變了不少,不要把自己的心事關起來,閔凱是個很好的孩子,你們很適合,也很相稱。」

「已經落幕了。」她聲音平平板板的。「我和他不會再有任何關係。」

王世治想開口,高月惠以眼色阻止他,由她說話。

「年輕人最要不得意氣用事、互不低頭地造成兩相傷害。」

「傷害已然造成了。」王依雯倦倦地說。「我不想再提。」

「不能不提。」王世治沒搭理妻子要他別急躁的暗示。「你們姊妹的年紀都不小,該找個婆家了,錯過張閔凱,要再等到何時才又有個你看得上眼的男人?以你對感情執着的程度上看,說不定再也沒有男人能合你的意,你不急,我們兩人卻急,同輩的人早就孫子滿堂,而我兩個標緻的女兒,卻還在搖擺不定。」

「是啊!」高月惠接聲。「你們兩人明明喜歡對方,何必為了什麼顏面問題,破壞這椿好事……」

王依雯匆忙站起來。

「爸、媽,我去上班了。」

沒等兩老的反應,她快步地走出去。王世治、高月惠夫婦苦着臉對望着。

「這可怎麼辦?」高月惠憂心仲仲。「看來她不會去張家了。」

「我找張大誠理論去,全是他教出來的好兒子。」

王世治拿起電話,劈頭便叫。「你怎麼管教你兒子的。」

「你昨晚沒睡好嗎?一大早火氣這麼大。」張大誠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

「你去問你的兒子,看他做了什麼好事!」

「閔淵嗎?」

「不是,是閔凱。」

「他惹了什麼禍?我去教訓他。」

「他欺負我的女兒。」王世治大着嗓門。「你說可不可惡?」

「雅雲?」張大誠關切地問。「他對雅雲做了什麼?」

「不是雅雲,是依雯。」

「依雯?」張大誠對這個名字挺陌生。

「她是我的小女兒……」

「讓我來說。」高月惠見他半天說不到重點,將電話接了過去。

「大誠,是我……事情是這樣……」

「閔凱是該受教訓。」聽完原委后,張大誠對老友感到抱歉。「我會教訓他。」

「教訓的事先擱着。」高月惠不是要他教訓兒子的,她另有種打算。「你希不希望我們結為親家?」

「這是求之不得的事。」張大誠聞言,不由喜過望外。「閔凱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不能安定下來,我對他一直沒有成家念頭心煩極了,他要是能和依雯配對,簡直是件大喜事。」

「既然你同意——」高月惠高興地說。

「敲定、敲定。」張大誠樂不可支。

「我們老的歡喜,兩個年輕人卻在鬧情緒。不知怎麼解決才好?」

「我來想法子,事情是閔凱惹起的,我會要他出面收尾。」

「我們兩家能不能結為親家,就全看你了。」

「我一定儘力。」

趙倩菱對着鏡子打量自己,滿意極了!心情愉快,加上多日調養,她的肌膚已恢復原有的光滑,身材在她刻意的運動下,苗條如昔,雙眼因對愛情的抱望而閃閃發亮,她又是以前那個美麗的女人了。

趙倩菱挑選了一件露出大半片香肩的性感衣服,她要再次抓住他的心、他的視線。離開前,她至嬰兒房看了一下念修,熟睡中的小臉,已經有美麗的雛形,她在女兒的臉龐上親了一下。

「我去替你找個好父親。」她輕輕地說。

趙倩菱將孩子交由保母照管后,走出房外。她已搬回家中,趙剛為了對她有所補償,在物質方面盡其可能地縱容她,她坐上全新的敞篷跑車,長發在風中飛揚。這一次,她就要抓穩他。

她走進警局時,沈正修正喝着香濃的雞湯,身旁坐了一個人,那人用着柔情的眼神看他。趙倩菱的笑容不見,她竟忘了王雅雲——她的競爭者。

王雅雲也見到她了,她們的視線在接觸時,有分歡喜,有也分酸澀,只是分不清哪種居多!

「倩菱。」王雅雲先打招呼。

「嗨!」

趙倩菱短促地笑了下,畢竟她曾全力支持過她。

「來看正修?」王雅雲笑問。

「嗯!」

「我要趕個會議,先走了。」王雅雲風度奇佳。「你們好好聊。」

王雅雲走過她身邊時,她低着聲音地道謝。

「謝謝,那天真虧有你。」

「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王雅雲爽朗地說了一句后離去。她們是朋友?這中間若介入沈正修……趙倩菱看往他。他已喝完雞湯,正低着頭辦事,知道她來,為什麼不理她?莫非他的心已早一步被王雅雲佔據,所以她才能無憂地離開?不能,不能讓別的女人搶走他。

趙倩菱走至他旁邊,他依然視若無睹地做着自己的事。她想發脾氣,但旋即克住,必須忍耐,她已非往日的少女趙倩菱,而是個離婚的少婦,處於劣勢中,她讓笑容變得動人。

「正修。」她喊。

「隨便坐。」沈正修冷淡地說。「我還有事要處理。」

方才喝雞湯可不是這種態度,是王雅雲使他改變?趙倩菱再也無法維持笑容。

「因為王雅雲比我重要,所以你能挪出時間喝她熬的雞湯,卻無暇看我一眼?」

「我是真的有事,現在是上班時間。」他的雙手忙碌地在一疊有半個人高的文件中翻找着。「沒事的話,請你回去。」

不想見她?往昔他是不舍她走的。

「何以你不趕王雅雲?」她生氣地問。

「她不是已離開了嗎?」

她才沒那麼容易退陣,讓王雅雲得利,趙倩菱拉了張椅子坐下。

「我等你下班。」

「不行!這裏雖是大家都可來的地方,但不容涉及私事,你快回去。」

「不能辦私事,就辦公事。」趙倩菱嘴往前翹。「我是來報案的。」

「不要亂開玩笑。」

「是真的,你不受理嗎?」

「別搗蛋。」沈正修找到他要的資料。「我沒空閑。」

「你不受理,我只有找別人了。」趙倩菱拉高音量地喊:「我是來報案的,誰來處理?」

她的聲音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全引來,一位年輕的警員走了過來。

「小姐,你有何事?」

「我來報案。」她指著沈正修。「但這位組長竟不受理,我不知該找誰才好?」

局裏的同仁未見過趙倩菱,不知他們是熟識,年輕的警員請她到一旁。

「組長有重大的案件要辦,你的事就交給我好了。」

沈正修正想要警員別理她的胡鬧,她已在那頭大聲說話。

「我要告一個負心漢,他說過要與我共度這一生,卻又反悔了。」

這種事?

「我建議你該上法院。」

「幹嘛上法院,他是你們其中的一員,你們必須為我主持公道。」

「我們局裏的人?」

「正是。」

一時,大家的興趣被挑起,猜測聲紛紛而起,怕她將事情鬧大,沈正修幾乎是用拖的將她拖出去。

「真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他斥喝。

趙倩菱慢條斯理地微笑。「現在你肯把眼睛看向我了。」

沈正修覺得快瘋掉了,真不明白女人腦子裏裝的是什麼?先是王雅雲讓他險些急昏地測試他,現在趙倩菱又只為了他能將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而搞得全局裏胡亂猜想。

「請你認真一點,我們的感情已是過往雲煙,不要再強求。」

這麼直接甩掉她。

「你對我父親說的可不是這麼回事。」趙倩菱忿喊。「你是個說話不如一的負心漢。」

是她先負他,現在反倒指他負心,沈正修有口難辯,也不想辯。

「好吧!我承認是我負心。」

「該死的,我要你愛我,即使欺騙也行。」她大聲嚷嚷。「再告訴我你愛我,不能沒有我。」

她過大的音量,已有同仁探出頭來看,沈正修不想成為話柄。

「不要鬧了,大家都在看笑話。」

「我才不在乎別人怎麼想。」趙倩菱豁出去。「除非你能把心給我。」

他尚未開口,已有聲音接口。

「他不能。」王雅雲從旁的小巷走出。「他不能把心給你。」

她沒走?趙倩菱變了臉,氣急敗壞地說:「何以他不能將心給我?」

「因為——」她從容不迫。「他已經把心給我,再也沒有心可以給你了。」

「胡說。」趙倩菱拚命搖頭,歇斯底里地叫:「他愛的是我。」

「是我,不信你可以證實。」

「她說的可是真話?」趙倩菱指着她,問他:「你真的已將心給了她?」

兩個女人的爭戰,令沈正修的頭快裂開了。

「怎不說話?」趙倩菱喊:「你愛的是她?還是我?」

王雅雲一點也不緊張,相當篤定,她已確定他愛她。沈正修轉開身體,以對背着兩個聲稱愛他的女人。

「對不起,王小姐。」他的聲音緩慢。「我沒有把心交給你。」

不是真的,王雅雲頓時寒徹脊髓,站不穩地往後退了下,雙唇不停地打顫。

「不可能,你說謊。」

趙倩菱轉怒為喜。

「是你誤會了。」

「不是誤會,是我親耳聽見的,他說他愛我。」她拒絕相信。

「你現在不是也親耳聽見他說他不喜歡你。」趙倩菱笑得合不攏嘴。「有我這個證人在旁聽着。」

王雅雲站至他面前,愀然地問:「我要你再說一遍,那晚在醫院中你說的全是假話?」

他的臉上看不出表情?「你方才不是已聽到了,何必再浪費時間。」

她的雙唇遽白,眼眸幽深,依然堅持着。

「我要再聽一次。」

抱歉!他在心中道歉,沈正修眼一閉。

「我喜歡的是倩菱。」

兩個女人截然不同的反應。一個雙頰染上興奮的紅暈、一個臉如死灰;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祝福你們重拾舊情。」

王雅雲說完這句話,向前歪歪斜斜地跑了幾步,無法承受打擊地摔倒,沈正修關切地想過去探看,趙倩菱手攔住他。

「我去。」

趙倩菱伸手要扶她,她不願接受。

「我能自己站起來。」

王雅雲站起,身體雖挺得筆直,雙腳卻踉蹌地泄露出心中的不平穩。

看着她逐漸走出自己的視線,沈正修終於領悟到什麼叫心碎的感覺,他的心隨着她的走遠而逐漸被掏空。那不是真話,他的心早已取出給她了,此時的他已是無心的人了,他在心中叫。

不是有情有愛就能恩愛地過一生,他不要全心全意付出的感情變得腐臭,他要留住這分甜美的悸動,陪他度過未來的歲月。

「閔凱。」

張大誠叫了一聲,張閔凱沒聽見,仍看着前方的壁面,要不是高月惠的一番說明,他還不知兒子整日心神不定的原因何在!若不是知道原因,他會心急,但此際他心中反因兒子苦悶的情形而大感高興,這表示兒子對王依雯的用情至深,他與王老的親家是結定了。

「閔凱。」張大誠大聲了些。

「叫我?」他無精打采地問。

「這裏除了我們兩人外,沒有其他的人,不叫你叫誰?」

「有事?」他連講話都簡潔。

「沒事不能找你嗎?」張大誠粗聲地說。

「爸——」他將身子靠往後面厚厚的椅背。「你今天好像在找碴。」

「我是要把你的精神找回來。」張大誠故意問:「你的精神掉在什麼地方?近來就只剩下個形體,跟你講話也聽不見。」

他拿起手邊的報紙翻閱。「你什麼時候變成觀察家了?不過,我要告訴你一個事實,你觀察有誤。」

「是我有誤?」張大試將他手中的報紙拿開。「還是你害怕承認?」

「害怕?我怎會害怕?」

「那麼你老實說,你是不是有了中意的女人,所以魂不守舍的?」

他用大笑掩飾。「我什麼時候缺過女人來着?」

「我指的是喜歡的女人。」張大誠看着他。「你是不是患了戀愛症候群?」

他乾笑了幾聲。

「你真愛想像,什麼戀愛症候群?我的女人可以排成一個長隊。好了,我要上班了。」

張大誠按住他,不讓他離開。

「我話還沒說完。」

「爸。」他有些煩躁地叫。「﹁你今天話似乎特別多。」

張大誠大眼一瞪。

「你要不想我羅嗦,就快些給我娶個媳婦回來,生幾個孫子和我作伴。」

「哥哥幾個孩子,還不夠你忙?」

「他們都大了,有自己的生活空間,哪有心思陪我這個老頭?」

他與張閔淵相差十二歲,而張閔淵又結婚得早,幾個孩子個兒都快有他這個叔叔高了。

「我還想多自由幾年,一旦結婚什麼都不便。」

「除了讓你交女朋友不便外,還有什麼不便?」張大誠沒好氣。「我和你媽結婚四、五十年,怎沒遇見過有什麼不便的地方。」

張閔凱投降。

「你究竟想說什麼?請直說好了。」

「我沒什麼要說的。」張大誠反過來疑問:「你希望我說什麼?」

繞了半天,竟是無話要說。張閔凱的眼睛眯了起來,這不太像凡事講究效率的父親會做的事。

「既然沒事,我去上班了。」

「不要忘了晚上亞琪飯店的重要約會。」張大誠又再次提醒。「那關繫着一筆大生意,絕對要準時赴約,不能延誤。」

「知道了。」

這不知已是第幾次的囑咐,打從幾天前,張大誠便開始以稍嫌過度關切的態度叮囑他出席一個準備合作擴廠的商會,以張家目前的財力,根本不需合資,他不明白這個突然多出來的計畫,何以要如此倉卒地決定。

「你不覺得太草率了嗎?」張閔凱謹慎地說:「我們有必要再從長計議。」

「目前還是我當家。」張大誠微慍地說:「你只管照着我的話去做就行了。」

「你派別人去吧!我對整件事毫不清楚。」他無心多費神。「只會將事情搞砸。」

「非得由你去不可。」張大誠用十分堅決的語氣命令。「今晚就算髮生大地震,你仍得如約前往,聽清楚了沒?」

「聽清楚了。」他的聲音沒勁。

這股沒勁,張閔凱一併帶到公司。他走進辦公室,秘書的位子仍懸缺着,每望見她用過的桌椅、物品,他的心即扭成一團。哈!報復!她可真有耐性,經過了那麼多年,她仍牢記着他當年的惡作劇,那只是年少的無知,她卻無法原諒他,而以同樣的方式傷害他……不對……傷得更深、更痛。當年的她只是單純地喜歡他,未必加有感情,而他卻是掏心挖肺地愛着她。他有種想哭,又想大笑的荒謬感覺——整日追逐女人,沒想到會有栽在女人手中的一天。

行了!到此為止。他不該再為她多浪費一分感情,為了貫徹這項決定,他喚來了兩名員工。

「把這桌子、椅子,及上面的所有東西全扔了。」

他要將她的愛也扔了,看着移開后顯得空曠的地方,也許可以擺盆樹……他在念頭閃過際時,用力地拍了下頭,他還未清醒過來嗎?才搬走她的東西,又不能自己地被她那分善感所影響。想起她初來的第一天,桌上出現了盆美麗的花……他重重地甩頭,並走出去,不能再繼續待在有她的記憶的地方、再受制於她的魔咒。

外面的陽光、人車讓他好過了些。當他再次回到公司,尚未踏入大門,劉銘川已趨了過來。

「經理,總經理一直在找你。」劉銘川垮着臉。「電話直響得都快將整楝大樓轟掉了。」

什麼事這般緊急地找他?他猶困惑地想着時,已有人衝出來喊着:

「經理,快,總經理的電話。」

張閔凱過去聽,僅發了一聲,那端的張大誠已開炮地大吼。

「你一整天都去了哪裏?」

「急着找我何事?」

「怕你忘了要事,我要提醒你晚上亞琪飯店赴約的事,不能壞了大事。」

是為了這檔事?張閔凱忍不住呻吟了聲。

「爸,你十萬火急找我,就為了這回事?」

「有什麼不對?」他可以想見電話彼端的父親拉長着臉。「我擔心你心不在焉,將如此重要的大事給忘了。」

「我會準時赴約。」他挺無奈的。「你是不是可以放心了?」

「我還有話交代,不管什麼條件,你都得依對方,不能有相反意見。」

那還用談嗎?

「我建議你隨便找個人去……」

張大誠大聲地截斷他的話。「不準多言,照着話去做就行了。我已經叫了位髮型師過去,替你修整一下,看你的頭髮亂七八糟的,像只斗敗的公雞,鬍子也該刮一颳了。」

未免太鄭重些,張閔凱忍不住叫:「沒有必要如此費事吧!?」

「絕對有必要。」張大誠以毫無轉圜餘地的語氣說:「距離赴約的時間沒多久了,快去將自己整理一番。」

髮型師已被請進辦公室,張閔凱不耐煩地將他逐出去,他才不想大費周章,不過,還是颳了鬍子。

亞琪飯店是張家的企業之一,但甚少人知道,是以張閔淵的名義投資的。他走至總總統套房前,猶豫地站住,不解父親怎會選在這種場合談生意。

「張先生,請。」侍者恭敬地上前開門。

他一進入房間,眉頭立即攏緊,是不是弄錯了?房裏就像個小客廳,一張大圓桌上鋪着印有許多紅心的桌巾,桌上放着燭抬、美食,還有一瓶酒以及兩個杯子、兩張椅子,顯然對方也只有一個人。這根本不像是商會,說是幽會還來得恰當些。

他不喜歡這種調調。「將桌子撤走。」

「對不起,上面交代不能移動。」

侍者將桌上,及四周幾個燭抬點燃,熄燈后離去,留下錯愕的張閔凱,這是幹什麼?他猶在發怔的當兒,有人開門進來。

「咦?」

一聲訝叫聲,他的心陡地跳了一下,不會是她吧?

正是她!

兩人在遽然間見到對方,全怔在原處。想見彼此,又不願見的矛盾心態,在兩人心中交替着。

「今晚又是你的新把戲?」他直覺地保護自己,築起一道牆。

燭光的陰影在她臉上跳動,她的表情看不真切。

「這不是我安排的。」

「是嗎?」

「若不是你的話,我想另有人在策畫。」

張閔凱卻認定是她,他們之間的事除了他們自己清楚外,豈有他人介入。

「將你的目的說出來,我想我該已還清當年的債了。」他森冷地說。「你要覺得未玩得過癮,再去找個白痴男人供你作樂。」

王依雯胸脯急促地起伏,顯示她內心相當激動,而她發出來的聲音卻很平穩。

「我說的是實情,你頑固的腦筋一定要將我印上十惡不赦的印記,也只能由你。」

「我頑固?好,今晚我看你怎麼玩法!」他在佈置浪漫的餐桌前坐下。「來啊!既然你費心準備這麼多食物,不吃可惜。」

她沒動。

「我是被通知來研討一項投資計畫的,不是來吃飯的,你有興趣可以慢慢用,我走了。」

他想要她留下,但打死他也不願說出口。

「請便。」

王依雯轉動着門柄,怎麼也打不開,門被鎖住了。

「還捨不得走啊?」

他冷語地說,心中明明希望她留下,卻無法控制自己想傷害她的念頭。

「門打不開。」她放開手,美目含怒地瞪他。「你是這世上我最不想再見到的男人。」

她不想見他?他不願去分析心中的傷痛有多劇。

「很好,我們總算有共同的認知,你請便吧!」

「我當然要走。」她用力地拍打着門。「開門,快開門。」

張閔凱冷眼地看着她,他終於認為今晚的一切全是她所主演的。

「需要我幫忙嗎?」

「能幫忙最好。」她冷冷地說。「不然——少開尊口。」

他聳聳肩,斟了杯酒,一口喝下,她仍在用力地拍打着門,與她局促一室太危險了,他不知自己還能自制多久,而不受她所惑,最好的方法,就是戮破她的用心,開門讓她出去。

張閔凱走到門邊,與她距離近得可以聽見她的呼吸聲。

「我來開。」

他用力地轉動着門把,不能動,從外面鎖上了,他踢着門,厚重的門卻文風不動。

「外面的人,把門打開!」他喊。

這是間專為貴賓開設的套房,有很好的隔音設備,外面的人很難聽見。

「不能開……」

他說到一半,眼睛與她的美眸對上,他們是如此地接近,近得無法抗拒那股想着彼此的巨大吸力,他被感覺所驅使,猛烈地擁緊她,哦!他真的好愛她,擁緊她的這一刻,他才醒悟自己對她的想念有多深,老天!請讓時間靜止,停在他擁着她的這一刻。

來吧!要嘲笑儘管來吧!他饑渴地吻上她的唇,將連日來的思念,一股腦兒地狂泄而出。她的身體在他懷裏蠕動了下,他多疑的心立即被炙燙地放開她,一個箭步到桌子前,倒了杯酒往嘴裏灌,酒精在他的喉嚨處燃燒,也在他的心中燃燒。

他狂笑了一聲。「很好笑是不?超級大傻瓜又犯了相同的錯誤!」

像個幽靈似的,她在燭光的搖曳中來至他的身邊。

「我不覺得好笑。」她在另一張椅子坐下。「我們有必要談一談。」

兩杯悶酒下肚,他已有些微醺。

「談什麼?你的再次勝利感想,還是我的呆瓜行為?」

「以前的事,何不將它全忘了,重新再來好嗎?」她語氣誠懇。「不要讓過去的陰影橫介在我們之中。」

她又在打什麼主意?有過一次被咬的經驗,他不信任她。

「你能忘得了嗎?」他諷刺。「十年都無法抹去你的好記性。」

「我不是……是因為……」她變得緊張。「我能喝一杯嗎?」

「你的東西,不必徵詢我。」

「今晚的事全與我無關,為什麼你不信?」

他替她斟滿了酒。

「你是個說謊專家,相信一位說謊者的話,除了愚蠢外,還是愚蠢!」

對於他嚴苛的批判,王依雯想申辯,但不知該如何才能扭轉他的偏見,她氣餒地喝了口杯中的烈酒,他已然又一杯喝盡。

「女人是天底下最冷酷的動物,她可以笑着踩着你的心而過,沒有半點不忍之心。」

不是如此,王依雯喝了一大口酒,火辣的酒精,使她產生些勇氣。

「我並不冷酷,接近你是因為愛你,與所謂的復仇無關,從十幾年前在學校時起,喜歡你至今未變。」她幽幽地說:「要不是喜歡你,我何須費那麼多的心思,想讓你也喜歡我?」

她是低着頭說,因他未有任何反應,不由抬起頭,赫然發現酒瓶已空,他醉伏在桌上,未聽見她好不容易有勇氣的剖白,一時錯愕地垮下雙肩,靠在椅上……

房門外,幾個老人正歡喜地商討婚禮。兩個互愛着對方的年輕人處與一室,有什麼誤會,很快即能冰釋。

高月惠望着鎖上的房門,不知兩人情況如何?

「是不是該開門讓他們出來?」

「再多等一會。」王世治說:「兩個年輕人說不定正談得興起,我們一出現,不被他們責怪才怪。」

張大誠也贊同。「說得也是。」

「那就讓他們多待一會。」

「我們剛剛說到哪裏?張王兩家的合作……」

他們興緻勃勃地擬定着未來兩家的聯營計畫,又過了一個鐘頭。

高月惠終究不放心。「差不多了,該去看看他們兩個。」

「也好。」

張大誠、王世治也想知道兩個年輕人的情況,他們打開門走進去后,全傻眼了。並非如他們所預料的,臘燭已燃盡,房內沒有燈光,漆黑無聲,兩人怎麼了?張大誠打開燈,看清房內的情形,使他們歡喜之心轉為憂心,兩個年輕人沒有想像中地開懷說笑,只見一個醉趴在桌面上,一個失了魂般的呆坐着。

「我就說不該放酒的。」高月惠埋怨。「男人一有了酒,天大的事都不管了。」

「依雯。」王世治擔心地看着失神的女兒。「是不是閔凱欺負你?」

「他要是敢欺負你,我教訓他。」張大誠聲援。她緩緩地移動着眼珠搖頭。

「你們又爭吵了?」高月惠問。

她仍是搖頭。

「你們待在房內半天。」王世治心急地問。「究竟出了什麼狀況?」

「快告訴我們。」

「怎不開口?」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急着想知道。

「爸、媽。」她終於開口。「這次的事是你們安排的?」

高月惠承認。「我們和張伯伯都不願見你們彼此苦惱,很想幫上點忙。」

她沒接受他們的好意。「為什麼不事先說清楚?」

「說了,你還會來嗎?」

「不會。」她答得乾脆。

「真不懂你們年輕人是什麼樣的想法,很不符合利益效用。」王世治說。「心中喜歡對方,卻寧願悶着,整日愁眉不展的,也不願低頭。」

「我把他叫起來,你們好好談。」張大誠想補救。

「沒用,只會讓事情更糟。」

王依雯有氣無力地說完,看了醉倒的張閔凱一眼后,走出房間。三個老人你望我、我望你,在商場上叱吒風雲的三人,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才好。

「怎會這樣?」王世治頓足。

「閔凱。」張大誠搖著兒子的身體。「你們是怎麼搞的?」

張閔凱醉得不省人事,對父親的問話,聽而未聞。

「唉!」張大誠嘆氣。「你這孩子,好好個機會也不懂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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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情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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