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媽,我想問你……問你……”
女兒在電話那一頭支支吾吾的,半天沒說出什麼事,楊欣純耐心地等着。
“我很樂意為你解決任何疑問。”
“我想知道……”周佳燕費了好大的勁才說出:“如何才能抓住男人的心?”
這丫頭準是想抓住張浩維的心。楊欣純會心地微笑,不過避免女兒害羞,她沒讓笑意顯露在聲音里。
“就我所知……”
周佳燕很用心地聽着,一邊用筆記下,在母親未間斷地講述數十分鐘后,她似懂非懂地掛上電話。
行得通嗎?
照母親所說的去做可行嗎?在察知愛上張浩維后,她很渴望他也能有所反應,就試試看吧!母親不是能將頑固的父親馴得服服貼貼。
隨着夜晚的腳步愈來愈近,她的血液循環也愈加快速,慢下來、慢下來……她手按住不聽使喚的胸口;別計劃尚未實行,已因過度緊張而率先成仁。這樣夠稱得上氣氛嗎?母親說浪漫的氣氛,能使男人戒備的心鬆弛下來,花能營造視覺上的美感,因而她特地走了一趟花店,挑選一大束色彩鮮麗的花卉擺放在餐桌上。菜色要合胃,器皿要美,她擬了一份菜單,吩咐手藝佳的李嫂照辦,精美的器皿、可口的菜肴,再加上一條高雅的桌中,最後剩下燈光了。
不要太亮,男人通常都喜歡帶着神秘,蠟燭的效果最好,母親是這麼說的。
她熄去燈,點燃燭台上的蠟燭后,後退一步欣賞着今晚的傑作。很好,即使沒胃口也會被激出胃口來,她微笑只一下,才想起一個最大的問題,今晚他會回來嗎?或至菜涼燭滅他才歸來?她突然感到從未像此刻那麼需要運氣。
“請讓他快些回來。”周佳燕對着搖曳的燭光輕說。
八點過去了,室內靜得可聽到針落地的聲音,她就像化石般看着往下滴落的蠟油;看着細長的蠟燭逐漸地縮短,她空虛的胃逐漸飽和,看來今晚的一切白忙了,濃濃的失望籠罩着她……
有開門聲,客廳的燈墊兒,他回來了,她失去動力的四肢,又恢復了活力。鎮定、鎮定,好好表現,周佳燕拍了拍兩頰的肌肉,提醒自己保持笑容。
“辛勞一天回來的丈夫,最需要妻子的笑臉相迎。”這是母親的教戰守策。
“電燈壞了嗎?”張浩維皺眉地站在餐廳門口。“怎不找人來修?”
聽起來真氣餒,周佳燕不讓嘴角下垂,維持着笑容。
“李嫂煮了許多菜--”
誰料,她的話只說了一下,他加了進來。
“我吃過了。”
呃!周佳燕不知該如何接下去地僵着笑臉,母親沒告訴她該怎麼應對不懂情趣的男人。
“再吃點,李嫂花了不少時間準備。”
“不了,我想休息。”
周佳燕有想哭的感覺。花了許多精神期盼和等待,所得到的卻是這麼一個結果。
“站住!”她控制不住地對着他背後大喊:“你給我站住!”
說他生氣,毋寧說他相當驚訝地看着她。
“你看來像豎起毛的大母雞。”
她花了好幾個鐘頭裝扮的,在他眼中卻成了一隻大母雞,她一下泄氣地癱在椅子上。
“拜託!能不能給予高一點的評價?”
“是電燈壞了,使你無精打採的話,明早我會叫人來修理。”
周佳燕很想捶胸頓足地尖叫。她打開燈,聲音有氣無力:
“燈沒壞。”
“沒壞?”他困惑。“為什麼要點蠟燭?”
梁山伯那隻獃頭鵝,也沒有他呆。
“因為我想改善我們的關係。我們名為夫妻,實質上卻與陌生人無異,你過你的生活,我過我的生活。”她豁出去了。“我希望藉由一頓飯的開始,能多了解對方一點。”
張浩維看了她一會,走到餐桌前,直至這時才留意到經過一番用心的菜肴,他拿起一個未用過的空碗。
“你還沒吃飯?”
“我以為能與你一起共餐。”她悶聲地說。
他走過去關燈,燭光在兩人的臉上跳動,他坐下,拿起筷子。
“能介紹今晚的菜色嗎?”
“你不是吃飽了?”
“我又餓了。”他夾了塊蒸魚,放入嘴中咀嚼。“味道好極了!”
周佳燕臉上閃着光采。“還有熏魚、烤羊肉……”
☆☆☆
“用女性原始的魅力拉住男人的心……”母親講述時,她又聽得臉熱。
是楊欣純的思想較前衛,很少母親會這麼教導女兒的,要是她知道他們是分床睡,不知會怎麼想。
該實行接下來的計劃嗎?周佳燕躊躇不決……晚餐進行得極為融洽,他吃得極少,卻陪着她東聊西扯。吃了近兩個鐘頭,其間他像兄長,也像朋友般彬彬有禮;而這種疏遠的距離,不是她所想要的,她要他像真正的丈夫會待他妻子般的火熱,不要問她對男女間的事怎會那麼清楚,電視上不都常演嗎?
她低下頭看着身上的睡衣,是結婚時母親為她選購的。她一直不曾穿過,樣式雖不算大膽,但絲質透明的布料,卻讓身體無法遁形;她考慮了許久后才穿上,想一鼓作氣,成為他真正的妻子。
周佳燕光着腳丫,無聲地來到他的房前,他會不會將她趕出來?
滾!滾出去!她耳中似乎響着他生氣的吼聲。
不能退縮,她按捺住折回的衝動。方才他的情緒還不錯,即使被趕,口氣當不至於太嚴厲,何況她有一半機會能突破現況,很值得一搏;此時若是退縮,不知何時才又生勇氣。不要猶豫,說做就做,她給自己打氣,儘管手抖動不已,仍然伸出。
周佳燕手扭轉着門柄,門是鎖上的,只好等下回了。不能這樣就被打敗……但說不定他已經睡著了……不要顧忌太多,瞻前顧後是成不了大事!使心中的聲音是那麼大聲,敲門聲卻小得連自己都聽不到。唉!還是放棄吧!
籌備了半天,就這麼無疾而終,真有點不甘心,她手加重力量。
“你睡了嗎?”
門打開來,張浩維仍穿着剛才的衣服,甚至連外套都未脫,他的整齊與她的涼快成了很大的對比,她幾乎想轉身就走。
“有事嗎?”
“我想……我想向你借字典。”
真遲鈍!他竟然未多望她一眼,也未請她入內,從書架上抽出一本辭海遞給她。
“是英文字典。”
“書房裏有。”
這麼被打發了?
“我能進去嗎?”
周佳燕故作鎮靜,他不置可否地退開身體;她走了進去,接下來該怎麼辦?她雙手緊張地抱着辭海。
張浩維等了她一會,未見她表示,沉靜地說:
“你想做什麼?”
她想誘惑他,這話是如何也說不出口。
“我想……”她拚命地眨動眼皮。“能先關燈再談嗎?”
黑暗中較易行事,周佳燕沒等他同意,將燈關上,房內立即陷入黑暗中。
“你幹嘛?”他聲音驚訝。
想投懷送抱呀!笨蛋!周佳燕在心中嘀咕了句。
“我們形式上雖是夫妻,卻一直不似夫妻,我想其根源在於……在於……”她實在羞於啟口。“我們沒有……沒有……”
“沒有行夫妻之實。”張浩維靜靜地接下她的話。
她臉頰有如火燒般的熾熱,現在臉一定紅極了,還好黑暗中他見不到。
“我想……我想……”周佳燕暗急。笨驢,他就不會解圍嗎?
“你想怎樣?”
用意如此明顯,他真是後知後覺,還是推拒,她羞得想奪門而出。
“我想成為你真正的妻子。”
不管啦!用行動取代言語,周佳燕眼睛一閉,撲向他,他未防備,經她一推,身子往後仰,她在上、他在下地倒在床上。她慌亂地想站起,但旋即一想,這樣不是更好,更便於行事嗎?故而索性將他欲坐起的身子住下壓,倒回床上。
“你……”
“別說話。”
她嘴迅速地堵住他欲抗議的嘴,兩唇這一接觸,立即喚起甜蜜的記憶,他沒再推開她。就是這種感覺,周佳燕心悸地想,他的吻一如夢中般的美好;她手抱緊他的頸,舌頭在他的帶領下不再笨拙,很快就進入狀況。
“不要停下來。”
當他唇移開時,周佳燕雖喘息得厲害,卻不願就此結束。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張浩維聲音已失去平靜。
“你是男人,知道該怎麼辦,不是嗎?”她嘴中的熱氣吹在他臉上。
“你該回房睡了。”
聽得出他已有些失控,這發現鼓舞着她,周佳燕除下他的外套。
“你穿得太多了。”
快制止,現在制止還來得及!張浩維殘存的理智傳達着危訊,他躬身想坐起,卻反倒使她更容易除下他身上的衣服。
“這是不對的。”他用嘴呼氣。
“你說錯了。”周佳燕未停下手中的動作。“再也沒有比這更天經地義的事。”
當她赤裸的年輕軀體偎上他熾熱的身子時,張浩維僅存的理性被攻破了。
☆☆☆
哦!真好!
身心合一的感覺是如此的美好,難怪幾千年來愛情一直廣被歌頌着。
周佳燕甜甜地睜開眼睛。想起昨夜的激情,她拉高被子蓋住頭,被子下赤裸的身軀,又讓她羞紅臉地鑽出來。她想穿上衣服,但在瞧見張浩維熟睡的臉孔時,她凝神地仔細端詳着他;睡夢中的他看起來很年輕、詳和,慣有的譏諷嘴角,也因鬆弛而舒展。他們已是真正的夫妻了,不知他醒來會有何表示,她愉快地舔了下嘴唇,很想在他迷人的唇上印下,怕吵醒他,她不敢造次。
她慢慢地移動身體下床,拾起睡衣穿上。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但不曉得該怎麼面對他?她選擇在他醒來前離去,給兩人一段適應的時間,她看着他做最後的巡禮。經過昨夜的事,她很想知道他的想法,他們會因此而增進彼此的關係嗎?她俯下頭想更真切地看他。
“曉曉。”張浩維夢囈地翻身。
笑意猶在臉上,淚水已一滴滴地從她臉頰滑落。她不該忘了他有一顆最忠誠的心,一滴淚水落在他的鼻子上。張浩維有所感應地張開眼睛,見到她未有吃驚之色,似乎未忘記昨夜兩人身體交融的美好,露齒微笑。
“你醒了。”
他未發現她蒼白着臉,抽搐着嘴角。
“我們分開吧!”她以背對他,痛徹心扉的失望,令她聲音氣若遊絲。
張浩維坐直身,被子滑落,露出他赤裸的胸膛。
“你說什麼?”
“就是人們所講的離婚。”周佳燕痛苦地迸出這句話:“我們離婚。”
她沒看他的神情,想必一定是卸下重擔的輕鬆。她雙手交抱着身子,是她自己要自取其辱,怨不得人。
“理由呢?”他大聲地問。
“還需要理由嗎?”她平板地看着前面的牆壁。“這不正是你所想要的嗎?”
“你怎知我在想什麼?”他相當盛怒:“又怎知我想要什麼?”
“正因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不知道你在感情上已病入膏肓,才幼稚地以為能改變你,妄想你會多少喜歡我一點。”她控訴:“結果換來的卻是一個大笑話!”
不顧身上未着寸縷,張浩維跳下床來到她面前,兇惡地抬起她的臉。
“你認為我們昨晚是一個笑話?”
“不是嗎?”她恨意地瞪他。“你根本忘不了死去的女人,那個曉曉仍陰魂不散地纏着你!”
“住嘴!”他揚高手,想打她似的。
“你打啊!我還是要說!”她禁不住悲傷,淚水已似泛濫的河水不斷湧現。“是我活該自作自受,千不該、萬不該愛上你!”
張浩維身子像被重擊了一棒似的,震動了下,喃喃重複她的話:
“你愛我?”
“不愛你又怎會嫁你!”周佳燕發泄地喊着:“我又沒缺手缺腳,更不是大麻臉,何必硬嫁你不可!”
“恐怕不是。”他吸口氣。“難道不是為你肚子裏的孩子找現成的父親?”
她還不致迷糊得不知孩子是怎麼來的,他不啻是在指責她與人有染,周佳燕又氣又怒。昨夜是她的第一次,雖是她主動,可並不表示她隨便。
“瞎了眼的男人!”她無法不口出惡言:“你可以不喜歡我,但不能侮辱我!”
“我瞎眼?”張浩維怒火與她一樣高漲。“你說我瞎眼?”
“你不瞎,又怎會說瞎話?”該死的男人,得了便宜又賣乖。“你真蠢得不知昨夜是我……”
周佳燕說不下去,不過他想怎麼想已不重要。他不會愛她的事實,已將她所有的冀望打破,她打開門奔了出去。昨夜進來時,她滿懷希望,沒想到走出時卻心都碎得支離破碎,被搗得稀爛。
她想說什麼?未說完的話是什麼?張浩維拿起床上的衣服,手登時僵住!粉藍色的床單上,有着怵目的殷紅,他當然明白那代表的意義--她是處女。
何以母親說她懷有身孕?他衝到桌前,拿起電話,響了許久。林宜蓉來接聽,一聽他的聲音,立刻大為緊張。
“出了什麼事?”
凌晨四點,也難怪她會提心弔膽。
“到底有沒有孩子?”張浩維沒頭沒尾,劈頭便叫道。
“講話不明不白的,我怎知有沒有什麼孩子……”林宜蓉想到一個可能,喜出望外。“你與佳燕有孩子!?我升格當祖母了!”
“你想到哪去了!”張浩維濃眉緊皺。“你說佳燕懷有孩子,是不是真的?”
林宜蓉擴大着嘴,她已忘了自己扯過的謊,但現在才問,未免遲鈍了些。
“自然是假的。”現在能說實話了:“我還未老到喪失理智,再怎麼想抱孫子,也絕不會接收別人的孩子充數。”
是假的!他瞪視着床上的殷紅,無法形容心中的確切感覺。
“為什麼要騙我?”
“媽也是不得已。在想不到好對策下的權宜之施,你一直不肯結婚,我要不動一下腦筋,你又怎會聽從,完成終身大事……”林宜蓉一想不對。“都那麼久了,你不會分辨不出吧?”
“我被你害慘了!”他叫。
“我以為你新婚之夜自然會明白。”林宜蓉很驚訝:“你不會真蠢驢似得分不清吧?”
“我們昨天才行房。”他頹喪地說。
這還得了!林宜蓉跺腳。結婚都快半年,直至昨天才行房,兩個年輕人在玩什麼花樣,白白糟蹋了大半年?她特意騰出空間讓兩人堆積感情,他們卻未照着她所期望地做。
“我馬上過去。”
“不要。”他要理清一下混亂的思緒。“我自己解決。”
“佳燕是很好的女孩,你千萬不能欺負人家。”
“我知道。”
“我還是過去瞧瞧,比較安心。”
“不,你別來!”
“你們究竟……喂……浩維……”林宜蓉對着聽筒叫。
兒子的電話已掛上。
☆☆☆
太亂了!他必須好好想一想,想有個東西幫助思考,翻遍口袋卻找不到一根煙。
床單上的殷紅再度攫住張浩維的視線。昨夜接受她非但未有半分勉強,反而非常享受。他很確定那不只是感官的刺激,還參雜某些東西;他對那感覺並不陌生,與曉曉在一起時,由內心而發的愉悅、歡暢,他在周佳燕身上全感受到,甚至有超越之勢。難道她在不知不覺中攻下他的防衛,滲入他內心?
這對嗎?他已在曉曉墓前承諾永遠忠貞於她,現在卻被一個與她一般清麗、可人的女孩所佔駐,她會原諒他的背信嗎?天色逐漸亮了,陽光被阻隔於厚重的窗帘外。張浩維呆坐着,心情複雜而不安,渾然不知時間過去,連林宜蓉進來都未察覺。
“你的樣子像打了一場激烈的戰鬥。”她還是按捺不住地趕來。“你們發生了什麼問題?”
張浩維神情疲憊地搖頭。
“我還沒搞清楚。”
兒子睡客房,林宜蓉感到事態嚴重。
“你怎睡這?”她不知兩人是分房而睡。
他沒答。
“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他仍是一副倦態。“別問我。”
“好,不問你,我去問佳燕。”林宜蓉急得團團轉。“她人呢?”
“在房裏吧?”
“屋子除了你,根本沒有人。”林宜蓉已在房中巡視過一遍。
她不在?張浩維覺得不妙,快速地跑到她睡的卧室。房門未關,能一目了然地看清房內沒人;他前前後後再看了遍,屋內沒有周佳燕的蹤影。
“這……這是怎麼回事?”林宜蓉手中拿着一張字條,急急地走來。“佳燕為什麼說要離婚?你是怎麼對待她的?”
她要離婚?
張浩維接過字條,上面沒有稱謂、沒有署名,僅潦草地寫着幾個字:我們離婚吧!短短五個字,卻凝聚十萬火力,她這次是當真的。
他一看再看,彷彿想將它印入腦內似的。可以解脫束縛了,他非但沒有鬆口氣的輕盈感,心卻像被綁了鉛塊似的相當沉重。
“我不准你們離婚!”林宜蓉非常震怒:“說什麼也不準!”
“不會的。”張浩維將字條丟進垃圾筒。“我不會讓它發生。”
☆☆☆
楊欣純憂心地看着女兒緊閉的房門,她將自己關在裏頭一整天了,不吃不喝的。
“浩維那孩子跑去哪裏了?”女婿家沒人接聽電話。“不知小兩口發生什麼事?”
“沒事啦!”周振谷悠哉地看着晚間新聞。“夫妻間鬥鬥口角,鬧鬧情緒是常有的事。”
楊欣純無法不擔心。
“那孩子一大早像逃難似的回家,兩眼腫得像核桃,關起門來不應也不理,真教人着急!”
“讓她去。”周振谷不認為嚴重。“她紓解一番后,明天就沒事了。”
楊欣純站起來。
“我還是得去問個明白。”
“你就甭操心了!”周振谷拉住妻子。“孩子們會自己處理。”
“至少也得勸她吃點東西,出來透透氣。”
“放心吧!”周振谷將妻子的身子拉回椅子上。“哪一對夫妻不爭不吵的?你以前鬧得可厲害了,三天兩頭地回娘家,苦得我飯也顧不得吃!那時沒車子,你家又住得遠,單耗在等車、換車上,就花了好幾個鐘頭。”
楊欣純白了丈夫一眼。“還提那些事幹嘛?”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夫妻吵架很平常。當年岳父、岳母不是習以為常地當作是回家探望他們,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是情況不一樣,那時我是前腳進,你隨後即到。”楊欣純有微辭:“浩維那孩子,卻是整整一天連通電話也未探問。”
“報失蹤人口也要四十八小時,何況現在尚未達一半的時數。”
周振谷是真的不擔心,夜間新聞播完了,轉檯看體育節目。
“何以他不能和你一樣?”楊欣純責怪:“隨後就到。”
“除了我太愛你外。”他視線從電視上移開,疼愛地看着她。“你離家時總是弄得乒乒乓乓的,聲音大得足以掀開屋頂,想假裝不知你出走還真辦不到。”
想起以前的事,楊欣純笑起來,心情放鬆不少,她回望着他。
“事實上,我是怕你不隨後去收尾,扯不下臉自己回家。”
“好不容易娶到你,我怎會不珍惜?”周振谷個性內斂,難得地感情流露。“由於我們個性上的差異,在很多事上觀念很難溝通,但你絕對是我心中最好、最想要的女孩。”
結婚二十幾年來,礙於嚴謹的性格,丈夫甚少告白心中的感情。饒是她經歷豐富,仍欣喜地流露出嬌態,就在兩人內心充滿甜蜜之際,門鈴響起。
“一定是浩維那孩子來了!”
楊欣純快速地在丈夫的臉頰上親了下,走去開門,女婿有些疲態地站在門外。
“媽。”張浩維恭敬地叫:“佳燕在嗎?”
頭一次,她感覺女婿叫她的聲中沒有絲毫勉強之意。
“在。”楊欣純想問他們是不是吵架了,話到嘴邊又縮回去,年輕人的事就由年輕人處理吧!“進來說話。”
張浩維沒在客廳坐下。
“我想見佳燕。”
“她在房裏。”楊欣純打了個呵欠。“你自己去找她,我們累了,想睡了。”
她手肘碰了丈夫一下,周振谷會意地附聲:
“是啊!我們想睡了。”
說后,兩人進入房間。
張浩維來到她的房前,敲着房門,裏面沒有聲音,靜悄悄的。
“佳燕,是我。”依然未有回聲。“請你開門好嗎?”
她沒開門,隔壁的房門倒打開了,周立信一臉惡相地走出來。
“你還有膽子來?”他一把揪住張浩維的領口。“你是怎麼欺負我妹妹的?”
張浩維未生氣,很平靜。“我保證再也不會讓她受委屈。”
“怎麼保證?”周立信不信任他。“嘴上說說就算數了?”
“我有話想和佳燕說。”
“你必須先讓我滿意。”周立信手仍抓着他的領口。“否則你別想見佳燕!”
“我已經保證過了。”
“我不滿意!”周立信就是見他不順眼。“你沒有誠意!”
張浩維未理會他,對着她的房門沉穩地說:“佳燕,我來接你回去。”
“她才不會跟你回去受氣!”周立信本就不喜歡他,見妹妹傷心欲絕的模樣,更是將他視為大壞蛋。“我警告你--”
“立信!”楊欣純斥止:“不可胡說!”
說想睡只是藉口,她一直豎起耳朵傾聽,想知道兩個年輕人是否已言歸於好,但未聽見女兒、女婿喝隅私語聲,卻聽見兒子大呼小叫的,不由心急地出來制止。
“不給他一點教訓,他不當一回事!”周立信對着他惡形惡狀。
“你別搗蛋!”
“媽--”
“你過來。”楊欣純沉下臉。“你這是愛妹妹,還是害她?”
“我當然愛佳燕,不要她被欺負。”周立信瞪着他。“真不知你怎會選這種人當女婿!”
“不可亂說話!”楊欣純不願兒子惹事。“把你的手拿開!”
“就這樣放過他,太便宜他--”
“放開!”楊欣純聲音加大。
周立信不情願地鬆手。
“便宜你了!”
“你進房去。”楊欣純不想兒子節外生枝。“只管睡覺就好。”
“你放心,我會好好珍惜佳燕的。”張浩維承諾地說。
周立信在他臉上看了好一會,想確定他話中的可信度。
“辜且饒了你這一回,可不準有下次!”
“再也不會發生了。”
周立信看出他的誠意后,走入自己的房間。
“我相信你會好好愛她。”楊欣純很欣慰,當初的賭注未下錯。
“讓你操心了。”張浩維道歉。
“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他搖頭。
“你們兩個好好談談,沒有不能解決的事。”
“我會的。”
“我去睡了。”楊欣純不干擾他們,悄悄地走開。
張浩維看着緊閉的房門,決定不再隱藏感情。
“我知道你很不諒解,而我們的情形實在很難用三言兩語說得明白,所以我長話短說,用一句話來表達,那就是‘我愛你’……”
很有效,他話未說完,門已迅速地打開;周佳燕淚痕未乾的臉上有着深深的悸動。
“你說什麼?”
“我說--”張浩維一字一字,清晰地重複說:“我--愛--你!”
一聲歡呼,她一下子撲過去,雙臂攀住他的脖子,沾着水珠的睫毛既感動、又興奮地眨動。
“我從不敢奢望你也會愛我。”
張浩維摟住她,感覺十分踏實。
“從這一刻開始,我們重新認識。”
“從零開始。”她輕說。
“是的,從零開始。”
周佳燕緊緊地抱着他,生恐一鬆手,他又反悔,她將臉靠在他的肩上。
“你從什麼時候發現你愛我的?”女孩就是喜歡追根究底。
“昨夜。”他會通電的唇,在她耳邊輕輕刷過,充滿誘惑地說:“就在你投懷送抱時。”
“你討厭!”
周佳燕嬌羞地捶打了下他的肩膀,心滿意足地偎在他懷裏;他溫柔地撫平她幾根凌亂的頭髮。
“回家好嗎?”
“我要你再說一遍你愛我。”那是句教人永遠也聽不膩的話。
“回家后我會不停地向你說。”
他們身子緊緊相依地走了出去;外面的風又大又強,他們一點也不覺得冷,心中都有一種雨過天睛的感覺,因為他們知道,在以後每個醒來的早晨,不再是孤單的一個人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