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安采妮闔上雙眼,淚水順着嫣頰潸然而下,阿忌不舍的緊擁她入懷。

“敞開心靈,跟着感覺走,我會等你。”他把臉貼着她的臉,耳鬢緩緩廝磨。

“等我來愛你?”在極度恍惚中,她睜開眼,往臉上一抹,只覺滿面涕淚婆娑。早春長腳的陽光,透過低垂的布幔停在淺藍的沙發上,再躡足來到床邊,將她的水頰映照得晶瑩剔透。

“等你來與我相愛。”他的話真摯而專一,半點不像在開玩笑。

安采妮怔往了,他剛剛說什麼來着?

這是真實的景況嗎?她和林少夫竟在他鄉異國,躺在床上纏綿俳惻,情語低回。

驀然間,她迷失在幻境與真實的灰色地帶,渙散的精神,久久無法收攏。

“愛上你會是個災難嗎?”她雙手反扣他多毛的肱臂,貪婪的用左頰與其貼近摩挲,從頸項到髮根。天,從來不曾這麼渴望與人分享自己,以及急於被擁有。

阿忌溫柔地在她腮上一啄,“肯定是,我的需索一向驚人,你得有足夠的體力滿足我,時時迎合我,否則後果恐怕不只是個災難而已。”

“所以你才要同時交好幾個女朋友?你不愛她們,只是為了滿足你的性需求?”安采妮翻騰的情緒,這時如潰堤的江河難以收拾。

怎知他竟然縱聲大笑。“是誰告訴你我同時交好幾個女朋友的?阿瑋?阿叔?還是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多事者?”

“我親眼撞見的,你忘了嗎?在你陽明山的住處,那個打扮得很入時的女子。”

“你撞見什麼了?”他健碩的身軀蓄意地推擠她。“女人一進我家的門就表示跟我有染?我在你心目中就那麼不堪?別忘了,你還曾經在我那兒硬賴了兩天兩夜,仰或是你在吃醋?”

“我才沒有。”因為急於辯駁,反而更令心底的秘密昭然若揭,她紅着臉低語,“我只是——”

“不重要了。”阿忌拉起她,口裏哼着悠揚的曲調,他們以卧房為舞池,舞了起來。“忘掉那些不愉快的往事好嗎?‘如果你因錯過太陽而落淚,你也將錯過星辰’。”

“怎麼知道我喜歡泰戈爾的詩?”安采妮步伐跟得很好,兩人裸里卻優美如藝術品的胴體,一舉手、一投足均是迷人的雙人舞。

“很抱歉,關於你的一切,我還來不及研究,當然也不可能投你所好。”他愛詩愛詞,愛吟唱和舞蹈,只是這些她尚不能全然了解。

“你是個奇怪的人。”奇怪到連一句順耳的好聽話也吝於去說。

“我不奇怪,只是忠於自己。”

“這樣的人多半自私。”

“噢?”他一笑置之,轉身將她旋得老遠,隨即又將她拉回懷抱。

一遍又一遍,最後,兩人上氣不接下氣的雙雙卧倒在地毯上。

“告訴我,你愛我。”他狂亂的沙啞嗓音在她耳畔響起。

“我……”她惶惑地望着他,乾澀的喉嚨,令她發不出任何聲音。“我……”

“你愛我嗎,安采妮?在你向我交心又交人之後,怎麼還能堅持把愛隱藏着不一併交出?”

“我……”霎時消失無蹤的快感,被隨之而來的忐忑所取代。如此痛苦與極致歡愉的體驗交相重疊,令她暈眩得難以承載。

看出她的猶豫,阿忌黯然地站起來,將她抱至彈簧床上,體貼地蓋好被子,然後滿屋子找他的衣服,再一件件穿上。

“我走了。”快近晌午,再不回去,封教授要急得跳腳了。

“你要去哪裏?”

“回,”他頓了下,“回飯店。”

她清咳了數聲,暗啞的嗓子才恢復正常。“為什麼不幹脆搬過來這裏住,彼此近一些,好互相關照。”

“明天吧,我今天還有事。”一手拎着外套,一手漫不經心的朝她揮舞兩下,“晚上七點三十分,別忘了去欣賞阿忌的舞蹈。”告別中,他看也沒再看她一眼。

安采妮擁着柔軟的被褥,不敢相信他說走就走,絲毫不留戀。

一分鐘以前,他們還纏綿逾恆地擁吻歡愛,彷彿、彷彿彼此交換了一千一萬個誓言,他怎麼可以就這樣一走了之?

窗外烏雲不知何時籠上天際,飄起小雨了,氣溫非常低,身在異鄉的她,寂寞洶湧而來。

為何肉體得到絕大的滿足后,心靈依然如此空虛?是因為他的遽然離去?

翻身用鼻湊向枕套,上面猶殘留着他如野獸般狂野的味道,如此鮮明,如此誘惑,將她推向他大敞的懷抱。

愛上他了嗎?安采妮忍不住自問。

心湖裏的答案已清楚浮現出來,理智卻仍一味地加以掩飾。她害怕看到真實的自己,那份惶恐較之面對任何一個商場上的強勁敵手,更令她無所適從。

※※※

“為什麼不直截了當告訴她,你就是她欣賞得無以復加的人?”封明廉答應讓阿忌的腦袋暫時保留住,是在她聽了安采妮不可思議的暗戀情懷之後,才暫時澆滅燃燒狂烈的怒焰。

今天,是他們在巴黎的最後一場演出,她要求所有團員演出得畫下一個完美的句點。

而阿忌居然敢在這重要的時刻失蹤十二小時,簡直是存心跟她作對!

但人家去會的畢竟是才新婚的妻子,於情於理,她似乎都應該給予通融。

“我問你話呀,怎不回答?”瞅着剛化好妝的阿忌,封明廉臉上的怒火,頓時消弭了一大半。

太美了,他的俊美註定是為舞台而生的。她一雙魚尾紋滿布的老眼,激賞不已的看着自己的愛徒。

“我要確定她愛的人是我,而不是那個幻影。”她的眼中閃爍着她以前不曾見過的灼灼星芒。

“問題是,”封明廉以過來人的世故口吻道:“你都已經陷進去了,還煞得了車嗎?萬一她對那個幻影的迷戀,遠勝於對你的情愫呢?”

“如果得到的不是至珍至貴的情愛,我寧可抱着缺憾度過此生。”他以為了無痕迹的傷感,聽在旁人耳里卻備覺心酸。

封明廉盯着他,良久不語。

“你塵封的心被那位美麗女子吸引住了,阿忌,你不只陷進去,而且是泥足深陷。一名真正的藝術家不能長久摒棄情愛,很好,你的舞蹈上的成就將更上一層樓、更臻完美,我恭喜你,阿忌。”

“你甚至不認識她,也許她並不是個好女孩。”一陣悠揚的管弦樂音響起,催促着阿忌,要他儘快到舞台上。

“有衝撞就有火花,壞女孩有壞女孩的迷人之處,只要是愛情就值得祝福。”

終於幕啟了,燈光把阿忌迎上舞台的中央,在強烈的燈光下,他見不到台下任何一名觀眾,但他心裏卻清楚感受到安采妮的存在。

乾冰製造出特殊效果,四處儘是白茫茫的煙霧,煙霧繚繞中,情慾如排山倒海般涌至他的四肢百骸。

她就在那裏吧?靜靜的欣賞他的演出,一如過往無數次的表演?

此刻她的心裏想着誰呢?

莫名地,他突然惱怒起自己來,如果沒有“阿忌”,那麼她是否就能了無阻礙的把心交給他?

因為想得投入,澎湃的思潮在體內張牙舞爪繼而形諸於外,使得他的舞姿展現前所未有的張力和美感。

落幕了,掌聲如雷,所有的觀眾都起立致敬,團員們連謝了五次幕仍欲罷不能。

當大廳燈光齊亮時,阿忌跳下舞台,直直走到安采妮面前,把一束獻花送給她。

她帶着無限喜悅的容顏,有着既驚且喜的表情。然後,他轉身返回舞台,她則跨步追了上去。

幕終於緩緩落下,在舞台後,安采妮怔怔的望着眼前一臉濃妝的他。

“是你,果然是你。”花束從她手中掉落地面,眼淚決堤般泛濫於她的臉龐。阿忌還來不及開口解釋,她已恍然大悟而嘶喊着,“你怎麼能夠、怎麼能夠這樣戲弄我?太可惡了你。”

她捂着臉,萬分悲憤的奔齣劇院。天尋緊雨急落,絲絲如冰。

奔走在異國陌生的街道,停佇在一處紅綠燈前,她竟又可笑的想起林少夫,不,或者該叫他阿忌,總之是他,他那張帶着促狹的笑臉,既可恨復可憎。

一個非常非常糟糕的念頭揮之不去,她想着,她要離婚!

她要不顧一切終止這段原本該有名無實,卻半途“變調”的婚姻。

大家都說,巴黎是世上最浪漫的地方,適合談戀愛,為何她只覺得滿心凄愴,冷入骨子裏的寒風,更讓周遭的景物顯得一點美感也沒有。

獨行於雨夜裏,她找不到回飯店的方向,也不知該到哪兒搭市區巴士,直到一輛轎車停在面前。

從車窗探出頭來的,是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孔。

他望着她,她也望着他,四目交織,兩相無言。

多麼荒誕的世事!多麼可笑的機緣!

安采妮咬咬牙,繼續前行,阿忌無言地跟在後邊,把車速減到最低。

“不要跟着我!”她生氣的怒喝。

“跟我回去。”他冷靜的要求。

“不要!”

“要!”阿忌吼得比她更大聲。

“你再跟着我,我就報警。”她心裏其實是矛盾的,旁徨的,早有懷疑不是嗎?只是她一直選擇自欺。

“你是我的妻子,法國警方會很高興把你交給我‘處理’。”阿忌停下車子,快步追上疾走的身影。

“別走,我答應你就是。”倉皇之餘,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肘,逼她面對着他。

“答應我什麼?”

“任何要求。你的手好冷。”

“放開我。”她是真的好冷,但不希罕他的關心。

“換一個要求。”他不但沒有放開的意思,反而握得更緊。“給我們彼此一個機會,一個相愛的機會。看着我,采妮,你希望託付終身的是我,還是那個舞台上捕捉不到的幻影?”

安采妮無言了,那個幻影不就是他嗎?兩者有什麼區別?為何她得在兩者之間選擇一個?

“如果你愛的不是我,我又怎麼期待與你天長地久?”

天長地久?

安采妮滿腔的無明火被這四個字擊得潰不成軍。她凝視着阿忌的俊顏久久,不能明白,為什麼風雨夜中的他,看來如此叫人心旌蕩漾。

她二十幾年來的生命是用仇恨堆積而成的;母親要她在夾縫中打出一條血路,父親則教授她時時保持奮勇殺敵的高度冷漠。

她的世界從來只有寒冬和烈陽相互交煎,幾時想過天長地久這麼美好的未來?

“我不逼你,我給你時間。”阿忌牽着她的手,走在寒風細雨的街道上。

她突然好想依偎在他懷裏,不盡然是因為天冷,多半是因為心冷。

坐進車裏,他仍放不下心地緊緊握住她的手。

“麻煩你給自己選一張CD好嗎?”

她選了披頭四的“letitbe.”,渾厚的歌聲立時流泄在車裏。

“為什麼不一開始就告訴我?”她忍不住問。

“因為你沒問。”他聳聳肩,“當全世界的人都認定你是天生的壞胚子,是無可救藥的頹廢之人,那麼,任何言語都將是多餘的。”

“是我不對。”原來她和其他人一樣鄙俗,一樣膚淺!“我感到很汗顏。”

他笑了,是他那一百零一號燦爛的笑靨。

“汗顏就不必了,但補償是一定要的。”

“你說。”沒想到情緒的轉移可以完全不經醞釀,這個男人所富含的魅力,讓她長久營造的無感防護牆,徹底瓦解。“我儘力而為。”

“陪我去度蜜月。”

“陪你去天涯海角。”她跟着築然一笑,這笑顏比任何時候都還要美麗。

阿忌看得痴了,情不自禁地捧起她的臉,印上他的唇。車子就停在慢車道上,水霧迷濛的車窗,透出他倆忘情的熱吻。

※※※

回到飯店,幾番雲雨過後,兩人隨即相擁着入眠。

半夜裏,正作着好夢的阿忌突然被一聲凄厲的叫聲給驚醒,他惶惑的起身,摟住不停顫抖的她,急急詢問。

“怎麼了?怎麼了?”

安采妮半闔着雙眸,搖着頭表示沒事,卻因受到驚嚇而流了兩行淚。

“告訴我好嗎?究竟怎麼回事?”他用懷子盛了半杯的溫開水,溫柔地喂她喝下。

“真的沒什麼,從小我就一直作着同樣的惡夢。”她苦笑着咽下淌至唇邊的淚水。“你知道的,我父親前後娶了兩任妻子,我的童年歲月幾乎是在爭吵、打鬧和嫉妒、謾罵中度過。我恨婚姻,它可以是一種手段,甚至一種武器,但不可能是我心靈永遠的寄託,怎料,我卻遇上了你,這是天意嗎?”

斗大的淚珠不聽使喚的又落了下來,一滴掉落在杯中,與剩餘茶水溶在一起。

“喔,我可憐的寶貝。”阿忌將她一把抱起,擺放在大腿上,讓她像小孩子一樣半躺在他胸前。“喜歡我這樣擁着你嗎?所有不愉快的往事都將它忘了,好不好?以後就只有你我,讓我用愛彌補你心靈的缺口。”

她搖搖頭。“你騙我,你騙我對不對?我媽媽說,天底下的男人沒一個是好東西。”

“別中了你媽媽的毒。”撫着她的臉貼近自己,他的每一句話都像是耳語般低迥進她的心湖。“是她眼光不好,運氣也不好,才會讓自己陷入痛苦的深淵。”

“不,我媽媽的不幸,主要原由是因為生不齣兒子,是中國的老舊思想害了她。要不然一開始就跟你談好三年的約期,我是決計不敢嫁給你的。”

“為什麼?你也怕生不齣兒子?”沒等她作出反應,他詫笑半聲。

“不許笑,”安采妮賞給他一記飽含怒意的白眼。“對你,也許只是個荒誕不經的笑話,但對我和我母親而言,它卻是永難磨滅的惡夢。”

“我不會讓你經歷那樣的不幸。”他一本正經的說,“如果你不願意,我們可以連孩子都不要生。”

“不,我要生一個你的孩子。”她用舌頭潤澤乾涸的雙唇,“即使你不願愛我一生一世,我也不在乎。”

“不行!”阿忌急得大吼。“你要在乎,從今天,從現在起,你心裏、眼裏最最在乎的必須是我,懂嗎?”

好個霸道的男人。“我只是……你明白嗎?越是在乎越容易患得患失,愛得愈深,受傷的程度便相對提高,我只是害怕,害怕萬一有那麼一天,我會承受不起。”

“所以你選擇鎖住心房,寧可為了保護自己,不惜傷害愛你的人?”阿忌神色變得慌亂,嗓音也不覺揚高了好幾倍。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我只是……”安采妮匆忙轉過臉龐,用一連串的親吻,試圖摒除他心中的疑慮。“原諒我好嗎?這一切的一切,包括你,都讓我不知如何是好,關於愛情,我一向笨拙得近乎痴獃。請給我時間,我會是個好學生的。”

她真摯的言語令阿忌心頭悸動地疼了起來。

“是我不好,我太操之過急了。”

這一夜,安采妮長久累積的心傷全然受到撫慰,阿忌的柔情洗滌了她那負荷過久的靈魂,他的體諒和不舍令她禁錮的心望見久違的旭日。

※※※

豎日阿忌臨時起意,帶着安采妮來到位於法國南部的普羅旺斯。

這地方有古迹、有美景、有美食,和充足溫暖的陽光,造就了它奇特的魅力,吸引世界各地的旅人朝聖般的前來。

據說法國的占星預言家諾斯查圖姆斯就在這附近的一個小鎮出生;這個叫聖瑞米的小鎮本以梵谷在這裏的精神病院臨終而出名,不知他二人的一生一死,是否有什麼牽連?

他們坐在露天的咖啡館,悠閑的看着廣場上形形色色的旅人,並不時交換着會心的眼神。

此時不是薰衣草花開的時節,否則他們定然能夠一掬滿懷的紫色嫣然。

“真希望就這樣跟你到海角天涯。”安采妮將螓首倚在阿忌寬厚的肩胛上,心情愉悅地說著。

“真心話?”他斜睨着她,黑瞳中有疑惑、有期待。今晨,他一覺醒來,安采妮已端坐在筆記型電腦前,全神貫注的盯着螢幕上,由阿秘書傳過來有關台北公司方面的各項資料。

她如此醉心於事業,縈懷於工作,叫我怎麼能相信,她會願意陪着他做一對淡泊名利,優遊塵世的神仙眷屬?

“你割捨得下永安和齊美,你一手打造和竭力經營的復仇王國?”

安采妮憤憤於他的不信任,俏臉登時拉得老長。

“我有不得不的理由。”

“是,你無論做什麼都有理由,但愛是不需要理由的。”阿忌捏着她的鼻尖,嘲弄她的心口不一。

“我會努力。”

“到那時候我已經七老八老,愛不動你了。”見她小手都凍僵了,他把系在頸上的乳白色圍巾解下一半圈住她。

“謝謝你。”她看他盯着自己的眼睛眨都不眨,深情無限,居然莫名的一陣心慌。

“看着我,”他命令着。“讓我看看我眼中的你,是否如你所言的那般意志堅定。”

“不必試圖考驗我,我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說這些話的時候,她語調輕柔,彷彿風中的低喃。

落日金色的陽光為古道兩旁的橄欖樹撒上美麗的金粉,也將遠方艾庇里山因風化裸露在外的石灰巨岩染成了淡橘色。安采妮緩緩的把目光和阿忌炯炯的目光交織,赫然發現其中有一抹受傷的星芒。

“還是對我沒信心?”

“嘿,原來這裏就是聖瑞米。”他突然話鋒一轉,不想在這美景如畫的小城和她爭吵不休,最好還是暫停不愉快的話題。“傳說這裏是普羅旺斯橄欖樹最多的地區,橄欖樹是很奇妙的植物,永遠可以重生,新樹往往長在老樹的枝幹上,非常念舊。”

“很像多情的人類?”

阿忌點點頭。“只限於多情的人類。”人類不見得多類,許多鳥獸比人類還要情深意重哩。

猶似受了某種神秘的召喚,他二人信步來到維儂神殿,那是一個女子為了信守與情郎的約定,每日在這裏痴痴等候,最後竟變成一個石化的人。人們因感動於她可貴的情懷,特地修築了這座神殿來紀念她。

安采妮佇立在依然保有女子形像的石人面前良久,思潮激昂波動。

“什麼樣的人值得她如此傾心狂戀?”

阿忌只是淡然一笑,並未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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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愛習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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