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網友也瘋狂
“你……認識我?”他問得遲疑,不會在玩什麼網絡詐騙吧?容與咧嘴一笑:“恭喜你,終於發現了。”
接下來就進入轟轟烈烈的戰國時代。
不管容與什麼時候上線,都可以通過陌生人欄里看到余旸挑釁的言辭。她自然也毫不示弱,或者針鋒相對或者王顧左右地回罵過去。
如果這時候余旸恰好在,那麼一場能讓網線燒起來的大戰就於焉展開,不用說時下流行的網絡用語粵語閩南語,還是天上飛的地上爬的,還是古今
中外的種種人物事件都被拿來拐彎抹角地罵人,雖然事後兩人看了聊天紀錄之後都會大罵自己無聊,但是在吵架的時候可是全神貫注心無旁騖。
至於混戰的結果,在正面是各自的打字速度和引經據典水平一日千里提高,在負面則是“戰鬥”的第二天頂着兩圈熊貓眼在單位、學校晃來晃去妨礙
觀瞻。
如果一方上線的時候另一方不在,比如現在這樣,容與就會按照慣例發了一大堆喪家之犬、漏網之魚、色厲內荏和用標點符號拼成的豬頭過去。然
后開心地關機,走到離住處不遠的學校上課——按以前的習慣,下午如果有課的話,她中午一般是不回來的,但是抱着不讓此人的污言穢語多停留在自
己QQ上一秒鐘的信念,最近她都是在食堂里打了盒飯到房間吃,葷菜不買,打字配飯。
下午上課的時候拿到了雜誌社寄來的匯款單,雖然不是很大的數目,但對於飽食終日從無產出的米蟲來說,已經是一筆驚天地泣鬼神的收入了。
開心不已的容與當下決定,拿這筆錢去犒勞一下自己。
當然不會請別人,一來怕兩個人往那一坐熱騰騰的人民幣恐怕得全飛了,二來也沒什麼人好找,系裏的同學幾乎都不是群居性的動物,偏好獨來獨
往,支持君子之交淡如水,惟一和她關係比較好的金魚,因為上次亂玩她QQ的事兒陷入疏離狀態——據案犯後來交代,她不記得三月有三十一天,錯
把三十一號當愚人節才搞出這檔子事,並且後來又深陷愛情海,忘了向苦主坦白承認滔天罪行。三來,最重要的,她喜歡一個人清靜。和別人在一起,
不管是兩個人或者很多人,也不管是住宿或者出外旅行,總是要注意很多遷就很多協商很多……遠遠不如一個人自在,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揣着剛從郵局取出來的小小財產,容與一個人在本城最繁華的商業街上閑晃,順便尋覓敗家場所。
這裏的行人路比家鄉的馬路還寬上幾分。車多,到處是熙熙攘攘的繁榮景象,高峰期堵車很正常,不太正常的是,幾乎沒見過有時段不算高峰。人
多,來來往往行色匆匆,擦肩而過時會碰到衣物、觸及肌膚,但卻絕少眼神的交會,不管是寬容的笑意也好,厭棄的白眼也罷。沒人會有空和陌生人做
任何交流來浪費時間的。
所以有人說城市越大,人情越冷。
容與走得有些累了,站在街角,悠閑地觀察身旁人事。
中年婦女拉着小孩過馬路,目視前方,表情獃滯。小孩被拖着走回望身後的麥當勞依依不捨。
年輕男子持着新款手機對着通話孔輕聲低語,眼角眉梢溫柔似水,下一刻卻不慎撞到根電線杆,搞不清初狀況三秒后狠踢水泥柱兩下泄憤,疼痛之
際還不忘保持微笑與對方通話,於是五官扭曲,很是猙獰。
兩位汽車司機在路口並排停下等紅燈,索性開了車窗聊起家常。
老當益壯的交通管理員吹着哨子揮舞紅旗號令天下,就偏有.人視若無睹在黃燈的當兒“嗖”的一聲從他面前騎走,老人家望着猖狂的背影罵罵咧咧
,悵然若失。
一早就知道,看人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但也只有在這種被人稱做冷漠的大城市裏,人們才會毫無防備地任你看——因為大多數人不相信,有人會
無聊到浪費時間觀察別人,只因為好玩。
所以第一次站在行人路上看“西洋鏡”長達一個小時,卻沒有人投以任何眼光時,容與就喜歡上了這個城市。因為這裏讓人感到安全。
肚子裏突然發出優美的環繞式立體聲打破了她的悠閑心態,破譯成文字,就叫做“餓了”。
所以當務之急,是快找個地方把兜里的錢用掉。
再走幾步就到了路口,對街有家日式料理頗負盛名,如果要小資一把的話那裏無疑是很好的選擇。
她向來不講究美食,也不覺得這些高價位的東西的確物有所值,大多還是博個噱頭而已,只為個噱頭就來砸完本來就不多的錢,實在划不來。所以
平常吃飯,在學校食堂或者租屋裏解決的比例高達百分之八十五以上,其餘的百分之十五則分別為忘了吃、白吃、周末回家吃——反正只要能吃飽,食
物的光榮使命就已經完成,其他的,就等她成為丹菁名家,每幅畫都能賣個上萬塊之後再說吧。
當然,偶爾享受一下也是應該的啦,就像今天這麼有紀念意義的日子,如果還窩在住處吃方便麵的話,那就太沒情調了。日式料理聞名已久,而近
期內有人會“凱”到請她來吃這裏的可能性恐怕不大,那麼就自力更生,當做花錢買個高消費的人生體驗也好嘛。
就這樣大着膽子走進去,一群穿着和服的服務員彎腰鞠躬喊一遍“歡迎光臨”的日文,再翻譯一遍中文,着實讓容與覺得很有高人一等的滿足感。
但是問題在於,她所拿到的少少的辛苦錢,有沒有辦法支付那裏一餐的消費?
看這服務員這身行頭、這種態度,再看室內典雅的裝潢,桌上精緻的器皿——哪一樣不是要把錢算在顧客頭上?
所以在被帶到靠窗的位置坐下后,容與的心裏越來越怵。
要真付不出錢怎麼辦?是被扣下來洗碗還是直接扭送公安局?
前者還罷了,要是後者那她一世英名可就毀於一旦,到時候檔案上就會有曾經在拘留所“勾當”過的紀錄,然後備註是吃霸王餐……老天,她簡直難
以想像那種慘烈的狀況。
可不可以現在就跑路啊?就說她走錯地方了所以對不起謝謝你下回見?還是到洗手間裏去找幾隻蟲子來放進食物裏頭然後威脅說要打96315?或者吃
飽了直接翻窗出去會比較具有可操作性?反正這裏也不過就三樓而已,摔下去大概不會死……
“小姐請點菜。”
當服務員將菜單遞到容與跟前時,她閉着眼調整呼吸了良久,才終於鼓起勇氣來看那上面的價碼。
十、十五、二十、二十八、三十二、五十……
一堆兩位數讓她精神大振。還好,還好,沒有想像中的動輒成百上千……最多也只不過是她一兩個星期的伙食費而已,稿費加皮夾里原有的錢,勉
強應該對付得了。不過為了牢牢記住這次高消費的教訓,以後的一個星期內必須卧薪嘗膽,每餐餐費不得超過兩塊錢,就這樣說定了,抗議無效,違規
者加罰兩個星期。
“……小姐,您點好了嗎?”服務員看她連翻頁也不曾,一徑沉默,不禁有些納悶。
容與這才回過神來,迅速翻下去,最後點了份一百六十八的套餐——已經是最便宜的了,而且也不必花費心思去配菜,心中還是忍不住滴血。
一百六十八啊,雖然價格跟她屋子裏那一堆畫具比起來是小巫見大巫,但一個是吃到肚子裏上完廁所什麼都沒有,一個是能夠變成永久保存的藝術
品,這兩者之間差得多了!
不過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儘儘人事地發誓,一會兒一定要把所有的東西狠狠吃掉,好吃的東西點它一百次也不手軟,那樣才對得起掙扎在溫飽線以
下的貧困山區人民、對得起世界糧農組織的號召、對得起被殺掉的魚和被吃掉的人民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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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小孩,你快點啦。”穿着人時的成熟女子站在余旸身後,不停地用高跟鞋踢着他的椅角。
“就好就好,你催什麼催!”余旸氣定神閑地關掉各個程序窗口,順道換了個桌面。
“你還玩你還玩!”女子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先按順時針擰,再是逆時針,直把他疼得哀哀叫。
“姐,我都幾十歲的人了你還來這一套,無不無聊啊。”他一隻手去打攻防戰,另一隻手忙不迭地關機。
“誰叫你這麼慢吞吞的!”景狠狠打了下他的頭,雙腳立成丁字步,不耐煩地打着拍子。
“你確定你這些年都呆在文明國家?不是非洲獵頭族?”還是“海歸”都是這麼粗魯的?
“對別人我當然要彬彬有禮,但是老弟你嘛——”景杏眼一瞪,“這麼多年沒教訓了,一看之下就讓人心癢手癢啊!”
“臭女人,你以為我是你兒子啊?任你說打就打。”他可是具有不屈的反抗精神的新一代青年!
景伸出食指搖了搖:“No,no,no請不要把你自己和我可愛的兒子相提並論,你看起來就一臉欠揍的樣子,他可乖了。”
“他乖!”余旸怪聲叫道,“他乖,我小時候就簡直是天使下凡了!”
才回來第二天就把他的床單踩臟、飛機模型砸爛也就算了,竟然還把電腦玩到死機害得他沒有能在第一時間反擊某個女人的不敬言論——說玩還太
抬舉他了,其實就是什麼都不懂地亂按一氣,看到黑屏“哇”的一聲大哭。姑姑他們聞聲而來,還賴他欺負外甥,不分青紅皂白一頓數落,然後他老兄擦
擦鼻涕,被簇擁着上幼兒園去了,剩他一個人凄凄慘慘戚戚地重裝了一個下午的系統。才弄好沒多久,心想總可以好好放鬆玩一下了,老姐又陰魂不散
地跑來拖他出去吃飯。
“哈!天使下凡?”景大聲嗤笑,“你那明明就叫獃頭獃腦傻帽一個?我們家Bill才是人見人愛的活潑可愛小天使!”
人見人愛?余旸在心裏嘔吐一萬次。要他說是鬼見愁才對,並且是鬼見愁母子檔。可怕的是聽說為了給兒子一個安定的生活環境,在異國他鄉耀武
揚威很久的母夜叉決定回國定居,所以以後的日子裏,會有無窮無盡的苦難等着他。
唉,人生無望啊。
“你怎麼還磨磨蹭蹭的?再等下去我要發火咯。”
余旸無奈地嘆氣:“余小姐,余大師,我知道你一雙眼睛閱男無數,已經堅強到再也不會長針眼了,但可不可以顧及不是你專屬模特兒的小弟我,
一點都不想這副雄健的身軀隨便暴露在女性面前的靦腆心理,給個空間我換衣服呢?”
景一臉作嘔地退出了他的房間,在門口站崗,順便觀望敵情——希望姑姑不會這麼早就把Bill接回家裏來。
余旸才開門,就被一路抓到了姐姐的轎車裏,飛馳向——
景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轉頭問還在一邊整理頭髮的弟弟:“最近的那家在哪裏?”
余旸解氣地哼笑幾聲,才給她指了路,然後慢悠悠地說開:“小姐,你急什麼急?肯德基又不會長腳跑掉。”真服了她,奔三十的老女人了,竟然還
對那種毫無營養的油炸食品情有獨鍾。
“肯德基是不長腳,但是Bill長腳,再過一會兒他就要放學了,他一回來就一定會要跟着我,這樣我就沒有辦法偷跑去吃東西。”為娘的真是一把辛
酸淚哪,要不是怕小孩子亂吃高熱量的食品對長身體不好,她至於每次都偷偷摸摸地打游擊戰嗎?
“你幾時開始這麼喜歡吃那種東西的?”小時候是沒錢沒地方吃,大一點之後也不見她有多愛上快餐店嘛。
“誰知道,忘了。”景面無表情,緊握着方向盤認真開車。
余旸當做沒看見她緊繃的神色,繼續不知死活地調侃。
“你說,我那無緣的姐夫會不會就是受不了你老亂吃東西,一吃就是一大堆,怕死了被吃垮才跟你離的?”
景卻沒有他想像中的風雲變色,只是倨傲一笑:“他敢!要是他不給我買東西吃的話,看我不跟你沈姐告狀!”
“這個世界上恐怕再也找不出你和沈姐這對絕配了。”余旸想起他前姐夫和這兩個女人之間的孽緣就哭笑不得。
剛開始的時候,沈若姐和鍾康大哥是一對,她姐是插花的女主角好友。然後不知道怎麼回事,姐和沈姐畢業后,鍾大哥竟然在周圍所有人的議論猜
測中娶了姐,最搞笑的是沈姐竟然興高采烈地主動舉手當伴娘,那天的宴席上最開心的反而是沈姐。在場的所有人紛紛猜測她是不是受刺激太深以至於
精神失常:
再之後就是當時還不叫“Bill”的朗朗出生,沒過多久姐和鍾哥感情破裂協議離婚,姐帶着Bill出國深造,鍾哥又回過頭去重新追求沈姐。令人嘖嘖稱
奇的是,到現在為止,這三個都是很好的朋友,人稱鐵三角。
本來按照常理推斷,姐和沈姐心裏總會有點疙瘩,但事實上她們倆一直好得過分,就算姐和鍾哥在一起的時候也一樣。不知是這兩位的腦子構造異
於常人,還是天生的大度能容——更正,像他姐這種小鼻子小眼睛搶她一顆糖吃的破事都能嫉恨上一輩子的刻薄分子,絕對不可能有什麼度量的,所以
估計實在是沈姐脾氣太好才能把這份友誼慘淡經營到現在。
“幹什麼裝深沉不說話?你嫉妒我們偉大的友誼啊?”景看他傻乎乎地一直不說話,覺得很奇怪。
“誰嫉妒你了?笑話。我可是四海之內皆兄弟,五洲以外交朋友的那種人,你一輩子就死守兩個熟人,有什麼好得意?”
“我這是寧缺勿濫。哪像你這麼來者不拒毫無品味,網絡上隨便抓人就來當狐朋狗友,一點質量都沒有。”
“我——”余旸還想繼續鬥嘴下去,卻想起了今天容與在QQ上的留言。
“姐,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做歐羅巴的公牛?”
景愣了下后“撲哧”笑出來:“你問這個幹嗎?”
看她神情就知道不是好事!“我和朋友在討論的一個問題。”
“討論問題?不會是吵架吧?”
余旸被姐姐看得有些毛躁:“管它是什麼?你知道就說,不知道就別裝蒜。”
“哼,我會不知道?”景沒發現最近自己總是很容易被激怒,“那是個希臘神話。宙斯看上了一個叫做歐羅巴的公主,變成一頭公牛把她搶走了,然後
就少兒不宜,然後就把他們廝混的那塊大陸叫做歐羅巴。總之呢,歐羅巴的公牛大概是在罵人下流無恥好色荒淫,跟種馬的意思差不多,你白讀了這麼
多年的書竟然連這個傳說都不知道?對了,你知道宙斯是誰吧?不知道我再解釋給你聽——”景從來都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可以欺負弟弟的機會,尤其在她
心情不爽的時候。
余旸冷冷看着她一臉得意,咬牙切齒地道:“我知道,所以你可以閉嘴了。麻煩專心開車。對了,根據我的了解,你現在走的這條道和你的目的地
方向完全相反。”
對景的尖叫置若罔聞,他取出手機開始和“某些人”溝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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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嘛,一點都不好吃。要不是想着每一樣東西都至少值一頓飯,她實在沒有勇氣把那些生魚片、生蚝吃下去,恐怖的調料更是要了她的命,三文
魚壽司就壽司加魚片好了,幹嗎還在中間夾帶一層芥末企圖瞞天過海?如果不是服務生恰好來上菜怕難看,她一準把吃進嘴裏的東西吐出來,現在咽是
咽下去了,餘悸猶存,只能狂吃水果沙拉把那股子味道壓下去。
水土不服啊,她以後估計去不了日本,什麼時候想減肥再去。
筷子向最後一塊菠蘿前進的時候,手機鈴聲大作。
“你犯規!”
那邊傳來的聲音氣急敗壞。容與一聽之下風心大悅,夾起那塊菠蘿就往嘴裏扔。
“我又幹嗎了?大少爺。”邊嚼邊說話,以示對他的輕蔑。
“你竟然用希臘神話罵我?而且還說我是那匹姓宙名斯的種馬!”
容與挑眉:“怪了,你怎麼知道他姓宙名斯?他爸和他兄弟明明都不姓宙。”
“我管他姓什麼?最重要的是你罵我種馬!”余旸聲嘶力竭,景在一旁投去好奇一瞥。
種馬耶!他清清白白處男一名,怎麼能被人誣陷說操守有問題!
“罵你種馬怎麼了?你上次說我是西奧多拉我都沒跟你急。”沒氣量。
“那是因為你先說我是彼拉多!”就是他一句“誰是彼拉多”泄了底氣,受不了她的嘲笑才開始跟她以毒攻毒的。
“彼拉多又沒有私生活的問題,我說一下你又不會死。”西奧多拉和她女兒可是有名的淫婦。所以說是他先講這些事情的,跟她無關。
“我不會死,但是耶穌被我弔死了!”這是多麼嚴重的事情啊。
“哇塞,你還真人戲,連這麼大不敬的話都說得出來!”
“你呢?你還不是一副希羅底的陰險嘴臉想整死我?”
“去你的,你連給聖約翰提鞋都不配!”
“你這個莎樂美沒資格對我提起聖約翰!”
“你你你,你是托克馬達!”宗教裁判所里最心狠手辣就是:他了。
“那我就燒死你個安妮波玲!”就算穿越時空也要把她拉回:去燒死!亨利八世一定會很高興的。
“你是該殺千刀的希律王!”容與一下子很有酒酣胸膽尚開張的豪情,招手叫來服務員,無暇理會她吃驚的神情,說道:“再來一盤沙拉!”
余旸聽了覺得奇怪:“什麼沙拉?”
“我邊吃沙拉邊說話,又愜意又補水,你就在角落裏啃啃麵包算了,反正聖餐也沒資格領。”
“你才沒資格!我明天就領給你看!”
“你以為誰會讓猶大領聖餐嗎?乖乖上吊算了!”
余旸氣結:“瑪羅齊亞你個蕩婦連兒子都不給你送終!”
“哼,你瓊斯!”
“你嘉芙蓮!”
嘉芙蓮?容與一愣:“嘉芙蓮離題!”
“哪有離題?英國的宗教改革不就多虧她生不齣兒子嗎?”
“你說話真粗魯!明明是你們男人喜新厭舊的劣根性才搞出這麼多事情來!”
“我粗魯?哼哼,別以為我剛才沒聽你說去我的!”
“是啊,”容與又夾一塊西瓜進嘴裏,慢條斯理地再重複一遍,“去你的。”
余旸花容失色:“你又罵?”
“是你自己說的,我重複一下有什麼關係?”她嚼東西的聲音更讓余旸覺得是種挑釁。
“女人!你有種就出來單挑!”
“我幹嗎和你單挑,簡直就是降低品位。”她吃得好好的才不理他。
“你不敢就不敢好了,說充場面的話有什麼用?我在……”余旸往車窗外一看,才發現車子已經穩穩停在了肯德基門口。景興味盎然地看他與人隔空
廝殺。
“我就在X路的肯德基店門口,有本事你就過來!”
容與本來想立刻拒絕,卻因為聽到地址而頓住。
好巧,那不就是隔壁的肯德基?
這算什麼?孽緣不淺嗎?
也好,反正也吃得差不多了,就去會會他。以前還沒跟網友見過面,這回既然天時地利人和兼俱,去見識一下“交流”了這麼多天的“吵”友長成什麼
樣子也挺新鮮。聽他聲音和說話口氣就知道那傢伙的智商不高,就算想要算計人恐怕也有心無力,所以基本上,她也是不怎麼需要擔心被拐賣的。
“來就來,誰怕誰啊?”
“好!我等着你!”
“我五分鐘后就到,你信不信?”
“少來,你以為你懂瞬間轉移大法啊?會不會是妄想症啊?”
“好,我就轉移給你看!”容與輕巧收線,招來服務員,“麻煩結賬。”
付錢的心痛已經被即將奔赴“戰場”的鬥志昂揚取代,簽了收據,她迫不及待地走出餐廳,沒注意身後除了雙語歡送外,還有幾聲竊竊私語。
“謝天謝地,終於走了。”和服女子一號雙手合十。
“是啊,好恐怖,她是餓了多少天才來的?”和服女子二號看着門口方向興嘆。
“怎麼了?她吃了很多生魚片嗎?”剛換班的和服女子三號湊過來好奇。
“就是來這裏不吃生魚片才恐怖。”一號說。
“她只不過吃了整整十盤沙拉而已。”二號補充。
“……果然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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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旸收線,開車門出去,對上姐姐探究的眼。
“你們剛才在說什麼?”她真是聽得一頭霧水。
余旸聳肩,“基督教史。”他都沒想到自己有這麼偉大的一天,竟然去研究這麼高深的學問,雖然只是拿來應付而已,總也了解到了一些實質性的東
西。
“哇!厲害。你剛剛跟誰在說話?”講那麼久,活像電話費不要錢似的。
“一個朋友啦,你不認識的。還不快去吃你的漢堡薯條?”余旸把她往快餐店的大門推,要被那死丫頭看到他陪姐姐出來吃垃圾食品肯定會被嘲笑。
“我現在不急着吃了。”景雙手抱胸,直挺挺站在他面前,“你這位朋友的吸引力比漢堡大。”很少看到小弟這麼七竅生煙的樣子,這麼大一個人還在
用最幼稚的方式對罵更是曠世奇觀,能讓他變得如此怪異的朋友,她怎麼可以不瞻仰一下呢?
余旸拿她沒轍,他這個姐姐決定的事情沒一件刻意更改,尤其是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
“你要待就待吧,我也不知道要等多久。”更扯的是,他根本就不知道來人長的什麼樣。早知道剛才要弄一個接頭暗號之類。
算了算了,這種不可捉摸的感覺比較後現代,他就趴在車身上等人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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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與出了店門就往右邊的肯德基門口看去,由於還沒到用餐高峰,人並不是很多,她撥通那人的號碼,只有一個人把手機舉起,年齡上也蠻符合,
應該沒錯了。
呃,那個,長得有點抱歉。不過這倒沒什麼,本來就沒指望能在網上碰見什麼帥哥,橫豎她又不是來相親的。如果是個帥哥她才惶恐呢,到時候被
人家美色所迷,連吵架都忘記了只顧着流口水豈不糟糕?
但問題是,此人講電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明明看起來就很虔誠很崇敬的樣子,出口的話卻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喂,你是不是要告訴我打退
堂鼓沒膽子來了?”
他怎麼有辦法用這樣恭敬的姿勢說出令人火冒三丈的話來呢?容與心中很是納悶,一邊通話一邊走向目標。
“你以為我是像你一樣的膽小鬼嗎?我只不過想就閣下的尊容作一番驚嘆而已。”她真的不是故意這麼刻薄的,但是一聽到那種欠扁的口氣,難聽的
話就忍不住衝口而出。
“哦?你真的就在附近?”他倚在車門上四處搜尋可疑人物,“怎麼?還滿意本少爺的皮相吧?”他平時真的不是這麼自戀的人,但是一聽到她無時無刻不
在挑釁的聲音,就總想讓自己顯得偉大一點好壓過她的氣勢。
不是吧?容與偷偷作了個嘔吐的表情。
她不直接攻擊這種相貌巨猥瑣就很仁慈了。他竟然還有臉自吹自擂,難道現在的雄性生物品質真的差到這樣的外形都可以拿來標榜的地步嗎?
“你的自知之明似乎不太夠用。”她淡淡嘲諷。
“你什麼意思?”余旸深覺男性自尊受到打擊。
“你說呢?”
“哼,我看你是嫉妒我長得玉樹臨風瀟洒倜儻,一時把持不住被我深深吸引,然後又覺得沒面子,這才口出惡言!”
容與在佩服他的厚臉皮之餘不禁說道:“人而無恥,不死何俟?”
別以為他沒修養,這句他可是學過的!余旸的得意只保留了一小會兒就想起這句話是罵人的:“你這個潑婦!凈會罵人!有本事現出原形來讓我好好修理
修理你!”
話音剛落,只聽一聲慘叫從身後不遠處傳來。
在場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那一男一女身上。
男的坐在地上抱腳呼痛,女的幸災樂禍,居高臨下地欣賞他的慘狀,嘴裏還用不小的音量叫囂道:“看是誰修理誰?”
余旸很快就反應過來,知道那邊是怎麼回事了。
雖然這個女孩子罵人起來很兇,長得也不錯,但是似乎認人的水平非常之不怎樣。
他正要過去與她“相認”順便大大嘲諷一番,卻見身邊的姐姐已經先他一步走上前。
“你怎麼在這裏?”景瞪着痛得直流眼淚的猥瑣男,臉罩寒霜—
猥瑣男淚汪汪地抬頭看她,神情好不凄慘:“余小姐,是老闆他——”
“他是你老闆不是我老闆!憑什麼我要被你跟蹤?你替我最後——次警告他,如果再讓我發現他的糾纏,我一定報警,不怕應付官司就來好了!”景氣沖
沖地說完,拂袖而去。呆愣的眾人還沒回過神,就見她又折回來,抬起高高的腳跟,照着猥瑣男沒被踩的那隻腳上狠狠碾了下去。頓時,撕心裂肺的哀
號響徹雲霄,真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叫他給你報工傷!”景拍拍手,氣勢如虹地走進肯德基。
眾人目光跟隨到不見她的身影為止,回來看看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猥瑣男,又看看一邊不知所措的容與,不約而同地發出驚嘆:“現在的女
孩子真厲害啊。”
“對不起……”容與知道自己肯定弄錯人了,這個男人是跟蹤剛才那位女士而來,肯定和她沒關係。雖然人家被踩扁在地上主要是因為剛才那位女士
的神功蓋世,但怎麼說她也有責任。
要送他去醫院嗎?’
她還在考慮當中,猥瑣男已經打了通電話,沒幾分鐘,就有幾個人過來救援他。
猥瑣男被人從地上扶起,出乎意料地只對她點了個頭,就一瘸一拐地坐車離開。
哇?這人脾氣好好哦。她剛才還一直在心裏笑他其貌不揚,真是太愚蠢了。不過話說回來,如果不是把他當成那個爛人,她也不至於犯下以貌取人
的低級錯誤……
“容與。”
是誰招呼她?
容與轉身,看見一張稱得上好看的臉。
咦?他怎麼在這裏?
“真想不到你這麼蠢。”余旸臉上的神采因為嘲笑而飛揚。
熟悉不過的語氣讓容與的下巴都快掉下來——
搞什麼飛機?難道他就是大爛人彼得潘?
王見王。
果然是死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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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說怎麼會有人看到如此英俊瀟洒的我還忍心出口傷人,原來……嘖嘖嘖。”余旸得意享受她滿面通紅的糗樣。
“沒辦法,誰叫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太過惡劣,我把別人錯認成你還抬舉了呢。”容與壓下心中的驚訝,針鋒相對。
“再惡劣也不用把氣撒到別人身上啊,不過我也早就看出你有這種暴力因子了。看把人家折騰的,估計是要好幾天卧床不起噦。”看她那副面紅耳赤
的樣子就知道,這女孩子其實心地不壞,現在心裏一定愧疚死了,或許再說幾句她就會自殺以謝天下。
“怎麼?你是不是很羨慕他啊?要不要我也踢你幾腳試試?很爽的哦。”她跨前一步作勢抬腳。
余旸向後一躍,確定跟她保持了安全距離后才很“嚴肅”地說:“你這句話說得太淫蕩了。雖然我知道你空閨寂寞很饑渴,但作為一個女孩子,還是
保持一點基本的矜持比較好。”
容與不屑地斜睨他:“放心,我就算再怎麼飢不擇食也絕對不會看上你的,那種品位實在太低了。”
“我有什麼不好?”余旸還從來沒被人貶得這麼低過——當然,素有不識金香玉陋習的姐姐除外。
她詫異地瞪大眼,像是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你有什麼好?”
余旸想了想,扳起手指一個個數給她聽:“我個性開朗、身體強壯、頭腦聰明、身家良好、學歷崇高。”說完還來一句,“你真的不必太崇拜我,這
么優秀其實我也很無奈的。”
聽完他自吹自擂,容與只回了一個字:“哈。”
余旸兇狠地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只是覺得很可笑罷了。”
“哪一條可笑?”
“每一條都可笑。”
“你——”
“你小肚雞腸,我碰到你沒有一次不吵架,根本是毫無紳士風度,這個也叫個性開朗?”說完她繞着他的身子開始踱步,上上下下挑剔打量,還很豪
邁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露出嫌惡的表情,“你這種叫做身體強壯?那施瓦辛格不就成石頭一塊了?虛胖就虛胖,充什麼肌肉男?”
虛胖?
余旸差點吐血,他打了那麼多年籃球練出的結實身材被她說成是“虛胖”,這還有沒有天理?
“你少誣衊我!”他把她的手抓過來,重重按上胸膛胡亂移動,“你好好摸摸,我這個到底是什麼?”
容與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趕忙甩開手:“明明就是肥肉,有什麼好摸?”
余旸氣得沒空研究她臉上的紅潮因何而來,又想去抓她的手繼續“親密接觸”:“明明很硬的,你一定沒好好摸!”
容與拚命躲開他的魔爪,口裏絲毫不放鬆:“肥肉,就是肥肉!”
“年輕人,你們要摸要親回家去好不好?大馬路上不合適啦。”旁邊管車的老大爺終於看不下去,出來仗義執言。
兩人一聽,尷尬地僵在當場,動彈不得。
好一會兒,容與才開始繼續攻擊:“看看看,大庭廣眾之下做出這麼猥褻的動作,說明你不但人品有問題,智商也有問題。”
“你才笨呢,連肌肉和肥肉都摸不出來,害得我這麼丟臉,被人當做色情狂。”
“別以為我不知道上次那個智商測驗你只得了六十五分,屬於智障級別。”
余旸灰頭土臉地道:“你怎麼知道的?”
“我聰明啊,我有什麼不知道?”事實是上次發給他的那個測驗,不管做得多快多認真,系統給出的智商值都只有六十五分,她就是特地發去打擊他
的啦。
余旸挫敗地嘆氣:“我身家良好這一點你總沒意見了吧。”
“就算你真的身家良好自己不學好又有什麼用?你現在為止自己賺了多少錢?能養家嗎?能餬口嗎?”
好像他家二哥的口氣哦。余旸被她說得抬不起頭來,陷入垂死掙扎狀態:“至少……至少我有學歷——”
“不是把老大,雖然C大勉強算是名牌大學,可你連畢業證書、學士學位都要三個月後才拿到,也敢說有學歷?”
嗚嗚嗚,活了這麼多年,今天才知道自己竟然一無是處,還不如死了算了——
慢着慢着,她怎麼知道他是C大的?並且還是大四生?
“你……認識我?”他問得遲疑,不會在玩什麼網絡詐騙吧?
容與咧嘴一笑:“恭喜你,終於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