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男的?”淺綠色套裝下的纖細身軀有些微僵硬,不過臉上的表情還是如往常一般冷靜。
“是的。”張瑤君回答。
“我的新秘書是個男的?”她再確定一次。
“嗯。”瑤君謹慎的看着方時雨,“總經理,請問……是不是有什麼不對?”
推了推金邊細框眼鏡,方時雨搖搖頭。“沒有。我只是好奇……為什麼是男的?”她只是為了公事而到東南亞一趟,怎麼一回來卻發現她的新秘書……居然是個男的?
時雨想起剛剛她一下飛機立刻回到公司時,見到的那個男人——她的新任“秘書”……
時雨這趟是去東南亞幾個國家實地考察,考慮開闢馬來西亞、菲律賓、新加坡等國家旅遊路線的可能性。以往他們公司主要路線一直集中在美澳方面,一開始的確為公司賺了不少錢,可是新的旅行社紛紛崛起,各種優惠、新奇的路線層出不窮,讓“懋洋”的業績開始走下坡。
這讓她興起了危機感,決心為公司開創新路線以挽救危機。由於洽談的結果還算順利,時雨便提前一天返國,急着把這次的考察企畫書完成以讓父親過目,便一刻也未休息的直奔公司。
由於正是午休時間,位於大廈二十二、三層的公司空空蕩蕩的,連她最得力的業務、同時亦是她好友的瑤君也不在。時雨揮去有些寂寞的心情,直接走入總經理辦公室。
本該上了鎖的辦公室居然沒上鎖,讓時雨警覺起來,她小心翼翼地打開門,竟見到一個男人在她的桌前“翻箱倒櫃”,這讓她又憤怒又害怕。可是她畢竟是方時雨,是她父親方懋洋一手調教出的接班人。因此只是冷冷的問道:“你是誰?在我的辦公室做什麼?”
她的表情十足“方式”,若是父親看到一定也會稱讚她一番。時雨鎮定的看着那男人抬起頭來,她對上一雙暗如子夜般的眼眸。
那男人定定的直盯着她,濃眉甚至還揚了揚,高挺鼻樑下的薄唇似笑非笑的揚起一個弧度,讓時雨有些尷尬。明明是他不對,為什麼他沒有她預期中的狼狽、慌張失措,居然還是一臉冷靜,甚至還用這種表情看着她,彷彿她才是那個莫名其妙的人?
她深吸一口氣,“你要是再不說明的話,我立刻報警處理。”她緊握門把的手一直沒有放下。
看着那男人終於起身,時雨驚異於他的身高。他……好高!她忍住吞咽口水的動作,這會讓對方看出她的不安,而這是時雨一直避免發生的。她維持嚴厲的表情,直視着他。
男人緩緩朝她走來,時雨握住門把的手握得更緊了,他想要做什麼?
時雨昂起頭,警告他:“你若是想圖謀不軌,最好趁早打消念頭,馬上就會有人進來將你逮住,這棟大樓的保全是很好的,只要一個按鈕,你就插翅難飛。”微微不穩的聲音讓時雨的冷靜出現了一絲破綻。
公司里的確是有保全緊急鈕,可是一個在她辦公桌后的牆壁上,另一個則在另一端的員工辦公室,目前都離她有一段距離。
男人在她身前不到十公尺的地方停住,眼睛還是看着她,臉上卻出現了充滿興味的神情。
“我不認為你的手有那麼長。”他朝保全鈕的地方點點頭。
他怎麼知道?時雨有短暫的驚訝,不過她立刻恢復沉穩。
“你到底是誰?”這男人雖然來路不明,可是似乎不會傷害她。否則他只要衝過來勒住她的脖子,這裏的隔音又好的不得了,任她叫破喉嚨也沒有用。男人笑了。這笑軟化了他剛硬的臉部線條,時雨竟然覺得那讓他看來有些孩子氣。念頭一轉,時雨不禁有些愕然,她是怎麼了?居然會對一個……一個闖入辦公室的陌生人這麼注意?
“我是你的新秘書,方總經理。”男人終於開口說話,卻讓時雨震驚得張口結舌。
“你……是我的新秘書?”時雨開口詰問。
男人點頭,伸出手說道:“我是狄濰揚,昨天剛到公司報到的助理秘書。”
時雨在心中複述一次他的話。怎麼可能?這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她無視他伸出的手,冷靜的對他說:“先生……”
“我姓狄,你可以叫我濰揚。”他插嘴,臉上是自信的沉穩,令時雨覺得礙眼極了。
“好,狄先生。我想這其中一定是有什麼誤會,待會等瑤君回來,事情就會真相大白,而你……在我的辦公室翻箱倒櫃的事,我希望有十分合理的解釋。”時雨對他比了個“請坐”的手勢。
等他坐下來,時雨才鬆了一口氣。很好,現在一切事情又在她掌握中了。她正要打電話叫人時,眼角餘光卻見到那男人又朝她走來,速度快的令她來不及防備,在他伸手時她發出一聲小小的尖叫。
“你要做什麼!?”
“幫你拿掉落在你發上的樹葉。”濰揚揮揮從她頭髮上拿掉的落葉,好笑的望着她,“不然你以為我要做什麼?強暴你?”
時雨尷尬的要命。她居然因為一時的緊張,在這個陌生人面前暴露出她的真正情緒。這讓她十分挫折和氣憤,大概是剛下飛機,精神不好,才會這麼失常。
“我沒有、以為。什麼,只是你突然靠近嚇了我一跳。”她繃著臉冷靜的說,將散落的几絲頭髮攏到耳後,然後微微睜大眼睛,他……他居然在笑!
狄濰揚發出一陣低沉渾厚的笑聲,“你真是個有趣的小女人。”他並沒有預期會遇上這樣一個有趣的上司,原本只是抱着公事公辦的態度來到這裏。不過,看來以後的日子可好玩了。
這個強裝冷靜的女人,會是他要找的對象嗎?:
小女人!從來沒有人敢這麼對她說話。時雨有些氣憤,但是她並沒有表現出來,只是用着更加冷凝的聲音說:“請你不要胡言亂語。”
“是的,方總經理。”濰揚笑道。
他的道歉並沒有讓時雨感到安慰,因為她覺得他的語氣裏帶着一點嘲笑意味。他到底是誰?
“總經理?”
疑問的聲音將時雨因回憶而遠揚的神智拉了回來。
“什麼事?”
“出國前總經理交代說,秘書人選要找能力最好的人,我跟小如經過多次面試、討論,一致覺得這位狄先生是最合適的,所以才錄取他,而今天因為不曉得總經理會提前返國,先教狄先生來熟悉環境,沒想到卻造成了這場誤會。”瑤君正經八百的解釋,她知道時雨不喜歡將公私混為一談。
小如與瑤君是公司的兩大支柱,由她們經手的客人幾乎沒有不跟懋洋簽約的。因為時雨信任她們的能力,又與瑤君有私交,是故才將這件重要的事交給她們。
“沒錯,一切就如同張小姐所說。”狄濰揚微一頷首。“不知道總經理還有什麼疑問?”
她的疑問可多了。時雨直視他,可不知為何,她就是無法自在的面對他。這對已有數年商場經驗的她來說,是很不尋常的,可是這男人總讓她有如芒刺在背的感覺,或許是因他的神情太過輕鬆自在,或許是他的言行太過自信,這讓時雨有點不習慣。
她早已習慣用冷靜自製來處理一切事務,而且也習慣別人對她所說的每一句話予以尊重及聽從。可是這個男人雖然沒有明目張胆的說些什麼或做些什麼,卻讓她覺得他不像表面上這麼簡單。
話說回來,要不是她原本的助理靜雯突然辭職,她又剛好排定了出國的行程,新秘書原本該是由她親自征試的,但她完全沒想到瑤君會找來一個男秘書。
“讓我看一下他的履歷表。”她對瑤君說道。她倒要看看他有多麼優秀,這純粹是做個確認,而不是對他有什麼好奇心。時雨這麼對自己說。
狄濰揚坐在一旁,並不因時雨的刻意漠視而動怒,仍是一派輕鬆自若的樣子。
迅速看着履歷表上的資料,時雨越來越驚訝。
“你是T大經濟系畢業,還是哈佛的企管碩士?”她看着他,有些不敢置信。
“嗯。”狄濰揚應道,表情絲毫未變。
“除了英文,你還精通日、德、法三國語言?”時雨又問。
“沒錯……”接着濰揚說了一堆拉拉雜雜的話,說完之後問她:“這樣你相信了嗎?”臉上仍是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的速度快得時雨差點無法跟上。不過大致上她聽得懂他是分別用英法德日四國語言,在對她做簡短的自我介紹。要不是有英文的輔助,有些地方時雨還不能完全明白。她是懂一些基本會話,不過並不精通,更遑論是在他說得如此快速的情形下了。
這男人……真的很不簡單。時雨原本還抱持着他是隨便填填資料騙人的想法,現在是完全推翻了。
“你還待過‘雄威’?”時雨又問。
雄威以往是懋洋最大的競爭敵手,這幾年來營業額激增,開闢了不少旅遊路線,從美澳到東南亞,甚至南太平洋群島都有,儼然成為旅遊業的新興霸主。它的員工超過數百人,懋洋跟雄威比起來算是小巫見大巫,而這一切成就聽說都是從不曾露面的二世主在短短几年內所完成的。
他竟然待過這樣的大公司?時雨簡直吃驚到極點。
“是啊,大概五年左右吧。”濰揚有問必答。不着痕迹地注意着她的表情變化跟小動作。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離職?”時雨懷疑的問。這樣的大公司人人想進,依他的條件肯定也能找到好職位。
“雄威太大了,人人爭業績、講效率,沒有半點人情味。”濰揚不在乎的回答。
若是她的話,也有可能因為這緣故而換工作。可是他這麼說不就是暗示懋洋是間小公司,所以他可以好好的感受“溫暖”?時雨氣憤的瞪着他,他怎敢這麼暗示!懋洋雖然比不上雄威的規模,可好歹也是間老字號的公司,在同行間有一定的地位。
“我想懋洋對你而言應該是太小了,依你的條件、經歷,一定可以找到比懋洋更好的公司。”時雨冷着臉說道。她為了將父親一生的心血維繫下去,已付出了一切,她絕不容許懋洋被侮辱。
“別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濰揚眼神坦率的直視時雨。
他的坦率讓時雨覺得自己似乎太過情緒化了。“我沒有誤會什麼,只是依狄先生無可挑剔的經歷,自己開公司都綽綽有餘,讓你做我的助理根本是委屈你了。”她才不要讓他知道,他準確的猜中了她的想法。
“方總經理,你這麼說的意思,該不是在我上班,不,上班的前一天就要辭掉我吧?”狄濰揚轉向瑤君說:“張小姐,這樣的話,是不是對我不太公平?”他帶着笑問道,看不出心情為何。
“是啊,總經理,你就別說這些了。既然狄先生想為懋洋盡心,站在公司的立場,自然也是樂觀其成不是嗎?”瑤君合情合理的說。
“瑤君,你……”瑤君居然不支持她,這讓時雨有些氣悶。她甚至想直接叫那男人走,可是這種情緒化的事情方時雨是不會做的,所以她只是微笑。
“可是你又怎麼能肯定,狄先生不是雄威派來卧底的?”她提出可能性,刻意不看向狄濰揚。
瑤君睜大了眼,轉頭問狄濰揚,“你不是吧?”
“我只能說日久見人心。”濰揚一攤手,自在的說。為這女人豐富的想像力差點笑出來,他的意圖比起她所說的……可要高貴上好幾倍。
見到他毫不在意,一派坦蕩蕩的模樣,時雨倒是辭窮了。就現實面來說,若有狄濰揚幫她,自然如魚得水。可是她實在不希望朝夕相處的秘書是個男的,要是他是女的就好了。
時雨暗自嘆氣,她又看履歷表又問他問題的,全都只是想要挑他毛病。可惜,他居然讓她毫無可挑剔的地方。逼不得已,時雨只好對他說實話。
她轉頭對瑤君說:“瑤君,你先出去。我跟狄先生談一下。”
等瑤君出去后,時雨才開口:“狄先生,我知道你能力夠,可是……很抱歉,我想要的是女助理,這是我們內部的溝通問題,很抱歉造成你的困擾。”她相信她的意思他不至於聽不懂。
濰揚看着她,溫和的、緩慢的說:“所以我被辭退了?原因是因為我是男的?”
時雨莫名覺得愧疚,放緩了語氣,“我知道這樣對你很不公平……”
“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這樣做?”濰揚打斷她的話。“現在不是講究男女平等嗎?既然你能夠當上總經理,我當然也可以做好助理的工作,還是……你歧視男人?或是……你怕我?”他挑眉問。
時雨頓時啞口無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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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雨疲憊的看着手上的資料。她必須在今天將考察報告趕出來,父親昨天來電要她今天回家,她必須把成果整理出來讓父親過目才行。雖然父親並沒有要求,可是時雨向來都是這麼做的。
看着看着,時雨突然想起有一份關於旅遊景點的資料可以作為參考,她打開抽屜翻找,嘴裏喃喃道:“到底在哪裏?”
“你要找什麼?”突然一個聲音這麼問道。
時雨嚇了好大一跳,抬起頭,她見到了她的新秘書。
狄濰揚已經注意她好一陣子了。她看起來好累,頻頻揉着眉心,他知道她最近在評估東南亞路線,可是有必要弄得這麼累嗎?
“哦,我在找一份旅遊景點的資料……”
濰揚輕輕鬆鬆的從桌旁資料櫃拿出一個資料夾,遞給她,“在這裏,我把所有的旅遊景點都做了歸類,看你要的是哪一個地方的資料。”
時雨被動的接過,“謝謝你。”她禮貌性的對他微笑。
雖然已經一個多禮拜了,她還是不太習慣助理變成男人的事實。不過,他還真是有效率。時雨想到第一次見到他時,他其實不是在翻箱倒櫃,而是在整理她一團亂的資料。現在他仔細的將一切都分類整理好,還貼上了標籤,看起來一目了然。
老實說,他這個星期的表現令她無話可說。不管什麼事,他只要聽一次就記住,工作方面也只用了兩天就駕輕就熟。現在,只要她起個頭,他幾乎就知道她要什麼。有了他的幫忙,工作進行的十分順利。只要他不要常常盯着她看就好了。
助理其實還是有自己的位子的,畢竟有一些雜事需要處理。可是時雨常常發現他沒事就會坐在沙發上看着她,當她請他回去時,他就會說:“我目前沒有事做,在這裏看你需要什麼可以馬上拿給你。”讓她無法再說什麼。
他的存在讓時雨總是坐立不安,只要一想到他在注視自已,就令她緊張的全身僵硬。這並不是針對他,而是從以前她就很擔心在人前出錯,所以常常處在緊繃的狀態。
時雨習慣性的揉揉眉心,又要繼續看資料時,一杯熱呼呼的濃茶遞了過來。
“喝杯茶吧,總經理。我看你也很累了,休息一下如何?我替你捶捶背。”濰揚笑着說道,手自動自發的摸上時雨的肩膀。
意外的碰觸讓時雨差點尖叫,她硬生生的截住到口的尖叫,努力不露出慌亂的神情,義正辭嚴的說:“狄先生,謝謝你的好意,可是我不需要……”
“我說過叫我濰揚就可以了,時雨。”濰揚朝她眨眨眼,不顧她的閃躲,好整以暇的開始按摩她的肩膀。
從來沒有人敢對她這麼放肆!
“狄先生,請你別再這麼做,我不習慣別人碰我。而且,這是公司,在公司是以職務互稱,希望你不要直呼我的名字。”時雨站起身,走到沙發坐下,避開了他及他在她肩上按摩的手。
濰揚不在意的將伸在半空中的雙手垂下,跟着她到沙發旁坐下。
“工作是工作,這點我很清楚,可是稱總經理、狄先生的會不會太僵硬了?互稱名字不是比較有親切感嗎?我想這應該不會影響到公事的。”他挪近她,又對她眨眨眼。“而且你叫我濰揚,我叫你時雨,這不是扯平了嗎?”
時雨不自在極了,她努力讓自己不要在他靠過來時跳起來,“狄先生,這是公司的規矩,我希望任何員工都能遵守。”她正經八百的說,站了起來想回到辦公桌。
狄濰揚眼明手快的拉住她,讓她一個重心不穩又跌回沙發上。
“你要做什麼?請你自重一些好嗎?否則我只好請你走路。”時雨慌亂的推開他的手,方才他碰過的肩上還殘留着奇異的灼熱感,讓她的心跳莫名的加快。
“總經理,你是不是很怕我?”濰揚低下身子問,巧妙的擋住她的去路卻又不致碰到她。
“我為什麼要怕你?”時雨瞪他,有些動怒了,“請你讓開好嗎?我要回去工作了。若是你嫌太無聊,可以出去走走,不要在這裏妨礙別人。”
看着她好幾秒,濰揚嘆了一口氣,“時雨,別這麼緊張好嗎?我沒有任何惡意,只是見你累了,想為你舒緩一下疲勞而已,不要像只小刺蝟一樣。”
時雨心慌了一下,抬起頭本能的回應:“我一點都沒有‘緊張’。”她強調,這個討厭的人怎麼這樣自以為是啊?她的表情冷靜、語氣平和,他憑什麼自作主張的說她在緊張?
“我真的要工作了,請你移開好嗎?”她這樣被擋在沙發跟他之間根本出不去。這回時雨倒是忘了糾正他的稱呼。
濰揚笑了,彷彿覺得她很有趣。“休息一下吧,讓我為你按摩五分鐘再繼續工作。別再逞強,你明明已經很累了。放心好了,我說五分鐘就是五分鐘,保證絕對不會對你性騷擾。若是我的手超過你肩膀以外的地方,你儘管尖叫,然後把我踢出去,這樣可以嗎?”
他來到她身後,大手覆上她的肩膀,張開手指,開始揉捏起來,將她頸項僵硬處一點一點的揉捏開來,讓她緊繃的肌肉慢慢放鬆。
他可以不必做這些事的,可是這個女人莫名的讓他牽挂,他就是沒辦法見她這樣虐待自己的身體。
真是……舒服極了。時雨忍不住逸出一聲小小的嘆息,嘴上仍然不忘說道:“我才不會尖叫。”他的大手靈活的在她肩上活動,將她這幾天的疲累一點一滴的消除。
“好,你不會尖叫。”濰揚說道。
他的語氣像是故意配合她,在哄她似的。時雨昏昏然的想道,算了,這男人怎麼可能會“哄”她嘛?她可是他的上司呢,一定是她太敏感了。時雨舒服的閉上眼睛,有點昏昏欲睡,她已經好幾天沒睡好了。
“其實你不必這麼做的,這並不是助理的工作範圍。”她說道。
“我知道,我只是不忍心見你這麼累。”濰揚說道。
他呼出的熱氣噴拂在她頸上,讓時雨渾身冒起了雞皮疙瘩。這個人……真的很奇怪,她明明是他的上司,他不需要對她這麼關心的。時雨心裏有種奇怪的感受,有一些些感動、一些些慌亂。為了掩飾自己的反應,她掙扎一下,站了起來。
“謝謝你,我已經好多了。”她攏攏頭髮,坐回辦公桌,儼然又是精明幹練的女強人形象。
看着她好一會,濰揚走到她身邊,拿起已冷的濃茶離開辦公室。時雨抬起頭看着他離去的方向,他不是說要給她喝的嗎?為什麼又拿走了?警覺自己的分心,時雨暗罵自己不應該太在乎別人的一舉一動,低下頭繼續專註在公事上。
濰揚很快就回來了。“我幫你重泡了一杯,讓你提提神。喝吧!”
時雨詫異的抬頭,再低頭看着桌上的熱茶,突然覺得暖和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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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我回來了。”時雨進了門,走到客廳對着坐在沙發的父親說道。
時雨的父親也是懋洋旅行社的創立者——方懋洋抬起頭,“嗯。”嚴厲的臉部線條未曾軟化。“公司情形怎麼樣?”
時雨拘謹的站在一邊,“公司運作情形良好,前幾天跟您報告過的東南亞評估案,報告書已經出來了,請爸過目。”她從皮包中拿出趕了三天三夜的報告書。
方懋洋隨意擺擺手,“不必給我看了,你現在是公司的總經理,以後更是董事長,到現在還這樣事事諳示的話,怎麼管理一間公司?”
“可是爸,這份報告我做了……”三天三夜四個字還沒出口,父親就截斷了她的話。
“我說不看就不看,你直接跟我說結論就成了。”方懋洋十分不耐煩的說道。
時雨遞出報告書的手慢慢收回來,心裏有絲黯然,她花了這麼多心力,父親卻連看一眼也不願意。
“爸,我覺得東南亞的路線應該做得起來。”她畢恭畢敬的報告出結論。
“能做就能做,沒有什麼‘應該’的。做生意這麼模稜兩可根本不可能成功,我教了你多少年,怎麼還是學不會?”方懋洋瞪着女兒,“坐下來,別站在一邊,像個小職員似的。你可是公司的領導者,要有架勢一點知道嗎?”
時雨聽從的坐下,“是的,爸。我以後一定會更注意。”她垂下眼睛,心裏有絲難過。
“說話時看着我!”方懋洋喝道。
時雨立刻抬頭,在心裏氣惱自己又惹父親生氣了,“對不起,爸。”他們的親子關係不知從何時開始竟演變成這種局面,時雨在心裏嘆息。她好想跟父親說些知心話,但父親從不給她機會,只要她多說一句話,父親便會不耐煩的打斷,只有公事可以引起他的興趣。
為了不惹父親氣惱,她不再試圖與父親溝通。父親是她惟一的親人,她愛他、尊敬他,不希望他氣壞了身子。
“我一個月叫你回來一次,不是要聽你說對不起的,告訴我,公司這個月賺了多少錢?”方懋洋問道,這向來是每次談話的重點。
時雨的母親早逝,在她還不到七歲時就過世,從此她就和父親相依為命。由於方家只有她一個女兒,父親從小便要求她要堅強、自信、冷靜、果決,一切的訓練都是為了要將她培養成接班人。
懋洋是她父親一生的心血,時雨非常明白這一點,而為了不讓父親失望,她拚命學習公司的一切事務,並且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朝父親心目中一個決策者應該擁有的堅強自製邁進。
“這個月是淡季,扣除開銷及員工薪水,凈利約有二十萬。”她說道。
自從她大學畢業后,父親便將公司交給她掌管,同時要她搬出去好就近掌控公司。每個月則有一天她得回家報告公司營運情形,至於其他日子,方懋洋說不希望人吵,想要清靜,所以除非是她父親打電話要她回家,否則父女倆一個月也只有這一天能說上話、見上面。
“二十萬!?”方懋洋不悅地皺起眉,“怎麼越來越少?以前就算是淡季,起碼也有三十來萬的。”
“因話最近景氣不好,出國旅遊的人數銳減,加上雄威提出了不少特惠方案,許多客戶都抱怨我們的價錢太貴了。”時雨解釋道。不希望父親誤會她沒為公司盡心。
“不要找理由!既然沒賺錢就要找出原因,雄威的價錢低,你不會也跟着調降價錢?”方懋洋對時雨的解釋完全不予理會。
“可是……上次爸說過,品質最重要,不要學他們削價競爭。”時雨提出辯解。
“我是這麼說過,可是你也要懂得變通啊,這樣下去我怎麼能安心把公司交給你?”方懋洋嚴厲的瞪着女兒。
“對不起,爸。”時雨一如往常的說著道歉的話。
“算了,以後注意一點。今天就到這裏,你回去吧,我要歇息了。”他擺擺手。
時雨咬住唇,問道:“爸,最近身體好嗎?”她關心的看着父親。
“馬馬虎虎。”方懋洋草率的回答,頓了一下,“對了,你一個人住外頭要事事小心知道嗎?”
時雨為父親難得的關心而開心的笑了。“是的,爸,我一定會注意自己的安全。”
“我不是這個意思。”方懋洋說道,表情很不耐煩。“你都已經二十八歲了,難道安全問題還要我來幫你注意嗎?你代表的不只是方家,更是懋洋旅行社,在外的一言一行都不能出錯,知道嗎?”
心中的陽光一下煙消雲散。“我知道,爸。”她訥訥的回答。沒有告訴父親,她還有十個月才滿二十八歲。
“知道就回去吧。”方懋洋再次說道。
時雨遲疑着,終於還是開口了。“爸,最近公司接到一筆大案子,是大學的畢業旅行,我想應該可以為公司賺進不少錢。”她期盼着父親的一句讚美,或是任何錶示喜悅的話都好。
“嗯。”方懋洋哼道,理所當然的說:“賺到錢再說吧。下個月再來跟我報告。”
時雨一顆心蕩到谷底,按捺住失望的心情,她恭敬的對父親說道:“那爸,我下個月再來。”
點點頭,方懋洋自顧自的轉身離開。
時雨黯然的看着父親的背影,覺得他離她好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