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今夜,是爹迎娶五娘的日子。
五娘是青樓里的小婢,但手段厲害,所以讓爹魂牽夢縈--這是她聽三娘說的。
張燈結綵,火紅似要噴火的雙喜字貼滿整間宅子。
她的娘剛死不久,偌大的宅子裏卻彷佛不當有這人的存在。若非娘是爹的明媒正娶,大概下場會更凄涼。
一身素衣,她讓人擋在主屋前。
「大小姐,老爺不希望妳任意走動。」
望着守衛,她面無表情。
是怕她壞了氣氛吧?
不願讓守衛難做,目光遠遠一眺,看見了爹紅色的背影后,她轉身離開,相較於主屋內的鑼鼓喧天,別院裏冷冷清清,沒有半點聲音。
來到靈堂前,看着娘的牌位,她已哭得再也掉不出淚來。
娘是縣裏有名的大夫,將一身的本事都傳給了她,所以爹才會讓她平安地留在宅子裏,不讓其它人打攪她。
她的爹是個商賈,想攀上官家,便讓她來為他打前鋒,先奪個醫聖美名,再進而打通人脈買個官位坐。
她很氣的。
不是氣自己被利用,而是氣爹對娘的不珍惜。
娘是個賢淑的女子,卻因為樣貌不佳,而得不到爹的青睞,雖是指腹為婚,除了新婚當日外,始終獨守空閨。
而她呢……憑着是一身好本事,受縣上的民眾愛戴,整個談府的人才不敢對她放肆,但卻沒有一個真心愛護她。
是了,誰教她的娘不受爹的寵愛,她活該有這命。
只是,他們都有血緣關係,為何就不能多疼她一些呢?
她只希望有人能聽聽她說話,多關心她便好了,她求的也不多,可惜上天彷佛遺忘了她似的,談府的人從未記起她的存在。
娘,為何沒人愛日兒呢?您不是說總有一天會有人喜歡日兒嗎?
今早,聽見三妹要嫁人。
二娘說三妹嫁的是個青年才俊,兩人又互相喜歡,往後她女兒的日子就好過了。
剛回談府的她,經過迴廊,乍聽見這番消息。
她住的是別院,很少到主屋走動,小婢們也懶得與她說話,更遑論把主屋內的消息轉告給她,上次大弟、二妹成婚,她知道時,大弟已拜堂,二妹也去了夫家,統統晚了一步。
這次是婢女忘了送餐給她,她有些餓,想到廚房找些東西填肚子,才正巧聽見。
喜歡?
她眨眨眼,有些不解。
什麼是喜歡?
她不懂,也沒人跟她提過。
嫁人好嗎?
像娘這般,她情願一生不嫁。
雖與主屋的人沒什麼來往,到底也是手足,她希望她的妹妹們都覓得一個好歸宿,不要再像她娘這樣。
捧着點心,她迴轉別院。
娘,日兒好思念您!您聽得見日兒的聲音嗎?
今日,縣裏有許多人得了一種不知名的病,紛紛上她這裏來求診。
「談大夫,妳看看我兒子是怎麼了?最近老說頭暈,今天早上醒來高燒不退,身子長滿紅色斑點又奇癢無比,我看見李大嫂的小兒子也是這樣,是不是得了什麼不治之症?」
「嬤嬤,您先寬心,讓我看看沈大哥的癥狀再說。」
連續幾番望聞間切之後,她頭一次讓縣民失望了,因為連醫術高超的她也無法看出這是什麼病症,只能先開些止疼的葯讓這些病人服用減輕痛苦。
聽了所有來求診的人回答之後,才發現他們原來都是最近有上白蓮山的樵夫或獵戶,本着醫者父母心的她,決意上山一探究竟。
來到白蓮山上,她偶爾見到幾隻動作緩慢的動物在山裏逛着,那些動物看上去都不像生病的模樣,便遠遠跟着牠們,穿過隱蔽之處后赫然發現一池泉水,很多動物都在飲用,是素聞山泉水滋味甘甜,但見那麼多動物同時聚在一塊的場面就有些特別了,於是她趁着動物們一一離開后,解下腰間的水壺汲滿后,才下山回到談府。
剛進門,看起來像是等候多時的管家上前交代,爹要見她。
爹會主動想見她?真是平生第一次啊。
怎知會面結果,爹竟是要她別插手白蓮山的事情。
「怎麼行?我是個大夫,本來就該救人,怎麼說白蓮山的事也是縣裏的事,就算我是一介平民,也得關心哪!」為了那些無辜的縣民,她首次反抗親爹。
「我們要搬離這裏了。總之,白蓮山的事不準妳再插手!」
望進爹的眼裏,沒有關愛、沒有擔憂,只有名利。
爹是怕她萬一不幸也染上這種病,便再也無法幫他奪美名了。
呵!真是殘酷哪!明明是親爹,為何對她的生死不聞不問呢?
「爹,我真的是您親生的嗎?」
「啪!」
回答的是一個似乎想掩飾心虛的巴掌聲。
真是的!她怎能錯怪娘的貞潔的,她肯定是爹親生的。
「妳要是不聽我的話,下場自理!」
撫着發燙的臉頰,她沒有一絲怨言。
娘,日兒絕不會棄這些縣民不顧,您一定也會贊成的,對吧?
今兒個,來了更多上門求診的病人。
還有人不知情仍上了白蓮山,然後又帶着病回來,怪異的是,這種病似乎不會傳染開,值得慶幸哪!
一再地開止疼葯也是治標而已,她究竟該怎麼辦?
站起來想喝口水潤喉,沒想到頭猛然一暈,讓她撞倒了案上的杯,灑了一地的水,她疑惑,她詫異,遂地拉上袖子,果然看見紅色斑點,她一怔,踉蹌幾步后靠在牆上。
她一時間竟無法思考了。
上白蓮山前有服過解毒丸,結果依然無用,她也染上這癥狀了。
為了讓自己冷靜下來,她趕快拿了新的杯子喝口茶。剎那間,她想到那些動物為何待在白蓮山上也沒有事情?難不成與牠們的飲食有關聯?
帶着疑惑,她轉過頭,看着昨日才帶下山來的泉水,沒有任何遲疑,她立刻飲下壺裏的泉水。
正當她要記錄自己身體的變化時,不巧,一群縣民來到她這裏吆喝。
「發生什麼事了?」她注意到前來的都是這次事件病患的親人。
有人指着她罵:「妳這個庸醫!都是我們誤信了妳,開那什麼止疼葯,害得我兒子命喪黃泉。都是妳!都是妳!」
「不會救人,何必出來害人!」
「是啊!我夫婿也剛剛才斷氣,還我丈夫的命來!」
縣民蠻橫地圍上前,她嚇到了,舉步維艱,動也不動,任由民眾打她出氣。
但她的助手小梅看下下去,擋着縣民,護着她,並要她先行離去。
「我不能走!我害死人了,」
「談大夫,先由後門走吧!縣裏只有妳這個大夫,沒有妳,往後誰還敢上白蓮山呢?生死有命哪!」
沒錯,她是這小縣裏唯一的大夫,她必須想辦法解決這個困難,要不,往後那些樵夫、獵戶該如何過活?再者,要離開縣裏,通過白蓮山是必要之路,她也得為其它縣民着想。
於是,她感謝助手的幫助,先行離開,回到談府,將自己關在別院裏,繼續記錄,她計劃着,要是明早也沒任何改善,那她要再上山一趟,可惜,來不及實行自己的計劃,爹便帶着幾個家丁前來。
「現在鬧開了,都是妳!」
「爹!」此時的她最需要家人的支持。
「別喊我,我沒妳這女兒,現在弄得縣民都要我負責,我不是要妳別插手嗎?妳倒說說,我該怎麼對縣民交代?」
看得出來親爹很生氣,她應該早看清了,爹是不會在意她的生死的,他關心的只有名利與美人。
她,不過雜草一根。
利刃一劃,什麼也不剩。
「我會救他們的。」
「怎麼救?如何救?以為自己是神仙嗎?來人啊,給我將她拖出去,讓那些縣民去處置。」
呵!她的利用價值已沒了。
家丁聞言,上前欲拖走她,原以為她不會反抗,怎知她卻拚命掙脫,接着唰地一聲,她的兩袖撕裂了,露出白藕一雙,上頭紅斑顯得更鮮艷。
家丁見狀,紛紛走避,他們才不想惹病上身。
「妳也得了這種病?」
她抬起頭,依舊沒看見親爹有任何心疼她的神情,仍是一派冷漠,她的心已痛到不能再痛了。
一抹冷硬閃過爹的眼睛,她大概清楚爹會怎麼對自己。
就在他們離開后,有人來封了她的門與窗,不久,她看見門外有火光。
果然,她沒料錯,爹想殺了她,徹底杜絕後患。
爹,我是您女兒啊……
她的呼喚,終究沒有用處。
逃嗎?逃得了嗎?不,她不想逃了,忙了這麼久,她的命運也許早註定好了,改不了。
一生得不到人愛,才是她的寫照吧。
就讓火焰帶着她去找娘,她寧願伴着娘,也不願再為人了。
娘,日兒來找您了,等等日兒吧!
今晚,月色皎潔,分外迷人。
剛剛,她作夢了,夢裏只有他們一家三口,和樂融融,讓人羨慕,但事實卻是令人不堪。
感覺到身子開始癢了起來,她才發覺自己沒死在火里。
有人救了她嗎?
「我不救人的,但妳的悲哀卻讓我的『訣艷』有了共鳴。」
是男人的聲音,她緩緩睜開眼,映入眼帘的是模糊的五官與一把亮眼的劍鞘在她眼前。
「『訣艷』?」一把劍同情她?
「我的劍感受到妳的悲哀,它同情妳。」
同情,已經不必了。
「不必救我的,我得了這種病,不死也難。」不過想到自己的傷悲竟是一把劍感受到,她有些無奈。
「妳身子裏有『山澗泉』,可惜不夠,再多喝幾次,應該就能解毒。」
「你……是誰?」
「我是妖。」
「妖?」真是諷刺了,救她的竟是個妖與一把劍!所有人都不信她,她的親人要置她於死地,偏偏將她自鬼門關里攬下的是名與人類沒有交集的妖。「我能否拜託『訣艷』幫我將這項訊息帶給我的助手小梅聽?我一個人已不打緊了,重要的是縣民的安危,拜託你,『訣艷』!」既然訣艷會感受她的心意,那麼與其央求一名不相識的妖,她寧願求助一把劍。
「妳很聰明!為何不想活呢?」救人本不是他的興趣。
「世態炎涼,活着,我的心傷永遠也不會好。」她合上眼。
「妳才多大年紀,看得會有多少?」
「夠多了。」十六載的歲月,她的心彷佛已經過了七十年的歷練。
七十知天命啊!
想來,她的命合該如此,她不怨天的。
「是嗎?我向來不強人所難,既然妳心意已決,『訣艷』會替妳完成。」
「謝謝。再請你幫一件事,請你等我死後,將我火化,葬在此處。」
「沒有想見的親人嗎?」他突然一問。
親人?她沒有親人,倒是有個朋友--趙公子。他是她的病人,待她很好,若是自己死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了……
「沒有,我沒有親人……」
話說完,慢慢的,她的頭愈來愈暈,也合上眼。不知怎地,她覺得好溫暖,好像有雙強而有力的臂膀正在為她抵擋外頭的涼意。
原來死前一點也不可怕哪!
娘,日兒來找您了。
活了十六年,死了三十五年。
她的陰壽綿綿無期,只因她在世救活不少人,於是想在投胎前一報訣艷的恩情,所以不斷尋找,終於,讓她打聽到,訣艷連同持有人都被封在鬼門裏了。
為了營救恩人,五年前她二度為人。
這次,她鎖住所有的情緒,不再與人有過多牽扯,因為她的傷好不容易才好了。
月色如昔,皎潔無憂。
烈火堆在前,猶如三十五年前的那場火焰,又喚回她的記憶。剛剛,她作了夢,是有關生前的夢,不知自己怎會在這種時候想起?
乾柴燃火,啪啦的聲音讓她回到現實里,驀然回神,她才驚覺自己讓人擁在懷裏,抬眼一瞧,是衛彌天抱着她。
「醒了?」
四眸對上,談落日移不開目光。
「我怕光是火也暖不了妳,因為妳的身體在發抖,所以我才自作主張地抱着妳,希望別見怪。」他將落日整個人抱在懷裏,再蓋上他的外衣御山上的寒。
湧入心底的那份溫暖,原來是他啊!
莫名地,她內心一陣喜悅。
「不會,我覺得很暖,多謝你。」
「妳醒來就好了。」為怕她冷到,他又將外衣包裹得更緊。
「我昏過去了?」她依稀記得好像是在衛彌天幫自己處理傷口時,疼得昏迷了。
「嗯,傷還疼嗎?」
「不疼了。」為何衛彌天對自己的好,她是如此貪戀、如此捨不得?真的是「喜歡」嗎?
「要不要再睡會兒?才剛亥時。」
「不了,你睡吧!我來看着。」
他淺笑,眼底透着深深的疼愛。「妳是病人,我一夜不睡也不要緊。」
「我……想陪着你醒着。」她怯怯地說。
「只要妳不怕累的話。」
「我不怕。」她堅持。
衛彌天將她摟得更緊些,然後調侃,「現在不怕我了?」
迎上那雙熠熠的眸子,衛彌天是她認識的人當中最值得信賴的人,談落日平生頭次覺得心安,比起她的親人,衛彌天不知勝過多少,若非她是鬼,豈有害怕之理。
暗夜的風格外冷冽,也讓火光更為放肆。
盯着火焰,衛彌天將自己的過去娓娓道來。
「我是個孤兒,是師父撿到我,他待我極好,不只教我做人的道理,並教我一切除靈的法術……」
師父另外也教他封鬼門的咒語,原本是希望他能封住鬼門,怎知後來卻不要他插手,說是會有其它人去完成,但眼看鬼門大開,鬼魂到處作祟,能封鬼門的人一直沒出現,他才會違背師意來到靈山。
五年前是他最傷心的時候,讓他視如妹妹的瑕兒因病去世,師父也說他不得不離開,一時間失去兩位他最親的人,再也承受不住寂寞的蝕心,他竟說出自己是除靈師的事實,遂地黯然離開了。
「後來,我也撿到昏倒在路邊的曉成。他的父母四處欠債,帶着曉成成天躲債,最後逼不得已只得丟下曉成,於是我讓曉成跟着我,師父教給我的,我不希望讓它失傳了。」
不自覺地,談落日伸出熾熱的小手握住他冰冷的手心,一股暖意湧入體內,衛彌天收了手指。
「在故鄉那裏,我認識一名姑娘,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見,我錯認妳嗎?」
「記得,我和那位姑娘很相似?」
衛彌天不禁注視落日的右手臂,然後應了聲,「妳們的確十分相似。」
談落日眨眨眼,朱唇方啟卻又合上。
衛彌天瞧見了,便說:「想說什麼就說。」
她仰頭。「你……愛那位姑娘嗎?」
「妳說瑕兒嗎?」他低低一笑。「在我心上,她永遠都是妹妹,我疼她、保護她,但卻無法愛她。」
「為什麼?」
「這我就無法解釋了,愛與不愛是由我的心來決定。」他注視落日,眼神溢滿溫柔。這就和他為何會對落日念念不忘有相同的原因,為何會這樣?就算過去他將之歸因於想彌補瑕兒,但仍欺騙不了自己,他的確愛上落日了。
「那瑕兒姑娘呢?」
「她五年前去世的。」
「怎麼去世的?」
「高燒不退而死。對瑕兒,我一直有份虧欠,最後一次見面,我傷了她的心。」
「你……會將我當成瑕兒嗎?」即便她現在的身體與瑕兒相似,她也不希望自己成了替代品。
早先,傷心難過的徐嬤嬤就曾將她當成她的女兒,那時,她不以為意,但若是衛彌天也這樣對待她,她覺得不好受。
「妳和瑕兒是完全不相似的兩個個體,瑕兒柔,妳卻是堅毅得令人不舍,我愛上的人是這樣的妳。」愛憐地以指尖滑過她細緻的臉龐,衛彌天情難自禁地吻上她的紅唇,再三地逗留着,更將她的身子骨幾乎要勒斷。
談落日愣住了,她沒想到隱藏在衛彌天身體內的感情是如此激烈。
他的唇火熱地扯斷她藏在心底最深處的鎖煉,那道鎖早將她的一切感情完全鎖住,但衛彌天卻釋放了她不該擁有的感覺。
衛彌天滿足地在她耳畔邊低喃:「日兒,我想這樣喊妳……為何我會這麼醉心於妳呢?妳來告訴我吧!」
朱唇更加艷紅,談落日睜着眸子,卻難掩心中的愉悅。
往往看不清的是當事人,雲嫣沒說錯,她的心已落在衛彌天身上了。
「我不知道。」她羞紅了小臉。
她能愛人嗎?
能嗎?
「等我封住鬼門,我想與妳歲歲年年,可好?」
「能嗎?我們能在一塊嗎?」嵐魃不是說了她不能愛上他,和他是不會有結果,她能愛嗎?
「只要妳願意。」
只要願意……她是千百個願意哪!
「倘若有一天你不再愛我了……」她清楚男人可以三妻四妾。
衛彌天搶話,「我要與妳相約今生今世不離不棄,讓我當妳唯一的夫。日兒,允了我吧?」
雙眸透着渴望,談落日探出手輕觸他的臉。「愛我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他堅定不移。
直到溫熱的淚水淌了頰,她才清楚自己哭了,娘親死後,她哭過一次,這是第二次,希望別再有第三次。
「我答應你,我想和你白頭偕老。」是衛彌天的話,她願意相信,他會好好待她,她有這份篤定。
再世為人,她很想好好珍惜這份得來不易的感情。
在火光的照耀下,兩個相迭的身影,為這座靈山添了些許暖意。
落日又睡著了。
第一次入睡的她,似乎是作了噩夢,不斷夢囈,彷佛正在承受很大的痛苦,無法由夢中醒來,他想喚醒她,卻又私心地想由她的只宇詞組裏拼湊出她的過去。
斷斷續續地,他大略猜出落日有個令她心痛不已的過去,所以她才隻字不提,情願以新的身分過新的日子。
這次,她的神情十分安詳。
「日兒……」衛彌天憐惜地喃着她的名,然後握住她的右手臂,慢慢掀開衣袖,眼睛定定地望着那道他再熟悉不過的傷痕。
長相會相似,但傷痕一模一樣就讓人無法理解了。
那傷痕,是瑕兒在他練術之時,偷偷靠近,才讓他安置在身旁保護自己的「守護」傷了手臂,也留下一個無法磨滅的痕迹。
他可以確定落日絕對不是瑕兒,因為眼神騙不了人,但也不像失憶,那為何落日的身體竟是瑕兒的?
瑕兒的死,師父是親眼見到,所以他肯定瑕兒的死絕對與落日無關,那麼這其中究竟牽扯了什麼秘密?
落日總對自己欲言又止,是想說什麼?又在害怕什麼?
一連串的問號,他心頭大底有了初步的懷疑,但……該問嗎?
還是不了,他既選擇了落日,就不該對她有所懷疑,相信總有一天落日必定會對自己坦承以對,倘若她想保密一輩子,他也不願探究,畢竟每個人多少都會有不願對人說的秘密。
此時對他而言,她只是談落日,一個讓他深愛的女人。
「日兒,我會一輩子保護妳的。」
亥時末,靈山出現騷動。
由遠而近的火光點點,聚集起來的效果頗有壯大聲勢之態,衛彌天見了,輕輕喚醒熟睡中的談落日。
「日兒,醒醒了。」
談落日奮力睜開眼睛。「天還沒亮,是有危險嗎?」念頭方閃,她立即防備地四處張望。
「聽見聲音沒?」
「衛公子!談大夫!你們在哪兒啊?」
「衛公子!聽到就請回答。」
遠處傳來聲聲喊叫,原來是村民靠着人多勢眾的陽氣,上山來找他們兩個。
「有人上山了!」談落日詫異不已,這種時候,怎會有人敢上山?
衛彌天指着左前方。「妳瞧!是火把,村裏的人來找我們了!」
「怎會?他們不怕靈山上的怪物嗎?」
「妳親自問他們不就明白了?」衛彌天由火堆里舉高一根燃火的木頭左右晃動。「我們在這裏。」
眾人聞言,紛紛趕緊上前,好不容易才抵達,幾乎是全村的男人都上山了,談落日嚇了好大一跳。
帶頭領隊的柳村長這才放心。「欸!終於找着你們兩個了,你們還真會躲呢!」
「柳村長,談大夫想問你們為何甘冒生命危險上山呢?」衛彌天代為開口。
「哎呀!談大夫也是村裏的人,她有危險,我們上山來救也是應該的,你們說是不是?」一下子附近的聲音又少了許多,柳村長明知除靈師就在眼前,仍有些怕,所以回頭詢問想繼續壯大聲勢。
眾人也知道柳村長的意思,紛紛配合。
「談大夫人好又善良,誰忍心不來救她!」村民甲邊冒汗邊大聲說。
「是啊!是啊!談大夫既然在靈山村住下了,就是一家人,大伙兒互相照顧是應該的。」村民乙即使內心害怕,也是努力裝鎮定。
村民丙丁戊己庚辛……也是異口同聲,「是啊!」趕快下山吧!他們都腿軟了。
談落日垂下眼瞼。「為何要對我這麼好……」僅僅過客而已,靈山村的村民卻是真誠對待她,讓她感動莫名。
這回又由柳村長發言。「談大夫,這是應該的。大伙兒互相照顧嘛!」
「謝謝你們……真的謝謝……」談落日感動到只能以謝謝不斷表示自己的心意。
「快別這麼說。」村民乙丙丁戊己庚辛……齊聲回道。
村民甲在柳村長耳邊低語:「村長,是不是該……」
柳村長不待村民甲說完,立刻露出苦笑。「呃……衛公子,你想我們是不是該……下山了?」
原本擔心自己要背負落日下山無法拿火把,現在有人幫忙開路,自然是能下山了。
「落日,我背着妳下山。」
她過去所得不到的溫暖,卻在靈山村裡找到了。
她的依靠、她的朋友和她喜歡的人,統統都在靈山村裡,她好想、好想這輩子都能住在村內,伴着她的夫優閑過日。
這樣的心愿會不會太大呢?
上天哪!若你有聽見落日的心愿,若你還有空閑照顧到落日,就請完成落日這小小的願望吧!
她要的不多,只要有人愛她就好。
趴在衛彌天的背上,她感覺無比幸福。
這樣的滋味,期望能長長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