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先生,請等一下。”怎麼才一會兒工夫,他又換了一套衣裳,這人比女人還愛美哩。
前面的人聞聲駐足,回眸一望,是她?軒眉不禁揚了揚,現出一抹連自己也不明白的喜色。
“有何指教?”對方禮貌地問。
才一眨眼,他的口氣竟有一百八十度的轉變。穆清禁不住一陣納悶,猜不透其中的玄機究竟何在。
“我……”他不知是好人壞人,這樣冒昧開口求援妥當嗎?
“想跟你打個商量。”
居然有女人敢眼他“打個商量”?有意思。
史劍弘斂起輕銳的神色,佯裝肅穆的等着她準備商量的內容。
“我手然一身到這裏,無依無靠,”拜託,他可不可以別擠出那種怪異復可笑的表情,這樣她怎麼說得下去?算了,直截了當,挑明着問:“你願意幫我嗎?”
“怎麼幫?”他倒也乾脆。
是啊,怎麼幫?借錢?找工作?就一個初初見面的陌生人而言,他幫的已經是天大的忙了呀。
穆清唇瓣翕動了下,復黯然地垂下蝶首。
“你需要一個暫時住宿的地方?”他盯着她的俏臉,良久,解意的點點頭。“然後呢?”
“然後我再想辦法回台灣去。”穆清忐忑地望着他,深恐他一口拒絕她的要求。
“回台灣?”史劍弘大惑不解。
“是啊,我告訴過你,我是從台灣來的……”這人真健忘,剛剛明明是他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的,這會兒又似乎全不記得。
史劍弘盯着她好生端詳了許久,這女孩怕未滿二十歲吧,身上這襲過度成熟的仿冒名牌衣飾,雖然很貼適地展現出她勻稱的身段,卻也顯露出她欲蓋彌彰的風塵味。
下一秒鐘他即猜到,她是遠渡重洋來賣春的!
史劍弘臉上原有的和氣笑容慢慢隱退,換上來的是打從心底的鄙夷和不耐。
“遇上我算你運氣,但我只幫你安頓一個晚上,明天一早,就給我滾回去!”在他眼裏妓女是僅供玩樂的,連販夫走卒都不如。
優越的民族意識,讓他在血液里湍流着局傲囂狂的激流,彷彿幕府時代目空一切的武士。
然,看在穆清眼裏,他卻更像個不可一世,不可理喻的浪人。
請這種人幫忙,倒不如流落街頭,至少不會感到那麼無地自容。
“不用了,我……”
她一句話未盡,史劍弘已斷然將之截去。“在這裏等一下,會有人來接你。”語畢,頭也不回地走向前方不遠處一家十分高級的會館。
穆清尷尬地立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所幸,他很快地去而復返。可,這是他嗎?怎麼又換了衣服,連髮型也不一樣。
“聽說有人需要幫忙?嘿,別告訴我你是阻街女郎。”他把她的求助當成是別有用心。
又回復他弔兒郎當,玩世不恭的本性了?
穆清真是給搞胡塗了。
“我,我想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想辦法。”受不了他再三的揶揄,穆清僅存的一點自尊心提醒她,再不走,肯定會受到更不堪的言語對待,於是她轉身離去。
“會長,要不要去叫住她?”阿翔問。
“不必。”裝模作樣的吧口他料定不出十秒鐘她就會回過頭來求他。
“不好了,是尋夢園那票人。”阿翔忽道。
史劍盟側臉望去,果然看見左邊騎樓下三、四個青面猿牙在那裏東張西望,交頭接耳。
“她好像沒發現耶,等等,她要去哪裏,糟糕!那是——”
“去把她抓回來。”看來他是真的光火了口這女人在東京人生地不熟,遲早要出事的。
阿翔手腳快,搶在那幫打手發現之前把她給硬拖了回來。
“你們到底想幹麼?”穆清怒意橫生地把阿翔的手甩開。
“你說呢?”史劍盟以眼示意,瞟向騎樓。
“那不是……”穆清臉色倏然刷白。“老天,他們更是陰魂不散。”
“現在不知道還需不需要區區敝人在下我,略效犬馬之勞?”他刻意用生硬的中文,將好好的一句成語說得支離破碎。
前無去路,後有虎狼。穆清幽幽地嘆了一口氣,百般無奈的向史劍盟投以楚楚可憐的眸光。“可以嗎?”
史劍盟聳聳肩,做出一個無所謂的表情權充回答。
“四海之內皆兄弟嘛。阿翔!”
“會長。”阿翔恭謹的立在史劍盟身側,眼睛好奇地瞟向穆清。這小女孩美則美矣,但差風情萬種尚有一段距離,應該不合他們老大一向喜歡性感女子的脾胃才是。“會裏的招待所可能有空的房間,我現在就去安排。”
“她不適合住那裏。”史劍盟瞅着穆清,若有所思的說:“帶她到嵐園。”
“嵐園?”阿翔張口結舌的以為自己聽錯了。
嵐園是史劍盟真正的家,雖然同樣位於東京,他和他老哥一年卻難得回家一兩次。偌大的毛邸只在逢年過節祭祖時,他們才偶爾回去一趟悼念父母親,平常寧可空着,也從不招待任何人進住。今兒個竟破天荒的,准許這個姓穆的,來路不明的台灣女子暫宿,難怪阿翔會錯愕成那樣。
“突然聽不懂我說的話了?”發什麼呆呀。史劍盟火大的橫了他一眼。
“不是啦,”望着穆清那纖弱的背影,阿翔猶不安的問:“若是大少爺知道你讓她住進嵐園,恐怕會很不高興。”
“放心,就是為了他,我才讓這小妮子住進嵐圈的。”史劍盟報嘴一笑,眼中綻放出莫測的星芒。
“我不懂,為什麼是為了大少爺?這台灣女孩眼大少爺有什麼關係?”阿翔睜大眼睛仰視着史劍盟。
“知不知道這世界上誰最喜歡問為什麼?”
“不知道呀,誰?”怎麼忽然把話題轉到這不相干的問題上?
“是豬。”
“真的?為什麼?”
史劍盟縱聲大笑,真是敗給他了。“快帶她到嵐園去,想違抗我的命令?”
“是,不,不是……我只是……呢,好的,我立刻去安排。”依令行事是南彰會會員最高原則,他是怎麼搞的支支吾吾,活得不耐煩嗎?本來讓穆清住到嵐園去已經很不可思議了,但阿翔作夢也想不到,還會有更令他跌破眼鏡的事情在後頭。
“不用那麼麻煩,我只要隨便找一家旅館住一個晚上,明天就回台灣去。”穆清天真的認定,那個叫嵐園的地方八成是這些流氓的大本營,一旦住了進去,恐怕又要費好大的勁才能逃出來。
“這些錢不知道夠不夠?”
阿翔約略瞄了一下那寒穆得亂不起眼的小皮包,用很含蓄的語調說:“在東京隨便一家旅館一個晚上的住宿費大約是新台幣六千元,加上回台灣的機票,總共兩萬多塊跑不掉吧。這些錢大概夠你在這兒遊盪一天,然後你就必須夜宿街頭,或行乞度日。”
穆清呆掉了。這是什麼鬼地方,消費如這樣驚人?朱嫂找人教她日語,可沒把日本的風土民情,經濟現況一併交代清楚。
“那我……”她猶舉棋不定時,史劍盟打了一個好大的哈欠,充份表達他的不耐。
“給她十萬元,打發掉,不要讓她再來浪費我的時間。”羅唆又不知好歹的女人,害他到現在還不能安安穩穩躺在床上享受馬殺雞。掃興!
說完,領着一行人穿過大街揚長而去。
穆清手裏捧着阿翔塞給她的十萬元,呆愣的樣在那兒,她怎麼也沒想到,第一次到嚮往已久的日本來,竟然就被當成乞丐般施捨。“喂,你們至少留個電話給我,日後我定當如數奉還。”
人家根本不理會她,連頭都沒回。
“不必了啦,”一個陌生的女聲操着台灣口音,突地從背後飄來。“人家連地址都沒告訴你,就是擺明了不巴望你還。”
穆清惶惑的轉頭張望,只見一名打扮人時,十分俏麗的女郎站在後頭的車牌下,笑盈盈的盯着她。
“你好,我是銀座凡爾事玫瑰的百惠。剛到東京?”她落落大方的自我介紹,並遞上一張燙金的名片。
“是的。”穆清把名片握在手裏,戒慎的點點頭。“但,我明天就要回去了。”
“回去做什麼?讓你老爸老媽再度把你推進火坑?”見穆清臉色微變,她竟大聲笑了起來。“想知道我是怎樣猜到的?唉,像你這麼年輕的女孩子,不在學校努力K書,卻跑到這兒來流浪街頭,十之八九都是給拐了來的,跟我當年的遭遇一模一樣。”
“你也……”同是天涯淪落人?單憑這句話,她就沒頭沒腦地打心裏產生一般要命的親切感,殊不知對方也極有可能是另一種黑心腸的人口販子。“你府上哪裏?”
“別府上府下的文滔滔當客套。我家住花蓮,到日本八年六個月了,目前的專職工作是舞女。”
“哦?很高興認識你。”除此之外,穆清委實不知接口說什麼才好。
“又來這套不痛不癢的交際用語。你幹麼要高興認識我?萬一我也是面善心惡的壞女人呢?”百惠哈哈大笑,打開手提包,掏出一根香煙銜在兩唇間,點上火以後,用力地吸了一大口,再從鼻子噴出來。“從現在開始,你就要做你自己的主人了,凡事要慎重再三。想回台灣?走吧,機場十一點關門,從這裏趕過去,大概還來得及。”
“你要陪我去?”她也許不是什麼壞女人,可這麼好心,又不免啟人疑竇。
“我今天剛好特休,就當去兜風好了。”看穆清緊張兮兮的抱着那隻俗又有力的包包,不覺好笑。“放心啦,十萬塊我還沒放在眼裏呢。”說完,揮手招來一部計程車,自作主張的就把穆清推進後座。
“對不起,我真是被嚇怕了。”
“很正常的反應,你如果不提防我,那你就沒救了。”百惠把煙熄掉,幽幽地嘆了一口氣。“老實說,我很不希望你回去,以你這副長相,在東京肯定能混得比我出色。”
“你打算在這一行做一輩子?”她漫不經心的間,眼睛則好奇地瞟向車窗外。
好安靜,黃昏時的人潮彷彿一下全湧向四面八方而去,沒有一個人願意在這裏流連駐足。和銀座的熱鬧局促相較起來,這兒簡直就像一座死城。
“傻瓜,一輩子?誰要你。”百惠叨絮地說:“我們這行的平均壽命是十五年,出道得早一點或許能熬個二十年,然後就得包袱款款回家吃老本了。”
呀,機場附近的商家都關門了,袤廣的腹地,僅剩寥落的幾個趕搭晚班飛機的旅人。
等等,徘徊在旋轉門外的,那不就是……陳董?!他終究是不肯放過她。
“到了,下車吧。”百惠道。
“不要,不要下車!”穆清慌忙把她開了一半的車門拉回來。
“司機先生,請你繼續往前開好嗎?”
“怎麼回事?”百惠訝然問。
“是他們!”穆清指着在機場門口來回踱步,東張西望的陳董說:“把我從台灣騙來的那個人,守在那裏。”
“王八蛋!”百惠忿忿碎了一口,怒道:“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惡棍,早晚要遭到天譴的。”
“你想,他們會不會一直等在那裏,不讓我回台灣?”真是那樣就完了。
“百分之百。”百惠肯定的說:“他們把你拐到這兒,包準花了不少錢,豈能這麼輕易就讓你飛了。起碼你得先躲一陣子再說。”
“躲?我能躲到哪裏去?再說,我身上的錢也不允許我在這裏停留太久。”穆清回眸恨恨地瞟了一眼惡狠般的陳董,繼之想起台灣那個見錢眼開的朱嫂,和一點也不溫暖的家。難道天下之大,竟沒有她可以容身的地方?
“不管怎樣,先到我家窩一晚吧。”這麼一折騰,都快午夜了。
“會不會太麻煩你?”萍水相逢,難得百惠願意這樣幫她。
“你只要別擔心會被我賣掉就好了。”百惠仰頭爽朗的哈哈大笑,惹來司機好奇的側目。
她的手機在這時響起。“喂,啥?生病?你也幫幫忙,什麼時候不好生病,我一休假你就問題一堆。好啦,好啦!”
“你必須回去上班了?”穆清憂心的問。
“是啊,真討厭。”百惠拿出紙筆,寫了一個地址連同一串鑰匙交給她。“你先回我多摩市的住所休息,四個小時后,我就回來。”
“要我一個人去?你不怕我……”她怎能這樣相信她?
“你都不怕我了,我怕你做啥?”她又笑得驚天動地了,穆清從沒見過這麼愛笑的人。“要是你覺得無聊,又擔心迷路,跟我到‘公司'去逛逛也是可以的啦。”
穆清被她說的“公司”和滑稽的表情弄得嘍哧一笑。
“唉,你笑起來的樣子真好看,以後沒事就該多笑笑。”
“謝謝你的讚美。”像她這麼倒霉透頂的人,沒有當街放聲大哭已經夠堅強的了,哪還笑得出來。“從這裏到你住的地方很近嗎?”
“大約四十公里左右。從新宿搭上京王小田急線的電車往西行,三十五分鐘可以到達多摩市。然後你再搭計程車,十幾分鐘就到我那可愛的小窩了。”
聽起來似乎有些兒複雜耶。她在此人生地不熟,萬一弄錯或又遇上陳董那幫人,豈不摻斃了。
“我想,我還是跟你去‘公司'逛逛好了。去一下,應該不會妨礙到你工作吧?”她曾在含煙閣待了快五年,對那種送往迎來的地方,倒也不是太恐懼。
“當然不會。有你作伴,今晚的班一定可以上得快樂一點。”說完話,百惠又笑得兩肩亂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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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庄八丁目
八丁目是個高級俱樂部雲集的地方,據說光是坐下來喝一杯白開水就得花五萬日圓,要是請小姐陪酒作樂,那花費可就不是一般上班族負擔得起的。
此時的史劍弘了無睡意。這間夜總會附設的澡堂,本來十二點就不接待客人了,因為他在,整個二樓依然燈火通明。
蒸氣缸中,他舒服的倘樣在白玉池裏,享受浴女的揉搓捏拿。朦朧中,又憶起多年前的往事……
父親一生清白從政,卻被政敵陷害,蒙受不白之冤,最後更被政敵慫恿的愚夫以一顆廉價的子彈結束了生命,那年他和弟弟才十三歲。父親走後,他兄弟兩人就在眾人鄙視的眼光中忍辱偷生。
加人黑社會是史劍盟當時唯一的選擇,而他則醉心於政治,發誓要在日本政壇闖出一番局面,並給予敵人迎頭痛擊。
“別人需要奮鬥二十年,你們只要短短几年就能達成。只要你二人發揮所長,合作無間,日本的明天將是你們的天下。”
就是憑着前南彰會會長田中渡海這句話,他兄弟倆挺着胸膛勇往直前,一個在國會殿堂衝鋒陷陣,嶄露頭角;一個在刀口上舔血爭地盤,一晃眼又過了十五年。
昔日的情景彷彿一場殘酷的惡夢。他是地獄來的男人,被現實煎熬得冷心冷血,無情無淚。
“史議員,在想事情?”負責服侍他的小姐為他取來浴衣披上,手指不經意地摩挲過他寬廣的肩背,心口不自禁地一陣狂跳。
迷人的男子,可惜沒有心。每回他來,總是指名由她服侍,但從不與她交談。女人是用來尋歡取樂,不是用來談心的。他的心事只說給自己聽。
沖洗后。回到他的私人貴賓室,好好來一頓抨腳、捏腿、按摩。
這時助理們一一來向他彙報所有議案的審核情形,以及掛在史劍盟名下,實際上屬於他的各個會館的營運狀況。
“這個月的營收多收了兩成。”阿翔打開一隻皮箱,裏頭裝着滿滿的美鈔。
“唔。我們留下六成,剩下的四成讓兄弟們分了。你有沒有別的意見?”他轉頭瞅向史劍盟。
史劍盟搖搖頭。場裏的事,哪件不是他老哥說了算數。
“我要見史議員,我要見他!”外頭吵擾得很厲害,助理顯然快招架不住。“求你們讓我見見他!”
喧鬧過後,助理滿頭大汗的押着一名長相斯文,氣字不俗的男子進來。
“對不起,史先生,他……”
“史會長。”男子沒等助理說完就咚一聲脆在地上,搶白道:“請你用八百萬買下我這條命。”猛一抬頭,見到座上的兄弟兩人,赫然一驚。
“什麼理由?”史劍盟問。
“因為我母親,我母親急需八百萬去挽回性命。”男子名叫池內靖,是一名相當傑出的報社記者。他能知道史家兄弟在此秘密會商要事,大概也是靠着這個特殊的身份打聽來的。
“在哪家醫院?”史劍弘開口問道。
“史先生,不用先調查一下嗎?”阿翔擔心其中有詐。
史劍弘只是笑了笑,已經閉上眼睛,悠然的事受全身舒暢的快感。
“起來吧。”史劍盟最是了解他大哥的心意,舉凡人才,就算人家不來投靠也要想辦法加以攏絡,何況對方已自動送上門來。“阿翔會陪你到醫院。”
池內靖如蒙天恩地叩首,起身走到門口,慨然回首,“從今而後,我這條命就是您的了。”
史劍弘依然雙眼低垂,不置可否。八百萬買一條命,是很上算的交易,特別是一條錚錚漢子的命。當耳中傳來房門圈上的聲音時,他不動聲色地,在心底,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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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座的夜生活是多采多姿的。只要你有錢,想要什麼樣的服務,任何排場,都能隨君所願。
“今天我們是特地來為史議員接風洗塵的。”頂級的包廂內坐了六個各懷心事的男人。
史劍弘懶洋洋的端起酒杯,心不在焉地吸了一口。
坐在他對面的三名吉野幫份子,其實是他們南彰會的死對頭,專門幫一批三流政客幹些不法勾當。今晚更夠煩的了,想好好睡上一覺都難。這群江湖敗類找到這兒來,目的絕非只是為了替他洗塵。
“史議員和史會長剛回國,想必還沒聽說那位新調來的警政署長。”史劍弘態度冷淡,逼得他們拚命找話題好提起他的興趣。
史劍盟倒是興味盎然。“你是說六本木的警局署長換人了?”
“沒錯,三天前的事。換來了一名高貴典雅的大美人。”
美人適合當警察嗎?而且還爬到署長的位子,這個女人可真是警界的奇葩。
史劍弘濃墨也似的軒眉挑動了下,很輕很輕地。
坐他對面的吉野幫份子注意到了。打鐵趁熱,續進讒言,“若是史議員有興趣,我們現在就去把她‘請'來。”
請還是抓?無法無天的傢伙口史劍弘原就沒有表情的臉龐不悅地結上一層寒霜。
“你有毛病啊!我們是角頭兄弟耶,見了條子躲都來不及,還請人家來做啥?自投羅網?”驢蛋!
“我們當然不是用你的名義,而是史議員……”道上的人都知道,史家兄弟一個冷郁,一個火爆,哥哥比弟弟難對付,他們卻連弟弟也恐懼三分。
“別再拐彎抹角,破壞大家的興緻。直接說明你們的目的吧。”時差尚未調整過來,疲憊襲上心頭,此時此刻只有女人才能提起他丁點的興趣。
“史議員真是快人快語。既然這樣,我們就直說了,是……是關於照片的事,我們得到消息,你們今天在機場外拿到了一張照片,那是呃……關繫着我們議員的聲譽,所以二請你高抬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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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你們這兩個貨色,也敢來眼我們會長談條件?”阿翔忽地站了起來。
“何必發那麼大火。”見史家兄弟不給面子,吉野幫份子口氣頓時變得強硬。“你們該知道,我們大哥也不是好惹的。”
“那敢情好,愈不好惹的我們愈有興趣。”
“你不怕——”伸手想到口袋裏掏傢伙。
“該怕的是你們吧。”阿翔的動作比他們剛好快那麼一點點,他以食指指着那名衝動的吉野幫份子的鼻尖道:“罩子放亮點,看看你的四周。”
三人怔愣地左右一瞧,各個屏風后不知何時多了七、八個西裝筆挺,面色兇悍的大個子。
“史議員、史會長請息怒,我們只是奉命行事。”拿杯子的手顫抖得好厲害。
“回去告訴你們老大,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三天後,我在二丁目的酒吧等他。”
“是。我們一定把你的話帶到。”三個人爭先恐後地倉皇逃出包廂。
吉野幫的嘍羅一走,史劍盟也急着閃人。這地方是他老哥的溫柔鄉,和他的脾胃不合,還是回他的地盤自在些。
走到門口,忽聽到史劍弘問:“那個台灣女孩,你安排好了?”
“沒,給了她十萬元,打發掉了。”眼尾不經意地往他老哥臉龐一瞟,唔,有一抹異樣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
“回台灣?”
難得他老哥對一個女子這麼有興趣,可惜,該留住她的。
“也許吧,叫阿翔去查查看。”
“不必。”走了也好,如果她是個好女孩,就不該留下來。
既解意又識時務的媽媽桑一見史劍盟離去,馬上從屏風后笑盈盈的走上來。
“今晚真煩死人了,我找小姐給你舒舒心。”媽媽桑才走不到一分鐘,眾人就聽到銀鈴般的笑聲回落在冷涼的空氣中。
“不好意思,來晚了。”百惠一走進來,史劍弘的眼睛陡然一亮,焦點投射在她和她背後那女孩身上。
怎麼又是她?她沒有回去?
看他一臉狐疑,百惠這才恍然大悟,小聲的跟穆清說:“冤家路窄,不知該說幸運還是倒霉。”
“不回台灣了?”史劍弘嘲弄地院向窘迫不安的穆清。“騙子兼妓女,你的興趣可真廣泛。”
“請別誤會,她不是這兒的小姐,她只是……”話沒說完咧,史劍弘已揮手制止。
“既然來了就坐下來吧,她的鐘點費我照付。”伸手一拉,把穆清扯到他身旁的沙發椅上。“十萬元能買你幾個鐘頭?”
“一秒鐘都不可能。”穆清很有骨氣的把他的手掰開,並將那隻裝着鈔票的信封塞回去給他。“百惠姐,我到外面等你。”
“站住。”史劍弘有意纏上她。“要我帶你出場?行。”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穆清氣得咬牙切齒。
“什麼意思都好,總之今晚你是我的。”他蠻橫地拉着她走出包廂,壓根不理會百惠再三的解釋。
“史先生,史先生!完了,怎麼會變成這樣呢?”饒是在歡場打滾多年的她,碰上了這種場面,也像無頭蒼蠅一樣,六神無主。
“不必白費力氣了,一旦史先生決定要做的事,誰也改變不了的。”媽媽桑倒是樂觀其成地攬住欲追出去制止史劍弘的百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