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易昊勤猛地起身,雙目炯炯且困惑地望着呆杵着手足無措的溫柔。
“我,只是想去削個水果。”怯生生地咽下一口唾沫,她彎身想拿起矮柜上的電話話筒,沒想到他的動作比她還快。
“喂?”沒再說第二句話,他就把話筒遞給她。
誰會打電話到這兒找她?
“溫柔阿姨!”原來是方若築。“趕快下來,我帶你去一個好好玩的地方。”
“不行耶,你爸爸不讓我去。”如果能脫離他的視線,也許還有落跑的機會。
“我跟他說。”
她把話筒交還給易昊勤。他接過,連同她的手一併攫往床上。她故意身子一顛,用腳將小刀踢進低垂的床單下,希望神不知鬼不覺的隱藏行兇的武器。
奈何力道拿捏不準,小刀筆直撞向木頭床腳,砰的一聲,徒然提醒他她正在做着不可告人的事。
“好,溫柔姨會過去,但需要等幾分鐘。”掛上話筒,他探頭至床頭下,撿出那把小刀,放在手心饒富興味地把玩着。
“我、我說過了,我只是要去削水果……有點餓。”等不及他逼問,溫柔已含胡不清的解說之所以手持利刃的動機,目的純為脫罪,卻反而激起他心中更大的疑團。
“用匕首?”他犀利的瞳仁逼視着她。
“一時找不到水果刀嘛。”她攤攤手,想順勢將小刀收回,他卻不依。
“好鋒利的刀子。”易昊勤仔細的望着刀身上面精細的雕刻紋路,“一隻展翅騰飛的黑色鳳凰?”
她提心弔膽地暗求老天保佑,他千萬別發現這是黑鳳幫中代表最高層級的信物。
“沒什麼。”她佯裝一派輕鬆,“多花一點錢,到比較高級的登山用品社就可以買得到,不管是鳳還是龍,甚至獅子、老虎、花豹,統統都嘛有。”
“噢?”他將刀子放到枕頭下,然後塞了五、六張千元大鈔給她,“這把就送給我,你再去買把新的。記得,要一模一樣的。”
“不,我……”她一口氣提上來,久久吐不出去。“它跟了我很多年,我跟它已經建立了很深很深的感情,你就這樣拿走它,我會很捨不得的。”
易昊勤二話不說,又塞了一大疊鈔票給她。“現在好多了吧?”
“對我來說,它、它是無價之寶。”絕不能落入他手中,也許能瞞得了他一時半刻,但只要他用心去查,很快就能知悉其中端倪,到那時候,她就算有九條命也不夠死。
他點點頭,拉開床頭櫃的抽屜,取出一張空白支票,放進她手心。
“你,這是……君無戲言?”上面的金額她可以自由填上,愛填多少就填多少?
他不做任何承諾,只是抿嘴淺笑
“好,那我現在就要去兌現,除非我拿到了錢,否則那刀子還是我的專屬物。”此刻不走,更待何時。
溫柔掙開他的鉗制,飛快的套上外出服,拎起包包。“我二十分鐘后回來,等我回來我們就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奇怪,這門怎麼打不開?
他說過,這門上有個暗扣,只要往把手上一按,就可輕易開啟,這會兒怎麼按不開呢?
易昊勤仍端坐在床上,聚精會神的研究那把短刀,而門外則斷續傳來方若築的吵鬧聲。這一大一小,兩相夾攻,她更慌了。
春寒料峭的,可她竟急出一身的汗水。
“咯!”開了,這扇可惡的門,那麼難搞。
“溫柔阿姨!”方若築一把抱住她,“抓到你了吧,這回我絕對不會再讓你逃走的。”
“呃,我、我……”被方若築纏住后,她回眸瞟了一眼易昊勤,那傢伙連頭都沒抬起來一下。
“這次我不跟你玩官兵捉強盜了,我們來玩大老二。”她喜孜孜的說。
少唬人了。“你這麼小就會玩大老二?”
“對呀,我爸爸教我的。”方若築緊緊抓住她的手,將她拉進她房裏。
”好,玩五次,三勝兩敗,輸的人要負責去張羅零食和飲料。”對付小孩比對付大人要容易多了。
“不要,輸的人要學狗叫,然後原地爬二十圈,然後……”
她不知道溫柔從小就是玩大老二長大的,可是打遍黑鳳幫無敵手的賭后。
五把牌玩下來,小妮子果然一路慘輸,輸得她快翻臉,噙着眼淚,威脅着要犯濫成災。
“來,願賭服輸。”已經快累垮的溫柔,實在沒剩多少力,氣跟這小鬼頭廝混,若非為了找機會逃逸,她真想霸住那小床,睡他個三天三夜,日月無光。
“不要!”耍賴是全世界小孩的最佳利器,“我不管,你再陪我玩五把。”
“不學狗叫也行,阿姨快餓死了,你先到廚房拿點吃的來。”
“你保證不會又不見?”有了一次經驗,方若築已不大肯相信她。
“大丈夫一言九鼎。”這陣子,她似乎把說謊當飯吃,信手拈來,沒一句是真的。
“你不是大丈夫。”她以為小孩那麼好騙?
“對,我跟你一樣都是小女人,小女人也可以一言九鼎呀。”
“什麼是一言九鼎?”
她陰陰的笑道:“就是,說話算話的意思,你說話算話嗎?”
“我,一言九鼎。”方若築稚氣天真的笑開來,轉身蹦蹦跳跳的下樓去。
溫柔拖着超疲憊的身軀,才走兩步,就歪跌在方若築的小床上,呼呼睡去。
jjjjjj
美麗的女人該有什麼樣的顏色?
見多了艷冠桃李、丰姿綽約的女人,易昊勤對眼前八爪章魚似地橫陳床鋪,了無女性該有的嬌羞柔媚,臉色素凈又略嫌蒼白的溫柔,竟讓他衍生出異樣的情感。
方夢寒走了以後,他心中便開了一個老大的洞,而今卻不知不覺地給填補上了。
當他凝望她時,想起她說過那些該打入天牢的話,心口不由自主地揪緊,隱隱的怒火跟着竄升。
幾年來,身畔從來不乏名嬡淑女圍繞,給盡他想要的濃厚情意以及讚歎承歡,沒有一個像溫柔——什麼優點都沒有,還口出狂言,不知好歹。
但,她卻是最希罕的,希罕的原因是因為他要她。
他把手抵在她心口,壓住她,令她呼吸困難起來,見她蛾眉輕蹙,他竟有着莫名的快感。
真如一頭嗜血的獸,愛與不愛都要帶點駭人的腥味。
那把小刀靜靜的躺在茶几上,鋒利的刀柄輝映着窗外的皎月閃着光。
不知在床前坐了多久,緬懷了多少前塵往事,他抑鬱的心竟在摟着她柔軟的胴體時,得到片刻的慰藉。
是什麼時候沉沉睡去的?他已經不清楚,這些年連做夢都不曾,終日如夜鵑般機敏警戒的他,很少能如此這般安詳甜美。
他甚至未能察覺伏卧在咫尺的人兒,已悄悄睜開如子夜星辰般的眸子,環顧四周。
溫柔其實早在半個小時前已然由黑甜夢鄉中幡然轉醒,只是她一直不動聲色,沉住氣息等候他離去或入睡。
是他將她從方若築房裏抱回這裏來的?他還要她就表示她的身份尚未曝光。
午夜一點鐘,更深露殘、萬籟俱寂,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一個翻身,她像貓似的無聲滑落地板,摸到披掛在沙發椅上的衣褲,和口袋中的數張鈔票,毅然潛往樓下,往大門落荒而去。
很幸運的,易昊勤並沒有在別墅裡外布上重重警衛,讓她輕而易舉逃逸無蹤。
逃出生天回到市區住處的她想起前幾天白皓勻和山井叔沒命的連環Call,她一通也沒能回,她拿出手機跟他們聯絡。
“喂,白大哥。”才響兩聲就接起來了,這傢伙晚上不睡覺的嗎?
“什麼都別說,現在立刻趕到吉林路和民權東路口和我會合。”
出事了?
白皓勻焦急的口氣讓她感到非常不安,他那人一向泰山崩於前也面不改色的,篤定是發生了不得了的事,才會讓他急成那樣。
她迅速招來計程車直奔他所說的地點。
白皓勻用最快的速度替她付了車資,一抵達,再將她塞入另一輛車中。
“你要帶我去哪裏?”
“去見山井叔。”他在街口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朝前飛奔而去。
“現在?”最近大家都流行半夜不睡覺,到處亂逛嗎?“不嫌太晚嗎?”
白皓勻疑惑的瞟她一眼,“山井叔沒有告訴你,伯母上星期六遭檢察官約談,審訊一直進行了十二個小時,最後竟然被收押禁見。”
“什麼?!”溫柔臉色大變,“為什麼被約談?能不能交保?”
“我只約略知道和易昊勤有關,詳細情形恐怕還得深入了解。”他安慰地拍拍她的肩,“伯母現在人還在地檢署,山井叔和立明叔他們正在想辦法救她出來。”
天!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她居然一點都不知道,真是疏忽得不可原諒。
“是因為我媽媽突然遭到約談,才讓你延遲返回台中的?”連一個外人都比她關心家裏的事,想想實在有夠汗顏的。
他淡然地點頭。“那只是原因之一,你才是讓我決定留下來的主因。”
“嗄?”這傢伙該不會為她思凡了吧?“真對不住,我現在沒空跟你談戀愛耶。”
他敞開嗓門大笑,“你想太多了,你不施脂粉、長發飄逸的樣子是很迷人沒錯,可惜緣分這東西就是這麼奇妙,不會動情的人,再怎麼樣還是產生不了感覺。我們倆註定了這輩子只能是朋友關係。”
“我哪點配不上你?”論品貌、學歷,她也都不差呀!媽媽曾說過,白皓勻之所以隱居到山林里去種花植樹,一年半載不肯輕易下山見人,是有個特殊的原因。唔,這小子想必曾經感情受創,才會做出異於常人的行為。
“你很好,所以才能讓易昊勤鬼迷心竅,愛不釋手。”他目光一閃,不肯把話說得明白。
他居然隱瞞到現在才說。“你認識易昊勤?”
“如果我不認識他,那麼我留下來就沒有意義了。”
這男人超愛打啞謎,她問一句他答半句,折磨人嘛。
“很要好的朋友?”既然人家惜言如金,她只得一點一滴慢慢問嘍。
“曾經,但三年沒見了。上個星期我打手機給你后,不久就接到他的電話。”
提到易昊勤他的神色凝重許多。溫柔很難去想像,他們究竟是什麼樣的朋友。
“他約你,是為了探我的底?”心中忽覺灑惶而忐忑,易昊勤他該不會什麼都知道了吧?
“不,那頓晚餐,他從頭到尾部沒有提到你。”白皓勻說:“他是個相當沉潛內斂的人,他不提,不表示心中沒有疑惑。溫柔,我覺得你這招美人計有欠考慮。”
“被你識破了。”她自嘲地苦笑着,“你知道嗎?我有好幾次機會可以殺了他,卻都錯失了。”
沒想到白皓勻聞言,竟哈哈大笑。“溫柔啊溫柔,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易昊勤是何許人,豈能讓你說殺就殺?”他半帶譏誚的表情,讓人看了一肚子火。
“沒騙你,我是真的有過那樣的機會。”易昊勤也是人呀,他能陷害別人,怎麼別人就不能對付他?
“幸虧你沒真的動手,否則我們就只有下輩子再見了。”
“你以為我辦不到?”這句話擺明污辱人嘛。
“很抱歉,我的確認為你沒有那個能耐。”他頓了下,接著說:“而且,我也不准你殺他。”
“因為他是你的朋友?”天殺的,她怎麼忘了他很可能和易昊勤勾結,反將他們一軍。“你都不知道易昊勤有多壞,他的恣意妄為已經嚴重威脅到黑鳳幫的生存,如果不殺了他,我們的弟兄們很快就要喝西北風,蹲大馬路了。”
“殺了易昊勤也不能解決所有的問題,何況,他是台灣黑幫穩定的力量,倘若他真有個不測,道上勢必掀起一陣可怕的腥風血雨。”
白皓勻臉上的表情認真得不得了。
“他何德何能?”溫柔打心裏頭不服氣他的說法。
“他有多少能耐,端看你母親和山井叔對他忌憚有多深便可窺知一二。”
“哼,不過是惡勢力嘛,有什麼了不起!”
“哪個幫派靠的不是惡勢力?”
“黑鳳幫。”她說得理直氣壯。“人家我媽媽和山井叔早就多元化經營,慢慢將幫里的產業透明合法化,你只要隨便去打聽看看,就知道我媽媽的形象有多正派多崇高。”
“光就外在的形象塑造,易昊勤顯然比令堂要高明許多。”在業界,溫鳳是個有名的大善人,而易昊勤卻是個德高望重的慈善家,光就這點便高下立判了。
“哼,就說他陰險嘛,標準的金玉其外!”
瞧她說得義憤填膺,白皓勻訝然道:“你一定沒有愛上他,所以才會將他的生死說得這樣容易。”
“我怎麼可能愛上他。”溫柔幽幽一嘆,“他是黑鳳幫的頭號仇敵,我跟他註定不會有好結局。”
他沒有馬上接腔,轉頭望了她一眼,眼神十分複雜。
“希望你真的明白自己在做什麼,並且能夠冷靜的去面對,否則想要易昊勤淺嘗即止是很難的,他是個非常容易令人傾心狂戀的男人。”
“這點我完全同意,他的確很教人着迷,一旦愛上了,就再也回不了頭。”她說話時,注意到他忽爾將車子開進大街道旁一條狹窄的暗巷。“即使有了我這個新歡,他的眾多舊愛們也從不放棄希望,拚命的在做垂死掙扎。女人就是傻,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最終的命運肯定是被辜負。”
“沒有例外嗎?”天底下的男人並非都是壞胚子呀!
“反正不會讓我碰到,我的情路一向走得很不順。”龍正義不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是不是這樣你必須到最後一刻才會明白。”白皓勻將車子停妥,示意她跟着他從前面一家桌球場旁的樓梯上到三樓。
“阿強!”一上樓她就看到守候在大門外的阿強。
“唉,大小姐,你總算來了。”阿強忙打暗號,知會屋裏的人將門打開。
“山井叔呢?”溫柔左右看了看,好臟好亂的地方。放着舒適寬敞的別墅不住,跑這地方來幹嘛?該不會是被易昊勤逼得走投無路了吧?
“和鳳姐在裏面。”
“我媽?”她和白皓勻皆驚訝地一怔。“她出來啦?”
“唔,剛出來,你快進去吧。”
好厲害的媽媽,她原本滿心的愁雲一下至散開來了。就知道她媽媽不會有事,須知她可是道上有名的大姐頭,多年來,黑鳳幫里大大小小的事,哪件不是在她手裏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穿過大門,又走了一條長長的走道,拐個彎,眼前竟是個柳暗花明又一村般燦亮、潔凈又氣派的大廳。
“媽!”一看到許久不見的溫鳳,溫柔興奮的衝過去,和她抱個滿懷。“你還好吧?他們有沒有為難你?山井叔他們是怎麼把你弄出來的?”
“唷唷唷!一個一個來行不行?這麼長串的問題教我一口氣怎麼回答得了?”溫鳳神態顯得有些疲憊,但晶亮的雙自依然神采奕奕,抱完了女兒,又去抱白皓勻,順便檢查他身上有沒有帶武器。
白皓勻略微不悅地瞪着她。“伯母。”
“江湖規矩,請別介意。”就算他是她們家的親近好友,為保萬年基業,防人之心仍然不可無。
檢查完畢,她將他推開一點距離,把溫柔拉回跟前,仔仔細細檢視她的心肝寶貝有沒有缺角、受傷。
“我聽說了你的事。”儘管女兒出落得比以前更成熟、嫵媚,為人母親的仍不免要為她的輕率舉動怒火三丈。
“先不談我的事,媽,你不是……怎麼就出來了?是誰那麼坤通廣大?”
“這就要感謝你立明叔嘍。”
一旁的夏立明不太好意思地搔着後腦勺。“也沒什麼啦,本來檢查官已經找到兩個對我們不利的證人,沒想到那兩個證人一個落跑,一個自殺了。”
“怎麼會?”自殺?溫柔一聽就知道事出有因。
“呃,也不是很清楚耶,只聽說他背後戳了三刀,然後把自己丟進碧潭餵魚去,真是不幸。”
眾人跟着夏立明乾笑幾聲,見溫柔臉色不對,又同時閉上嘴巴。
白痴都猜想得到,那個證絕非自殺,而是被她們黑鳳幫派去的殺手給做了。
前半個小時,她還在白皓勻面前大加數落易昊勤的種種惡行,怎知天下的烏鴉一般黑,她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
“媽,你答應我的,我們要改頭換面,要正派經營,要……要重新做人,為什麼還要傷人?”
“沒有傷人,誰傷人來着?”夏立明和山井異口同聲否認,“你們說,誰敢在外頭胡亂傷人,站出來,依幫規處置。”
大夥面面相覷,山井和夏立明偷偷的擠眉弄眼,最後推出阿強自動招供——
“對不起啦!大小姐,我前天傷了一個人,那個推銷員硬是要跟我推銷飲水機,我不買,他還惡言相向,最後被我摑了一掌轟出去。”
“呃,我也傷了人,是個送快遞的小夥子,那小子很可惡,把幫主的重要文件弄得皺巴巴,我一氣之下揍了他兩拳。”
“我也是,我……”
大家竟相說些五四三來搪塞溫柔的責問,最後還嘻笑成一團,簡直要活活把她氣死。
“媽,既然你已經沒事了,那我走了。”再待下去,她就要口吐白沫了。
“回易昊勤那兒自投羅網?還是回電視台當花瓶?我不許。”溫鳳音調提高,阿強和門口的手下立刻將大門封鎖。
這是幹嘛?!
溫柔臉色灰敗至極,一旁的白皓勻使眼色要她先忍下來。
“我不回易昊勤那兒,也不回電視台,我……”天知道她只是不想留下來,不想和她媽媽正面起衝突。
“她和我在一起。”白皓勻很夠意思的上前摟住她的肩膀,“伯母不是一直不想溫柔涉足幫里的事,那就把她交給我吧。”
白皓勻是公認的君子兼才子,無論是山井或夏立明等人,對他都是讚不絕口,溫柔曾千方百計要他加入黑鳳幫,奈何始終未能如願。假使他和溫柔能成為夫妻,不也一樣如虎添翼。
“有皓勻陪你,媽就放心了。”溫鳳欣喜的望着他倆,“去吧,天就要亮了,媽也累了,大家都早點休息。”
溫柔和白皓勻走到門口,仍是不放心的想舊話重提,“媽……”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溫鳳截去她的話頭,“江湖有江湖的規矩,道上有道上的倫理,我可以答應你絕不去挑釁別人,但也絕不推諉怕事。恩怨分明,才是我輩中人該做的事。”
“你確定是易昊勤從中使詐?”溫柔不解的說:“白大哥告訴我,對方曾找到淡水大宅去,這就不對了,易昊勤並不知道我們總部設在那兒。”
“是龍正義,還記得嗎?你那個膽小的男友其實是扮豬吃老虎,我們都被他給騙了。”
“他……和易昊勤是一夥的?”果真如此,她的處境就真的非常危險了。
“是不是我們很快就會查出來。”溫鳳疼愛地撫着女兒的臉,“總之,不准你再跟他來往,和他斗無異是與虎謀皮,你不是他的對手。”
是嗎?溫柔不服氣地冷哼一聲,但也沒再多說什麼,反正多說無益。
坐上車子后,她變得出奇的沉默,美麗的雙瞳呆視着前方,神魂不知遊盪到哪兒去了。
白皓勻曉得她心情不好,刻意將車子開往淡金公路,載她去兜兜風。
清晨的陽光緩緩自海面上升起,伴隨着寒風,予人一種飄忽迷離的虛幻感。
緊抿着雙唇的溫柔,突然開口唱着,“海鷗飛在藍藍海上,不怕狂風巨浪,飛得愈高,看得愈遠,它在找尋方向,我願像海鷗一樣,那麼勇敢堅強……”
接着他聽到低低的飲泣,他將握在方向盤上的手空出一隻來,摟着她的肩。
“皓勻哥,”她哭着說:“我真的不知該怎麼辦了,我一直以為我媽媽和山井叔他們和一般的黑道人物是不一樣的,我也一直以這樣的信念來說服自己易昊勤是該殺的,而今,我才發覺根本沒有什麼不一樣,我再也分不清是非黑白了。”
“這就是做人的難處。”
白皓勻的眼神比她更飄忽更迷惘,那一剎那,她終於明白他為何要歸隱山林,不問人間事了。
“皓勻哥,我跟你回台中好不好?”她覺得好累好累,累得什麼人都不想見,只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不行,你和易昊勤之間的情仇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他不會放過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