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雖然是同一個娘胎出生,但格莉從小就深切體會到什麼叫命運大不同。
她的雙胞胎妹妹格娜簡直是天之驕女,因為長得美、長得甜,做什麼都順利,而且幾乎可以說不必費任何力氣,就可以得到她想要的。
反觀她,因為長相比較冷,總是遭到排擠,比如求學階段,剛開始大家都以為她高高在上,不敢接近她,總要經過一段時間后,他們才會發現,她其實沒那麼可怕,還挺熱心的,才敢與她往來。
畢業后,她在學校的經歷又再度循環,頂着台大國貿系的高學歷,她找工作卻是處處碰壁。
不管她的筆試分數有多高,在面試那關后就會沒下文。
有次主考官還直接開口說,他們不能讓長相不甜美的人進公司,因為顧客不喜歡見到這樣的臉,接着就要她離開。
嗚--她的命運怎麼會這麼坎坷呢?她明明什麼壞事都沒做過呀!難道長得冷,也是一種過錯?
這是什麼世界啊!她有多少次仰天長嘆,但老天爺從沒回應過她,,時間仍然在走,世界仍然在轉動,沒有因為她而停止。
收起悲情,現在她又要去面試第五十三份工作,希望這次可以成功,她不想再靠家裏資助,不想再當米蟲了!
深深地吸一口氣,她低頭看着手抄的住址,下了公車之後,她一路尋着,終於找到面試的地點。
這是一家透天厝,外頭的看板掛着"聯興企業社",感覺像自家經營的小公司。
她推開玻璃門,走了進去。
原本低頭在工作的人,一見到她,全變得戰戰兢兢。
又來了,現在是怎樣?格莉一陣無言。
"你、你想做什麼!?"身材比較胖的婦人,硬着頭皮開口。她是來嗆聲,還是來找碴的?
"我--"她才開口又被打斷。
"哼!告訴你家老闆,威脅我們是沒用的!我們……"
"呃--不好意思,我想你誤會了,我是來應徵工作的。"格莉撐起無力的笑容,拿着報紙指着工作欄。
"嗄?"所有人愣住,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這裏不是正在徵人嗎?"見大家目瞪口呆,她只好再問一次。
"有是有,但……你真的是來應徵工作的?"為首的胖婦人怯懦的問道。
"是的。"她點頭。
"老闆--老闆--"胖婦人拔高聲音,回頭叫人。
沒多久,一名禿頭的中年男人,滿頭大汗的跑下樓。
"秀珠啊!什麼事你要叫得跟殺豬一樣!"他喃喃地抱怨,拿出手帕來擦擦額頭。
"老闆,有人要來面試。"秀珠指着格莉說道。
"哦!"被稱作老闆的男人只看了格莉一眼,就向她招手。"你跟我進來。"
"是。"格莉趕緊跟着他進去另一頭的小房間。
"不好意思啊!工作太多沒時間整理,你坐這邊吧。"他將椅子上的雜物放到二芳的茶几上。
格莉坐在他指定的座位,順道掃視了一圈房間。文件跟檔案夾堆滿了整個角落,有些地方甚王積了一層很厚的灰塵。
"小姐,你叫什麼名字?對了,我姓李。"他一邊在檔案櫃裏翻找着人事表格,一邊問。
"老闆,我叫歐格莉。"她坐直身子,一臉的認真。
現在她的想法是,不管這裏的環境如何"她都要儘力表現,這樣才可以被錄取,她不想再當失業一族了!
"思!你姓歐啊!"他翻了半天,終於找到人事表格。
"來,這給你填資料。"他把表格放到她面前,再仔細瞧她一眼:心想,這女孩長得真性格,難怪他剛下樓時,所有人全躲在一起。
"是。"她從皮包拿出筆來,開始填寫。
"歐小姐,剛畢業嗎?"他開始提問。
"是。"她抬頭答應,又低頭繼續寫資料。
"怎麼會想到我這邊應徵呢?"
"因為我之前應徵的工作都沒有錄取。"她很直接的脫口說道。
啊!她好象說錯話哩!她在心裏大叫。
"你很老實。"他笑了,很少聽到像她這樣毫不掩飾的回答。
"呃--還好。"她的臉微紅,手心在冒汗,將填好的資料拿給他。
看老闆的模樣,好象不是很在意的樣子。
"報紙沒寫我們公司是在做什麼的,我現在跟你解釋一下好了。"他接過資料並沒有多看,直接轉入正題。
這幾天,他已經面試過不少人了,但不是不適合,就是錄取了又不來。不知道她在聽完介紹之後,還會不會想要這份工作。
"好。"她點點頭,又正襟危坐起來。
"你剛進來時,應該有看到桌上放着各式各樣的水晶珠飾吧!那些水晶珠飾就是我們公司製作的,除了賣給手工藝品店,我們也請郵購目錄公司幫我們轉賣。報紙刊登的職務內容是秘書,事實上,除了幫我整理資料、接電話之外,訂單太多時,你也要幫忙做串珠,這樣你了解嗎?"他直接告訴她工作的繁重。
"我了解,雖然我不會做串珠,不過我會努力學的。"她表現出十足十的誠意。
現在就算要她去掃廁所,她都願意,她實在不想再找工作了!
"好,很好!"他欣賞她的上進,就不知道是不是隨便說說而已。
"工作時間是早上八點半到下午五點,中午休息一小時,隔周休,試用期是一個月,薪水兩萬一,試用期過後薪水視情況調整,這樣有沒有什麼疑問?""老闆,我什麼時候可以來上班?"她態度有些激動,只差沒抓着他問"既然你這麼想要這份工作,那麼明天就請你過來上班吧!"他笑了。
希望她的積極,不是虎頭蛇尾。
"好!"她用力點頭。
"來,我先跟你介紹外面的同事,好讓你儘早熟悉環境。"
"是。"她趕緊起身。
YA!太好了!終於有老闆肯僱用她了,她終於有工作了!YAYAYA!
她在心裏大叫,但不敢在臉上露出太多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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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嶸會計師事務所,你好。"
"是、是、是……"
早上九點,當姜冠嶸踏進事務所時,辦公室已經呈現一副忙碌的景況,電話鈴聲、說話聲、敲鍵盤聲齊飛。
"老闆,早。"總機小妹顧不得在講電話,先向老闆請安。
他點個頭,一路走着,接着像波浪般,見到他的人全部放下工作向他道早安。
黃秘書見到老闆來了,趕緊抱着一堆文件跟在他後頭。
這是一間大型的會計師事務所,執業會計師一百多位,員工則超過兩千位,除了在台北的總公司之外,其它縣市也有成立分公司。
公司所涉及的營業項目非常廣,從個人家族財稅規畫,到公司財務管理,全都包含。
近年來,由於到大陸地區投資的公司相當多,更增加大陸投資規畫等多種服務,所以每個員工幾乎都是忙得不可開交,加班到凌晨三點是常有的事。
"Boss,這些文件麻煩你批閱,最上面的是急件。等會兒九點半要開主管會議,會議所需要的文件我已放在你的桌上,十一點……"待他走進自己的辦公室,黃秘書立刻送上文件,開始報告今天的行程。
冠嶸沒有任何錶情的聽着,順手脫下外套,再將外套平整的掛到原木衣架上,才坐回自己的位子。
這是他的習慣,他習慣將所有的事打理整齊,有條不紊是他的原則。
他的動作讓黃秘書有一瞬間的閃神,回過神,她又趕緊報告接下來的行程。
跟在他身邊三年了,即便她已經結婚有小孩了,她還是會有心跳加速的時候。
在她的眼中,他是個優秀的老闆,不過三十齣頭,就坐擁這問台灣頂尖的事務所,行事果決俐落,倍受那些資深又驕傲的會計師信服。
工作方面他對自己要求完美,所有事情一定要做到最好,私生活更是嚴謹。
他一八o公分,有著名模般的好身材,長相更是不輸任何男明星,渾身散發一股強悍的氣息,再加上他如日中天的事業,多少女人巴住他不放,但他卻從沒有興趣。
從她擔任秘書以來,只見他和一位叫劉敏的小姐交往,但他們好象已經分手了。這是她的猜測,因為大概已經有三個月的時間,劉小姐沒打電話來邀老闆了。
"……最後是'慶祥'張副理,跟你約晚上七點在'江屋'見面。"黃秘書一念完今日的行程,隨即合上記事奉。
"我知道,黃秘書,你可以出去了。"冠嶸頷首。
"是。"
黃秘書一離開辦公室,他立刻開始批閱文件,他得在開會之前,把急件批完,好讓底下的人辦事。
從事數字工作,對他來說,再適合不過。
他喜歡精確、簡單,任何事都沒有這項工作來得精確,一就是一,二就是二,除非算錯,否則絕對有正確答案。
生活上也是,他用記事本安排時間,做什麼事都有特定的時間,幾乎沒有誤差。
在別人眼中看來,這樣的生活實在無趣,這也是前任女友跟他分手的原因。
不過他並沒有挽留她,反正合則聚,不合則散,他不想為了任何人改變,自己原有的生活方式,他相信總有適合他的女子出現。
在這之前,感情的空窗期剛好可以用其它事來填補,比如更多的工作qydz0820qydz0820qydz0820早晨,路上滿是長長的車陣,而冠嶸的車子就在其中。他的視線停留在幾輛流竄的摩托車上,怱地,他注意到一名公車站牌下的女子。
等公車的人很多,大家排成一排,但只有拿着書在看的女子引起他的注意,因為她全身上下那股冷冷的氣息太特殊。
他從沒有看過這樣的女人。
他好奇起她到底在看什麼書?那書寫了什麼讓她眉心緊皺?
如果她不皺眉,是不是就沒有那麼冷、那麼兇狠,感覺那麼難以親近?
突地,一陣喇叭聲響起,他回頭一看,發現前方路段早已空了一大段,他趕緊踩下油門,繼續前進。
看着書的格莉,完全不知道有人在注意着她,她的眼睛雖然盯着書上的文字,腦子卻在打轉。
近一個月來,光是整理資料,就讓她快忙翻了,在她之前有太多人接手這工作,卻都做不久,結果就是這間公司帳目非常紊亂,再加上公司的電腦都是古董級的老設備,真的很傷腦筋。
她想,說服老闆升級電腦配備,還有買一套記帳專用軟體,應該不是一件難事吧!
說真的,她能進這間公司真的是太好了,還記得第一次去面試時,她的臉嚇壞了同事,但現在那些年長的阿姨們每個都很疼她,大家相處得很融洽,她工作起來很快樂。
這是她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沒有因為長相被人排斥,真是太感謝老天,了!
為了這點,她願意為老闆、為公司鞠躬盡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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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啦啪啦--
成功升級電腦配備的格莉,雙手正飛快的在鍵盤上敲打着,放在桌旁的則是成堆的帳目資料。
這是最後的資料,只要把這個打完,就可以成功將進出貨資料建檔,以後工作就會輕鬆許多,她也有多餘的時間學習如何串珠,幫忙阿姨趕工。
突地,外頭傳來吵鬧的聲音。
怎麼回事啊?格莉側耳聽着,卻聽不太清楚,才想起身去看看,辦公室的門就被打開。
"格莉,你快點出來!"
"秀珠姨,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她還在一頭霧水的狀態,就被拉着跑出去。
"又來了……"秀珠胖胖的手指顫巍巍的指着公司大門。
"嗄?"格莉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兩個穿着皮衣、皮裙又化着濃妝的女人,表情兇狠的杵在門口,其它的阿姨又是被嚇得躲到一角。
現在是什麼狀況?格莉還是不太了解,正想問清楚,其中一名女人就惡聲惡氣的開口--
"快叫你們老闆滾出來!"
"秀珠姨,她們是誰啊?"格莉蹙眉低聲問道。
"她們是建設公司的人,這幾個月常常來找碴,不是破壞玻璃門,就是打翻桌上的東西,一直要逼老闆把房子賣給她們,但老闆就是不肯賣。"她小聲的說道。
"哦!"她應了聲。
"告訴你,她們不停的換人來,有男有女,所以那時候你來應徵時,我們才會以為你是來亂的。"
"哦!"她點點頭。
見其它人沒應聲,兩名女人發火了。
"你們是耳朵聾啦!要我說幾遍,你們才會叫老闆滾出來!"操着國台語,女人的長筒高跟鞋一腳踹向玻璃門框,發出巨大的聲響。
她這一踹,又嚇得其它人更往角落縮,平常大剌剌的秀珠姨也被嚇得噤聲,並不自覺地把格莉給推了出去。
突然被推一把的格莉,其實心裏也很害怕,但回頭看看其它人,大家都以祈求的眼神望着她,害她只得硬着頭皮面對。
"你!快叫你老闆出來!我們要跟他談事情!"女人伸出塗著黑色指甲油的手指指着她吼道。
"對不起,我們老闆不在。"她面無表情的說者。
"放屁!叫他不用躲了!快點滾出來!"女人走向前,猛力拍桌嚷道。
"我再說一遍,我們老闆不在!"格莉瞪了她們一眼,口氣也變得很差。
倒抽一口氣,那名太妹被她冷冽的眼神嚇到。
"那他死去哪了?"另一名塗著深紫色眼影的女人沒見到她的表情,又沒聽到同伴的反應,於是趕忙嗆聲。
"對不起,我們老闆沒交代他的行蹤,要不,請你們留下聯絡方式,我們老闆回來,我再跟他說。"格莉也回給對方一記冷眼。
"你、你好樣的!很、很好!我們記住你了,你給我小心點!"被格莉的神情震懾住,兩名女人早就沒了剛才的狠勁,但為了面子,硬是撂下幾句話才走人,臨走時,還去撞到人。
"滾開啦!"她們沒有細看是誰,只罵了句就快速跑掉。
這時候,格莉早就嚇得腿軟,回頭躲進辦公室。
她腦袋裏一直迴響着那兩個女人撂下的狠話。
嗚!這下好了,人家搞不好真的要來堵她了。
"我真的完了、完了……"她喃喃自語着。"我要怎麼躲啊?"
本來她有打算分期付款買摩托車的,現在先緩緩好了,繼續搭公車,以免買的新車很快就報銷了……
還有!坐公車時得多坐幾站,才不會被人跟蹤……
天啊!她為什麼會這麼悲慘啊?
她邊盤算着邊哀怨自己的命運,完全沒聽到開門的聲音,也沒聽到有人走進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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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興企業社是冠嶸成立事務所時,第一個讓他管理稅務事宜的公司,他非常感謝李老闆當年的賞識,也多虧他熱情地替他介紹各家老闆,才讓他的事務所越做越大,擁有今日的規模。
也因為如此,不管多忙,只要有空,他一定會來拜訪李老闆。沒想到近半年沒有到聯興,李老闆的公司居然就被黑道的人恐嚇了。
聽着秀珠姨激動的解說,他大概了解狀況,也知道那名與太妹對峙的女孩,原來是公司新進的秘書。
他認得她!
他一見到她的臉孔,馬上記起她就是那天在公車站牌下看書的女孩。
她真有勇氣,沒有嚇得尖叫,也沒有受怕的唯諾,只用冷靜的言語和幾個皺眉,就讓兩名太妹氣焰全消,倉皇離開,實在是很難得。
不過她是怎麼回事?怎麼見到他就跑掉?
存着疑惑,他走進辦公室,就見她蹲在桌邊不曉得在做什麼。
他才想叫人時,就聽到她忽然開口說話:
"我真的完了、完了……我要怎麼躲啊?"
他聞言忍不住笑了。原來她剛才的鎮定是裝出來的!
他還以為她是真勇敢,沒想到竟然躲在這裏發抖害怕。
想着她方才的模樣,再比對現在的情況,簡直是有天壤之別,想着想着,他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