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和黎殤獨處的時間很快樂,但是兩個年輕氣盛的大男人共處一室難免有些異樣的火花,若兩人還是以前的關係也就罷了,反正乾柴烈火湊在一起就給他大燒特燒一場,偏偏兩人現在是處於曖昧不明的階段,有時候黎復文都不好意思說出來。

例如換藥的時候,黎復文就會感覺到特別不自在,尤其他又看到了那一張猶如關公的紅臉,知道對方心裏也不好意思,除了不好意思外還有一些心猿意馬。

「很痛嗎?你這裏的傷恐怕要一兩星期才會好轉。」黎殤挖出些許軟膏緩慢地在周圍塗抹,等到外頭的傷口都照顧劇時,他才將沾有藥膏的手指頭探入那隱密的地方,立即感覺到身下人的顫抖及抽氣聲。

「還好……你已經夠溫柔了,不用顧忌我。」會顫抖與抽氣並非全是因為疼痛,而是……他雖然太久沒有被男人碰過了,可是身體還是記得他的觸感,只要他一碰,就難以避免地產生反應。

幸虧他現在是趴在床上,若是仰躺的話,讓他瞧見只是因為塗藥就已經有反應的慾望,那他還要不要臉啊?

「這些傷……你始終不肯告訴我是誰造成的,那個人將你傷成這樣,你卻還是維護他,他……那個人對你很重要嗎?」也許當初就是因為那個人的緣故,才會導致他們兩人現在形同陌路。

如果他已經有了新的情人,那自己還回來追尋過去做什麼?黎殤原本塗藥的動作停了下來,望着身體已經僵硬的黎復文。

「那個人不是你能惹得起的,我只能這麼說,事實上,如果可以,我想請你儘速離開這裏,不然你會有生命危險……」根據「梟」的辦事效率,恐怕復文沒死的消息已經傳回大哥那裏了,他再不離開台灣就只有死路一條。

「我會有生命危險?因為嫉妒?還是……那個人就是兩年前想致我於死的人?」黎殤俯卧在黎復文身上,因為說話而吐出的熱氣不斷吹進他耳朵里,引發一陣陣的顫抖。

「什麼都不要問……現在就辭掉你的保鑣工作回到香港去,不然晚了……就來不及了……」黎復文的身體因為男人的貼近不斷顫慄,身下的慾望已經泌出了黏液,天吶,這男人非得如此折磨他不可嗎?

「你為什麼要這麼關心我?你不是不承認我們之間的關係嗎?為什麼現在又擔心我有生命危險……我不懂,你這是口是心非還是另有苦衷?」黎復文的反應他看在眼裏,也知道那壓在被褥下的慾望早就脹得通紅,這證明他對他還是有慾望的,有慾望……就代表他的身體不曾忘卻他。

「你不僅……你不懂……你壓在我身上做什麼?放開我呀……」身體好難受,他好熱,不行!他絕對不能在此時妥協,要是就這樣妥協了……那他之前的努力算什麼?

「我不放。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已經有反應了,如果你對我還有感覺,我是不是能當作你對我余情未了?如果那個人那麼危險,你說我會放你一個人留下來面對嗎?復文,我想要你……」塗滿藥膏的手指頭再次探入,這次除了抹葯外還加了些挑逗的動作,手指頭在裏頭輕輕攪着,翻天覆地。

「我……」黎復文還想說些什麼,可是腦袋裏一片渾沌,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最後溢出口的只剩下不斷的喘息。

眼淚不斷滾落,不是因為傷心,而是因為承受不了排山倒海般襲來的慾望。

「別怕,我不是那個人,我不會傷害你……」

黎殤安撫的聲音不斷在耳邊響起,那在私秘處攪動的手指讓他全身無力,正覺得天地都要旋轉時,又有另一隻手覆上他昂揚的慾望,那愛撫的舉動讓他忍不住痛哭失聲。

他忍不住喊出了禁忌的名字。

「復文、復文……」

他們第一次上床時,他在床上喊着簡大哥,讓對方尷尬不已,結果被糾正成以後在床上只能叫名字,公事上才能叫簡大哥,之後只要激情時,他都會忍不住喊出對方的名字——當然,他這輩子唯一算得上激情的時候就是跟簡復文在一起,跟黎騰在一起的經驗總是充滿痛苦。

「復文?」黎殤抬頭,激情的眼裏充滿疑惑。

「這不是你的名字嗎?為什麼要喊你自己的名字呢?」而且他覺得復文這名字聽起來好耳熟,好像很久以前有人經常這麼叫他似的。

黎殤糊塗了,他醒來后唯一記得的名字聽起來雖然深刻卻沒有熟悉感,反而別人的名字聽起來才像是自己的……這一切的一切,他都像霧裏看花一樣,愈來愈感到迷惑。

「復文、復文……對不起、對不起……」黎復文開始哭泣,是真的哭泣,那抽抽咽咽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孩子在跟母親道歉似的,那樣讓人揪心。

「為什麼要跟自己道歉?」黎殤手裏的動作沒停下,嘴裏也繼續逼問着,這些話聽來很像是跟自己道歉……可是,若他是復文,那眼前的黎復文又是誰?

「……」黎復文沒有回話,他只是轉過身來趴在黎殤身上流眼淚,見到他哭得那麼傷心,黎殤也不好意思再逼問,他明白能讓一個大男人哭得這麼凄慘,這背後藏着的故事一定不簡單。

到底誰是黎復文?誰又是黎殤?

*

「黎軒,我喜歡你。」簡復文紅着臉,訥訥開口。

「啊?」他是不是喝醉啦?不然怎麼產生幻聽,他方才好像聽到簡大哥在跟他……告白?對,他一定是喝醉產生幻聽了。

「我說,我喜歡你,你如果覺得不可能的話你可以不用回答我,反正你現在喝醉了……唉,我真是笨,以為你把我當前輩就可以這麼衝動向你告白,你別誤會,我對你沒有任何非份之想,我只是……」筒復文對着半醉半清醒的黎軒發牢騷,雖然他覺得自己實在太街動了,不過黎軒現在已經醉了,隔天醒來他一定會把這件事忘光光的。

反正以後也沒什麼機會了,就趁這一次說個夠吧!

「……」黎軒睜着朦朧的眼,瞪着眼前的男人,別人都說他刀子嘴豆腐心,跟他相處當心被他的壞嘴巴氣死,可是他從沒聽過他對自己說出任何刻薄或是剠耳的話,他原先以為是兩人不熟的緣故,怎麼原來是這麼回事……

「……其實,我從第一次見到你就對你有好感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上你,可是我從小就有一個壞毛病,一見到喜歡的人就會臉紅,怎麼也無法控制,當我開始對着你臉紅時,我心裏就直喊糟糕了、完蛋了,我為什麼會喜歡上同事呢?人家說警察這種職業的男人最討厭同志了,我從以前就極力避免去喜歡上同事,沒想到還是失敗了……你會討厭同志嗎?雖然人家都說同志是一群只會濫交的男人,伹我可以發誓絕不是這樣,所以請你不要討厭我,如果你不喜歡我,就當作什麼話都沒到,今晚好好睡一覺,明天醒來什麼事都沒有,這樣對你我都好……」

黎軒看見簡復文的嘴巴一直開開合合,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他只聽得懂一開始的「我喜歡你」四個字,其他什麼都聽不進去了。

這個男人,好吵啊!

喜歡就喜歡,有什麼大不了的?他也喜歡男人啊,誰說喜歡男人就會被討厭的?

「簡大哥,你好吵!」黎軒瞪了他一眼,然後把粉色的唇瓣覆上對方的,嗯,這樣就安靜多了。

「……」簡復文瞪大眼,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生怕眼前這一切都是夢……難不成他也喝醉了?不然怎麼可能發生這種情況?

「好了!我已經回答你了,不許再吵我睡覺,我好睏,想睡覺了……」帶着些微濕味的唇離開顫抖的唇,還意猶未盡地舔了一下,然後咕哆一聲,人已經倒在沙發上着

「小黎?黎軒?」簡復文眨着眼,不敢置信始作俑者已經睡著了……拜託誰來告訴他剛才到底發生什麼事啊啊——

*

「復文——」黎復文像受驚的兔子似地從床上驚坐而起,他睜大雙眼看着四周,原來這一切都是夢,他並沒有回到簡復文向他告白那一夜。

他低頭看了看身體,沒穿衣服?對了,昨晚復文在幫他換藥時,他們……

後來他哭得很厲害,直到哭累了,就趴在復文身上睡著了,然後他就夢到復文向他告白那一晚——

復文呢?怎麼不在這裏?他上哪兒去了?

「復文?」這一次的呼喚帶着疑惑與哭音,更多的是矛盾。

他多希望復文離開所有的危險,可是他的潛意識又期盼着他的陪伴與溫柔,世事難兩全,他的貪心只會害了他,所以得學會放手——

「真的、走了嗎?也好……也好……」黎復文笑了,他所期望的不就是這樣嗎?大家各過各的生活,遠離危險,從此天涯陌路。

黎復文掀開薄被下了床環視着周遭環境,聞到了淡淡的男人體味,他知道那不是自己的,活了二十幾年自己有什麼樣的味道他很清楚,這是復文的……才短短兩天,他就已經在這個房子裏留下他的味道他的痕迹,讓人無法忽略他曾經存在過。

連自己的身上,都有他的味道。

黎復文突然覺得空氣好冷,他抱住自己赤裸的身體,慢慢地、慢慢地縮在一起,回到在母體時的狀態,然後任由眼淚無聲滑落。

他告訴自己,哭吧,哭吧。哭完了他就不再是黎復文了,他不可以是黎復文了……他得回到黎軒,如果不這樣,他只能看着身邊的人一個一個遭受黎騰的威脅。

他不能再沉默了。

黎軒洗了一個澡,他不再穿上黎復文時期常穿的白襯衫與西裝褲,也不再噴上少許的古龍水,他讓自己回復成最初的模樣,黎軒該有的模樣。

從衣櫥深處里找出兩年前留下的衣服,雖然已有兩年沒動過,但因為時常拿出來洗滌的關係,所以還保持得很乾凈,黎軒很冷靜地穿上那套黑色的中山裝。

中山裝的剪裁相當簡單,卻很合身,特別是衣領處往下縷着一隻大紅彩鳳,彩鳳的身體橫跨整件中山裝的前半面,卻一點都沒有脂粉的感覺,只顯得黎軒的氣質更加冷,也許,也多了幾分艷,這衣服是黎騰找人特別幫他設計的,以前在「梟」里當組長時,他就是這樣的打扮,久而久之,這身打扮已經成為他在「梟」裏頭的註冊商標,改也改不了。

穿戴好后,黎軒走到穿衣鏡前,看着鏡中的自己,他試着微笑,卻只看到冰冷的唇微勾了勾。

「好久不見,黎軒。」

*

穿着合身的中山裝,戴着遮蔽陽光的太陽眼鏡,半夜三點走在最低下的阻街女郎據點、殘破不堪的陰暗角落中,看起來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空氣中腐敗的氣味很濃,幾乎讓人作嘔,看到牆邊那些等待恩客光臨的遲暮女郎,黎軒連眼睛都不眨,直接穿越而過。

「帥哥,要不要找個人陪?一個小時一千塊就好……還是五百塊?我已經好幾天沒收入了,你就當可憐可憐我吧……」一名年近五十的女人大膽纏上來,根據那濃厚的異味可以推斷出她大約有數天沒洗澡,黎軒皺了皺眉,沒說話,卻從口袋裏掏出一疊鈔票往天上撒。

看到滿天的鈔票,原本缺乏生氣的暗巷頓時活絡起來,阻街女郎擠破頭地撿從天而降的鈔票,而黎軒,就這樣從鈔票雨中走過。

十五分鐘后,他站在一道生鏽的銅門前,手指輕輕扣上銅門上的銅環,規律地敲擊着銅門,發出三大一小的聲響,片刻過後,銅門就由裏頭被人推開來了。

來開門的是一個跛子,看得出來年紀不輕了,滿口的黃牙,全身臟污,手裏還點着一根煙,見到黎軒時恭敬地將人請了進來。

「最近還好嗎?」黎軒取下太陽眼鏡,都已經安全地到了這裏,他不需要再提防有人跟蹤或是認出他。

「還好,不就是老樣子?人老了就該安份待着,別想跟那些年輕人搶什麼風頭,我能留下一條老命就算不錯羅!」主人將黎軒帶進內室,雖然外頭看起來這是一棟早已廢棄的房子,不過裏頭倒是跟一般住家沒兩樣。

「強叔,你這裏還缺什麼?下次我給你帶來。」黎軒挑了乾淨的木椅坐下,這兒的環境不是頂好,可是對於一個避風頭的人來說,有一個擋風遮兩的地方已經很不錯了。

「不缺,我缺的三少爺給不起。」跛子倒來了兩杯茶,茶倒是意外地香,倒完了茶水,被喚為強叔的跛子坐到黎軒對面去。

「三少爺,看你這副打扮,是不是又要回去太少爺身邊做事啦?」強叔上下打量黎軒兩眼,最後只丟出一個根本不是問題的問題。

「不回去又能如何呢?」黎軒淡笑,眼裏卻沒有笑意:「閑話我就不多說了,我這次來除了看看你的生活,還有一件事要問你。」

「三少爺要問什麼我老強早就知道啦!大少爺根本不可能放過那個簡伯宇,他釋放出囚禁的地址也只是要透過你去散佈消息,讓青龍會的去送死……幸虧我聰明,找了人通知青籠會的老爺子,讓他趕着去救人,唉,這種事老頭子我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後來呢?簡伯宇被救出來了嗎?我只聽到火拚的消息,沒聽到死多少人,聽說他們在警察趕到之前就已經把現場收拾好了,青龍會又封鎖了消息,我根本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還活着,強叔,你這邊有消息嗎?」

「我問過了,聽說是活着,給送到青龍會的地下醫院去啦!這是內鬥,所以老爺子封鎖稍息,給我消息的人說,他也只知道有兩個男人被送到醫院去了,一個輕傷一個重傷,其他的就不知道了。說實在的,老頭子我覺得大少爺這次真是犯傻,為什麼要去跟人家的叛徒合作?他坐上大位時能給『梟』什麼好處嗎?大少爺要什麼得不到?去輿虎謀皮,就不知道老爺子會不會查到是大少爺幫的忙……」

強叔說完一長串的話,吐了口煙,又喝了口茶水,擔憂的表情讓他看起來又老了幾歲,然後他從口袋掏出張紙條給黎軒,上面是青龍會地下醫院的地址。黎軒收下紙條,決定等會去看看那混小子死了沒。

「強叔……大哥當年那樣對你,你為什麼還是對他那麼忠心?難道你不知道……」

當年強叔進入警局當線人,順便幫道上兄弟探一些稍息,當初簡復文與小包口中那個背叛警方的線人就是他,那一次算是他的功勞之一,只是後來沒成功殺掉簡復文,大哥的怒氣又無處發泄,所以拿強叔來開刀,要不是他開口討人,恐怕強叔已經……

「三少爺,我老頭子是跟了黎家一輩子了,會不了解大少爺的性格?他跟當年的黎老爺一樣,都是翻起臉來不認人的個性,而且聰明得很,懂得把每個人的利用價值發揮到最高……」強叔開始狂笑,露出一口又黃又爛的牙。

「強叔?」黎軒皺眉,他不太懂強叔這麼說是什麼意思,難道……

「唉,三少爺,當時大少爺根本沒想殺我,他是生氣你為什麼沒殺了簡復文,還殺了自己人,雖然他沒事先告訴你,不過他認為你一向很聰明,一定能馬上明白過來並且協助計畫……誰知道剛好相反。所以他就假裝遷怒到我身上,他知道你心軟,一定會求情,求情時一定會答應他提出的任何要求……老頭子我是不知道大少爺到底想要什麼,不過我知道他後來好像成功了。呵,世事難料,誰知道你後來喜歡上那姓簡的警察,大少爺更生氣了……他告訴你那姓簡的得罪不少黑道大哥,所以很多人願意出重金殺他,而他派你去,因為他覺得,你若是能真的殺了他,你就能真正獨當一面了,也能夠當個名符其實的組長了。」

黎軒沉默了,他當年真的因為一時的錯誤判斷而內疚,出聲替強叔求情,黎騰提出的條件很簡單、在他手底下任職,帶領小隊完成他交待的任何任務,而且完全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他答應了,也做到了,除了兩年前復文那件案子以外。

可是至今,他仍舊沒後悔當初決定放過簡復文一馬,若非如此,他不可能過了兩年的快樂生活。

可如今,強叔對他說這些往事有何用意呢?

「強叔,你知道了些什仟么?」

「三少爺……有人跟我說看到一個該死的人沒死,現在他從地府裏頭回來了,不知道要來幹什麼,你知道的,人都有危機意識,大少爺的危機意識比任何人都強烈!如果你這一次還是想玩一些偷天換日的把戲……老頭子我勸你,別跟大少爺斗,你鬥不過他的。老頭子言盡於此,要不要聽就看你的意思了,你可別怪我老人家多嘴啊。」強叔熄了一根煙,又點燃一根。

半退隱的這幾年他煙癱愈來愈大了,一根接着一根,不過反正他沒家累,什麼時候死都沒關係,可是年輕人的路還長,犯不着為一些情啊愛啊斷送一切,他這老人家看了都替他們不值。

黎騰這人他看得通透,得不到的,他寧可毀了也不會給別人,多年前他看着未死的二少爺是這樣,多年後看着三少爺也是這樣。

若是沒人讓步,到最後一定是兩敗俱傷,到時候黎家就真的毀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說,大哥已經知道那個人沒死?」其實他早該想到的,大哥那麼小心,怎麼可能沒發現呢?一切都是他太樂觀自己騙自己罷了……

「我不知道,不過當有人知道事實的真相后,那件事就不再是秘密了,我想三少爺應該也明白這個道理才是。」

黎軒垂下眼帘,強叔說的對,只是,他要怎麼做才能保全復文呢?光是回復成黎軒這個身份根本是不夠的。

很多事,明白歸明白,但做不做得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分手預言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分手預言
上一章下一章

第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