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罷工,是放朝歡支持的唯一運動。
躺在軟綿綿的鵝黃床面上,罩着一身的燦爛金光,懶洋洋的她連眼都不睜開一點,蠕啊蠕的,就盼能晚個一分鐘下床。
朝歌因為航空公司的機師罷工,昨晚沒能飛回來,肯定是氣得跳腳,她不多賴在床上儲存一些體力,怎麼控制得住他的壞脾氣?控制?沒錯!就是控制!
放朝歌被放朝歡“控制”的好好好的。
最高段的懶,就是要懶的美麗,懶的可愛,懶的叫人捧在手心裏呵疼,懶的上至人類、下至畜牲,全兜着你轉來跑去!
一般人絕對沒法懶的這麼高段,除了她——放朝歡。
天使的臉蛋、魔鬼的身材,外加一顆聰明腦子,先天優,後天她再努力的讓自己更優,只差一點,她就能躺平在她一手打造出來豪華美麗的帝王級婚姻之墓。
就差……藍海洋那麼大——一點!
“起床。”刷的一聲,他替她拉掩上窗帘,不準春光外泄。
藍海洋回到床邊,先拉了張椅子坐下,要將她剝離那張床,怕又得天長地久,他有此等綿綿無絕期的心理準備。
說點,點到。氣,懶的嘆啊!
“朝歌又還沒回來。”緊閉着眼,放朝歡開始在心底編排起一百個不起床理由。“朝歌正坐在飯桌前,就等你開飯。”
回來了?真的假的?她懷疑的把眼張開一咪咪縫縫問:“七早八早的,他哪有飛機坐?”
她不記得那個國家有生產過阿拉丁牌飛毯,想騙她起床哪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這香港到台北沒飛機載是會迷路的。就算不迷路,也得淹死!
“你要聽還原現場版的為什麼放朝歌有飛機坐?還是要聽濃縮精華版的?”
“講解時間一樣長嗎?”她要聽講解時間長的那個。
“一樣三十秒。”
一樣?那……打個呵欠多十秒也好,“啊……我……要……聽……”
“他換了航空公司。”
現在人很聰明哦!沒跟別人趕流行一起罷工,反倒卯起來賺罷工財,載回了朝歌,看來今天是……天之驕女受難日,悲慘的畢業后新生活。畢業后的頭一天耶!這下子眼睛得全開,沒得懶了。
她掙扎着先叫嘴起床。“天才剛亮……”
“中原標準時間,十三點二十一分五秒。”
“嗯嗯,難怪陽光照在身上,跟在給人皮鍍層金似的,痛的咧!那……我肚子又不餓……”她嘟嘟嚎嚎的就是不肯起身。
“希望朝歌的胃,不會痛的他又要你唱歌治胃痛。”唱歌多花力氣?這小懶鬼不會願意的。腦子飛快一轉,她那佯裝出的小可憐模樣,說有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我……我中風了……動不了。”
藍海洋不慌不忙的伸出手,“我很樂意馬上替你復健。”
惱怒的,她捉住他正要替她復健的手,借他之力,難分難捨的跟床面的糾纏就此告一段落。
好想、好想再睡下去,偏偏他這會兒捉她捉的緊。
世上最遙遠的距離啊!躺不到、躺不到、就是……躺不到!
她的懶病在發作,好難受……只要再睡五分鐘,真的!五分鐘就好!
“嗯嗯,你為什麼不乖乖的等我控制?”不情願的,她一步一回頭的被他拉下了床,嘴裏不停的為什麼為什麼的追問着。
“因為,我不是放朝歌。”真是慣壞她了,推她進浴室后,擠了牙膏在電動牙刷的刷頭上,按下開關,“拿好,快刷牙。”
三兩下就刷完牙,一洗好臉,她不死心的再問:“嗯嗯,你為什麼不是放朝歌?”
“因為,我是藍海洋。”
“嗯嗯,那藍海洋為什麼不能是放朝歌?”
“因為,藍海洋是藍海洋,放朝歌是放朝歌,所以藍海洋不是放朝歌。”
“嗯嗯,那……”
“朝歡,”他非常客氣的站挺身子,“你準備要問足十萬個為什麼嗎?”
不自覺的退了一大步,是剛睡醒嗎?剛剛她怎麼會突然之間,對他又有那種……那種,不認識他的感覺?一瞬間,心跳的飛快!快到她來不及感覺,就又恢復成心跳慢慢。
一屁股坐到了馬桶蓋上,她懶懶的拍撫着胸口,給自己有一下沒一下的“惜惜”,沒兩下突然進出了一句——
“是誰殺了牛奶?”
他記錯了,要她起床,不只要有嵩山般的耐性,還要有泰山般的臂力,最重要的是要有天山般的冷靜。
“綠豆。”他答的面無表情。
“答對了!”她的笑容只出現了三秒。“那為什麼綠豆被法官判了死刑,砰的一聲給槍斃后,還能跟牛奶在天堂Say哈啰?”
藍海洋還是面無表情的看着放朝歡,沒有回答。
“你慢慢想哦!我打個盹兒等你……”打了個美美的哈欠,伸過懶腰后,眯上眼,她輕鬆愉快的準備來個回籠覺,浴室門框叫他佔去成了人體畫架,沒關係,蜷在馬桶蓋上,一樣好睡!
她還當真閉上眼?在馬桶上?
這次藍海洋要控制的不是眉頭,他忙着抑住一直威脅着要往上揚的嘴角,跟不停想親近她的衝動。
不是只有她愛問為什麼,他也想問,是誰殺了他的愛情?
而那兇手就在眼前囂張的……發著懶病,為什麼他還不急急的判她死刑,以謝他早天的愛情?
為什麼,他,是男人?
男人的“寬闊胸襟”是不能抗拒的權利,這權利阻止他痛痛快快直接判她死刑,他要是女人,那女人的義務——“小心眼”定叫他發揮的淋漓盡致,哪裏還會有她發懶病的機會?
綠豆、牛奶、天堂?
小懶鬼的腦子結構,跟旁人是不同的,不能九轉十八彎的拐着想,得直直的想……
“綠豆是冤枉的。”屈死的當然就能上天堂,不然天理做什麼用?這小懶鬼,為了發懶,肯定不讓綠豆就這麼一肚子委屈的死去。藍海洋等着放朝歡的驚世冤案。
“你知道綠豆是冤枉的?”他就非得讓她睡不成?惱怒的,身體不蜷了,非要問倒他不可,“那兇手咧?兇手是誰?”
不玩十萬個為什麼,換玩福爾摩斯探案?
藍海洋故作苦思狀,待放朝歡高高興興的縮腳又要蜷回去馬桶上時,他才開口。
“這整個事件其實很簡單,兇手就是——”他故意說的神秘,直到她放下小腳才公佈答案,“滿身是血的紅豆!整件凶殺案的幕後主使者是從里黑到外的黑豆策劃的,那白到跟個白痴一樣的花生法官誤信了警察青豆的調查,所以有了綠豆這無可挽回的悲劇,那天堂的大天使剛巧是兇手紅豆同父異母的大哥——大紅豆,為了贖罪,大紅豆自然是想盡辦法,讓同是可憐受害者的綠豆上天堂跟牛奶Say哈啰。”
滿意的看着她的眼睛明亮非常,藍海洋客客氣氣的問:“哪顆豆還有問題?”簡單的豆豆問題哪是問題?每每應付放朝歌那成山成海的e世代Fans,他,早已磨成精了。
小看他了!不動聲色的站起身,她走到他面前,不說話的握住浴室門把,就這麼站定不動。
“朝歌還等着。”假裝看不見她眼底的明亮,已燃成了小小火把,他努力穩住往上的嘴角催促着。
她要再不出浴室,他會非常不紳士的……大笑出聲!就跟她昨晚一樣的不淑女笑法。
而他肯定,她那顆跳得懶懶的小心臟,會恨死他的笑聲!
“藍海洋先生。”她客氣地“用力”踩上他穿着皮鞋的大腳,“可以請你退後一步嗎?”會使用暴力?那表示她真的醒了吧?
略退一步,他太過正經的問:“為什麼我要退一步?”她哪會聽不出他的取笑?生氣的放朝歡用力的推了他胸口一把。
“因為,我要尿尿!”
話尾應和着甩門聲一道兒,砰的一聲,好不嚇人。
安靜了好一會兒后……
藍海洋終究無法紳士的離開放朝歡的卧室,恣意的朗笑聲,讓獨留在浴室的放朝歡對着鏡子是懊惱又懊惱……
“海洋,你……還好吧?”放朝歌小心翼翼的防備着邊走邊笑的正往他走來的藍海洋。
他,放朝歌,很紅!很紅、很紅的那種紅。
仗着紅,他可以呼風,可以喚雨,或者是要個打雷還是閃電都沒問題,只要他出聲,什麼舞台特效沒有?
他必須誠懇的說,世界是隨着紅人而轉的,而他呢,正巧是紅人中的紅人,誰敢不巴着他團團轉?
但,就一個藍海洋!硬是例外。
藍海洋讓他徹頭徹尾的明白——再紅的偶像,到底也只是個人而已!藍海洋一坐定位,放朝歌暗暗的鬆了好大一口氣。還好,不是坐他身邊!怕他嗎?才不!
放朝歌把對藍海洋的感覺,叫作!——敬畏!就是銀行對鈔票的那種敬畏。
藍海洋幫他賺進數到手指會抽筋的鈔票,能不敬畏嗎?
當初要是沒有藍海洋幫他談定第一張唱片,現在他應該還只是個模特兒。模特兒跟偶像歌手,雖說同樣是賣臉,但價碼可差遠了!以前因為藍海洋,他紅了,現在因為藍海洋,他紅遍亞洲,這說來說去,他不能沒有藍海洋就是了。
再說,他需要錢!需要很多、很多的錢!沒有錢,朝歡嫁給他就要跟着吃苦受累。為了朝歡,他不能沒有藍海洋!
好哥們嘛!就算他拿年紀小他一歲的藍海洋來敬畏的要死也沒什麼,是好哥們,就別白痴的去計較這些有的設的。
“她馬上出來。”尿尿?她真說的出口?這小懶鬼!
又笑?放朝歌有些獃滯的看着藍海洋沒收回的笑容。
倒不是藍海洋成天繃著個臉不苟言笑……該怎麼說呢?斯文?彬彬有禮?溫文儒雅?還是……皮笑肉不笑?
總之,此刻在放朝歌眼前的藍海洋就是怪怪的。
難道……他把朝歡怎麼了?
朝歡這麼可愛、這麼纖弱、這麼單……蠢!不該讓藍海洋去叫朝歡起床的,這一去就這麼久,夠他把朝歡給???
“朝歌,你的臉。”浪費了那張好皮相,藍海洋直視着漲紅了臉的放朝歌。放朝歌聞言立刻拿出隨身小鏡,對着俊容照半天,最後不得不承認。
“對不起!叫你看了這齷齪的嘴臉。”正經八百的道完歉后,放朝歌把鏡子隨隨便便的一扔,又變回原先的調調兒,“說!你把朝歡怎麼了?別想打馬虎眼,你的臉,明明就說你把朝歡怎麼了!”藍海洋端坐着,不應聲。
逼問了老半天,放朝歌對着好奇心投降,他擠到了藍海洋旁,曖昧的用手肘頂了頂就是不出聲的藍海洋。
“說嘛!說嘛!看你笑的跟貓兒吃了滿嘴的肥魚似的……”
藍海洋偏過頭,擋下放朝歌愈頂愈用力的手肘,他冷下臉,還算客氣的開口:“你這貴人還真忘事,請牢記,你才是放家的童養夫,還有,我不吃魚,尤其是肥魚。”
“童養夫?是啊……”放朝歌瞬間換上憂鬱的臉,無限感慨的嘆了好大一口氣,“金錢易計,恩情難量啊!對放家的養育之恩,我放朝歌以身相抵了……”
“沒問題,我幫你抵到底。”難怪小懶鬼這麼會作戲,這沒血緣的兩兄妹,相像的出奇。
“抵到底?”放朝歌突然有很不好的預感,他連連後退的直到坐回原位,這才鬱郁的開口問,“怎麼個抵到底法?”
藍海洋沒答。放朝歌的怒氣慢慢地在堆積。藍海洋在等,直到放朝歡的身影進到視線範圍內,他才說的慢慢。
“我幫你簽了內衣廣告。”
“小YG?”放朝歌開始變臉。要是拍三槍牌宜人爽的話,他還考慮考慮秀一秀他的傲人尺寸,但是小YG?
“我,我漏說了‘女性’兩個字。”
“什麼?”放朝歌猛地站起身吼叫,“你要我穿女人的小衣小褲上鏡頭?你休想!要拍你自個兒拍去,我不拍!絕不拍!”這麼個抵到底法,他放朝歌還要不要做人啊?
不拍、不拍、死都不拍!
“不拍就算了。”藍海洋無所謂的沒有多大的情緒,“可惜了八位數的酬勞。”
八位數?放朝歌急急的數起手指頭來,個、十。佰、仟、萬……仟萬?女人的小衣小褲值這麼多根手指頭?
有這麼多根手指頭……拍?不拍?拍了,他這偶像會叫他給嘔像,不拍,又太對不起他的手指頭……
“朝歌,好想你!”放朝歡緊挨着放朝歌坐下,睜大着無辜的雙眼,跟只乞愛似的小狗狗般的巴望着他,不過,這些小可愛只限在她的上半身。
桌面下的腳,仗着腿長,她狠狠的往眼睛在笑的藍海洋踢去!
結果人沒踢到,還差點就翻了一桌子的好菜。
“我拍了!”穩住桌,放朝歌忙摟住因為踢空了腿快要去吻地面的放朝歡,“懶懶,已經是下午了,不必做早操了。”
這麼蠢的懶懶,連做早操都會滑倒,他怎麼能不多賺點錢把她供起來?
嘔像就嘔像吧!
“已經是下午了?”放朝歡摟住放朝歌的頸子,埋在他胸口上,“你胃痛不痛?都是我貪睡,你罵我吧。”她聲聲自責,渾身輕顫抖抖。
從放朝歌的角度看去,懷中的放朝歡有如紅粉的玫瑰負荷不了一夜的雨露,正在無情的寒風中瑟縮飲泣,好可憐啊……叫人心都揪在一起的,哪還管得了胃痛是不痛。
“哪是你貪睡?都是那張床不好,沒事拐的人一睡就爬不起來,明天我叫人把那爛床劈一劈當柴燒去,這就不會害你又爬不起來,沒事!沒事哦!”放朝歌輕聲細語的哄着他以為在掉淚的放朝歡。
“朝歌,我愛你。”
“懶懶,我也愛你。”
完美的俊男美女永浴愛河圖,就此呈現。
但是從藍海洋的角度看去,可就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兒。
放朝歡會顫抖抖,是因為她正對着藍海洋咬牙切齒,會低着頭,是因為這樣才不會破壞她在朝歌心目中的完美形象,而且由這角度,藍海洋剛好能瞧得清楚她的怒氣。銅床要怎麼劈?劈了又怎麼燒?拆一折扯直,跳跳鋼管舞勉強可行吧。
這兩兄妹……哎!
“親下去!”藍海洋的語氣貫注了命令,他面無表情的逼視着眼前的這一對壁人兒。
瞧!才叫他們打個KISS,兩個人就給他僵在那裏當起壁畫,好好的一張俊男美女永浴愛河圖,就此碎碎裂裂的跟個馬賽克圖般的沒了浪漫。
“我說,親下去!”這次,藍海洋的命令多了嚴厲。
壁人兒,相視無言,就此定格。
“朝歌?”
突然之間,放朝歌對藍海洋的敬畏冒出頭,且努力茁壯中,他渾身發冷,額頭卻在冒汗。
“我……我……親哪兒啊?”
“嘴。”藍海洋給了明確的方向。
“嘴……嘴……嘴在哪兒啊?”放朝歌開始覺得頭在發昏。
那刷白的臉色,無法作假,藍海洋換了逼迫的人選。
“朝歡,親下去。”沒了命令,沒了嚴厲,藍海洋客氣非常。
這麼客氣……原先踢他一腳的勇氣是逃哪兒去了?
討厭的天之驕女受難日!討厭的畢業后新生活!討厭的阿狗阿貓!
“放朝歡。”
“你一直叫,我要怎麼親?”最討厭的藍海洋!
眼角瞄着藍海洋,放朝歡哀哀怨怨的懷着最後一線希望問:“朝歌,你刷牙了嗎?”
放朝歌好抱歉、好抱歉的雙肩往下垂,“刷了。”
“有……刷乾淨嗎?”
“很乾凈。”
“那……舌頭也刷了嗎?”
“舌……舌頭?”
放朝歌的臉倏地發青,他口齒不清的結巴着,“親……親嘴……舌頭……舌頭……嗯!”確定摟抱好放朝歡,放朝歌翻倒躺平,直挺挺的昏死過去!
“嗯嗯,你看見了,不是我不親,”放朝歡安安穩穩的趴在放朝歌身上,沒受到半點傷,“是朝歌興奮的昏過去,不關我的事。”
放朝歡笑咪咪的撤清,等欣賞夠藍海洋的眉頭山後,這才懶懶的爬起身,“我去打電話叫醫生。”端了盤腰果蝦仁,她躲回房間去發懶。
藍海洋眼底帶着笑意,沒阻止放朝歡離去,他看也不看還昏死在地上的放大偶像,自顧自的舉筷就食。
“這醉雞腿,咬勁夠。”
“這橘香糖醋排骨,香滑幼嫩。”
“這咖喱嗆蟹……躺回去!”他是要他們親一下而已,沒要他抱着小懶鬼往地上摔去!
該罰!
藍海洋繼續一口一讚歎的端坐着細嚼慢咽。
放朝歌瞪着眼、流着口水的昏回地面去,動也不敢再動一下,心底直嘀嘀咕咕着……敬畏一個人,不但要怕的要死,還得餓到胃痛,沒天理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