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懿……”
一走進這家療養院,焦御飛和文沛儒難以置信台灣竟有這種無視人權的地方。
光是從療養院前頭,走到這房裏,便不知道進過幾個大門,幾個大型密碼鎖配在每一扇進入的大門上;彷彿住在這一扇扇門后的人,不知是多麼凶神惡煞,或是泯滅人心的喪心病狂。
“你們是誰?”
斐懿半躺在病床上,一張俊臉消瘦蒼白,睜着無神而空洞的大眼睛睨着他們。
“懿?”文沛儒不敢置信地走到他的身旁,大手伸到他的面前,左右揮舞着,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卻見他不為所動,他不禁回頭望着帶他們進來的護佐。
“喂,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他會這個樣子?”
“我怎麼知道他為什麼會這個樣子?”
男護佐輕啐了一聲,隨即快速地轉身離去,像是要甩掉身旁無形的細菌一般。
“御飛,你看懿……”文沛儒見護佐離去,立即揮手要焦御飛到身旁來。
焦御飛環視着整個純白的空間,只覺得這是一種令人噁心欲吐的感受,絲毫沒有所謂的舒適與輕鬆。
“懿,你知道我是誰嗎?”
斐懿僵直地移動木然的視線探向聲音的來源,渾濁的眼眸里映上焦御飛的身影,張口欲喊出他的名字,卻又愣住,不知他叫什麼名字。
“斐懿,看着我,我叫什麼名字?”文沛儒一怒,將他自病床上揪起,強迫他對上他的眼。
他們到底是怎麼折磨斐懿的,為什麼他會記不得他叫什麼名字?他們上一次來的時候,不是這個樣子的,他還會叫他的名字,還知道他是誰,為何才過一段日子而已,他怎會連他是誰也認不出來?
斐懿不是病人,他們為何用這種方式將他徹底隔離,彷彿他身上有什麼可怕的傳染病似的。
“你是誰?”他的眼眸里依舊黯沉,沒有半絲光采,沒有他不可一世的傲氣,沒有他氣蓋山河的豪情,只有一片淡然的死灰,彷彿這一雙眸子再也看不到任何東西。
“斐懿,我是沛儒,我是沛儒,難道你忘了我是誰?”文沛儒急得眼眶一片赤紅,卻又無法可施。
該死,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了,為什麼斐懿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難道愛上男人的他該受這種罪嗎?難道他們的存在是罪嗎?否則他們憑什麼這樣責罰他們!
如果不想讓他們存在,一開始就不該讓他們擁有愛上男人的情愫!
“沛儒,你不要激動。”焦御飛難得見他這麼盛怒,不禁想拉開他揪住斐懿衣領的手。
“我怎麼能不激動!”不甘心的淚水自赤紅的眼裏淌下。“我認識他幾年了,他竟然把我給忘了,虧我還拿了我們的合照,想要讓他想起沁曄……”
一說到這,文沛儒才突然想起他準備的相片,旋即鬆開雙手,將放在外套里的照片拿出來,放到斐懿的面前。
“斐懿你看,這是我、這是御飛、這是熾,在中間笑得一臉靦腆的是你和沁曄,你看到沒有?你看到了沒有!”望着他依舊木然的眼眸,文沛儒忍不住氣惱地扯着他過長的髮絲,要他睜大眼看清楚照片上的五個人。
還記得他們是這麼開心地慶祝着入學,為何轉瞬間,沁曄不見了,懿被送進了療養院,就連熾……
他們合該這麼痛苦嗎?這是他們咎由自取的嗎?不就是愛個人,不過是為了愛,為什麼要愛得這麼撕心裂肺?
“沛儒……”像是穿越了濃濃不見五指的霧氣中,在漫長而遙遠的路途中,終於回到虛弱的肉體,聽到摯友的呼喚。
“懿,你記得我了嗎?”他動容地睨着他,任由激揚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淌落。“那你記得他嗎,知道他是誰嗎?”他又指着焦御飛。“御飛,好久不見了。”斐懿虛弱地笑着,輕輕地勾起沉重的唇角。
“把身子養壯一點吧,否則我下次來見你,別說你不認得我,連我也會認不出你來。”焦御飛淡淡地笑說。
“我知道了,沛儒,把照片拿給我……”
文沛儒一聽,趕緊將照片遞給他,再將他的摺疊床推高,讓他可以半躺着望着那張照片。
“不知道沁曄現在過得好不好?”斐懿望着照片,再次勾起令人心碎的笑。
“懿,你先管自己吧,為何還要理沁曄呢,他害你……”文沛儒將他過長的髮絲攏到耳後,淚水再次淌落。斐懿卓爾不群的姿態,在學校里不知風靡了多少男男女女,向來是學生們指引的方向,但是……他現在卻蒼白着一張臉,就連向來灼亮恣肆的眼瞳了黯然失色。
“你讓我痛苦便罷,竟然還讓捷勁敗在我的手中,讓我遭受眾人的恥笑,讓我在別人的面前抬不起頭,這全是你害我的。既然我已經一無所有了,那麼……我什麼都不怕了。”
“以織,你不要衝動!”侯沁曄見狀,想要擋在斐懿的面前。
“到我的後面去。”斐懿一把將他推到身後,不讓他為他擋下半分風險。
“好感人的畫面,真的是讓我好羨慕。”陸以織詭異地低笑,手槍仍是不偏不倚地瞄準着斐懿。
“以織,所有的事全都是我做的,你要殺就殺我吧。”斐懿淡然地看待這一切,並不代表他可以隨意地放掉自己的依戀;但是兩個人之中,若是有隻能有一個人生存的話,就讓自己隨着這些仇恨消失吧。
“懿……”侯沁曄低喊。
“對,所有的苦難全都是你給我的,如果要死的話,你一定是第一個死!”陸以織瞪大不甘的眼眸,伸十雙手,扣下扳機。
然,就在電光石火之間,侯沁曄在斐懿的身前倒下,胸前一片觸目驚心的猩紅,染濕了他的襯衫。時間像是被分割了似的,一幕幕化成慢動作,在斐懿瞪大的眼眸里鐫下碎心的痛楚。
“沁曄!”斐懿難以相信地擁住侯沁曄的身軀,雙手止不住地戰,在胸口劇烈跳動的心臟,像是要蹦出胸口。
“怎麼射偏了?”陸以織的眉一挑,將手槍再度瞄準斐懿,在她欲扣扳機之際,卻被身後數位沖入辦公室內的彪形大漢擒住,將她拖出辦公室。
“大家有沒有事?”凌靈踉蹌着腳步到裏頭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來得及,卻只見地上一片觸目驚心的猩紅。
“靈,趕緊叫救護車!”焦御飛不禁大吼。
“來不及了,御飛,你去開你的車出來!”斐懿一把將侯沁曄抱在懷裏,便往外走去,而辦公室里的幾個人,也趕緊跟在他的身後,搭上電梯,直往地下室停車場去。
一出電梯,坐上焦御飛的車子,斐懿更是刷白了一張臉,大手扯開侯沁曄已然被血浸濕的襯衫,在傷口上方壓住。
“懿……”
“不要說話,我馬上把你送到醫院去,我們以後不會再有阻礙,再也沒有人可以阻止我們在一起了。”斐懿微顫地說著,試着讓自己放輕鬆,免得讓自己過於激動的情緒渲染了他。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的一念之差……竟然會讓你吃這麼多苦……”侯沁曄即便是痛楚地喘息着,也要告解自己犯下的錯。
如果他知道以織會這麼的瘋狂,當初他便應該要勇敢地為自己爭取未來,不該怯懦地閃避,而造成了斐懿無以撫平的痛,他真的好後悔、好痛苦,痛恨自己的懦弱無能。
“所以你必須要補償我,對不對?”斐懿深呼一口氣,不讓感傷爬上他的眼。
“我以為只要我向她妥協,她就會放過你的,我沒想到她……”話來不及說出口,一陣痛楚哽在胸口,不知道是過於悲傷,還是因為時間到了,只見侯沁曄痛楚地喘息,亟欲尋找空氣的補給。
“我知道了,夠了。”斐懿氣急敗壞地打斷他,不讓他再多說。“你既然知道你錯了,就不該在這當口說這些像是在交代遺言的話,這隻會令我更惱怒;你不要以為你這樣對我說,我就會原諒你,要我原諒的話,你就必須實際地付出行動,讓我原諒你。”
“可是……”
“羅嗦!”斐懿強勢地打斷,氣勢凌人地瞪視着他。“只要你好起來,你愛說多久就說多久,現在給我閉嘴!”
他怒吼着,但是眼眸已不自覺地泛着紅絲,剛毅的臉部線條不斷地緊繃,拚命安撫着自己狂亂的心跳。
“我們的愛……傷害了好多人……”侯沁曄閉上眼眸,不斷地喘息着,感覺到心臟在胸腔里強烈地跳動,像是再也壓縮不了空氣,感覺到眼前一片黑,四肢的末端傳來冰涼的刺痛感。“或許……我不應該存在……不應隨意地下決定,左右了你的人生……”
他沒想到只是愛一個人,竟要付出這麼大的代價,更想過原來自己的愛是恁地傷人……然而他不但傷了周遭的人,也傷害了懿……
“你有完沒完!”斐懿暴喝一聲,眼眸刺痛得無以復加,淚水肆無忌憚地低落在侯沁曄的臉上。
他的世界幾乎要崩散了,他為何還能夠無情地說著這些話?
“如果我不在……你是不是會快樂一點,你的人生是不是會不同?”侯沁曄低喘着,黑紫的唇不斷地顫動。
“你……”
“懿,醫院到了!”焦御飛一個大轉彎,直接將車子停在急診室的前頭,車上的四個人旋即沖入急診室里。
四個人手忙腳亂地將他放到推床上,等待着醫生和護士為他打上點滴,而斐懿只能瞪大一雙怒紅的眼眸,不敢置信地望着即將消失生命跡象的侯沁曄,望着他被推入手術室里。
“你憑什麼以為這麼做便是對我好,你憑什麼這麼自以為是他替我安排我的未來,你憑什麼!”斐懿一拳擊在牆上,止不住胸口翻攪的痛楚與悲痛。
難道他不知道他只想要他嗎?如果真的是為他好,他就應該讓自己好起來,陪在他的身邊,補給他那失落的七年……怎麼可以只以自己的思想為中心,以為他的決定便等於是他的抉擇。
“懿,不要這個樣子,沁曄沒事的。”焦御飛趕緊抱住他的身體,不讓他做出自殘的事。
“他當然沒事!”斐懿想也沒想地便喝道。“我等了七年,等的豈是他這樣的結果?如果早知道會這樣,我寧可不找他,寧可讓他在離我遙遠的地方,卻可以安好的活着,而不是……”在生死間掙扎!
“倘若他就這樣離開我……”不知道他還能不能撐得下去……
“懿……”
“御飛,告訴我,我們的存在不是病,也不是錯,更不是罪,我們的人生不應該受其他人的擺佈,不應該被這個社會限制!”斐懿沙啞而粗嗄着低吟着。“我們也是活生生的人,為何我們的命運和一般人不一樣?”
“我們沒有不一樣,我們也是上帝的子民,這個世界也有我們生存的地方。”焦御飛拍了拍他的背,給予他精神上的支持。“懿,振作一點,這一切都是你告訴我的,你可別忘了。”
斐懿淡淡地笑着,但是卻無法阻止淚水無助地落下……只要沁曄活着,他可以付出任何代價,只要他活下去……
***
“懿呢?”病房外,文沛儒和印熾詢問偷偷摸摸站在房外的焦御飛和凌霖。
“噓……”焦御飛難得俏皮地以食指擺在唇上,示意他們安靜一點。
“怎麼了?”文沛儒不解地問。
焦御飛正要解釋時,門內卻傳來斐懿疲憊不堪的聲音。
“一群人擺在外頭做什麼?”
四個人聞言,只好往裏頭走,望見鬍髭叢生的斐懿,還有一臉艷紅的侯沁曄,好像不用多說,大伙兒都可以猜到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嗯,天氣真好。”凌霖首當其衝地打敗滿室的滯悶。
“對呀、對呀。”幾個人一併應和着,反倒是侯沁曄放聲地笑了出來。
“今天來做什麼的?不都說沁曄要出院了,你們還來做什麼?”斐懿不客氣地下逐客令。
“跟你報告魅的事,已經把魅轉交給小奇了。真是的,明知道我為人師表,還要我出入那種地方,要是被誤會了,怎麼辦?”印熾沒好氣地說著。“還有,我們想要邀請沁曄到靚魅慶祝他出院,也算是為我們五人組慶祝多年來的首度複合。”
“你說這句話,意思是不準凌霖去?”焦御飛佯裝氣極地挑了挑眉。
“我沒這個意思……要不然,頂多五人組改成六人組罷了,有什麼關係?”印熾急急改口。
“是嗎?”焦御飛得理不饒人的發飆,轉眼間,一群人吵得宛如是菜市場一樣。
誰說只有女人才可以成為菜市場的?
斐懿冷眼看了他們半晌,驀地大手一推,像是推骨牌似的,一個個被他強勢地推出房門外,杜絕這群嘈雜的蒼蠅。
“懿。”侯沁曄輕喚了聲,斐懿隨即走到他的身旁。
“怎麼了,他們太吵了?”
“不……”侯沁曄淡淡地笑着,俊臉上有自然的喜悅,是一種不再被壓迫的自由。“我覺得我好像做了好長……好長的一場夢,直到你的出現,才將我自夢中喚醒,讓我免於在惡夢中掙扎。”
“不會再有惡夢了……”斐懿放肆地笑着,揚着詭邪魔魅的氣息。“所以……我們現在是不是該把沒做完的做完?”
“懿,他們還在門外……”侯沁曄急急地阻止。
“諒他們也不敢進來……”他低喃着,吻上他傷口邊的肌膚,大手則往他的身下探去,直往靈魂深處摸索。
“偏進來給你看!”一干人等宛若神猛的敢死隊,全數擠在門口,欣賞着實況轉播的畫面。
“該死的……”斐懿咬牙切齒的低吼,額上青筋暴露,冰眸迸射出肅殺之氣,狠狠地瞪視着門外那群不知死為何物的人。
只見他一把將床上的被子拉好,殺氣騰騰地往門外走去,將他們一個個揪進來,用椅子將門擋住,讓他們一個也逃不出去,然後在裏頭上演着殺人魔的劇碼。
一群人笑的笑、喊的喊,快樂而紛雜地譜出他們的青春,即使社會不贊同他們的存在,他們仍願意正視自己的存在……
-本書完-
★〈夜色昧影〉系列--
1庇窺探焦御飛的追愛故事,請看《總裁の秘密》
2畢脛道奧德賽與特洛的狂烈濃情,請參閱《惡魔的誘惑》
3庇知赤敖麟與樊仲冥的孽愛情緣,請看《孽情山賊》
4庇知凱伊與理查跨越前世與今生的糾葛,請看《地獄來的情人》
5庇知嚴至盛與喬伊的異國情緣,請翻閱《意外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