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這位公子……」畢來銀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地瞧向公孫辟元,頓時覺得他像極了某個人。

她仍是笑容滿面,然笑意卻不達眸底。

她刻意睞向他那雙深邃的眼眸,睇着他俊美的臉孔,然後在他身上發現了一股公子哥兒才有的囂狂氣味……瞬即轉開了眼。

他不是他,他不是當年那個將她推上轎子的男人。

「掌柜的,他是我們的好兄弟,打江南來京城一游的,所以我便將他帶到這兒來了。」搖扇的男子忙說道:「今兒個我們兄弟可真是有幸,居然能讓掌柜的來親自招待。」

「倘若銀兒再不來的話,可真不知道要讓諸位爺給說成什麼樣子了。」畢來銀的嗓音如珠玉滑潤又輕柔若鈴,且帶了一種教人迷醉的魔力。

「那兒的話,那些不過是隨口聊聊,沒其他意思。」另一個男子也開口了,但他仍捨不得移開眼。

移開了嫌可惜呢,畢竟可不是天天都能見着她的。

「是嗎?銀兒方才所聽的可不是這般哩。」畢來銀縴手捻巾和三人說笑着,沒再瞧公孫辟元一眼,彷佛當他不存在似的。

公孫辟元微微穩住了心神,倏地發現她沒再瞧上他一眼。

這是怎麼著?

有長眼的人都看得出來他們四人,就屬他最為出眾,不論是身形、衣着、臉蛋,他都是上上之選!她的眼睛是有問題不成,居然只瞟了他一眼便再也不理他了。

「對了,掌柜的今兒個怎會到歡喜樓來?」另一個男子又問道。

「爺不愛瞧見銀兒嗎?」她柳眉微擰,嬌嗔道。

「豈會?我們可是盼着能天天都見上你一回呢!倒是你多日才來一趟,有時連個把月都不能見上你一面。」持扇的男子往他頭上敲了一記,忙討好道。

「那是因為春暖花開,遂三天後歡喜樓要乘花舫遊河,還望各位爺們能夠賞光。」

畢來銀笑得極為嬌媚。

「哦,那我們一定會到的。」

聽見這消息,在場三個男子全都樂得很,只差沒站起身來手足舞蹈,唯有公孫辟元始終臭着一張俊臉。

「那麼,銀兒會在歡喜樓前恭候各位爺們大駕。」

她微微彎身,向三人點頭示意,隨即便往門外而去,彷若把公孫辟元給忘了,臨走前連再瞟他一眼都沒有。

這女人……居然讓他吃上這麼大的排頭?

他是什麼時候招惹到她了嗎?

「辟元,這一回花舫遊河,你可得一塊來,因為屆時一整天都可以瞧見畢來銀的身影,還可以聽她彈琴唱曲。你知道嗎?她的琴藝可是一絕,而且光聽她的嗓音便知她的歌喉極佳,畢竟是出身大戶,一般女子會的,她更是能更上層樓,教人驚艷。」持扇的男子說得口沫橫飛,但卻突然發覺公孫辟元的臉色有異。

「怎麼了?」

「那娘兒們的眼睛是長在頭頂上的嗎?」他悶聲道。

打從他出娘胎至今,一直都是讓人疼惜的寶,如今卻被一個女人漠視,這可讓他悶透了。

他不否認她的確是美得驚人,但也犯不着如此吧?

而且她彷佛是針對他而來的,由頭至尾她只瞧了他一眼,然後就當他不存在似的,還當著他的面和別人談笑風生,這要他如何不氣?

「此話怎講?」

「你們沒瞧見她從頭到尾都沒瞧我一眼嗎?」見他們搖頭,他不禁為之氣結。「是啊,我怎比得上天仙?」

他們光是盯着她瞧都嫌時間太短了,哪有空理他?

「話不是這麼說的,實在是機會難得啊。」其中一個男子笑道。

「哼!終究不過是個女人罷了。」

居然敢如此漠視他的存在……這女人,他非得要好好地整治她不可,他定要讓她學會男人是天的道理。

「你可別把歪腦筋動到她身上,沒用的。」

「我說了,她終究是個女人,而女人就是得要有男人疼惜,我就不信她都不需要男人的慰藉。」對女人,可不是他自誇,只要他肯出手,沒有不手到擒來的。

到時候……

等他拿到她的嫁妝后,就輪到他徹底地漠視她的存在,讓她也嘗嘗被人漠視的滋味。

「她是挺需要男人的,要不然怎會被稱為京城第一淫婦?」聽他口出狂言,三人不禁失笑。「咱們方才定是沒同你說到這點。」

「什麼意思?」

淫婦?

他不是沒見過淫婦,但能夠被封為京城第一淫婦,甚至還不會惹人厭的,大概只有她了。

「她在自家院落里養了許多的面首。」

「嗄?」面首?

「這件事可是人人皆知的,根本就不是什麼秘密,而且她還在城外置了一間李桃白面首苑,專門讓官夫人挑選。」他說得理所當然,壓根兒不睬他已嚇得目瞪口呆。「這早就不算什麼了,在京城裏什麼光怪陸離的事沒發生過,說難聽點,當牙販子帶人到她那兒時,有些她自己瞧上眼的,還會直接帶回家,等她膩了再丟回面首苑。」

怎麼會有如此荒誕的事?

公孫辟元簡直不敢相信。在大唐如此開放的風氣之下,豢養面首在大戶之間確實是不算什麼,但她一養便養了一群,甚至還開業營生……

太荒唐了!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辟元,你的皮相確實不俗,要同宋玉、潘安並駕齊驅,也不為過,但你可要知道,畢來銀院落里的面首是從各地而來的,所以什麼樣的男人她沒見過?」持扇男子搖了搖頭。「況且沾上她是不會有好事的,你千萬要聽我的勸,不然到時候,你定會落得悲慘的下場。」

公孫辟元挑高濃眉,瞪大雙眼。

或許她真是個不祥之人,或許她真是個yin蕩女子,但她確實也是個教他心動的女人,況且只要一想起迎娶了她,便可以得到一筆豐厚的陪嫁品,他就更加堅定自己的想法。

他要定她了,管她到底是個怎樣的女人,他都要定她了!

翌日,公孫辟元起了個大早,笨拙地換上一套華美衣衫、一件藏青色的半臂,然後再笨手笨腳地將一頭長發綰好,繫上穗繩,嵌上銀環,最後他睇着鏡中的俊美臉孔,滿意地點了點頭。

隨即,他快步走下樓。

「爺,你要用早膳嗎?熱騰騰的包子才剛出爐哩。」

一見他自二樓客房下來,店小二立即湊上前去,露出滿臉笑意,就等着他的差喚。

「成,先來一籠包子,再來些小菜。」

到京城以來,為了要替往後的日子打算,他根本不敢在客棧里用膳,寧可把剩餘不多的銀兩花用在客房上,然後隨意到外頭找些簡單的熱食裹腹。不過,今兒個可不同了,他就快成為畢府的女婿,自然犯不着再小家子氣地連吃點熱食都要先估算老半天。

「馬上來。」店小二眉開眼笑地回道。

公孫辟元找了個近大門的位子坐下,一雙大眼直睞向外頭繁華的街景。

近來天氣暖和多了,街上的小販也多了不少,各式南北貨物齊全,只消到街上逛上一圈,不怕找不着。

待會兒他也要到街上探探,瞧瞧是否真如他的好友所言,幾乎整條街的鋪子都是畢府名下的屋舍。

如此財大氣粗的闊樣,他確實是極想好好地見識一番。

突然,他瞥見一抹誘人的倩影,他微眯起眼,目光追逐着那抹快要消失在人群中的倩影。

「爺,包子上桌了,小菜待會兒便到。」店小二送上一籠熱騰騰的包子,卻見他直盯着門外,便順着他的視線望去,然後他就像看到什麼似的,忙衝上前將大門關上。

「喂,你們今兒個不做生意啦?」公孫辟元不悅地喊道。

搞什麼東西?

難道他沒看見他正盯着門外瞧嗎?居然當著他的面把門關上……難不成他是瞧不起他?

還是他身上有哪個地方沒弄好?

嘖,他就知道自己不能沒有下人伺候,他一個人是辦不成事的。公孫辟元以為自己的衣衫有哪裏不整,才會讓店小二如此對待。然他低頭瞅着自身的裝扮好半晌,仍然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地方不對勁……難不成是店小二練了一雙透視眼,瞧得出他香荷裏頭沒幾兩銀?

不可能啊,倘若他真如此了得,早該上宮裏去了,豈會在這兒當差?

啐!

好歹他也是出身名門的大少,他不過是個店小二,怎能如此狗眼看人低,如此不留顏面?

「爺,你是外來客,自然是有所不知。」店小二趴在門上,微開了一點縫,再由縫裏偷覷着門外的街景,彷若正在嚴密觀察什麼似的。「這門不能不關啊,不關會出事的。」

「會出什麼事?」

笑話,難道會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行搶嗎?

「唉,不知您方才有無見到一抹極為秀麗的倩影?」店小二嘆了口氣,神情極為無奈。

公孫辟元沉默了半晌后道:「瞧見了。」

瞧見了又如何,不就是畢來銀嗎?

她又怎麼著?

可別同他說,她有一身好武功,只要有人多瞧她一眼,她便會挖人眼睛;或者是有人聽見她的嗓音,她便會削人雙耳。

不過是個女人,搞得像是防盜賊、鬼怪似的,真是大驚小怪。

「她可是京城裏出了名的淫婦,而且她是個不祥之人,倘若接近她的話,不是慘遭橫禍,就是會鬧得家裏雞犬不寧。」店小二愈說愈無奈。「倘若我不把門關上,讓她上門來買熱食,那我豈不是要倒霉了?這拖累了我事小,拖累了客棧的營運可就不好。」

「無稽之談。」怎麼把她說得像鬼怪一樣?

公孫辟元只是冷哼一聲,壓根兒不相信他。他拿了個包子嘗上一口,隨即推開店小二走上前,微打開門板睇着街上熱鬧的景緻,再從中尋找那抹教他魂牽夢縈的倩影。

瞧,她那婀娜多姿的身段,笑容可掬的絕艷容顏,這般美人,怎會有如此可怕的傳聞?

「爺,你可別不信邪!」見他微開了門,店小二立即衝上前去把門板給合上,就像怕有什麼毒氣會滲進客棧裏頭。

「我就是不信邪。」公孫辟元一把將他推開。

她可是他未來的依靠,而且她也將成為他的妻子,他怎能放任她成為眾矢之的?

不過,若是說她是山上的妖精化成人形,他亦會相信,畢竟他實在很難相信世上竟有如此冶艷妖嬈的美人?

但就算是那樣又如何?橫豎不娶她,他就得死;既是要死,他當然要求個好死,至少死後還有棺可躺,有槨可蓋。

「爺,我說的都是真的,你甭再瞧她了,再瞧的話,你也會有事的。」店小二奮不顧身地衝上前去,再次把門合上,但卻不小心夾到了公孫辟元拿着包子的那隻手,疼得他當場蹲下身,一動也不動。

「爺?」店小二見狀連忙到柜上取葯。「瞧,見血了,是不?她真是個不祥之人,好多人都說她是楊貴妃轉世,是來滅唐的。」

「我聽你在放屁!」公孫辟元雖痛得齜牙咧嘴,但仍忍痛罵道:「明明是你夾傷我的,你還把過錯推到別人身上?你有沒有搞錯,冤枉人也不是這樣的,還是她同你有仇?」

他是睜眼說瞎話不成?明明就是他夾傷了他,他居然還怪到畢來銀頭上,真是可笑!

「爺,我知道這事是我不對,但……」店小二瞧他臉色鐵青,不禁又放輕了正在替他上藥的手勁。「這京城裏發生了很多事,許多血案都與她有關,所以光是回頭轎她就不知道坐上幾回了,而且她出閣之戶鐵定會發生血案,若不是兄弟相殘,便是子弒父、弒母……這多可怕啊。」

「那不過是傳聞,瞧你說得跟真的一樣。」

這是什麼渾話,說得他的心都開始發麻了。啐,就算是發麻,他還是要娶她,反正再慘也不過是賠上一條命罷了。

況且,那不過是傳聞,根本不能盡信。

「是真的,這不是傳聞,大伙兒都知道這件事的。」店小二見他露出一臉不信的表情,又道:「就像這幾日,她替她妹子守在布鋪子裏頭,街上便有許多人打架鬧事,搞得頭破血流,你說,事情真有這般巧合嗎?她以往甚少上街,街坊倒也相安無事,然她這幾日常來,便搞得整條街不得安寧。這若是巧合,也未免太巧了,是不?」

「她在街上的鋪子裏?」他才不管店小二到底數落了些什麼,他只想知道她現在在哪裏。「在哪?」

「就在後頭的衚衕里,爺,你問這作啥?」店小二迅速地替他紮上乾淨的布巾,有些疑惑地問道。

「你說呢?」

公孫辟元沒好氣地看着他。

他可不想成為街坊鄰居茶餘飯後的話題,至少不是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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