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夜風從河的對岸狂卷而來,巧子下意識地拉緊衣領,但還是抵禦不了強勁的風勢。

江衡難得憐香惜玉,慷慨脫下外套為她披上。

“你不冷嗎?”

“不冷,最冷的地方在我的心裏面,比較起來,這種風只算是小意思。”他仰望蒼穹,那冰霜一樣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慄。

“我忘了,你是個冷心冷血的人。”想起他的種種惡劣行徑,她就忍不住要諷刺他幾句。

“所以才活得夠長夠久。”他說話時臉上沒有任何錶情。

一個活生生的人,怎麼能夠那樣寡情於一切?巧子望着他眉宇下的淡漠和無謂,突然有所領悟;是心死,一個人連心都死了,自然也就了無溫度了。

長年貧苦無依,造就了他的孤絕,除了冷眼看待人世,還能如何?

而她呢?不也一樣。她的苦是他造成的,仇人非常清楚,讓她可以找着機會就報復;但他呢?怎麼有那麼狠心的父母,將自己的孩子拋棄?

難怪他死也不肯給江華好臉色看。

巧子不知是心疼自己,還是心疼他,方寸間竟劇烈的痛了起來。

“有那麼多人愛你,還不能化解你心中的仇恨?”她看得出來,他那些同樣來自孤兒院的同伴們,對他是既愛且敬得無以復加。

“不能。”他回答得直截了當,因為恨是他活下去的最大支柱呵!

“不苦嗎?背負得那麼多。”

“你在心疼我?”他眼中難能可貴的閃現一簇晶芒。

“別誤會,我純粹是出於好奇。”巧子將身子挪開他一點,以明示她真的沒別的意思。

“好的開始。”江衡右手搭往她肩上,霸道的把她的身子逼回身畔,臉頰廝磨着她的臉頰,“你必須在最短的時間之內愛上我,並且讓我愛上你,否則就得學東洋鬼子啃壽司。”

“日本人跟你有仇嗎?”什麼叫東洋鬼子?!“再說壽司也不是用啃的。”

“全中國人都跟日本有仇。也許你的父母就是被東洋鬼子給整死的。”

“才不是!”

“憑什麼這麼肯定?”江衡疑心陡起,“你知道你的父母是誰了?”

“因為……因為他們、他們在大陸的時候就已經……已經生重病,走了。”

“鬼扯!”他粗魯的捏起她的下巴,虎視眈眈的瞪着她的眼,“你一口蹩腳的國語,怎麼可能是外省人,老實說,你究竟是誰?”

“我已經形同你的禁臠,這個問題重要嗎?”

江衡沉吟數秒,驀地牽起嘴角。

“越來越合我的胃口了。”他手臂一緊,將她帶入懷中,給予熱烈的吻。

巧子心口怦怦跳得厲害,手足無措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總是這副模樣,對女人從來就不在乎是調戲還是下了真感情。

她使出最大的氣力推開他,忿忿地擦掉嘴上他殘留的唾沫。

“不喜歡?”又是那如出一轍的壞笑。“你敢說我不曾在你纏綿的夢裏出現過?”

“你是這世上最最自戀的男人。”巧子悻然起身,“我要回去了。”

“回你房裏?很好的提議。”他食指彎進口中,發出響亮的哨聲,短短數秒鐘,堤防下已駛來一輛黑色轎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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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子和他所有過的女人都不同,她像朵含苞的花兒,迎風微綻,不管什麼時刻,臉上總暈起薄薄的紅雲,低垂螓首時,濃密的睫毛幾乎要把圓大的眼眸給覆蓋了。

那雪白的肌膚凝脂般的滑膩,怎麼可以白成這樣,根根微血管幾乎清晰可辨。

江衡無端地激動起來,熱血沸騰,急欲征服。

巧子心慌意亂,躺在他身下,驚惶的看着他。

愛一個人無論如何都是一種冒險,不如買賣,多輕鬆,完事後銀貨兩訖,誰也不牽扯誰。當然,並非每個人都能用錢支使,至少懷裏這女人就不行,她不要錢,但要他的窩,很想要,完全不畏懼他的權勢,膽敢跟他談條件,要得這麼凶,反而讓他不願乾乾脆脆,一口應允,他要釣她,不是胃口,是人。

脫掉她上衣時,江衡感受到她顫然哆嗦,心中很樂,像貓捉到老鼠,準備大快朵頤前的興奮感。他的唇沿着她白嫩的頸子,來到胸脯。

巧子直覺胃一陣痙攣,抬眼透過紗窗,見不到一點寒白的月色,只覺渾身火燙,像是一跤跌進一個酩酊又銷魂的奇異世界裏,難以自拔。

她開始墮落了嗎?這墮落的感覺似乎並不太壞。她什麼沒見過、沒經歷過?只有這個,男女之間的恩愛纏綿,不,沒有愛,只有纏綿。

當他的身子沉甸甸的壓在她胸腹間時,她竟要命的升起一股踏實感,不再是漂泊的浮萍,是真真實實的被擁有,被呵護着。

“張開眼睛,看着我。”即使在這一刻,他也霸道的要求她必須全心全意的付出。

天欲搖,地欲墜,冷風直竄的夜,令她容易悸動,也令他獸性大發;他瘋狂又急切地向她探索和逼進,把她的臉轉過來,親吻如繁雨急落。

這一刻,她是他的,心靈和生理,徹底遭到征服。

汗如雨下,氣息喘促,他趴在她身上,好一段時間,兩人動也不動,就那樣互相疊合著,感受彼此的存在。

接着,他再度給她最大的享受和歡愉,給她欲仙欲死的快感,他要教會她,教會她如何享受魚水之歡,之後再要求她來取悅自己。

這次她乏力透了,身心皆獲得前所未有的滿足,高潮過後,她的嘴角更紅了,因為帶着血漬。巧子一怔,用手背抹着腥甜的血,意外的疼楚讓她不由自主地望住江衡,這個匪夷所思、難以捉摸的混世魔王!

“為什麼選在今晚?”她問。

江衡輕狂地仰頭大笑,他的嘴角也沾了血,如同一頭猛獸,裸着身軀,放浪形骸,驕橫邪惡的狂笑不止。

“我想要的時候就要,何需特別理由。”他抓起一件襯衫披上,轉身大跨步而去。

巧子悵然望着他的背影,不敢置信,他就這樣走了。老天,他奪走的可是她的清白身子吶!

血尚未凝住,悄悄地,自咬傷處又湧出一滴、兩滴……巧子心事蕪雜地擁着被褥,直到天明。

江衡一大早接到成軒棠的電話,要他儘快到報社一趟,原來是來了一個知名人物——盧劍揚。

四十來歲,人高馬大,氣宇不凡,看得出年輕時也曾風流倜儻一時。

“盧先生是電影圈的重要人物,不但身兼導演和製片,更是中影公司下任董事長的熱門人選。”成軒堂為江衡引見。

“不敢不敢,以後還請江先生多方襄助。”

原來盧劍揚是為了一部電影的宣傳,才特地走訪江衡旗下這家國內最大的地方報。

這樣一號小人物,值得勞駕他相迎嗎?江衡沒好氣的橫了成軒棠一眼,他卻裝作沒瞧見,一徑熱絡的款待盧劍揚。

“江先生公事繁忙,我不便多加打擾,今晚由我作東,不知兩位肯不肯賞個光?”盧劍揚很知道江衡的輕重,說話時眼睛始終直視着他。

“開玩笑,哪有這個道理,你遠來是客……”成軒棠客氣的回絕。

幾番推辭之後,見盧劍揚心意堅決,他也就不再拒絕,接受了他的邀請,地點選在天香樓。

“人家走遠了,你可以把腰挺直了吧,什麼時候你也變得這麼客氣了?”江衡身子往後一傾,跌進辦公椅,閉上雙眼,等着成軒棠自我招供,到底他是哪根筋不對勁。

“從你那個來路不明的老媽向我威逼利誘之後。”成軒棠拉了一把椅子,坐到他對面,二郎腿蹺得比他還高。

“你老媽說,如果三個月之內沒讓天莉成為電影明星,她就要登報,痛斥你的不肖。”

“她敢!”江衡咬牙切齒,一拳重擊在辦公桌上。

“為什麼不敢?她是你媽媽耶,常言道:天下無不是的父母。”

“鬼話!”說這句話的人該下十八層地獄!

“鬼話也罷,你說,她住進鏡園后,你陪她吃過飯,聊過天,上過街嗎?她還說,你最近迷上了一個酒家女、狐狸精,我想她指的是巧子。你把她正式介紹給兄弟們認識,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寧要美人,不要江山?”

江衡雙眼再度輕輕闔上,氣息略顯急促。

“我明白了。”成軒棠跟他太熟了,熟得幾乎可以嗅出他每一個吐納間的意圖。“好吧,就依你,不過,事情還是得進行,另外找個人吧!一百萬畢竟不是一筆小數目,上回十幾艘船被扣,數十萬的虧空得找個路子補回來。”

他是江衡的大賬房,將本求利,精打細算,這種一本萬利的事,他當然更不能錯過。

“你找不到替補人選的。”江衡搖搖頭道:“沒有人可以取代她。”

成軒棠微愕,這回他沒能精準猜中江衡話中的意思。

“真令人意外,赫赫有名的江三爺居然會對一名女子如此傾心痴情,在你心目中,也許沒人可以取代她,但找一個日本落難千金,可是人人都有機會。”

“你還不明白?她就是那個落難千金山本潔子。”江衡倏然睜開眼,黑凜凜的眼眸如一片汪洋大海,裏面盛載着懾人的星芒。

“把話說清楚。”

“再清楚不過了。”江衡軒眉下的神色突然沉了下來,“你還記得十五六年前,在鹿港海邊遇到的那個小女孩嗎?”

成軒棠腦中依舊一片混沌,那時世局混亂,大街小巷經常可以看到走失,或被父母遺棄的小孩,而他們倆又是專門扒拐搶騙的街頭小霸王,遇上的小女孩,沒有上千也有上百,叫他從何記起?

見成軒棠一臉茫然,江衡於是接著說:“我指的是那個被我們搶走了兩箱沒用的衣物和玩具的日本女孩,記得嗎?她還不甘心的追我追到天冷茶記。”

成軒棠這才恍然大悟,他怎忘記得了,那個可愛潔凈又白皙貴氣得令人生妒的山本潔子,他一輩子也忘不了呵!

那天他和江衡本來只是打算戲弄戲弄她,沒想到那小妮子烈性驚人,居然敢單槍匹馬窮追不捨,且一路大叫搶劫,早知道箱子裏頭裝的只是一些不值錢的東西,他們當場就還給她了,哪需要跑得跟逃亡一樣。

“你認為巧子就是山本潔子?”世上竟會有這麼巧的事?叫他怎麼相信呢。

“如果她不是山本潔子,就沒理由非把鏡園要回去不可。”更沒理由對他愛恨交織呀。

“所以,”成軒棠驀地盯着他,“她之所以答應參與我們的合作計劃,純粹是……將計就計?”

“不是太笨嘛。”江衡莫測高深的臉龐泛起一抹陰鷙的淺笑,“這下你明白她為什麼同意不取分文,只要鏡圈的原因吧?”

“因為,她一旦回到日本,那一百萬也就石沉大海了。”誰會那麼傻兮兮的,要自己的祖母將一大筆錢送給自己的大仇人?

思及此,成軒棠整個腦袋紊亂得不知從何理起。

“看不出她柔柔弱弱的,竟有這麼深的心機,接下來呢?”成軒棠問:“我們怎麼反將她一軍?將她掃地出門,假裝什麼事也沒發生過,或者,打造一座金屋,讓她成為你另一個收藏品?”

巧子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實在沒料到,何以一夜之間她就是江衡的人了?一切都在撲朔迷離之中,她甚至忘了問他那個最重要的問題……

倦極、累極,她又朦朧睡去。

要不是朱天莉的聲音吵得叫人受不了,她或許可以睡到日落黃昏。

“太陽都曬屁股了,你還不起床,真是大懶蟲。”她門都沒敲就直接闖進來。

巧子只覺口乾舌燥,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喂,我跟你講話聽到沒?”朱天莉今兒火氣不小,打翻了醋酸子似的,粗魯的一把就掀開巧子身上的被子,三角眼立時定在那塊鮮紅的漬子上,“嗄?!你這是……你跟我乾哥哥他……你真是不要臉!無恥!”

“住口!”千慧赫然出現在門口,她是見了朱天莉鬼鬼祟祟往這走,心底覺得不妙,才一路跟上來瞧個究竟的。“膽敢再口出穢言,信不信我馬上攆你出鏡園。”

“你這是在跟誰說話?”朱天莉雖然知道千慧是江衡的機要秘書,但仗着江華袒護,說起話來也就不客氣,“你只不過是個下人,有資格當家做主嗎?”

“我再說一遍,出去!”千慧的臉色鐵青得嚇人,巧子從沒見她這麼光火過。

“偏不,看你能拿我怎樣?”料想巧子一絲不掛躺在那兒,千慧就算要找人來幫忙也不得,徒讓大家都尷尬,朱天莉有恃無恐的一屁股坐到巧子的床上,剛好壓住她的小腿,疼得她慌忙挪開身子。

“敬酒不吃吃罰酒。”千慧大步走進來,先向巧子深深一頷首表示歉意,接着迅雷不及掩耳地擒住朱天莉的手臂,下一秒鐘,她已狼狽不堪的給扔出卧房。

“啊!”一聲慘叫比屠宰場被殺的豬好聽不到哪裏去。天莉做夢也沒想到,這世上居然有女人的力氣這樣孔武駭人,她又驚又恐的望着千慧,惶惶的找着樓梯口,直奔而下。

“謝謝你。”巧子艱難起身,千慧忙將她給按下。

“躺着就好,多休息。”千慧很體貼地幫她拉好被子,“我待會兒叫歐巴桑把早餐端過來,有沒有特別想吃什麼?”

“不用了,我一點胃口也沒有。”巧子自覺樣子一定狼狽透頂,右手緊緊抓住遠在胸頸的被子,怕一不小心就春光外泄。

“多少總得吃一點,晚上三爺要你陪他出席一個餐會,我會叫化妝師和美髮師四點過來。”千慧做事一板一眼,公事說完人就走了,從不曾留下來說長道短。

十分鐘后,幫傭的歐巴桑送來了四碟小菜,一碗熱粥,和一大杯的新鮮柳橙汁。

巧子不明白是江衡特別交代,還是千慧懂得體察上意,歐巴桑對她的態度較之先前更加恭敬有禮,原本擔心朱天莉受了委屈,必定很快找來江華替她報老鼠冤,沒想到竟然也風平浪靜。

江衡和往常一樣沒有回來午餐,江華和朱天莉也推說身體不舒服,吩咐仆佣將餐點端進房裏。她一個人孤坐在偌大的餐桌前,面對整桌豐盛佳肴,竟連動一下筷子的興緻也無。

“哇!好多菜,”成軒棠突地從珠簾後走了出來,“江衡也太寵你了,就你一個人吩咐煮這麼多菜,不怕把你養成大胖子?”他一出現氣氛就熱鬧起來。

“正等着你陪我一起吃午飯呢。”巧子順水推舟的說。“找千慧嗎?”

“不,是老夫人召見。”冷涼的天候里,成軒棠的臉卻暖烘烘的泛着紅光,“你,今天很不一樣。”巧子確實有着奇異的蛻變,變得最多的是神韻,眉梢眼角再也不像他初見時的青澀無邪,透着嫵媚和一抹淡淡的惆悵。

他見過每一個被江衡寵幸過的女人,從來都沒有像她這樣,讓他心裏有種莫名的震撼。

不由自主他問了一句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問的話,“你愛他嗎?”

巧子怔仲地不知怎麼回答,成軒棠則趕快找別的話題,轉移焦點。

“今天天氣真好,我帶你出去兜兜風好嗎?”

“好。”巧子爽快的回答。她整天窩在屋子裏都快悶壞了,能出去透透氣是再好不過的了。

捨棄千慧為她準備的碎花洋裝,她挑了一件喇叭褲,配上合身的淡紫色襯衫,既俏麗又神采飛揚。

成軒棠深深的看她一眼,彷彿有抹奇異的火花非常惶然地捺過他的體內,一閃即逝。

“想去哪裏?”算算時間,離盧劍揚約好的飯局尚有大半天的空檔可以利用。

“日月潭。”巧子很早以前就聽人家說,日月潭風光如畫,老想着去玩玩。

成軒棠心想那地方美是美,但似乎比較適合情侶結伴前往,“有點遠哦,要不要改天讓江衡陪你去?”

“不要,他不會喜歡我沒事老纏着他。”江衡不是個溫柔體貼的情人,成軒棠應該比她更清楚。“唔,江衡果然沒有看錯人,你是很不一樣。”別的女人哪個不巴望拿根繩子將江衡緊緊套住,最好寸步不離跟着他,惟獨她例外。

成軒棠對她的好感更加一層。

兩人就這麼上了路,轎車駛上省道,開往南投的方向;巧子從八歲以後,就沒離開過勤丘里,她難掩興奮的望着窗外呼嘯而過的人樹花草和成排成排的阡陌。

到達日月潭后,她不禁驚嘆出聲,“好漂亮的湖水!”瑰麗的斜陽落在湖心,交和着四周泛起的漣漪,美得令人沉醉。

巧子興味盎然的倚着湖畔的欄杆,細數水底清晰可見的魚兒。

“這不是成先生嗎?”盧劍揚一面和成軒棠打招呼,一面眼睛卻盯着發出銀鈴般笑聲的巧子。

“盧先生,怎麼也來了?”一看到他色迷迷的眼神,成軒棠在心裏大呼不妙。

“這兒是中部最知名的景點,好不容易下來一趟,當然不能錯過嘍。”盧劍揚指着巧子問:“這位是嫂夫人?”

“不。”怎麼解釋好呢?“只是朋友。”為免橫生枝節,成軒棠忙隨便找個借口,急着將巧子帶往別處。

沒想到盧劍場卻追了上來,“不是說好晚上我作東,不如將地點改到涵碧樓如何?”

“抱歉得很,今天江先生的行程排得很滿,恐怕沒辦法抽空趕到這兒來。”

“那有什麼問題,明天再找他一起餐敘,江先生大人大量,應該不會介意的。”盧劍揚見成軒棠猶豫不決,又加了句,“關於那位朱天莉小姐的事,我手頭上剛好有部戲,裏頭有個吃重的角色很適合她。”

“你還沒見過她本人,就已決定錄用她?”未免太草率了吧?

“成先生介紹的人還會有錯嗎?”盧劍揚很老江湖的皮笑肉不笑,“明天找她一起來,我們乾脆連合約一併簽好,我一回台北就安排她上戲。”

“這……”成軒棠還是相當躊躇,明知這傢伙醉翁之意不在酒,卻又很希望儘快將朱天莉的事情處理好,免得江衡他那個來路不明的老媽,成天對他做疲勞轟炸;況且,江衡本來就懶得敷衍這姓盧的,今晚他還另外安排了節目,根本抽不開身。

不過這還得巧子同意才行,“你累不累,能晚點回去嗎?”

“好啊。”巧子從低垂的楊柳樹后,彎着身笑盈盈的說!“橫豎沒事。”她是存心不想陪江衡出席晚上的餐會,自己妾身未明,跟着他到處酬配,像個交際花,徒增困窘而已。

當晚他們直到十點過後才回到鏡園,成軒棠擔心江衡責怪,目送巧子進了大廳才驅車離去。怎知,屋子裏坐了一堆人,惟獨不見江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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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廳上吊著璀璨的水晶燈,照耀得四周恍如白晝,地板乾淨雪亮,踩在上頭,每一步都發出脆響,吸引旁人的眼光。

這些人是做什麼的?除了千慧,巧子一個也不認得。

“唉,你總算回來了。”坐在長型沙發上的男子如獲特赦般的吁了一口氣,“這下我們終於可以走了。”

然後眾人魚貫跟在他後頭,一個一個的走得只剩下千慧和她。

“他們是專程坐在這兒等我回來才走的?”為什麼要這樣?巧子滿腹疑惑。

“唔,三爺今晚在滙豐館訂了筵席,打算把你介紹給大家認識,沒想到你爽約了,三爺說一定是大家得罪了你,讓你不高興,就罰大家必須等到你回來,才可以離去。”

干慧想必受了江衡極嚴厲的斥責,瞧她眼眶紅腫了一圈,說起話來聲音也好沙啞。

分明是個惡劣的詭計,讓她在一夜之間無辜的得罪了一缸子的人。

巧子火得一股氣往上沖,正煩惱沒地方發泄呢,女傭卻來火上添油。

“江先生請你過去一下。”

“我很累了。”

“江先生說要你馬上過去,他在後院的溫泉池,走吧!”女傭擺開的態勢似乎挑明了她若不肯乖乖聽命,就要來硬的。

“去吧,跟三爺慪氣對你沒好處的。”千慧好言相勸,“就當是幫我的忙,我今晚真是豈止一個慘字了得。”

“對不起。”深深的歉意卻無補於千慧已經受過的委屈,巧子幽幽一嘆,心裏已準備好要面對一場大風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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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園後院這窟溫泉是引自東埔的,孩提時,每遇隆冬,巧子經常陪着奶奶在這兒一邊泡湯,一邊吃着專程由日本運來的富士蘋果,池畔總隨時候立着三五個僕婦,供她們差遣使喚。

時轉勢移,鏡園裏景物依舊,人事卻已全變了樣;現在泡在池子裏的是那個令她不知如何是好的男人,池畔相同的也立有三五名女子,但都美艷不可方物,為的是取悅他隨時的需要。

江衡今天收拾了一個來搶地盤的江湖老千,額外接收了三個場子,和一票見風轉舵的道上兄弟,讓他非常舒心快意。

要不是巧子的行徑,破壞了他今天的好心情,他真想好好痛快喝一場,以茲慶祝。

聽到一點風吹草動,料想是她,他沉聲喚道:“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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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獵心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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