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你做了不該做的事。”望着正在後台做造型預備的兵悰,朱里安不悅地瞪視着他。
“我不懂。”兵悰以側眼瞧他一記后,隨即安坐在椅子上,望着鏡中的自己,隨着造型師的手,慢慢地回到當年的自己。
“她的身上有很多不應該存在的印記。”朱里安倒也不拖泥帶水。“你用不着向我炫耀她和你之間的恩愛。”
該死,別告訴他,他不知道今天是發表會!
“那是前天的事了。”兵悰毫不在意地說。
從昨天天亮到現在,他一直見不到宿婺,即使他知道她就在他的附近;他想,她八成是發火了,所以才避不見面的。不過,這些事情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今天的發表會,他必須掌握她的行程,確定她在這一場秀的每個位置。
現在的他沒有多餘的心神管其他的閑事。她可以不理他,但是他無法不保護她的安全。
“由此可見那一夜的狂亂。”朱里安悶悶地說,灼熱的墨綠色眸子仍是瞅着他冷傲的側臉。
“不關你的事。”
“是不關我的事,但是她既然成了我暫聘的模特兒,她就不該不守規矩!”朱里安淡漠地說著,望着他戒備的臉,不禁又改口:“不過,幸好她今天穿的是男裝,沒有露出肌膚,否則我會要她賠償我的損失。”
“要賠也是我賠,你最好別動她。”畫好了臉上的舞台妝,兵悰隨即站起身脫掉全身的衣服,無視朱里安貪婪的視線在他身上打轉,準備穿上第一套歐洲民族風服飾。
“如果你願意陪我,我可以考慮放她一馬。”朱里安走近他的身旁,平視着他不耐的眼眸。
“你最好別動她,真的。”
兵悰拉上白色寬管長褲,一雙詭魅、冰冷的眸子直視着他,俊邪的臉上泛起一股森冷的肅殺氣息;當年他還在黑手黨的時候,朱里安也見過他的荒唐與瘋狂,希望他不會愚蠢地以為他現在變了,就溫柔得不會再拿起槍枝過一輩子。
要回到過去是很簡單的事,端看他對於人生的看法。
“你真的很愛她?”
“你以為呢?”
兵悰冷冷地望着他,套上一件扣滿金屬製品的白色及膝外套,耳邊傳來舞台助理的呼喊聲。
“別逼我做出我不太想做的事!”
望着模特兒已然魚貫進入後台等候,兵悰走近他的身邊,輕輕地留下一句警告,希望他能夠適可而止。
耳邊一陣鬧烘烘,模特兒的嘈雜聲加上舞台助理的喧嚷,朱里安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聽到他無情的警告。
前頭舞台已響起音樂,他望着兵悰筆挺地站在走道邊等候出場的時機,再望着着剛走進後台的宿婺,心中終於下定決心,不再心軟……
???
宿婺依序被排在右側道等着上場,水漾的眸子直望向舞台上全身沐浴在燈光下的兵悰,不知為何,她的淚水竟快要泛濫成災。
他微挑起眉,不可一世的王者氣勢橫掃在場每一個人的心。當他隨着音樂節奏走出左側道時,舞台下響起一聲聲詫異的抽氣聲,接着是尖叫聲混雜着快門聲,幾乎淹沒了整個舞台。
只見兵悰對舞台下的眾人視若無睹,走到迴轉型舞台前方,冰冷地注視着一張張熱情狂放的臉,頓了兩秒,完美的轉身,褪下白色金屬外套,露出一身糾結的肌肉,再緩緩地往回走。
他一舉手一頭足,莫不讓人像是着魔似地盯着他移轉視線,更像是膠着似的再也挪不開雙眼。她終於明白兵悰為何說她欠缺成為巨星的魅力了。
兩人之間的懸殊大到令她感到羞赧。
他是那般的俊美,甫一上場,便吸引了所有的目光,左右所有人的心神。
他誘惑觀眾的心跳,勾引住他們的目光,令人不可自拔地沉醉在他詭譎妖異的魔力下,幾乎是不可自拔。
她的身體甚至在打着顫,淚水在眼眶中打轉,為他的美麗而喝采,為他的悍戾而折服。
而由朱里安為他所設計的衣服,帶着濃烈的民族風,卻又強烈地包含着前衛的頹廢風,簡直是完美地詮釋了兵悰內斂的個性;而兵悰也完美地為他所設計的衣服下了註解。
就連她也忍不住的為他驚嘆、為他發出喝采,更為他迷醉、瘋狂……
“天啊……”
世界上真有這種人,而兵悰也是真實存在的……當年她所見的那一幕果真不是夢境,而是真真實實存在着。她幾乎要以為三年前那一天所見的,全都是自己刻畫出來的幻境。
兵悰一直不知道她三年前在米蘭的男裝發表會上看見他之後,便是她毅然決定進入演藝圈的那一刻。
他不知道她是多麼折服於他那散發光亮卻隱隱蘊涵黑暗的邪魅;他自然也不會知道,當他突地自這舞台離開之後,她是多麼地恨他、厭惡他,甚至不惜以禁食來滅絕對他的思念,消弭他停留在她腦海中的絢麗燦爛。
但是,當她再一次見到他時,心中那一份狂烈卻不自覺的從她緊閉的心房中迸裂而出,漫無止境地流瀉。
直到他走到她面前……
“輪到你了,別緊張。”不知何時已走回她面前的兵悰凜着一張臉,附在她的耳畔淡淡地說了一句后迅即走開。
宿婺瞧了他的背影一眼,幾乎快要收不回視線,卻突地被身後的人推了一把,示意要她往前走,她才勉為其難地向前走去,迎接絢麗的舞台。
宿婺和另一個男人一同展示一式兩款的休閑服飾,才甫踏上舞台,她便瞬地感覺到原來這燦如白晝的舞台竟是如此熾熱,耀眼得令她睜不開眼,灼燙得令她頭昏眼花。
直到她回到後台,身上仍有卸不掉的厚重感,像是把所有的光熱全都吸收到身上似的,疲憊得只能坐在椅子上才能感覺舒服一點。
“怎麼了?”
一名看起來挺眼熟的男人突地走到她身旁,拘禮而嚴謹地詢問她。
“你……你怎麼會到這裏來?”原來是他!那個在機場接他們到強尼家的男人,原來他會說英文呀,那他幹嘛一開始硬是要講她聽不懂的意大利話?
“我是來保護你的安全。”
“不用吧……”望着戰場似的後台,她很慶幸自己只要展覽兩套衣服。
就算說想擠進JJ旗下的女模特兒並不只她一個,但她也不過算是小小的插花罷了,應該沒有人會因此而打算暗殺她吧。
“請記住一定要待在我的身邊。”
宿婺望着他嚴肅的臉,也只好低下頭去,將他的話可有可無地拋到一邊去;她現在哪有那個閒情逸緻管這種事?
她現在正在發表會的後台,這是她一生唯一的夢想,即使要她付出生命她也甘願,哪裏管得着誰要她的命?誰要就給誰吧,不過,必須在她把最後一套衣服展示完才行。
接下來的時間,宿婺僅只是站在側道邊,望着兵悰如神般的魅惑人心,瞧他勾魂攝魄地展現魅力,直到助理將她叫回後台準備穿上最後一套衣服。
她在獨立的一間休息室里穿上一襲純白的古歐風貴族絲質衫,着一件同色系的皮褲,腳蹬一雙同質的皮靴,再將一頭烏黑的髮絲紮成一束服貼的馬尾,畫上濃厚的男妝,再回到後台。
“你瞧起來很不錯。”
宿婺低着頭走回已經不那麼喧擾的後台,耳邊驀地響起低柔沉穩的男音,她一抬眼便對上一雙魔魅的眼瞳。
他穿着一件與她所穿相似的黑色絲質衫,配着同色的皮褲與皮靴,棕色的髮絲與她一般整齊地束在腦後。”經髮絲垂在眼前,更是平添一分邪魅,令她沒來由的臉紅。
“時間快到了嗎?”她羞澀的低下頭,不知為何無法正眼對視他的瞳眸;或許是怕自己想起那一夜的迷亂吧。
“差不多了……”
他拉着宿婺的手往前走去,絲質的緊身衫勾勒出他結實的胸膛,不由得令她甩開了他的手。
“怎麼了?”她還是不願意讓他碰觸她?
宿婺怯怯地望着大理石地板,怎麼也不敢看向他敞開的胸口與下腹,她發現自己是全然着迷於他的身體。
“你的衣服為什麼沒有扣上扣子?”她不自覺問着,分不清自己是什麼心態,但她只能說,她不願意讓其他的女人見到他這個模樣,她想要獨佔他。
“這一件壓軸的展示服原本就不扣扣子的。”兵悰不甚在意地說。“朱里安原本的設計便是這樣,那是因為你是女人,總不能也要你和我一樣吧?”
兵悰望着她驚詫的俏模樣,猛地拉起她的手往側道走去。
“時間到了,我們可不能砸了朱里安的秀。”
在兵悰的牽引下,宿婺感覺到自己沐浴在一片熾燙的燈火之間,輕飄飄地跟着他的牽引踏出每一步她已忘記的台步,任由着他帶領她往前走,只感覺腳步輕盈得像是飄浮在半空中,有種踏不到舞台上的飄飄欲仙感。幾乎讓她的心神迷醉在這一刻,任由靈魂飄過這惑人的舞台。
倏然——
在最前端的迴轉台上,與上一批模特兒擦身而過時,她一個腳步踉蹌,無法自持地跌坐在舞台上,耳邊響起一聲聲的尖叫與喧嚷。
宿婺羞紅臉的坐在舞台上,聰穎的腦袋裏竟是一片空白,只能無助地坐在舞台上,不知如何應對。此時……一雙溫熱有力的大手握住她的手,她順着視線望過去,是兵悰帶笑的臉。
“起來吧。”他強勢地將她僵直的身體拖起,半強迫性地拉着她往前走。
“別怕。”
他低柔的話語像是魔法,一聲聲的安撫她的羞慚,大手悍然地將她拉進懷裏;感受着他平穩的心跳聲,逐一控制她自己的。
伴着音樂的節奏下,兩人並步往後走,眼看着整個發表會已到最後,兵悰卻拉住她,停留在舞台正中央。
“你做什麼?”宿婺倉皇地望着他,視線不安地瞟向後台,望見朱里安殺人的靜默視線,心頭更是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好不容易挽救她,怎麼又在這個當口做出這麼奇怪的舉動?
“我愛你……”音樂乍停,取而代之的是兵悰深情的告白。
然而接下來讓整個會場騷動嘈雜的是——
他的唇在同一瞬間封住了她還未出口的錯愕,放蕩而強勢地汲取她的甜蜜,悍戾的舌向她索求她的回應,粗暴地勾誘、挑逗着她。在熾燙的燈光下,兩人的身影幾欲透明。
直到滿堂的喝采與鼓掌聲如雷鳴般地響徹整個會場,兵悰才意猶未盡地鬆開她,雙手箝住她鬆軟的身子,嘴邊有着得逞的笑。
他笑睇着沉醉在情慾中、震懾於他的瘋狂的宿婺,大手打橫將她抱起,大步地走下後台,將她交給強尼派來的手下,再和朱里安一同上台謝幕。
他當然不認為朱里安已經放棄狙擊,所以當她將宿婺交給可以保護她的人手時,便已跟着箝制朱里安的行動,不讓他有任何機會對她下手;過了這一場秀,他便可以讓她先回台灣。
他真的是這樣認為的,但是……
當他正想回後台時,卻已不見宿婺的人影,當然還有包括強尼派來的人。他回頭再找朱里安時,也已不知他的去向……
???
“強尼,朱里安在哪裏?”
在兵悰翻遍整棟大樓而徒勞無功時,他也明白了這一樁陰謀的始末與用意,於是他乾脆撥通電話給強尼,開門見山地問。
(你怎麼會這樣問我?)
“強尼,宿婺不見了,我沒有太多的耐性。”兵悰咬牙忍住亟欲蹦出胸口的心臟,也極力穩住不規則的心跳。
(你突然這麼說……)
“強尼,我知道朱里安是針對我而來的,但是我不知道他到底會不會傷害宿婺,所以現在的我非常的焦躁不安,非常的忿忿不平,你若是不說快一點,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
兵悰一字一句、清晰而明白的說著,然而話語中不容忽視的冷肅卻說明他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強尼心裏自是明白。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強尼吞吞吐吐地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我不願意傷害你,但是……朱里安是黑手黨真正的主事者,我無法抗拒他,我……)
“強尼?”兵悰冷冷地打斷他,雙手早已握緊成拳。
(你會知道他在哪裏的,他是這樣告訴我的…)強尼嘆了一口氣。畢竟這件事,兩個當事人都知道對方的推測,而他只是個可憐的傳令兵罷了。
兵悰一聽,隨即收線,立即衝出大樓,向同事借了一部車后便直往心中猜測的地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