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一夜,十一點左右,喬羽書因體力不支,昏倒在雨中。
陳嫂趕緊呼喚夏元赫等人過來幫忙,將她扶到稍早被告知供她們使用的房間,灌以薑湯。
“我們應該送她到醫院。”陳嫂說。
“三更半夜,又下着大雨。”同為研究員的戴平把熱毛巾遞給陳嫂,接過她手中的吹風機,繼續吹乾喬羽書那頭飛瀑般的秀髮。
“那又怎樣?萬一小姐有個三長兩短,誰來負責?”陳嫂急得快哭了,忍不住橫了夏元赫一眼。
“我負責。”夏元赫觸了觸喬羽書的額頭,冷着一張臉說:“她沒事,讓她洗個澡,好好睡一晚就好了。”
“不行,我還是要請太太來一趟。”陳嫂壓根不相信他。“我們小姐是來這裏幫忙的,結果被你們整成這樣,你們居然還像個沒事人,有沒良心啊你們!”
“是她自己沒事要跑去淋雨的,哪有人整她,我們忙都忙死了。”戴平覺得自己好心沒好報,不悅地放下吹風機,跟着夏元赫走出門外。
“教授,怎麼辦?”
“不必理她,再胡鬧就送她下山。”夏元赫濃眉緊蹙,不耐煩地道。
“剛剛喬太太好像真來了電話。”
夏元赫啥話也沒說,只叫人再給喬羽書送一壺熱水進去,就走往研究室,埋首在他的工作間。
第二天,喬羽書果然啥事都沒有,一睡醒來就嚷着要吃東西。
陳嫂催着歐巴桑煮了一大碗什錦麵,外加三碟小菜,和一大杯的新鮮柳橙汁。
“呵,好滿足!”吃完后仲了一個懶腰,她打算要鑽回被子裏再補個回籠覺,這時門板響起剝啄聲。
是戴平,奉了夏元赫之令來的。
“教授問你身體怎麼樣,如果沒事了,就到園子裏來吧。”她送上一個卷宗給喬羽書,上面詳細記載着園子裏所有花卉的品種和生長狀況,及預定的採收日期。
“我是沒事,但我想再睡一會兒,下午再過去。”
“哦。”戴平聞言,立即將卷宗收回去,並細細瞧了喬羽書一眼,一臉難解的疑惑。“你到底來幹什麼呢?教授說的沒錯,你只是來浪費我們大夥的時間。”
“站住!”喬羽書的火氣迅速竄上天靈蓋。要不是念及她昨晚挺好心地照顧她,今兒個鐵定不饒她。
“給我三十分鐘,我梳洗一下。”
“十分鐘,教授說,你十分鐘之內沒過去集合,就不等了。”戴平走了出去。
殺千刀的夏元赫!
“好,十分鐘就十分鐘,陳嫂,幫我。”陡地從床上跳下來,喬羽書才驚覺頭真的有些疼,尤其是兩邊太陽穴抽痛得頗厲害。
“小姐,你可別逞強,身體要緊。”陳嫂看得出她在硬撐。
“你沒聽見那戴小姐說的?”夏元赫存心挫她的氣焰,她就偏要去囂張個夠。“小力點,好痛。”
陳嫂忙鬆開她的長發,重新綁過,很快地編出兩條造型俏麗的辮子。
穿戴間,她匆忙瞟了一眼四周,真不是普通的簡陋,待會她一定要和夏元赫爭取一間寬敞且裝設好一點的房間。
趕到廣場上,夏元赫已不耐久候,板了個臭臭的臉。見了她,招呼也不打,轉身跳上車子前座的副駕駛座旁。不需要下達任何指令,跟在後頭的卡車一輛接着一輛,朝園子前進。
“對不起,我已經儘快趕來了。”
她的解釋根本沒人理會,每個人的眼光都掛在她那身不合宜的衣着上,
超大喇叭豹紋牛仔褲,一件粉紅色薄絲緊身上衣外罩純白毛背心,腳上的大頭包鞋足足有十來公分高。
“你確定這樣走起山路不會太不方便?”戴平奇怪地問。
“不會啊,我平常出去逛街的時候都是穿這樣。”
要她跟大夥一樣穿得像個土包子,她才不幹。
“呃,你這樣的確很像要出去郊遊。”
喬羽書被安排坐在最後一輛卡車,和戴平及六個不知名的工作人員同擠在狹窄的兩條長椅上。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昨日一連串事件的影響,眾人給她的臉色都不怎麼好看,有一兩個甚至故意把臉轉向窗外,藉以避過和她眼神交會的機會。
“嗨,你好。”她主動向坐在對面的一個長得出奇漂亮的大男孩打招呼。
“他叫阿亞。”戴平說,“農經系畢業,來跟教授學做農產品生意。”
“他不是只作農產品改良研究?”她沒聽說夏元赫對做生意也有一套。
“那只是我們工作項目中的一項。夏教授是一流的企管人材,在他的運籌帷幄之下,單去年一年,農場營收就多了百分之三十八點五,牧場那邊更是轉虧為盈,令尊大人說,今年要發給我們每個人三個月的年終獎金。”
戴平一提到夏元赫,眼神變得特別晶亮,其他人也是一臉的敬佩,
那小人在這些人的心目中建立了不錯的形象,想一下子將他打入十八層地獄,恐怕不是太容易。
喬羽書撇着小嘴,戴平的話讓她感覺逆耳極了。
會賺錢又怎麼樣?還不是我家的。
卡車停在一處濃密綠蔭下,四周堆放了成籃成捆洗滌完畢的蔬果和剪好枝葉的鮮花。
“這都是今早才摘採下來的嗎?”現在才七點多鐘,要完成這些工作起碼得花幾個小時,他們不睡覺嗎?
“為了供應早市,工作人員必須凌晨三點就起床,在太陽出來之前,把所有的農產品運到山下,交給大盤商。”夏元赫銳利的黑瞳掃了過來,“今天因為你一個人姍姍來遲,我們將會有十數萬元的損失。”
喬羽書張嘴欲駁斥他的誇大之辭,但話沒來得及叫出來就被迫咽了回去。
“快點!”工頭阿發站在卡車后,趕什麼似的十萬火急。“人家打電話來催了五六次,再不快點,今天這批貨我們要自己吃下去!”
喬羽書的大小姐脾氣,至此算是被完全封殺。
之後,夏元赫帶領大家到園區,每個人的工作事先均已安排妥當,不需任何指令,一分鐘內便各就各位,只有她是初來乍到,站在那兒不知該幹什麼才好。
過了約莫半個小時,夏元赫終於想起她的存在。
“你過來。”
他帶她到一個極大的溫室花房裏,裏頭栽培了許多稀有品種的蘭花,由於溫濕度控制得宜,雖非花期,卻開得萬紫千紅,嬌嫩欲滴。
年輕的研究者各自埋首花間,有的忙於接枝,有的採集花粉,有的只是盯着葉片發獃,臉上的表情不一。阿亞和戴平也在其中。
學做生意的人到花房來幹嘛?他手裏拿着卷宗,不知在清點什麼?
“你把這些資料看完,不懂的就問阿亞。”夏元赫給她一大落A4的紙張,上頭密密麻麻寫滿了東西。
早知道她今天的工作就是看資料,何必跟着到這兒來?還被當成眾矢之的。嗟!
“要是阿亞也不懂呢?”看到那厚厚的一疊,她就意興闌珊。
“那就來問我。”夏元赫實在不友善,老闆着一張面孔。
“你會在哪兒?”總不能叫她滿園子跑吧!
“小的知道,”戴平很雞婆地插嘴說:“我是教授的助理。”
很了不起嘛,充其量不過是個“工頭”,找他還得通過助理,沒見過這麼會耍大牌的草地郎。
喬羽書扮了一個鬼臉,表示她已收到所有指示。
抬眼望向周圍,這些人工作之專註,簡直就像在大學的研究室里一樣,半點聲響也無。
她無法形容自己站在這裏有多麼突兀且不搭調,幸虧阿亞搬來一張椅子,讓她可以閃到壁角去。
“你來這裏很久了?”她禮貌地隨口問。
阿亞點點頭,笑着把臉轉到另一長排的新苗上。
“夏元赫是不是很兇?跟他工作一定很辛苦。”她沒刻意壓低嗓門,因此這兩句話很輕易就飄進在場每一個人的耳朵里。
阿亞靦腆地咧嘴一笑,啥話也沒說,又把臉埋進卷宗里。
“怕他怕到這樣,大氣都不敢吭?”一個憤怒的眼神也沒有,一點自憐哀怨的意思也不敢泄漏?
“他沒辦法說,他是啞巴。”戴平幫她接過資料,放到一旁小茶几上,不經意地說。“阿亞是他的小名,他的全名叫龍翰亞。”
她無限同情地回眸看向阿亞,他則已經走到另一處,繼續他手邊的工作。
戴平看出她心裏在想什麼。“不要濫用你的同情心,在這兒只要認真學習,拚命工作,抱着一份樂觀進取的心就可以了。”
夏元赫沒把她放在眼裏,連他手底下的人也不鳥她,說起話來夾槍帶棍,真是刺耳。
喬羽書沒好氣地打開一頁頁裝訂整齊的資料,那原來是農場和牧場所有的支出、盈餘明細,每一項都記載得清清楚楚,巨細靡遺。
夏元赫要她跟着大夥到園區來,是因為她可能遇上一些問題得靠阿亞幫忙解答,而阿亞必須在這裏工作。但照理說,她是老闆的女兒,安排一個人隨時讓她備詢,是天經地義的,這會卻要她牽就大家,以眾人為號慮,甚至當眾讓她難看,這壓根就是……
要不是老爸在她行前再三交代,叫她凡事以家業為重,並且為了表現淑女風度,她現在就捲起衣袖,衝出去把夏元赫那狐假虎威的惡棍捉起來,痛責一百大板。
工作暫告一段的戴平又繞過來問:“都沒有問題嗎?”
她如果別那麼吱吱喳喳煩死人,應可算是一名超高標準的美女。戴平和夏元赫的關係一定極好,才會盯她盯得緊緊。
喬羽書吊起兩顆烏溜溜的眼珠子,朝她冷冷一瞥,又垂首襟前繼續努力。
她的領悟力其實是驚人的,八十六頁枯燥的內容,她一個早上閱讀完畢,並在重要部分寫上眉批,作成筆記。
脖子酸死了。再次抬起頭來,她發現花房裏居然一個人也沒有,阿亞和戴平也不見了。
“餓了吧?”夏元赫拿着兩個便當走近,一個遞給她,順手拿過她置於膝上的的資料,露出一抹不知道能不能稱之為笑容的彎弧,然後當著她的面,將之丟進不遠的紙簍。
“你這是幹什麼?”喬羽書感到莫名其妙。
“放心,歐巴桑會來回收廢紙。”他撿了一個乾淨的石階坐下,打開便當,沒事人一樣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你、你給我一大疊廢紙,叫我浪費了四五個鐘頭?”她必須非常用力地忍耐,才能壓抑住滿腹即將爆裂成災的怒火。
家業為重、家業為重……
“不這樣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扶不起的阿斗。”
他的注意力只在飯萊和一大塊排骨間,看都不看她一眼。
“是我老爸把你捧上天了,讓你如此狂妄自大。”
夏元赫無意辯解,他只是很從容,津津有味地吃着那看來並不怎麼可口的便當。
“喂,我在跟你說話。”
他頓了一下,用不解的眼神望着她。“我以為你在剖析自己的性格。”
“我——”別衝動,跟這種人生氣划不來。“我承認我昨天是……性急了一點,你不會在意才對吧?”
她是絕少認錯的,這已經是她讓步的極限了。
“說對不起。”他冷漠的側過臉,“連道歉都不會的人,得不到他人的敬重。”
“包括你在內,誰不是打門縫裏瞧我?!敬重?我敢奢想嗎?”早上明明塞很多食物到肚子裏的,怎地這會兒又餓得咕咕叫?
便當盒是竹片做的,蓋子一打開就聞到一股清香。她尚未動筷子哩,蝴蝶、果蠅和蜜蜂就飛到她發梢、香肩覬覦着。
“這裏任何一個人都有資格擔任你的老師,他們所懂的比你在學校讀二十年還要多。滿招損,謙受益,是我今天給你的第一課。”吃完便當的他站起身拍拍屁股。
不以為然的她問:“你又要走啦?”
喬羽書這才看到一名長得清麗出塵的女孩站在花房外,一見夏元赫便笑臉嫣然地迎向他。
他顯得有些錯愕,接着一手搭在她肩上走開去。
欣喜之情在那女孩臉上點燃,兩人並肩離去,女孩烏黑的長發在風中飄動,好一幅英雄美人圖。
呸呸呸!什麼英雄,他那老小子充其量只能算是—個仗勢欺人的大賊寇。
“太陽還沒下山,他就約了女孩子上來約會,可真敬業啊。”她喃喃自語地罵給自己聽。
“那是教授的女朋友?”戴平不知從哪裏突然冒出來。
“你以前沒見過?”這就奇了,喬羽書眼睛瞪得好大。
“沒。”戴平臉上閃過一絲落寞。“教授是個魅力十足的男人,有個漂亮的女朋友也是正常的。”
“你幹嘛一臉幽怨?”喬羽書對夏元赫的風流韻史老實說沒啥興趣,她現在最想做的是集中火力,狠狠整他一頓。“那種男人具暴力傾向,當他的女朋友不會比沙包好過的。”
“你是哪兒打聽來的訛傳?”戴平以少女崇拜偶像的仰慕神情說:“如果不是他,我們這些人也不會來,大家都是慕他名來的。想到這兒工作並不容易,不知多少人知道自己被刷掉,當場痛哭流涕,你以為只有在T市豪華辦公大樓里的財經企業人士,或新竹園區的高科技人員才值得被尊重嗎?”
“……”戴平問得她無言以對。
“我是在一本雜誌上看到教授的研究成果發表,照片中他站在寒風凜冽的山坡上,手中掬着一把貧瘠的黃土,蕭索一如千古荒漠中孤傲的狼,那一刻我覺得二十幾年來,枯寂封閉的心靈被深深探觸到,有一個呼喚聲在我耳邊不斷回蕩,我當時感動得掩面痛哭,第二天就帶着簡單行囊上山來了。”
見喬羽書一臉怔愣不解,她譏刺地說:“沒有真正愛過這塊土地的人,是不會了解生命在洪荒中遇上甘霖是如何令人雀躍和欣喜若狂。”
喬羽書被打敗了,戴平看似深富哲理,又猶如瞎扯胡謅的話,讓她忽然有很深的挫敗感和認知,要摧毀夏元赫恐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
收工后,大家回到木屋吃晚飯,席間並沒有看到夏元赫,大概陪他剛上山的女朋友去了。
喬羽書草草扒了幾口,就癱回房裏去歪在硬邦邦的床上,詛咒夏元赫以發泄僅剩的精力。
昨晚住得迷糊,今早起得匆忙,沒看清這“大”房間,居然比簡陋還要破舊七分。
兩張木床,一張木椅,一個帆布料的袖珍衣櫥就別無長物了。吃不好、用不好,若再睡不好……
“不行!”她霍地從床上跳起來。“我要去找那個狂徒爭取我的特權,畢竟我的身份與眾不同,他不可以這樣虐待我。”
“我陪你去。”陳嫂護主心切,馬上舉雙手贊成。
主僕倆向戴平問明夏元赫住的房子在哪,便怒沖外地殺了過去。
路上,喬羽書不免憂心,依夏元赫那特立獨行的個性,萬一弄了一間比所有人都還要簡陋的屋子住,她要怎麼開口爭取較優質的待遇?
“算了。”她倏然停下腳步,“我想改明天再去好了,等問清楚狀況再說。”
“問清楚什麼狀況?”陳嫂的疑問還沒獲得解答,一個臃腫的身影陡地從木屋後邊的小山徑搖搖晃晃走來。
仔細一瞧,她發現他手裏揪着一個人,是農場裏幫傭煮飯的歐巴桑!
歐巴桑的頭臉被打得血跡斑斑,嘴角青腫得變了形。
“你是誰,憑什麼把她打成這樣?”喬羽書不知死活地衝上前,用手指戳向那名贅肉橫生的男人。
“她是我老婆,我愛怎樣就怎樣,關你他媽的屁事!”男人惡狠狠地瞟了她一眼,兇悍地又抓住歐巴桑的頭髮,“你真不把錢拿出來?”
“我沒錢,這個月的工資還沒發。”歐巴桑一雙瘦弱的臂膀,無助地在空中胡亂揮舞着。
男人開始高聲咒罵她,措辭之難聽,是喬羽書前所未聞。“沒錢?沒錢不會去借,去、去告訴你頭家,先預支兩個月薪水,快點。”
“我上個月已經……”
“媽的,我講話你也敢應——啊!”
男人那高舉準備打向歐巴桑的右掌瞬間垂了下來,緊接着大聲哀嚎起來。
驚愕中,陳嫂和歐巴桑這才看仔細,原來喬羽書不知打哪兒抄來一把菜刀,居然就這麼朝男人的手掌給他砍下去。
他的哀嚎引來木屋裏的長工和工讀生們。
“大小姐,你沒事吧?”手持手電筒的阿發駭聲問,拿過她手裏滴血的菜刀。
“多謝關心。”喬羽書厲眸轉向那男人。“滾,馬上給我滾下山去,永遠不準上來!”
“你、你這個賤女人,”男人用顫抖的手指着她,“我要去報警,我要告你重傷害。”
“歡迎之至。”喬羽書完全是初生之犢不畏虎,闖了大禍,照樣抬頭挺胸、理直氣壯。
“以為我不敢,你、你叫什麼名字?”
“夏元赫。”
全部的人都回過頭,看向發聲的人。
是他,二十一世紀第一狂人,連殺人的罪名都要攬,喬羽書直接認定他是英雄主義作祟,並不感激他為自己擔起責任。
他的出現讓很多人明顯地鬆了一口氣。阿發手上的菜刀也不知什麼時候跑到他手裏。
“哼,叫你們農場的負責人出來。”男人的聲勢頓時弱了些。
“他就是負責人。”大家異口同聲,並低低竊笑。
一場混亂的鬧劇就在夏元赫驚爆如雷的咆哮聲中結占束。
歐巴桑由大夥七手八腳送往醫務室,每星期上山三次的駐園護士說還好只是皮肉傷,擦了葯以後,休息幾天就好了。
“遇到事情,你通常都是用這麼暴力的方式處理嗎?”眾人一一離去,夏元赫走到喬羽書身旁,沉聲叫。
“這算是最溫和的了。”她冷眼瞅着他和他手上那把菜刀。“你打算就這樣一直拿着它,直到警察上來抓人嗎?”
夏元赫牽起嘴角,似笑非笑。“跟我來吧。”
“幹什麼?”她口氣很差,基本上,她對他一點好感也沒有。
“萬一我要去蹲黑牢,農場的事情總不能沒有人接手。”他順手在山壁上摘下兩片姑婆芋葉,將沾着血的菜刀包起來。
“有那麼多跟着你的研究生,找一個來不就得了,我有那個能耐嗎?你放心把重責大任交給我嗎?”儘管話說得酸溜溜滿是醋味,她還是旋踵跟着他往木屋的西側門走。
“的確是這樣沒錯。”他非常可惡地誠實以告。
“不過你的能力雖有待加強,但所有的研究生沒一個是出錢大老闆的女兒,更沒有人有那個氣魄膽敢拿刀子砍人。”
就這樣?
她渾身上下、里裡外外全部在一起的本事就只有“大小姐”和“砍人的氣魄”?
夜裏山路難走,對不習慣山居生活的人,是相當辛苦的考驗,喬羽書有好幾次差點掉進左手邊的陰溝,多虧有夏元赫及時拉她一把。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你們這些做老師的不都是這樣教導學生?”啊!老天,原來是一水泥凹地,害她身子一個不穩,手掌貼着岩壁擦了過去。痛!她赫然站定,以另一隻手強力壓着隱然流出血漬的傷口。
“怎麼了?”夏元赫倏然回頭。
“沒事。”不願在他面前示弱,她心想忍一下,回去再請陳嫂幫忙包紮就好了。
“小心,再十公尺就是柏油路,不會那麼危險。”
夏元赫真的很不苟言笑,不管說什麼話,臉上總是一號表情,亦即沒表情。
又走了好一會,終於走在前面的他停了腳步。
“就是這裏。”
夏元赫打開大門,扭開屋裏吊燈的那一剎那,喬羽書幾乎忍不住要失聲大叫。
做夢也想不到他住的地方竟是這樣,兩層樓的別院,三分之二是以玻璃帷幕裝潢,落地窗外有一座美麗的湖泊,另一邊陽台外則落英繽紛,紅葉飄滿每一個石砌的台階。
屋裏擺設的傢具也是令人眼睛為之一亮,光是沙發前那塊小茶几的價格恐怕就要六位數字以上,其它的櫥櫃桌椅更不必說了。
“原來你在這裏享受着帝王般的生活。學術界的人還以不慕虛名財富的清流來稱頌你呢。”喬羽書譏誚地撇嘴瞪眼搖頭。
“如果你喜歡,我可以把這裏讓給你。”夏元赫一副好日子過膩了地道。
“話是你說的,我可沒逼你。”能住進來這裏,那這段山居歲月想必不會枯燥乏味得令她快瘋了。
夏元赫抿嘴淡笑。“你先坐會兒,我去整理一下東西。”
“現在就搬?”已經快十點了耶,“不急,等一兩天也無所謂。”要傳了出去,人家包準會以為她是刻薄寡恩,心胸狹窄的主子。
“也好,明天天一亮我就搬出去。”他是標準的惜言如金,題外話說完,立刻走進房裏抱出成冊的賬目、資料。
喬羽書想到今早的恥辱,忿忿地問:“該不會又拿一堆廢紙來苦我的心志,勞我的筋骨吧?”
“懷恨在心?”夏元赫莫測高深的黑瞳一閃,露出一抹好看極了的微笑。“小鼻子小眼睛不是成大器的料,身為一個繼承人,除了義氣之外,還必須氣度恢宏。”
“拐着彎諷刺我?”放開覆在右掌上的手,她正要指着他的鼻子開罵,一滴鮮血從指尖滴落地面。
“你受傷了?”夏元赫察看后堅持為她消毒上藥,”剛才怎麼不告訴我?”
和他一起看過那不算輕淺的傷口,陣陣出刺痛這才逐漸漫開來。
“元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她一跳。“這麼晚了,你還有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