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樓琳立在玄關處和孟師堯僵持,她不肯再回到他的地盤,供他予取予求;他則因此不肯乾乾脆脆把該屬於她的東西歸還給她。
更深露殘,僅穿着單薄衣衫的樓琳,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喉嚨一緊,竟咳了起來。
“快進來。”孟師堯趕忙把她拉進屋子,藏進臂彎里。
樓琳掙扎了一會兒,終究不敵他的頑強,任由他鉗制着拖回二樓卧房裏。
她的皮夾就擱在梳妝枱上,眼尖的孟師堯搶先一步把它給沒人口袋中。
“那是我的東西。”還來!
“現在是我的了。”有本事來搶呀。
“你這人簡直不可理喻。”當了一輩子乖寶寶的她,連怎麼跟人家大小聲,據理力爭都抓不到頭緒,只能傻傻的看着孟師堯欺到她頭上來。“一個月前你說過,如果我執意離婚,你將無條件同意,並且給我你總財產十分之一的贍養費,記得吧?”
“我已經把這棟房子的產權登記在你名下。”三千六百萬,還不含八百多萬的裝潢費。“它的價值超過我總財產的十分之一,因此我決定把這個房間暫時保留。”
“亦即,你雖把房子給了我,卻還霸住一個房間,還要每天在我的屋子裏進進出出?”普天之下,超厚臉皮者,莫此為甚!
“聰明,果然是教授級人物。”他嬉皮笑臉的踱到她面前,拉起她白皙修長的手,將一串鑰匙放進掌心。“仔細核算起來,你還該找我九千七百二十三塊,所以嘍,這個皮夾就不能還你啦。”
這個前半個小時才火冒三丈將她攆出去的男人,此刻正千方百計挽留她。矛盾!她是愈來愈不了解他了。
“我明天就要回台中復職了,身邊一毛錢都沒有,而你,又打電話跟我媽媽說我的壞話,截斷我的後路,你是存心留我下來當你的糟糠,還是,逞你一時的……獸慾?”
孟師堯的臉色陰沉得嚇人,半晌不發一語,只是用凌厲的目光盯得她渾身麻刺。
就法律層面而言,他倆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享受雨水之歡乃天經地義的事,她方才不也挺投入的嗎?怎能用這獸慾二字?
就個人心理感受來說,他的確有着超出常軌,舉棋不定的猶豫。
即使不確定自己是否願意和她共敘于飛,卻也絕不同意她遠赴台中工作。和他一貫對待女友的方式一樣,只有他要或不要,樓琳所能做的,就是百分之百的臣服信.
“明天我送你到台中,你把工作辭了。”下完指令,他熄掉大燈,要樓琳趕快上床睡覺,折騰了大半夜,累死他了。
不可能。摟琳佇立在黑暗中,堅定的告訴自己,她這一生絕不會為任何人辭去她熱愛的研究工作。
“我到客房去睡。”從今天開始,她只在她的“地盤”上活動,永不再踏進這兒一步。
孟師堯沒追過來,幽暗中傳來他呼吐平穩的氣息,想是已經入睡了。
樓琳把布包放在客房門內的牆角邊,打算明兒一早就走人,她媽媽不幫忙就算了,她可以找同學、朋友周轉,相信天無絕人之路。
安吉拉博士說,他們一行人大後天就可以到達台灣,要她趕在之前回博物館報告。
天快亮了吧,多麼漫長的一夜,躺在床上,她竟輾轉反側,久久難以人眠。明明恨極了那個人,一閉上眼,整個腦海里卻滿是他的身影。
是他令她體內起了微妙的變化,所以有着動物本能的眷戀?孟師堯從一個不相干的陌生男子,演變成她生命中最初的男人,一時之間委實難以承受。
思緒呈現空前混亂之際,窗檯那兒突地傳來一聲低低的脆響。
樓琳直覺反應,是小偷!
惶急跳下床,摸黑地拿不定主意,是該先去關緊窗戶,還是該去叫醒孟師堯。
猶豫了一會兒,決定沖向房門,房門適巧往外拉開,嗄!一隻大掌及時捂住她的嘴巴,熟悉的味道告訴她是孟師堯。
“站到後面去,聽到叫聲就把燈打開。”他低聲交代完,即大步走向窗檯,說時遲那時快,僅隔數秒,凄厲的慘叫聲便劃破天際,直竄耳膜。
樓琳急忙打開大燈,陡見一名三十歲左右,頭上有一大塊淤青的男子,驚悚地望着孟師堯。
“叫他離開就好,不要傷他。”樓琳心腸軟,只求息事寧人。
“縱放壞人,後患無窮。”孟師堯話聲才落,一腳已踹向那賊子的鼻樑,踢得他鼻孔、嘴角一片血紅,顧不得人在二樓,翻過窗檯就往外跳。
“啊——”
“你怎麼……”那麼暴力呢?“你很可能害他送命的。”
“正好替天行道,何樂而不為。”孟師堯把窗戶拉上鎖好,轉身牽着樓琳的手,往主卧室走去。
“可,他那樣好可憐。”樓琳不放心地往外望,咦!不見了,好快的身手。
“可憐之人必有可惡之處。”不讓她婦人之仁,壞了他僅余的一點點睡眠時間,孟師堯強行將她押回卧房,要她乖乖的躺在身旁。
樓琳睜大黑白分明的雙眼,困意已消掉了一大半,想起身到廚房倒杯水,孟師堯的左腿竟橫到她小腹上,將她壓回原位。
南轅北轍啃!他兩人的行事觀念簡直天差地別,這樣的夫妻哪有未來可言?
***
樓琳已經不記得是什麼時候入睡的,朦朧中,只覺得有人在親吻她的額頭、眼臉、鼻樑和嘴唇。
勉強睜開酸澀的雙眼,迎面正是孟師堯深情的星芒。
“唉,天亮了,都幾點了?”頭好疼,口乾舌燥,像生病了一樣。“十點二十。”孟師堯遞過來一杯溫熱的鮮奶,讓她潤潤喉。
“都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去上班?”不習慣和他近距離的挨着,樓琳將身子往後挪了挪。
“我請了兩天的特休,”他不着痕迹地把她拉回懷裏。“家裏有好多東西需要添購,你一個人恐怕忙不來。”
他說話的口氣多麼自然,多像一個愛家又盡責的好丈夫。樓琳有着想哭的衝動。
“難得有兩天假期,你該去找你的朋友聚聚,或到處玩玩。”他那些紅粉知己呢?
“很好的提議。”他說:“我們正好可以去補度蜜月,出國已經來不及辦簽證了,到日月潭吧。”這人說風就是雨,即刻打電話到涵碧樓訂房。
樓琳默默地無力地瞪着他,好想扯開喉嚨和他大吵—架,然後拂袖離去。但,沒有用的,不是吵不贏他,而是不知怎麼跟他吵。
她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呀。
“怎麼不說話了?”他噙着笑意的唇畔,堆積着自信昂揚的丰采。
“我在想,你會寵幸我多久?三天,一個禮拜,或半個凡?”
“不賴嘛,才短短几天,就變得口才便給了。”是近朱者赤的效應嗎?
“回答我的問題。”
他依然只是噙着笑,伸手撫着她光滑柔嫩的臉頰,白玉瓷瓶般的頸項,皓雪如凝脂的胸脯,故意不去看她閃着火焰的秋瞳。
“沒有答案。”他啞着嗓子回答,黑瞳忽地深不可測,目光飄到好遠好遠的地方。“起來,換好外出服。我先去買早點。”
他走到門口,若有所思地緩下腳步,回眸盯着她又道:“我五分鐘就回來。”短短五分鐘,她總玩不出什麼花樣吧?晤,依稀有些忐忑。
走到樓下客廳,他還不安地側耳傾聽,確定樓上的人兒沒有絲毫動靜后才步向玄關。
外頭陽光燦亮得叫人睜不開眼,天空漫:卷的雲彩,比之任何時候都還要雪白剔透。
孟師堯在附近匆匆買了兩份早餐,結賬時於櫃枱前,驚見一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
“嗨!”是有一陣子不見的蕭吟吟,“新婚生活過得如何?”她瞥了一眼他手上的早點,譏笑的說:“看來令夫人並不是個勤奮的好太太。”
孟師堯淡淡一笑。“你怎會在這裏?”
“哦,忘了告訴你,我上個月在這裏訂了一棟房子,這幾天正在裝潢,特地過來瞧瞧。”蕭吟吟嫵媚但勉強地笑。“要不要過去坐坐?離你家很近呢。”
“不了,謝謝。”孟師堯禮貌的和她道別。
“好吧,那,改天我再去拜訪你和你的新婚夫人。”
孟師堯心中一突,臉色霎時轉黯。“好啊,歡迎之至。”如果你敢來的話。
人已走遠,蕭吟吟雙眼仍緊盯着他的背影不舍離去。
她住到這個社區來已有好一段時間了,天天看着孟師堯和他的新婚妻子出雙人對,感覺真如刀割般痛不欲生。
那個女人有什麼好?論家世、論姿色、論財富,她哪一樣比不上她?只除了她是個博士。嗟!書獃子一個。
孟師堯是幾時轉性的?居然會對一個這樣嚴重落在時代尾巴的女人感興趣。難道只要激情不要愛情的他已經洗新革面,抑或純粹換換口味而已?
***
孟師堯將早點擱在餐桌上,等了一會兒不見樓琳下來,又睡著了嗎?
上樓去瞧瞧。整個房子靜悄悄的,靜得連他的腳步聲部幾乎要產生迴音。
這個家太缺乏人氣,太冷清了,要是能多兩三個孩子,嘻嘻鬧鬧就好了。
孩子?嘿,他怎麼會有這樣的念頭?!
“樓琳,琳!”不在房裏,八成又窩到書房去了,這女人愛書勝過愛老公,真要不得,以後得想個好法子,非改掉她這個壞毛病不可。
“樓琳!”書房也沒人?
孟師堯胸口惴惴地一沉,快步來到客房,裏面依然空蕩蕩,哪裏還有樓琳的影子。不只她,還有她早先已收拾好的行李也一併不見了。
這女人,她居然敢不聽從他的指示,擅自離家,她居然敢!
孟師堯濃密的睫毛下燃着驚人的火炬,迅即奔到車庫,開出他的銀色朋馳跑車專程南下台中。
也許他該先登個“警告逃妻”的新聞,公告樓家諸親友,讓他們知道樓琳有多麼不守婦道,未盡妻責,如此方能消他心頭之怒。
又或許他該搶先一步,打電話到博物館,幫樓琳把工作辭了,讓她無計可施,只得回來當他的拙荊。
但,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甚至連生氣都沒有必要呀。樓琳說得對,當初講好的,好聚好散,為什麼他做不到?;
百緒雜陳,腦中呈現空前的混亂呵!
把所有的應當與不應當的理由統統想過一遍,他給了自己一個非常冠冕堂皇的借口——夫妻。
夫是天,妻是地,這是中國五千年來的傳統美德,光靠這點他就有百分之一百的成功機率,可以把樓琳逮回台北,要她舉案齊眉,相夫教子,並且洗手做羹湯。
一個半小時后,他來到位在經國大道頂端的科學博物館,館方卻告訴他,樓琳尚未回來報到,得知她就是樓琳的夫婿,還急着反過來問他,樓琳好嗎?什麼時候可以開始上班?大家都好想她。
這是怎麼回事?
她算準了,他一定會找到這兒來,所以故意跟他玩躲貓貓?該死!
***
暖暖的晨曦透過葉梢,灑滿整個房間,點點燦燦,停駐在兩條雪白的藕臂上,形成漂亮的光量。
“你真的要和我大哥離婚嗎?”孟師禹趴在床沿,用極欣賞、極驚艷的目光,盯着樓琳如嬰兒般白裏透紅的肌膚。
昨兒一早,她到別墅找她大哥,沒想到樓琳卻不容分說的跳上她的座車,就命令她即刻駛離,直至回到她的溫馨小窩,她才知道這對原就不被眾人看好的夫妻,已經鬧到冰凍三尺了。
“唔。”樓琳篤定的點點頭。“我們連離婚協議書都簽好了,我拿給你看。”咦!她的那份協議書呢?明明擺在皮包里的呀,怎麼找不到了?
是孟師堯,一定是被他偷偷拿走了。好個出爾反爾的小人!
“你大哥他恐怕沒那麼容易放過我。”樓琳苦惱地歪回床上,兩道秀眉緊蹙的模樣,猶似討不到糖吃的小孩,怎麼看怎麼可愛。
“大哥不想離婚!”這可大大出乎孟師禹的意料之外。她大哥處處留情,就怕定卞來以後,必須天天面對同一張臉,會日久生膨。按照他換女朋友的頻率,一個月已經算“恍如隔世”了,怎麼可能不肯離婚呢。樓琳輕輕地點點頭。“有特別的原因?”“我不知道。”樓琳輕合雙眸,銀牙咬着下唇,右手撫着眉心,狀極無奈。“也許他又想利用我,來擺脫他的某個女友吧。”
“為何體會這樣想?”她哥哥甩掉女朋友的手段可狠了,才不需要利用她呢。
“趙小姐不就是很好的例子?”一失足成千古恨唷!樓琳真是悔不當初。
“她不一樣,”孟師禹說:“她和我哥早就是過去式了,我哥沒有拋棄她,相對的我哥對她已仁至義盡。”
“我看到的可不是這樣。”她永遠也忘不了趙佳敏傷心欲絕的眼神。
“那是當然,我大哥不會告訴你,他拿出一千萬幫趙佳敏的父親還掉賭債;趙佳敏也不會告訴你,她在醫院照顧我媽媽的期間,每月收取我大哥十萬元的看護費。想不想再多聽一些,關於他兩人之間理也理不清的牽牽扯扯?”
“不想。”這些事她無權過問,也沒興趣知道。她惟一渴望的,是早日結束婚姻,回到台中,和安宵拉博士一起從事考古研究工作。
“那我就言盡於此啦。”孟師禹換好外出服,化好妝,整個人望去神采奕奕。“請告訴我,我必須收留你多久?萬一我大哥問起,我該如何回答?”
“我明天就走,你大哥要是問起,就推說不知道,我不會給你惹麻煩的。不過在這之前,你得先借我一點錢。”樓琳將一隻存摺和印章交給孟師禹。“這是你媽媽的錢,理當還給你。”
“三千多萬吶。你只要拿着身份證印章,要多少就可以領多少出來,何必跟我借?”孟師禹敢跟任何人打睹一百萬,她這位博士大嫂一定不曾享受過揮霍無度,用錢砸死人的快感,才會不把這一大筆遺產放在眼裏。
“無功不受祿。”樓琳平淡的說:“我這人生活一向簡單,博物館給我的薪資已經夠我花用,突然間擁有那麼多錢,還真不知如何是好。”
“是嗎?。人家她隨便想就可以想出一大卡車,值得徹底敗家的品項耶。“你的確與眾不同,這存摺和印章我就先代你保管,假使有朝一日你和我大哥又重歸於好,決定相守一生,到時我再還你。”
樓琳拋給她一抹苦苦的笑顏,除此之外,她真的不知說什麼才好。
她和孟師堯連明天都沒有,哪還會有一生。
“不談那些擾人的話題,說吧,願意先借點錢讓我應急嗎?”
“當然,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金主兼提款機,需要多少錢?儘管開口。”
***
很不幸的,安吉拉博士比預期回台的時間晚了七天才到,害得樓琳非常不好意思地在孟師禹那兒硬賴到五月中才走。
中台灣的五月天已經燠熱難當,樓琳頂着大太陽,到台中機場等候安吉拉,兩人一見面立即忘情的擁抱在一起,不知情的民眾還以為他們是一對久別重逢的夫妻。
“你變得更黑了。。樓琳取笑人高馬大的安吉拉,除了一頭金髮,兩隻炯炯有神的黑瞳和一口森白的牙齒,其他無一不黑。
“你變得更瘦了。”安吉拉捏了捏她纖細的手臂,不住地搖着頭。“你那個新婿夫婚是怎麼了,都不給你飯吃嗎?”
“不提他,快告訴我,你們在非洲還有什麼重大的發現?”一提到工作,樓琳就精神百倍。
“饒了我吧,我從早上到現在滴米未進,你就不能讓我先喘口氣,祭祭五臟廟?”
“嘿,你的華語愈說愈流利了,當心喬伊不認得你這個老公了。”
“我的確不再是她的老公了。”安吉拉口氣隨着臉色暗了下來。。我特地向博物館請一個星期的假,就是回去解決我的婚姻問題。你曉得的,我和喬伊一直都合不來,這回我接受博物館長期約聘到台灣來工作,更使我們的婚姻雪上加霜。”
“也許我們都不適合婚姻吧。”樓琳心有戚戚焉的幽幽一嘆。
“胡說,你才剛結婚,怎麼可以有這樣的心態。”趁着從機場回到市中心二十分鐘的路程,安吉拉趕緊灌輸一些健康的兩性相處哲理和基本概念給樓琳聽,要她無論如何別輕言放棄。“一定要先經過努力,努力無效了,才可以往下一步想,否則將來後悔就來不及了。”
樓琳深深地吸上來一口氣,眼底眸間不無感傷。“有些事,實在不足為外人道,等你稍作休息以後,我再找個機會跟你說。”
***
沿着忠明南路更走到底,就是樓琳前往非洲前所租賃的小公寓。
昨兒請幫傭的歐巴桑過來大肆打掃一番,才讓這暌違了半年多,佈滿灰塵的屋子恢復舊觀。
樓琳將沉重的行李搬進房裏已三個多小時,卻始終提不起勁加以整理歸位。
她立在窗前,遙望蔚藍的天際,心緒起伏得很是厲害。
思念,深深的思念排山倒海而來老天!
她彎下身子,整個人趴在床滑,淚水洶湧而至,濡濕了一大片的床單。
孟師堯一定不知道她正如此這般無力自拔地掉人泥淖中,整個人整顆心都淪陷了。
客廳傳來電話鈴聲,她神情恍惚地接起話筒。
“樓琳,”是安吉拉,“有空嗎,出來喝杯咖啡?”
“我,呃……”已經十點多了,她早該上床睡覺,由於這幾天嚴重失眠,令她本來已夠混亂的生活步調更是全無章法,又加上實在不想一個人待在這空蕩蕩的屋裏,受不了那種抑鬱的煎熬呀。樓琳一轉念,立刻答應安吉拉的邀約。
安吉拉來自德國,十年前在美國拿到學位后就到處講學,足跡遍及亞洲各個知名學府。他對研究工作瘋狂投入的程度比她還嚇人,因此年僅三十九歲,就在國際上擁有崇高的學術地位。
樓琳在公寓樓下倉促攔了一部計程車,夜晚大街上的人車驟減,不到十分鐘即抵達安吉拉住宿的麗致酒店。
安吉拉就站在門口等候她。
今夜微寒,他卻仍穿着一件無袖的T恤,配上洗得泛白的Ievis牛仔褲,予人一種無拘無束的瀟洒自在感。
剛上大學那年,樓琳在課堂上第一眼見到他,當即被他的翩翩丰采所吸引,當時,不知有多少女同學將他當成暗戀的頭號情人。
十年歲月轉眼流逝,她不曉得自己是否已然遲暮,麗顏不再,但很肯定安吉拉博士依然倜儻如昔。
“嗨!”安吉拉替她打開車門,牽着她走出車外。“不好意思,這麼晚還硬把你抓出來,要不是剛剛才收到一份寄自非洲的重要包裹,興奮過了頭,也不至於非要你走這一趟不可。”
安吉拉拉着她,走往咖啡廳內靠窗的一個位置,興沖沖的取出一隻放在座位底下的紙箱。
“是什麼呢?”樓琳迫不及待地問。
“你猜。”
“該不會是尚未孵化的恐龍蛋吧?”她像孩子一樣雀躍。
“唉,你電影看太多了,真要是恐龍蛋就不能拿到這種公共場所來,會嚇死人的。”安吉拉小心翼翼地打開紙盒,取出裏面的泡棉,和一個十分袖珍的小木盒。“打開來。”
“哇!”這麼小一個木盒,裏面會放着什麼了不得的東西呢!
“唔。”安吉拉催着她快打開來。
樓琳將小木盒置於掌心,輕輕掀開盒蓋,“是一顆,牙齒?這是……”恐龍的?
安吉拉燦笑的點點頭。“這是慈母龍的恆齒,一共撿到三顆,我特地為你留了一顆,臨走前卻被彼得弄丟了,沒想到他又找了回來。”
“給我的?”所有朋友裏面大概只有安吉拉知道她有收集“死動物骨頭”的癖好。“要是被館方知道,你會慘遭開除的。”
“它的學術價值已經利用殆盡,館方保存兩顆就很夠展覽用了。”安吉拉將化石放回木盒內,然後為兩人各點了一杯拿鐵。
聞到咖啡香,樓琳的心湖又是一番波動。
“現在可以跟我談談那個和你閃電結婚,卻不肯好好憐惜你的丈夫嗎?”
“非談不可嗎?”樓琳瑩瑩的目光瞬間黯淡無光地飄向遠處,接着定點在某處——
就在咖啡廳的人口處,走進來一對衣飾光鮮華麗的男女,那女的低低嬌笑,幾乎把半個身子都倚在男人的身上,兩人親親呢昵、旁若無人地在吧枱邊坐下。
“看到熟人了?”安吉拉好奇地循着她的視線望去。
“唔,”樓琳面如死灰的說:“那個正在和別的女人調情說笑的男人,就是我的丈夫。”
這個臭男人竟然跑來台中偷情給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