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給我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回到自家宅子裏,惠兒灧手上拿着小指環,盛氣凌人。
坐在羅漢椅上的項爾聿顯得有些為難。
方才那種情形教他實在難以解釋,不過他也不打算解釋,全怪勁坎功夫了得,居然從對方手中搶回指環……幸運的是,他沒有將那個人拿下,要不然他可就百口莫辯了。
“還不說!”
“妳要我說什麼?”罷了,乾脆來個打死不承認,待她睡着之後,他再偷偷離開好了,這事若讓她知曉了,也沒什麼意義。
“為什麼你的東西會出現在勾欄院裏?你為什麼會把指環賞給花娘?”惠兒灧氣得快將手中的小指環給捏碎。
他倒是闊氣,將身上的東西隨便贈人,而她呢?從來沒有自他身上得到任何東西!
“嗄?妳不是要追問我的真實身分?”他有點哭笑不得。
真是服了她,她壓根兒不知道他的底細,便硬要同他成親,如今有機會知曉他的身分又偏不追問……真不愧是奇女子。
“我才不管你到底是誰,我只知道你是我相公,而我相公是不該到那種地方尋花問柳的!”她怒不可遏地大吼,一步步地逼近他,緊握的粉拳直想擊在他可惡的俊臉上。
若不是因為他身上還有傷,她絕對不會這麼輕易就放過他。
“呃……”
她左一句相公、右一句相公,聽在他的耳里,身子都快酥了,只是她的火氣怎麼說來就來啊?還以為她會追問那個人的身分,孰知她只是在意他上了勾欄院。
勁坎拿回了指環,那他應該會跟她提起那個人說的是遼話,她應該追問才是,然而她卻不聞不問,只是氣惱她把指環給了花娘……
他哪知道自個兒是何時賞給花娘的?他醉了嘛!
“你發誓。”她突然說道。
“發誓?”他一愣。“發什麼誓?”
“說你往後絕對不會再去那種地方。”她惡狠狠地逼近他,清秀的臉龐有着無人能敵的強悍。
“這……”項爾聿哭笑不得地睞着她。“這種事要怎麼說得准?”
這是哪門子的夫妻啊?有哪個娘子敢逼自個兒的相公發這種誓?
漢人不是說出嫁得從夫嗎?況且男人有個三妻四妾是再自然不過的,而他又沒有打算納妾,只不過上一次勾欄院便得發誓不再去,會不會太嚴苛了?
“怎麼說不準?”她瞇起細長的美眸,靠他極近。
“有些時候,男人總是要……”啐!他都要離開這裏了,還同她說這麼多作啥?
她身上淡淡的清香不斷地襲向他,使他總覺得有些恍惚。
“我說了算!”她不由分說地打斷他的話。“我不想聽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橫豎你現下對我發誓就對了。”
項爾聿睞着她,愣愣地道:“就照妳說的啦。”橫豎他今晚就要走了,說點假話讓她開心也無妨。
“說吧。”她站起身子,好整以暇地等着。
他可還沒發過誓哩,該怎麼說呢?
“那……倘若我違背誓言,就讓我五雷轟頂,不得好死。”這夠狠了吧?
“你最好記住自個兒的誓言。”惠兒灧滿意地點了點頭,伸手拉着他,“睡吧!已經很晚了,你的腿還疼嗎?”
“還好。”唷,居然會這麼好心地扶他上床?
“你先躺進去吧,睡裏頭。”
“我睡裏頭?”他坐在床畔睇着她。“不是妳睡裏頭嗎?”
這幾日因為他行動不便,所以她貼心地睡在裏頭,怎麼今兒個卻又要他睡裏頭?
“我睡在外頭,方便保護你。”她硬是推着他往裏頭移動。
項爾聿愣愣地任由她把自個兒推到裏頭,再見她替他拉起被子,而後她便面對着他躺下,大眼眨也不眨地直盯着他。
“妳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覺得啼笑皆非。
“你既然不想說,我也不想問,今兒個究竟發生什麼事了,你我心知肚明,不過犯不着擔心,我會保護你的。”她義正辭嚴地說。
項爾聿蹙緊濃眉,悶聲說道:“那是我自個兒的事,我不用妳保護。”她也不想問?橫豎他本來就沒打算說,只是她說要保護他,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他堂堂男子漢大丈夫,為何要她一個姑娘家保護?不是不懂武,他只是不想還手罷了,她可別真把他當成文弱書生。
“我說了就算。”她不容置喙地道。
項爾聿翻了翻白眼。“這種事不是妳說了就算的,那是我自個兒的事,我自個兒會處理,犯不着妳多事。”真是的!她到底把他當成什麼了?
“怎能說是多事?”她微惱地瞪着他。“你是我相公耶!”
自成親以來,他雖然不若之前的相公那麼短命,然而他身上卻是大傷、小傷不斷,如今又有仇家找上門,她怎能不多加防範?
“不用了,橫豎我一定會離開這兒,不勞妳費心。”他沒好氣地道。
他想要起身,卻被她一掌輕輕推下,他不禁微惱地瞪着她。
“妳這是做什麼?”
他好歹是她相公耶,偶爾尊重他一些,成嗎?
“我說了我要保護你。”她十分堅持地道。
她已經當了好久的寡婦,這是頭一回遇上可以撐這麼久而不出事的相公,她一定得多用點心思保護他。要是再失去他,只怕再也找不着像他命這麼硬的了。
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我已經說了,這是我自個兒的事,我不想連累妳,免得連妳都有事。”
他是心軟,不忍心見她因他出事。
再怎麼說她也救了他兩次,而且她還收留他,儘管被她打得遍體鱗傷,腿也因此跌斷了,但是她待他還算是不錯的,除去拳打腳踢不說,她絲毫沒有虧待他。
“我能有什麼事?會有事的人是你。”她才擔心他呢!
惠兒灧搖了搖頭,硬是把他的身子壓下,最後她索性將上半身趴在他身上。
“你別想走,你一動我就會醒過來,而且門外還有四五個人守着,宅子裏也有人巡邏,只要你一踏出房間,所有人便會將你團團圍住。”
她都計畫好了,把所有人馬都調進宅子裏,她就不信這樣還守不住他的命!
“不會吧?”
他不敢置信地睇着她,看着她一雙細長的美眸眨啊眨的,彷若有幾分疲憊。
“睡吧,我累了。”她輕拍一下他的臉。
這要他怎麼睡得着?
她就枕在他的胸口上,是不重,但是香氣逼人,要他怎麼合得了眼?
她有如絲絹般柔軟的長發隨意地披散在他的胸膛上,香氣隨着長發往他鼻間襲來,教他有些出神。
總覺得她的發香好似幻化為毒蟲,拚命地往他心底鑽,咬得他又疼又麻、又癢又刺……真是折磨啊!
要他如何處之泰然呢?
啊!他快要控制不了心神、快要控制不了戰慄的手……
他粗糙的大手情不自禁地撫上她的長發,一路滑到她有些稚氣的臉龐。
這婆娘唯有睡着的時候最惹人憐愛。
他真的不懂,為何她的性子會恁地無賴、恁地跋扈……然而最最不懂的是,自個兒怎麼忍受得了她,甚至由她任性地架着他成親。
罷了!不能繼續待在這裏了,再待下去的話,肯定會把她給拖下水。
這是他自個兒的事,沒道理把她牽扯進來,只是……她趴在他的胸膛上,要他怎麼走?
誠如她所說的,只要他一動,她便會醒過來;再者,他的胸膛被她的髮絲搔得有些難受、搔得有點悶熱、搔得他有點心力交瘁……
他的指尖在她粉嫩的唇上來回摩挲,欲罷不能地放任指尖傳遞一波波教他血脈僨張的慾念。
“你在幹什麼?”
一道略微沙啞的嬌嗔聲教他拉回心神,定睛一瞧,她不知已在何時醒來。
惠兒灧瞪大美眸,俏臉上有着淡淡的紅暈。
“我……”他到底在做什麼?不是要走嗎?怎麼反倒把她吵醒了?
“我不是要你快點睡嗎?”她微惱地低斥,不自覺地咬了下方才他不停摩挲的唇瓣。
她一直忍着不動,可是他竟然得寸進尺……
“我正要……”
項爾聿話未竟,一記正中直拳教他躺平找周公去。
“下流!”她嬌嗔道,流露出小兒女的羞態。
她羞惱地將他往裏頭推一下之後,才在他身邊輕輕躺下,大眼直瞪着他,直到睡意矇矓。
勁坎端着葯汁踏進新房裏,睇着鼻青臉腫的項爾聿,他不禁搖了搖頭,走到房外之後他對惠兒灧進言幾句。
“小姐,依我看來,若再這樣下去,妳總有一天會把他供上案桌。”
說不準要殺姑爺的人還未出現,姑爺便已死在小姐的拳腳之下,到時候要是小姐把念頭轉到他們身上,要他們如何是好?
惠兒灧回頭睇着他。“他……好些了嗎?”
“氣色不怎麼好。”勁坎跟着她在涼亭坐下。“小姐,就算姑爺不想連累咱們,想要離開這兒,妳也不能老拿拳頭跟他相對吧?”
“我又不是因為這樣才動手。”她悶聲道。
只要她硬把他留在身邊,他去得了哪裏?會惹她動手,還不都是因為他毛手毛腳,這怪得了她嗎?
“不然呢?”
“那是……”她臉上浮現不自然的紅暈,一抬眼發現他直睇着自個兒,不禁有些惱羞成怒。“關你什麼事?”
“自然是不關我的事。”他再問下去,就太不識相了,不過就算他不問,大概也猜得出到底是為了哪樁事。“但是小姐,昨兒個有人上客棧追問姑爺的事,妳當真不問個明白?”
知道姑爺底細之後,才知道要怎麼幫他,是不?
“沒必要。”他不說,她也不想問。
“小姐,話不是這麼說的,妳要知道,有好多術士都說妳命硬、易克六親、註定孤寡,現下好不容易找到真命天子,要是妳不好好保護他,屆時有個三長兩短,妳要上哪兒去找真命天子?”
“我不會讓他出事的。”
惠兒灧斂下眼,思忖着這個問題。
她把他藏在宅子裏、不讓他外出,還加派人手看着他,把他保護得滴水不漏,就連一隻鳥也飛不進這座宅子,這樣或許可以保住他的命。
“就怕萬一……”勁坎頓了一下又道:“別忘了,前幾個姑爺可都是死於非命,死得莫名其妙,連要防範也沒機會。”
“你說這些話,好似我真會克夫一般。”她微惱地吼着。
勁坎睇着她。“可不是嗎?”事實都已經擺在眼前,而且禍事可是接二連三地發生,教人怎麼不相信?
“我……”她才不是!“倘若我真的天生克夫的話,為何項爾聿還能活到現下?倘若我真的註定孤寡,我又怎會有了相公?事實證明我的命並非如那些術士所言。”
她已經關了他好幾天,沒讓任何人找到他,只要再繼續下去,不就得了?就算真的讓人找到他,她也有辦法救他。
“若是依術士所言,小姐會於十日內在河畔救起真命天子,而小姐也確實救起姑爺,然而……小姐,姑爺可是妳親手丟下去的,這樣還算得了數嗎?”如果連這樣也算數的話,她再隨便挑兩個丟進河裏不就得了?
“他…我又不是故意丟他下去的。”只是突然飛來一樣東西撞着她,她順手往旁邊一推而已嘛。
“但是姑爺現下已經遇上攸關生死的麻煩了。”過不過得了還不知道呢!
“有我擋着,他能有什麼麻煩?”
“這……”
“不用說了,我會證明我根本不是什麼孤寡之命!”他是她最後一任的相公了,她絕對會和他白頭偕老。
況且,她也的確想同他偕老。他的性子好,除去愛上勾欄院這一點,他就沒什麼好挑剔的,比起她先前的相公都好上太多了,再者她並不討厭他,倘若他要留在她身邊一輩子,她應該不會太無聊才是。
無論如何,她定要保他長命百歲。
“原來如此!”
一抹身影驀然自涼亭旁的假山閃出,佈滿血絲的大眼直瞪着惠兒灧。
“我就說嘛,為什麼一個好好的姑娘會逼婚,原來妳根本就是一個不祥之人!”
他原本是打算逃跑的,好不容易閃過守門的人,正打算一路往大門奔去,卻在瞥見她時忍不住停下來,想要再多瞧她一眼,孰知竟讓他聽到這一切。
這麼一來,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說什麼要保護他、說什麼不讓他走,原來全都是有目的的……他還以為她的嬌羞、她的強悍,或多或少有一些是為了他,誰知根本就是為了她自個兒。
“我不是!”惠兒灧惱火地大吼。
“倘若妳不是,為何硬要我和妳成親?”
天底下哪有人會註定孤寡?只有她這種笨女人才會相信那種穿鑿附會的迷信。
“我……”
“妳說不出來了吧?”見她說不出口,他轉身便走。“既然妳也相信自個兒不是什麼孤寡命,那麼就算我現下離開,妳也應該不會有什麼意見才對,去找個妳真正心儀的人成親吧。”
混帳!氣死他了,他沒料到自個兒居然這麼悲哀。
早就知道這段婚姻彷若兒戲,可他至少是有心要待她好,要不然他豈會打不還手?但她待他卻全然不是這麼一回事,真是教他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