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呼——呼——
淮杏小跑步跑進城裏,拐進熱鬧的市集,停在一家糕餅鋪子前頭,喘得上氣下接下氣。
“淮杏,到底怎麼了?”
糕餅鋪子的老闆上前打量她,見她喘得說不出半句話,隨即為她倒上一杯涼茶。“怎麼,有人追你嗎?”
淮杏用力地搖搖頭,一口將涼茶飲盡,歇口氣道:“老闆,真是對不住,我說了昨兒個要來上工的,但是……”
天,真是要喘死她了。
不能怪她跑得這般急,那是因為花定魁一發覺她乘機落跑,在後頭追趕她的緣故,才會教她跑得更急。
誰要他不講理,同他說,她不過是進城裏買些東西,他偏是不信,逼得她不得不偷偷摸摸地跑。
誰知道她前腳才走,他後腳立即跟上,教她不得不快馬加鞭地往城裏跑。
她想,只要跑進城裏,他就會停止追她才是,看來……她應該是猜對了。
淮杏偷偷回身探了一眼,環視擁擠的人潮一圈,發覺沒他的人,心總算安定了一些。
太好了。
“我知道你近來忙,畢竟還未查出你家小姐的下落,你肯定放心不下,放心不下自然得兩頭跑,跑來跑去的,怎能不累?你呀,還是多歇一會兒吧,別把自個兒給忙出病來。”周元拍了拍她的肩。
“這……”她不由得乾笑。
她哪裏是在忙小姐的事啊!
當然,算算日子,小姐失蹤至今,都將近個把月了,依舊沒消息,她自然也有些焦急。
但教她愈來愈急的,卻不只是要找回小姐,還有賴着她的大人。
嗚嗚,不是她要說他的壞話,而是他……真是愈來愈得寸進尺,好似吃定她,知道她不會抗拒,遂更是放肆地待她。
摟着她睡,她可以努力地勸自個兒釋懷,別同他計較那般多;阻止她賣早膳,教她的收入減少,她倒還有他法可變通,可問題是,他卻老足不讓她進城裏賣餅,這……豈不是要逼她去死?
大人又給了她一塊玉佩,說是要同她分擔家用,然……她豈能拿這般珍貴的玩意兒上當鋪?
她不舍啊,只好咬牙猛幹活,就盼能多攬點銀兩供他花用,又希冀他不會發現,因為他要她拿去典當的金鎖片和玉佩都還在她手上。
唉,她何苦把自個兒搞得這般辛勞?
蠟燭兩頭燒,總有一天會燒盡的。
“我瞧你的氣色似乎不是頂好的,你要不要再歇一天?”周元擔憂地睇着她有些蒼白的粉顏。
“那怎麼好?”她想多攬點銀兩,再歇下去,日子可真不知道要怎麼過。“我一點事都沒有,你不用擔心。”
“可你的氣色不怎麼好。”
“那是……近來睡得不是頂好的。”她笑得很心虛。
要她如何睡得好?每夜都被花定魁霸氣地摟進懷裏,軟她怎麼睡得好。
多虧她身強體壯,要下老早就撐下下去了。
“是嗎?”
“就是啊。”
她乾笑着,開始對着街上川流不息的人潮喊着。
周元側眼睇着她半晌才道:“我前一陣於想過,城南那兒少有人做糕餅,我打算在城南再弄間鋪子。”
“決定了?”她抬眼。
唉,倘若定案了,往後這活兒……她可就沒得忙,銀兩也跟着沒得攪,真是傷腦筋。
“弄得差不多了。”
“可這兒的生意也不差啊。”她說這句話絕非是替自個兒着想,而是因為這兒的生意確實是不差,可以說是相當好。
“就是這問題了。”周元不禁輕嘆了聲。“這兒的生意不差,才教我猶豫,想要把這兒也留下,可怕找不到一個我信任的人替我打理。”
“這樣子啊。”看來,她得再想想出路了。
“倘若不是因為你最近事多,忙了些,我倒想把這間鋪子交給你去打點,畢竟你跟着我也有一段時日,各式糕餅要怎麼做,氣味你也大抵對了七八分,交給你打理,我可是一點都不擔心,就可惜……”
“老闆!”淮杏二話不說便握緊他的手,瀲灧的水眸直瞅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周元。
她的事一直都不多,只是家裏多了個見不得光的男人罷了。
讓她多攢點銀兩吧!近來為了要供花定魁三頓膳食,已教她積蓄見醫,再加上她的生意被他幫得每況愈下,遂……她要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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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嘻”
夕陽西沉,淮杏捧着兩小包熱食,止不住笑聲。
她的笑聲幾欲化為曲子,就見她喜上眉梢,好似遇着什麼好事。
她開心是理所當然的,因為糕餅鋪的老闆願意將城北的那家鋪子交給她打理。
呵呵,她的運氣真是不錯啊,遇着這般倚重她的老闆,願意把鋪子交給她打埋,還直說只有她最教他放心。
教人倚重的感覺真不錯呢!
她笑眯了水眸,滿心喜悅地走在回程的路上,然遠遠的,還未到茅屋,便見着一抹頎長的身影出現在樹旁。
大人……
定眼一瞧,發現是花定魁,她不由得微微地扁起嘴。
大人好似發怒了,可,總不能拿這種事同她計較,是不?
她又不是出身大戶人家,不幹活是不能活的。
他該要多體諒她一些,而不是老拿一張臭臉對着她……她沒希冀他會倚重她,但別老是拿臭臉嚇她,她很怕的。
“你上哪兒去了?”
花定魁雙眼眨也不眨地將目光定在她身上,直到她來到他眼前,他才微惱地開問道。
“我去鋪子。”她無奈地道。
難不成她每去鋪子一回,就得要同他報備一回嗎?
她每日的作息全都相同,一早上渡海口,過了晌午便到城北的周記糕餅鋪,都過了這麼久,他應該都知道吧?
“誰准你去的?”他不禁低聲咆吼。
不像話,真是太不像話,居然敢違逆他的命令。
最可惡的,她明知道他就在後頭追着,她還趕緊加快腳步,好似當他是什麼凶神惡煞來着,一路竄逃進城裏。
吃定他不敢人城,是不?她真以為他不敢入城?愚見!
他不過是懶得同她一般計較罷了!
“我……”她拿着熱食,斂下雙眼,像是個犯錯的娃兒。
花定魁看着她,目光落在她手上的兩包熱食,沒好氣地接過手,自顧自的往茅屋的方向走去。
混蛋丫頭,也不想想他隱身在此為的是誰,居然敢放他一人在這兒發悶……真不該原諒她,而且該狠狠地懲治她一番,但瞧她貼心地替他帶回兩包熱食,他倒是可以大人大量地不同她計較。
“大人?”
淮杏微愕地睇着他的舉動,見他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也跟着放鬆,不再似方才那般緊繃得難受。
乖乖地跟在他的身後回到茅屋,她卻看見他拐到茅屋後頭。
“大人?”咦,他怎麼不進房?
她跟在他後頭,跟着拐到屋后,卻突地撞上一堵人牆,害她撞得眼冒金星。
“你走路都不用看路的?”傳來的是花定魁的嗓音。
他的手自然地扣在她的腰上,早已習慣這般親密的舉動,而她……似乎在他約“調教”之下,也慢慢習慣了。
“我……”她只是想知道他怎會拐到屋后嘛,哪知道他就停在轉彎處,害得她想止步也止不住。
“啐。”
見她站直身子,他不由得鬆開扣在她腰上的手,自顧自的走進茅屋。
淮杏愣在原地,不解地望着背影消失的方向,不懂他怎會鬆開她……他不是向來最愛逗她的嗎?
通常,只要他的手一扣上她,不到天亮,他是不會鬆手的,怎麼今兒個……難不成大人真是在生她的氣?
可……
“你還杵在外頭作啥?”茅屋裏傳來他的低吼聲,教她渾身打起冷顫。
她二話不說往裏頭走,見他將兩包熱食放在碗碟里,不由得又是一愣。
啊……原來他方才拐到後頭,是去拿碗碟……多可怕,大人居然自個兒動手拿碗碟盛裝熱食。
這算不算開竅?還是該說,大人懂得體恤她了?
“大人,我不餓,你吃吧!”她喜孜孜地在離他約一步遠的地方坐下,這是她堅守的禮教,但他通常會很不悅對她。
“過來,誰教你坐那麼遠的?”他拿起她特地為他買回來的筷子指着她。
“呃……”她是一般百姓,照道理說,她是不能同他一起用餐的,別說要坐在大人身旁,就連坐在離他最遠的一隅都不能。
可,他向來不拘小節……不,該說他壓根兒不把禮教放在眼裏,他隨心所欲慣了,行事只依着自個兒的喜好,壓根兒不管他人怎麼看待。
“張嘴。”他夾起一塊肉。
“嗄?”她還沒搞清楚狀況,他已經將筷子上頭的肉塞進她微啟的嘴。
他黑眸微眯,教她非吞下不可。
這……今兒個他到底是怎麼著?
大人是不足氣過頭,所以做起事來有幾分弔詭?他該不會是趁她不注意時,在這熱食里下了毒藥吧?
他居然喂她……這,外頭是不是在下雪?
“你那是什麼表情?”見她瞪大雙眼,他有些羞惱地低吼:“你該不會以為我在這裏頭下了毒藥吧?”
那模樣好似他要毒害她來着!
別忘了,這肉食是她自個兒買回來的。
“沒,我沒這般想。”大人待她極好,她方才只是一時疑惑,絕對沒有惡意。
他冷哼一聲,逕自夾了塊肉咀嚼着。“好不好吃?”
“好吃。”豈是一句好吃說得透?她已經許久不曾吃到這般美味的肉食了……打從她離開傅府之後,便甚少吃肉了,倘若不是他在這兒,她是肯定花不下這筆錢的。
“啐,這也能算是好吃?”倘若這包熱食不是她特地為他買回來的,他可是一點食慾都沒有。“改日回花府,我要大廚辦場喜食宴,教你開開眼界。”
“喜食宴?”
“一般名門人士想要同人交往,自然得找點名目,就如傅老爺老是喜愛辦些賞花宴,不是賞梅就是賞蓮,再不就是賞月、賞菊。”啐,虧她待在傅府那般久,居然連這種事都不知道。
“哦。”她知道,因為傅府只要辦宴,她通常會到廚房幫忙,也正是因為如此,才能教她練出好手藝。
只是……有必要特地為她辦場喜食宴嗎?
“再吃一塊。”見她咀嚼得津津有味,他連忙又塞了一塊肉給她。
“哦。”倘若她不乖乖地張口,他定會無所不用其極地逼她吞下吧?
“再過來一些。”
“哦。”她乖巧地再貼近他一些,幾乎要貼上他的身子了。
花定魁見狀,大手一撈,輕易地讓她坐在他盤起的腿上,逼得她不得不把背脊貼在他的胸膛上,頓時僵直得說不出話。
但這一回,她只是僵直身子,沒再抗拒他。
“你這一回倒是挺靜的。”他挺疑惑的。
他以為她會開始高談闊論,將八股禮教從頭再說一遍給他聽。
“再吵……也沒有用的,是不?”她幾乎像是在喃喃自語。
不管她怎麼吵,他依舊不會改變自個兒的想法,是不?既是如此,她還有什麼好說的?
“你倒是明白了。”聽她這麼一說,他不禁勾唇笑着。
看來,同她在這兒耗上近把個月,她似乎有些開竅了、似乎有些明白他對她的心意了。
看在這份上,今兒個她違逆他一事,他就不同她計較了。
“明白?”明白什麼?
淮杏側眼睇着他,原本想要同他問明白,然一瞧見他難得露出笑意,不由得瞧傻眼,壓根兒忘了要問他什麼。
怎能怪她?
他是一個情緒不形於色的人,喜怒哀樂都藏在心底,如今卻在她面前毫不遮掩地笑了……不知道怎地,她總覺得心跳彷似漏跳了數拍,教她的頭有點暈、眼有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