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殺的暗戀
經過一段時間的艱苦籌備,話劇社的大戲終於宣佈開始排練。主創人員以外的小角色,如尚冉、溫湄之流,也被徵召進了那間好不容易從社團指導中心牙縫中摳出來的簡陋排演室。
《無事生非》是莎士比亞的喜劇代表作之一,貴族人家的輕鬆愛戀,再加一點壞人攪局作為矛盾衝突——事實上和時下一些言情小說的發生髮展沒有什麼大的區別,可見人類的愛情模式幾百年來也就這麼些,拓展的空間已極為有限,只不過當局者迷的甜蜜感覺太有誘惑力,大多數人還是心甘情願地往老套裏頭跳罷了。
內容雖然老套,但至少輕鬆搞笑,看的時候倒也能讓人興味盎然,特別當觀眾是滿腦子青春、熱血、戀愛的大學生時,更能引起共鳴。
除了男主角扮演者出身戲劇世家,頗有點功底以外,大多數雀屏中選的演員都是生手,要達到首演就技驚四座轟動一時的效果,不好好磨練絕對不行。
於是就看見每個演員都拿着台詞本苦練苦背,輪到排自己的戲時手忙腳亂上去,不是忘詞就是手腳不知道往哪裏放,被秦老頭痛罵了一頓又一頓,一個個凄慘地走到角落向隅而泣。
尚冉來了才知道被騙。還說他的小角色戲分很少,誰知道角色是小,台詞卻不少,每一幕戲裏都有他出現,而且說的話都超沒格調,不是污言穢語,就是哭天抹淚。雖然確實有很多人說他這張臉看起來就不像好人的樣子,但最難聽的評價也就是邪惡罷了,而叫他扮演的這個什麼波拉契奧,幫主人出惡毒主意,利用自己的女朋友陷害女主角,而且還笨到把所有事情都抖了出來,這樣一個人哪裏是邪惡,簡直就是噁心,而那個死老頭竟敢說這個角色非他莫屬,FT,他看起來有這麼猥瑣嗎?
尚冉嘆口氣,又無奈地拿起劇本。
抱怨歸抱怨,答應過的事情不能食言這點他還是比較看重的。
“你不知道這個時髦是個多麼壞的賊嗎?他會把那些從十四歲到三十五歲的血氣未定的年輕人攪昏頭。”只要台詞沒把他攪昏頭就謝天謝地了。
“有時候把他們裝扮得活像那些煙熏的古畫上的埃及法老的兵士,有時候又像漆在教堂窗上的異教邪神的祭司。”英國人的品位真是奇特啊。
“有時候又像織在污舊蟲蛀的花氈上的剃光了鬍鬚的赫刺克勒斯——”念到這裏,尚冉地雙眼驀然睜大,“褲、褲襠里的那話兒瞧上去就像他的棍子一樣又粗又重?”最後一個字被他念得高到離譜,尖利的嗓音斜斜滑過整間排演室,引來萬眾矚目。
尚冉一點都沒興趣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精彩。
媽的,這什麼爛台詞?
該死的莎士比亞,該死的戲劇社,該死的秦老頭,為什麼他要來受這份罪?
“你——怎麼了?”
尚冉愕然抬頭,對上一張可以算是熟悉的貓臉。
他清了清嗓子,下意識將劇本藏到身後,若無其事地說:“沒什麼。”
“哦。要不要喝杯茶潤潤嗓子?”溫湄說著把手裏的保溫瓶晃了晃,也沒等他表態,就取過一次性杯熟練地斟了茶,“喝吧。”
幾天下來,她已經充分了解到自己在劇組裏的位置究竟在哪裏。
“溫湄,麻煩去隔壁辦公室把熱水壺拿來。”
“好的。”跑進,跑出。
“溫湄,我把戲服放在壁櫥上了,你能不能幫我拿下來?”
“沒問題。”爬上,爬下。
“來來來,這位同學,你幫我來對對台詞吧,我怕還沒念熟呢。”
“馬上來!”說來,說去。
“溫同學,請你……”
結論:跑腿,打雜。
溫湄倒也不介意,她本來就不以為自己能在戲裏撈到什麼角色,演人家侍女的配角都是一等一的大美女,想她這樣中等都勉強的姿色,能夠在一邊搖旗吶喊就可以偷笑了,還會有什麼想頭?而且從沒看人排過戲,這回能夠全程目擊,也很好玩啊。幫人家做點事情也沒什麼了不起,她本來就很喜歡嘛。
但是尚冉看了很鬱悶。
本來沒戲的時候,他是不會出現在這種浪費生命的場合的,但是自從在排某場他的猥瑣戲時,發現短短半個鐘頭裏溫湄竟然像火車頭一樣衝進衝出張羅這收拾那一刻沒停,他才意識到那天幫他倒茶並不是湊巧,自己當時自以為是的“一時好心”竟給這傻瓜添了這麼多麻煩。
他沒有辦法像人販子一樣把人拐到一個地方賣掉然後拍拍屁股就走,於是接下來的日子裏,尚冉變得時常往排練室跑。
看了好幾天溫湄的苦力生涯,他終於忍不住問:“你到底是來這裏幹什麼的?”
“幫忙啊。”她很開心一邊挪動笨重的大箱子,一邊回答他。
“我是說,”他困擾地揉了揉鼻樑,也幫着她推,“你和你的室友當時想進劇社幹什麼?”
如果她真的很想演戲的話,他該怎麼幫她呢?
欸?怪了,他為什麼要幫她?
她聳肩:“我本來就沒有要進,是她們硬拖我去的。”
尚冉發覺鼻子上的灰越積越厚,“你是說你根本就不想參加?那你當時為什麼不立刻拒絕?”害他還以為做了件好事。
溫湄詫異地看向他:“可以拒絕嗎?”這麼多人想進去都沒有辦法,她得了便宜還賣乖難道不會被人唾棄?
“嘎?”
尚冉實在沒有辦法弄清楚她的思考模式。這件事上她有完全的自主權,怎麼還會被根本就不認識的陌生人牽着鼻子走?就算他們說的這個破劇社很難進是真的好了,也並不表示進來的人就都要三跪九叩謝主隆恩,何況她的存在根本就是讓劇社裏所有人都有名正言順的偷懶理由嘛。這樣她都還能很樂,簡直不可思議。
這個女人沒救了。尚冉下結論。如果被賣了還幫忙數錢這句話不是為她而生的,他尚冉的頭就割下來當球踢。
為了救溫湄於水火,尚冉想出了“公器私用”的辦法——拚命支使她,讓別人沒有機會乘虛而入,再行染指。
最近一星期支使內容如下:
星期一,買餐巾紙。指定非離這裏最遠的那一家的××牌的不要。本想讓她偷懶一下可以在路上好好閑晃,或者就先回寢室睡一覺等到大家都散了再出現也沒關係,甚至不來都無所謂,誰知他錯估了她的老實程度以及權變水準,竟然在不到十五分鐘內愣是結束了一般人需要花一個小時才能搞定的路程,氣喘吁吁地遞了餐巾指給他,笑盈盈地問還有什麼事需要幫忙。
星期二,吸取教訓,硬性要求她必須在兩個小時以後才能回來。溫湄果然配合度極高,乖乖地在第120分鐘時踏進門,並且給每個人送來了零嘴、飲料,說是因為愧疚剛剛在外面晃蕩了很久。
星期三,用極為輕蔑的口吻嘲諷她竟然連一個很簡單的單詞都不認識,然後佈置一天作業——背單詞。等結束時要驗收。他故意佈置了很大的詞彙量,滿以為終於可以讓他好好坐下來安靜一會兒不用再看見全場飛舞的身影,誰知道當他從外頭回來驗收成果的時候,溫湄已經幫忙抬道具抬到汗流浹背——汗流浹背!在這個很秋天很秋天的傍晚!出乎意料的是,惡狠狠地抽查時,她竟然輕鬆過關,熟練得像是這些單詞早就深深地烙印在腦子裏了。
“剛剛背的啊。”一再確認之下,她還是如此堅持,一雙小眼睛真誠得讓尚冉氣憤不已。
好吧,算她還有點小聰明,竟然能把連他都要花上兩倍時間的單詞一下子記住。
星期四,被負責人哭天抹淚地哀求去摘湖邊的野花野草說是排戲要用——別誤會,不是求溫湄,而是求他放人,遭到冷冷回絕,於是全員出動勞動一場,其間有人偷偷念了溫湄一句,被他中英文夾雜的立論申論結論洋洋洒洒罵到哭。
星期五,她有課,終於沒來受荼毒。他晃了一圈見沒什麼事可干,走人。忽然覺得自己做的事情似乎很無聊。然後又想起雙休日之後才能再碰面,心裏悶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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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老師講課拖堂,溫湄照例走進排演室時,大多數人都已經到了。
她習慣性地尋找尚冉的身影,看了很久還是沒見到他。
場務拍拍她的肩,道:“他沒來。”
“你怎麼知道——”她的意圖有表現得這麼明顯嗎?
“你被他虐待了這麼久,我當然知道在他淫威之下的你有多麼悲慘!”場務看溫湄的表情像是在看非洲黑奴。
溫湄搖頭想要澄清:“其實不是啦——”
場務義憤填膺地打斷她:“怎麼不是?他明明就每天把你使喚來使喚去!”害得他很多事情都得自己干,真太過分了。
看來尚冉的人緣不太好哦。溫湄攤攤手:“Okok是他不好,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他去哪裏了呢?”
說到這個場務就來了勁,“他?哈哈,剛才他打電話來說,昨天晚上吃壞肚子所以現在要去校醫院掛瓶,來不了了。果然是惡有惡報啊,他要是多掛幾天多好。溫湄你也很高興能夠逃脫他的魔掌對不對?這樣吧,為了表示慶祝,你幫我去超市買瓶可樂來吧——欸欸,你怎麼走了?還沒拿錢呢!你請客我會不好意思的啦。”
溫湄回頭笑道:“恐怕得請你自己去買了,我趕着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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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冉一個人坐在輸液室的塑料椅子上,無聊到想啃手指頭。
見鬼的什麼地方特產風味獨特!明明就是過期的東西也被小攤販變着法子來賣,搞得他從昨天傍晚一直瀉到快天亮才睡,整個人虛脫一樣。上午沒什麼動靜,還以為細菌們折騰了一夜已經鳴金收兵,誰知到下午又翻江倒海發作起來,無奈之下只得去校醫院挂號。一連串煩人的化驗之後,確診是食物中毒。和藹的老醫生大筆一揮,給開了整整一星期的點滴,外加內服藥好幾種,好在學校里醫療費用折扣挺大,要是在外面的話還怕不把他的荷包給擠扁了?
本來還想先回寢室去拿本書,吊瓶的時候好解解悶,醫生又說什麼刻不容緩他再回去的話沒準路上就會給它“瀉”出來,嚇得他戒慎戒懼地連忙挪到注射室。天知道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掛瓶,眼睜睜看着大大的針頭戳進他脆弱的靜脈里,一小段暗紅血柱從輸液管流出又流進身體的時候,感覺整個人都暈暈的,接下來就一點感覺沒有了。大約過了很久以後,恍惚中才聽見護士口罩下傳出頗為訝異的聲音:“你怎麼還在這裏?自己拎過去呀。”
走錯門到廁所一游之後,他才找到這裏。
好像現在K大學生的身體素質普遍都比較高,大大的輸液室竟然只有他一人,又沒有事情可以做,清靜得讓人昏昏欲睡——
“Hello,你怎麼樣了?”乾淨的嗓音把尚冉從淺眠中揪了出來,一抬頭,溫湄踩着輕快的步子走過來,兩手各拎了個膠袋。
尚冉迅速低下頭,不讓眼中不知名的情緒被她看見,淡淡問道:“你來幹什麼?”
“聽說你病了,我來看看。”溫湄朝他綻出一朵大大的笑容,不特別漂亮,但在這種深秋的日子裏足夠溫暖。
他重新看向她,微微挑眉,“你是不是一天不被我使喚就覺得難受?”她不覺得他很過分嗎?還巴巴地跑來?
溫湄笑笑沒理他的挑釁,舉了舉右手的袋子說:“你吃飯了沒有?我買了皮蛋瘦肉粥哦。”
“你自己吃吧。”他幹嗎吃人家的東西?掛完瓶后自己去買就好了——雖然現在有點餓。
咕咕咕,肚子裏的某個部位輕輕地響了起來,雖然知道這麼輕的聲音九成九她沒聽見,但還是忍不住有點尷尬。
好的,是非常餓,肚子裏瀉得什麼東西都沒了,能不餓嗎他?
“我一個人吃不下這麼多的,你幫我吃一下,好嗎?”
她會吃不下?他還不知道她多會吃嗎?這麼一碗粥恐怕連塞她的牙縫都不夠吧?
她解開袋子,熱氣裹挾着香味從塑料碗裏瀰漫到整個輸液室,尚冉的腹中擂鼓再也不是秘密。
將要出口的嘲諷在舌尖打轉兩圈后,隨着急速分泌的唾液咽了回去,他別彆扭扭伸出沒有束縛的右手,接過她遞來的湯匙。
“謝謝——”兩個字說了合計百分之一秒,然後埋頭奮鬥。
“你吃慢點,這樣不好消化。”看他狼吞虎咽的樣子,雖然只是食堂買來的東西,她心裏還是很有成就感。
尚冉轉身正想說什麼,就被她一個響亮的飽嗝打了回去。
“呃,對不起。”溫湄臉上的熱度怕不是用水銀溫度計就能測量的。
尚冉嘴邊的一口粥就停在那裏不上不下。
他該說什麼?沒關係嗎?很怪的。
等等,她自己已經吃過飯了,而且顯然吃得很飽,那——這粥是特地買來給他的?
忍不住眉頭皺起,難道她真的有被虐待狂,誰對她越壞她就對誰越好?
尚冉激靈地打個寒顫。不會吧?這世上有這麼變態的人嗎?
溫湄見他手僵在半空中一動不動,猜想自己剛才的行為大大影響了他的食慾,心裏十分過意不去,清清嗓子說道:“那個袋子裏有劇本,我知道你的台詞背得很好,但如果真悶的話就將就着看吧,吃完之後別忘了把東西收拾一下,我、我先走了。”
說完,一溜煙地消失在猶自目瞪口呆的尚冉面前。
尚冉愣了很久,才把已經冷掉的粥放進嘴裏。
老女人一個走路跳來跳去的成什麼樣子?心中冷冷嗤笑着,卻止不住嘴角輕輕揚起的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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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這妞是不是看上你了?”三角眼流里流氣地碰碰尚冉,一嘴的江湖氣來自於他痴心狂戀的港片,尚冉“老大”這一稱呼也是他開的先河。
“你嘴裏放乾淨點。”尚冉不安地動了動身子,確定溫湄已經走遠后才低聲呵斥。
“我哪有說得不幹凈?”三角眼努力表現出自己的委屈,“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對你有意思嘛,沒親沒故的一個女孩子家的幹嗎每天跑醫院獻殷勤,對你好得不得了?”自己女朋友都沒溫湄體貼,惹得他心裏極度不平衡,“要不你們說說,覺得怎麼樣?”他把話題扔給“隨侍在側”的四眼田雞他們。
其他人也是附和聲一片。
“這還用說,咱們老大是英俊瀟洒風流倜儻,哪個女生見了不喜歡?”四眼田雞諂媚地海吹。
“你看她看老大的眼神多溫柔啊,簡直是落花流水嘛——”爆炸頭還沒講完就被拐了一記。
“沒修養就不要亂說成語,真是丟人現眼。”
“老大,你看她對你這麼這麼特別,我覺得很有可能在暗戀你哦。”
尚冉恍若未聞,只輕輕摩挲着手中的Walkman。
“一邊聽磁帶一邊看書,就不會覺得悶了。這裏有很多磁帶哦,中文英文的歌都有,你自己挑吧。”她興高采烈地抱了一大堆磁帶來,看到這麼多人在,東西一放,呆不到五分鐘就走了,
想到這裏,心裏不禁有些埋怨三角眼他們。
她每天來看他,給他帶東西吃,跟他對台詞,替他叫護士拔針頭,就差沒幫他拎輸液瓶進廁所了,就算她天性喜歡幫助人,好像也不至於“服務”這麼周到吧?
“暗戀嗎?”
尚冉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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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湄把尚冉正在輸液的右手輕輕抬起,把用絨布包好的魚形小熱水袋墊在扶手上,再小心翼翼地將他的手擺回原來樣子。
昨天無意間發現尚冉的手很冰,才想到天氣漸冷,輸進人體的藥液又是涼的,他肯定覺得很不舒服,所以昨天索性去買了個熱水袋來給他焐一下。
“好了。”她看着自己妥帖的安排,滿意地點點頭,然後才看向尚冉,“你怎麼了?”幹嗎一直盯住她?
“啊?”尚冉回神,一張壞人臉幾不可見地紅了紅,眼睛隨之轉向他處,“沒,沒什麼。”
“哦。”她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他反正一直很怪的,誰也搞不清楚。
尚冉看着她忙來忙去的身影,昨天的疑問再次浮上心頭。
她喜歡他?她暗戀他?有可能嗎?
不知為什麼就像八輩子沒被人暗戀過一樣玩起了茂盛少男心。高中時又不是沒有一兩個瞎了眼的女生寫弱智情書跟他告白,說他有魅力成績好人長得高有愛心等等蠢話都曾經出籠,他也不就是冷笑一聲“嚓嚓”兩下撕掉扔掉了事。這次竟然能夠這麼興奮,真算得上是曠古未有的奇事。
他又在看她了,並且難得地表現出獃獃的樣子。溫湄想起了一個“再看,我就把你喝掉”的廣告語,不禁“撲嗤”一笑。
要死了。尚冉在心中不停低咒,知道——更正,是懷疑——溫湄喜歡他以後,為什麼她的笑容看起來都比以前順眼很多?
該死,如果不問個清楚,今晚他就等着再失眠吧!
“你——”
“嗯?”她看向他,知道他有事要說。
是不是真的在暗戀我?雖然聽起來很蠢,但是根據三角眼他們這些經驗豐富的高手的分析,答案為肯定的可能性至少有百分之九十五,那麼問出來說清楚總比悶在心裏好吧?
搞什麼?聽起來他很想她暗戀似的,怎麼可以這樣?如果她說是,他是不是就要做好一直跟她綁在一起的準備?笑話!他尚冉難道是這麼好說話的人?人家說喜歡就一定要給她喜歡了?這樣豈不是很沒格調?那怎麼辦?難道警告她不要再喜歡他了?誰都知道女孩子很脆弱的,萬一她哭了呢?他怎麼安慰她?怎麼說掛瓶這幾天她也算是仁至義盡,恩將仇報可不是大丈夫所為。
“……沒什麼。”要不還是別問了。麻煩。
“啊?”幹什麼啊?要說不說的。
“啊什麼啊?本來就沒事。”他鬱悶地白了她一眼,堅持色厲內荏的作風。
見鬼,不問的話他又很難受,憋在心裏會生病的,為這種雞毛蒜皮的事情生病進醫院值得嗎?而且上醫院她八成又會過來照顧他,然後他又忍不住想這件事情,然後再憋,再生病,再被照顧,再憋……天,這簡直就是惡性循環,他遲早有一天會被憋死。
好了好了,問就問吧,大不了答應跟她在一起,反正這個學期認識以來,也知道她這人除了會吃一點外其他倒不壞,就算給她個機會好好表現吧。但願待會兒她不要太過激動,暈過去他可不負責運送回寢室——畢竟現在這個世道,像他這麼仁慈慷慨的人不多了。
自我陶醉完畢,才要下定決心開口問她,就聽見溫湄對着門口道:“咦?學妹,你怎麼了?身體不好?”
獨自拎着吊瓶走到門口的女生對她虛弱地笑了笑:“我重感冒了。”
溫湄連忙擱下手裏正在削的蘋果,趨前接過她手中的吊瓶和背上的書包,小心翼翼引領她在位置上坐好,然後關切地說:“最近氣候變化得快,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呢?”然後看看手錶,問道:“你是剛下課吧?吃了飯沒?”
學妹紅着臉搖搖頭,“……沒。”再晚一點過了下班時間就要掛急診了,她家裏條件不好,能省就盡量省一點。
這個學妹是她們自己系的,大致情況溫湄心中瞭然,卻也並未表現什麼,只拿起蘋果削完遞給她,“你先吃這個墊墊肚子,我給你買東西吃去。”
也沒等學妹推辭,她就走了出去。
在附近便利店買了麵包和牛奶,匆匆回去,一進輸液室,就看見學妹大鬆了一口氣。
“學姐,你終於回來了。”對面的男生好恐怖哦,本來就一臉惡人相了,還惡狠狠地盯着她手裏蘋果不放,跟偷了搶了他似的,讓她任由胃酸作祟卻一口也不敢下肚。
溫湄只當她是餓極了想吃東西。“來,拿着吧。”
“不不,我怎麼好意思呢。”
“沒關係的,你拿着,我又吃不下,就算幫我忙好啦。”
Shit,這幾句話怎麼似曾相識?
尚冉的眼神頓時更為兇惡。
“不不不,我不能吃你的東西,要不我這就把錢給你。”學妹說著就要用沒插針的左手去掏右口袋裏的錢。
溫湄急忙阻止:“欸欸欸,你別亂動。”
尚冉再也看不下去,爆出一聲怒喝:“煩死了!她自己有錢沒處花愛到處接濟別人你就大大方方收下,裝什麼清高?”
兩個女生同時被嚇了一跳,向他那邊看去,赫然見怒髮衝冠男子一名,話是對那學妹說的,卻滿臉陰沉地死死盯着溫湄瞧。
學妹被他一吼,差點就哭了出來,把整個人躲到溫湄身後不敢看他。
溫湄皺眉:“尚冉,你怎麼了?”抬頭瞧了眼快滴完的吊瓶,才自以為是地恍然大悟,“啊對不起對不起,我這就去請護士。”
“不用了。”尚冉冷冷地說,看也不看她,胡亂把針頭一拔,起身走人。
溫湄讓他負氣的舉動怔在當下,等高大身影移動到門口的時候才緩過神來。“喂,你不要把熱水袋抓走啊,學妹可以用的。”反正他掛完今天就用不着了。
尚冉渾身一僵,一步一步走到溫湄身前,怒氣勃發地抓過肉乎乎的手腕,將熱水袋塞進她手裏,怒道:“還你!”隨即大步離開。
狗屁個特別!天殺的暗戀!原來她對誰都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