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既然顏大哥都如此提醒，她又怎麼可能再過着原來奢侈的生活呢？於是文婉蘭決定捨棄坐出租車，學着跟別人一樣搭公車上班。一個人走到路邊的公車站牌，抬頭望着牌子上密密麻麻、貼着幾號公車與幾排路線圖，登時讓她愣住，再看看四周等着公車的男女，她遲疑了一會兒，才鼓起勇氣，選定一個看來頗為和善的年輕女子問話。

「不好意思，可以請問一下，這裏要坐哪班公車？」帶着羞澀的微笑，她掏出自己事先抄的字條遞過去。

「妳要去對面的站牌坐三十八號公車，差不多在第七個站下車再走個五分鐘就到了。」女子看了一眼紙條上的住址，很快的說了一串后，就跟着人群擠上已行駛過來的公車。

「謝謝妳。」好快的速度。文婉蘭在心裏想道，口裏不忘說著慢好幾拍的道謝。

「原來要到對面坐車哦！」她喃喃自語地說道，聽話地走向路口，跟着行人一起穿越馬路，抬頭左右尋找，果然找到印有三十八號公車的站牌，才剛想好好將路線圖看個仔細，突然一輛黑色轎車就在她身旁停了下來。

「上車。」車窗緩緩降下，就見到顏志高坐在裏頭。

「顏大哥，你怎麼來了？」文婉蘭嚇了一跳。

「上車，別讓車子擋住要進來的公車。」他直接開門命令道。

「可是……」

「快。」他面色一整，打斷她才開口的話。

「哦。」她不敢再遲疑，馬上開門坐進車裏。

「婉蘭，吃過了嗎？」他邊示意司機開車邊問道。

「我在家吃過了。顏大哥，你怎麼會來呢？」這次她沒有忘記問。

「順路。」

「啊？有嗎？」她反射似的脫口問道。

「這有什麼好懷疑的？」他笑道。

不錯，越來越進步了，沒有被他的問題帶開，反應也快了不少。

「可是你不是提醒我，要懂得節儉，所以我今天才想學着搭公車啊！」這不是他說的嗎？怎麼他又出現了呢？文婉蘭搞不懂他的想法。

「何必麻煩，要是我每天來接妳上班，妳連公車錢都可以省了。」既然要追人，又怎麼可以放過任何可以培養感情的機會，打定主意，顏志高開始改變作息。

「啊？」她驚訝的闔不攏嘴。他不會是說真的吧？

「來接妳上班不好嗎？」他黝黑的眼瞳定定地看着她。

「不是的，我不是這個意思。」她忙不迭地搖頭。

「那不就對了，就這麼決定吧！」他完全不給她有反對的機會。

「可是，這不會太麻煩顏大哥了嗎？」他剛說的是每天吶！文婉蘭驚疑的想。

「既然都說決定了，何來的麻煩？」想來真好笑，他一直避談辦公室戀情，這會兒碰上她還是破戒了。

「可是你載我到公司，別人看到怎麼辦？」昨天不是才為了她好，當眾訓了她，怎麼今天又變了樣？她不懂他的態度怎麼會前後不一？

「妳真的這麼在意？跟我在一起很丟人嗎？」顏志高皺起眉頭，不喜歡這個想法。

「不是的，顏大哥，你不要誤會，我不是這個意思！」她嚇得猛搖頭。

「那麼就別說了。」他不悅地說道。

話題就此結束，沉默在車內降臨，顏志高拿起腳邊的公文包，開始翻閱文件。

「顏大哥，你生氣了嗎？」文婉蘭小心翼翼的問道。

「沒有。」他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顏大哥，我……」莫名地，他的態度讓她的心裏難過起來。

「有話就說，不要吞吞吐吐的。」

「顏大哥，你真的不要生氣，我怎麼會這樣想呢！對我來說，你跟我的親人一樣重要，請你相信我。」她握着他的手臂，拚命地解釋。

「一樣重要嗎？」他側過頭看她。

「是的，你就像我想像中的哥哥一樣，對我很重要。」她認真的說道，心裏卻又覺得好象不太貼切，因為他給她的感覺跟褚大哥又有很大的分別。

「對不起，我不想當妳的哥哥。」這笨蛋！她到底在想什麼？！是哥哥會親吻她嗎？顏志高快氣死了，看來不逼她釐清對他是什麼樣的感情，他想再進一步發展是很難了。

「停車！」

「顏大哥－－－」他怎麼了？她怔怔地看着他。

「妳下車吧！這裏離公司只有幾分鐘的路，轉彎直走就到了。」他冷冷的說道。

「顏大哥－－」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說錯了什麼，竟引來他這麼大的反應。

「下車，不要讓我再說一次。」

被他冷冽的表情嚇到，文婉蘭連忙開門下車。

「等妳想好了，再來跟我說吧！」說完，顏志高便示意司機開車，而車子就這麼絕塵而去，留下一臉茫然無措的文婉蘭愣在當場。

＊＊＊＊＊＊

顏大哥真的不理她了嗎？

自從那天之後，他就沒再出現在她眼前，只知道公司在自製的線上實時新聞發佈呂組長自動離職，由佳如姊接任她的位子，然後他就好象消失了，消失在她的身邊。

可是她到現在，還是不懂他那天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要她想？到底要她想什麼？

為什麼他在聽到她的話之後，會這麼生氣？

到底是哪裏出了錯？

迷霧般的疑問團團圍住文婉蘭的心，令她百思不得其解，卻又隱約覺得答案呼之欲出。她不自覺地皺起眉頭想道。

她最近是怎麼了？自從那件事之後，她就變得怪怪的，而且每次追問都以「沒事」做擋箭牌。

放下手中的工作，汪佳如、劉慧珊、柯雅芳三個人面面相覬，眼中傳遞着同樣的疑問，她們決定今天一定要問出個結果。

「婉蘭！」

「啊？」突如其來的叫聲，嚇了她一大跳，這才發現她們全圍在她身邊。「佳如姊，妳們有什麼事嗎？」

「我們沒事，倒是妳有事。」柯雅芳率先開炮。

「我？我有什麼事？」文婉蘭愣愣地指着自己。

「妳先看看妳桌上。」柯雅芳指着桌上成堆待分類的文件。

「對不起，我現在馬上處理。」天啊！她只顧着想顏大哥的事，居然忘了工作！

「慢着，這個不急，倒是妳最近是怎麼回事？」汪佳如側頭問道。

「不要告訴我們，妳沒事！我們不接受這答案。」柯雅芳搶在她開口前先警告。

「我－－」

「婉蘭，看看妳最近老是失魂失魂的，不但少有笑容，工作也不專心，妳知道嗎，我們看了很擔心，妳到底有什麼煩惱就說出來，說不定大家也能給點意見啊！」劉慧珊拉過椅子坐在她面前，大有長談的意味。

「對不起，讓妳們擔心了。」她低下頭道歉。

「真的不想讓我們擔心，妳就老實說吧！」柯雅芳大剌刺地直接坐在文婉蘭的桌沿。

「是家裏有事嗎？」汪佳如問了才想到，文婉蘭除了工作上的事，從來沒提過她家裏的情況。

「不是的。」她搖搖頭。

「那就是跟董事長有什麼問題啰？」劉慧珊毫不避諱的直指道。

「呀－－」不提還好，一提文婉蘭的肩膀不自覺地一顫。她怎麼知道？

「婉蘭，下次想隱瞞什麼事，最好別太緊張。說吧！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嘖！沒見過這麼容易泄底的人，真是太沒有成就感了。劉慧珊在心裏搖頭想道。

「哎喲，原來是感情出問題啊！早說嘛！來－－妹子，快點說，讓姊姊們幫妳參詳參詳。」柯雅芳興緻勃勃的說道。弛最愛聽別人的愛情故事了。

不用這麼興奮吧！小心人家被妳嚇到。劉慧珊丟給她一個眼色。

妳管我！柯雅芳回瞪回去。

「婉蘭啊，妳跟董事長吵架了？」汪佳如不理會她倆又開始抬杠，逕自問道。

「我、我們沒有。」她仍是搖頭。

「哎呀！妳不要光搖頭說沒有嘛！真是會急死人耶！」柯雅芳回過頭握着她的手說道。

「是啊！婉蘭，我們雖然認識不久，但妳知道我們一直很關心妳，不會害妳的。」劉慧珊也跟着補上幾句。

「慧珊，妳別這麼說，我沒有這樣想過。」怕被誤解，文婉蘭連忙解釋，而且脫口說道：「其實我到現在還不懂我們算是吵架嗎？」

「什麼？！妳連到底是不是吵架都分不清楚哦！」不會吧！柯雅芳驚愕的問。

「那是怎麼回事？妳慢慢說沒關係。」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汪佳如倒像個鄰家大姊一樣詢問。

文婉蘭看着她們關心的臉，沉吟了幾秒，才將前些天發生的事，跟她們說一遍。

「天啊－－我真不敢相信，妳居然會這麼回答！」柯雅芳又是一陣錯愕。

你就像我想像中的哥哥一樣，對我很重要。這是什麼答案？！她腦子到底裝了什麼啊？單純也要有個限度吧！

「婉蘭，妳在想什麼？難道妳看不出來董事長的心意嗎？」劉慧珊簡直快昏過去了。

她現在開始同情董事長了，居然會喜歡一個對感情超級遲鈍的女人，唉－－枉費他一直在背後幫她撐腰呢！

「啊？」心意？她的意思是……文婉蘭眨巴着眼，表情茫然，心裏卻有着異樣的感覺。

「唉－－我們這麼問吧！婉蘭，妳在看到董事長時是什麼感覺？會不會很開心？在一起的時候會不會心跳加速？」汪佳如保守的探問。

真是的，前些天看到他們一起坐車離開，還以為他們的戀情很順利呢！沒想到一切跟她想的不一樣，原來她根本還沒弄懂自己的感情。

「嗯！」她不好意思的點點頭。

「那董事長有沒有吻過妳？吻妳的時候妳會不會心頭小鹿亂撞、四肢無力啊？」柯雅芳問得更直接了。

天知道她更想問的是，董事長碰她了沒有？後來想想，應該不可能，沒有人會在發生關係后，還把對方當哥哥的，那就太誇張了。

「啊？」文婉蘭聽到她的問題，登時漲紅臉，腦中立即浮現在這張辦公桌前被吻的景象。

「好了，妳不用回答我了，看到妳這表情也知道有。這就對了，妳都讓董事長吻了，怎麼還不懂他的意思呢？難道妳會讓一個感覺像家人的男人吻妳嗎？」柯雅芳皺着眉頭問道。

「我－－」她張開口卻無法反駁，因為她想到要是現在褚大哥成為她的丈夫，她可以接受他吻她嗎？不，她已經在心裏搖頭。

「妳看吧！妳都回答不出來了，怎麼還會跟董事長說，他像妳的哥哥一樣？妳傻啦！」柯雅芳終於受不了的直接訓道。

她被罵得低下頭去。

「再來，撇開這個不談，其實妳也不用在那裏客氣，不讓董事長接妳上下班，因為早在前幾天就有人看到妳坐上董事長的車子，現在整棟大樓的人大概沒人不知道這事，基本上大家早就把你們當成一對來看，再怎麼躲躲藏藏也沒用了。」劉慧珊則是進一步說道。

「真是這樣嗎？」她怎麼一點感覺也沒有？文婉蘭驚訝的抬頭。

「沒錯，現在妳就算在公司里大聲疾呼，妳跟董事長沒有關係，也沒人要相信，再說之前他還幫妳解圍哩！」

說到這裏，劉慧珊不禁在心裏狂笑，多虧她們及時報訊，不但佳如陞官，在她們的薪資里也多了一筆獎金咧！哈哈哈－－現在真有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感覺。叫她怎麼不替大老闆多多美言幾句呢！

「是啊！婉蘭，妳該想清楚自己的感覺，別讓董事長等太久，我想他現在一定在等妳想通。」汪佳如說道。

「對呀！董事長搞不好已經等得很焦急了呢！」為了將來，劉慧珊又補上一句。

「好了，我們去各樓層送東西了，讓她好好想清楚。」汪佳如體貼地示意其它兩人離開，留給她安靜的空間。

真是笨蛋！佳如姊她們說的沒錯，她怎麼會這麼笨呢？文婉蘭在心裏罵著自己。

從認識到現在的畫面，像播放電影般的閃過，顏大哥對她所做的一切就在眼前，她竟然還傻不隆咚說出令人絕倒的話，難怪他會不想理她。

想到這裏，心裏不再罩着迷霧，而是清明一片，原來她的肢體語言，早就先一步將她的思緒反應出來－－她喜歡顏大哥。

可是怎麼辦呢？顏大哥氣消了嗎？還有她要怎麼開口說呢？

一想到要她開口告白，這麼羞人的事，又讓她退卻起來……

＊＊＊＊＊＊＊

她想通了嗎？

坐在機上頭等艙的顏志高，放下工作，抬頭看向窗外無邊際的雪白雲層，再過一個小時，他就回到台灣了。

這幾天以來，只要有空檔，他就會不自覺地想到文婉蘭，想到那天她說的話，他得承認自己的確很想她。

臨時因為國外設廠出了點問題，他必須立刻出國處理，匆忙中也沒讓他有時間跟她道別，想到那天他的冷臉，就嚇得她頻頻追問他是不是在生氣，現下他突然出國，不知道她會不會很着急？

他在想，他這樣會不會逼她逼太緊了？畢竟他自己也是突然想通，確定了自己的感情。或許他應該再給她一點時間，不是有人說過，用行動遠比逼問答案好。

與其逼問她的心意，不如主動引誘，更何況由他之前的襲吻，還有一些動作來看，她的反應只有羞赧，並沒有抗拒不是嗎？現下只需要多給她一點時間而已。

就在他如此決定時，飛機已準備降落，二個小時后，他就到達公司門口，正巧碰到下了班的文婉蘭。

＊＊＊＊＊＊＊

唉－－想通歸想通，找不到人又能如何？到底顏大哥去哪兒了？可惜她又不敢明目張胆地跑去詢問秘書室的人。

站在門口才這麼想着，熟悉的黑色轎車就映入眼帘，令文婉蘭大喜過望。

這不是顏大哥的私人座車嗎？

「顏大哥！」她忙不迭地衝下階梯，拍打不透明的玻璃車窗。

「婉蘭－－」顏志高按下車窗揚眉道。

她這是久未見到他的興奮嗎？如果是，那代表她非常想他嗎？

「顏－－」一見到他的臉，文婉蘭就想到那天的情景，開心的神情立刻就黯淡下來。

「上車吧！」怎麼會看不出來她在想什麼？顏志高搖搖頭，開門讓她上車。

「顏大哥，你－－」坐上車，她很是遲疑的欲言又止。

「這幾天我出國，妳還好嗎？工作有沒有發生什麼問題？」他主動地解答她的疑問。

「沒。」原來他真的不在公司。她半低頭道，一時間也沒接話，沉默就這麼在他倆之間蔓延。

要開口嗎？可是前面還有司機大哥在，他聽到了會不會笑話她？

不行！文婉蘭，妳要拿出勇氣來，喜歡一個人就算被笑又怎麼樣呢？至少妳說出來了！這麼一想，她便抬起頭來迎向他的眼。

幾天不見，她似乎變瘦了，都沒有好好用餐嗎？之前聽她說要學坐公車，學會了嗎？唉－－就像他之前決定的，多給她一些時間吧！在心裏嘆口氣，顏志高試着先開口。

「顏大哥－－」

「婉蘭－－」

兩人同時間開口，又有默契地同時一愣，停頓幾秒后，顏志高率先笑了出來。

「妳先說吧。」他擺出小姐優先的手勢。

再次鼓起勇氣，暗自深吸口氣，文婉蘭紅着臉細聲道：「顏大哥，我喜歡你。」

「如果是哥哥的喜歡，那就不用了。」他聽了心頭一震，收起笑容、板著臉說道。

「不是的、不是的！」她着急的搖頭解釋。「顏大哥，上回是我太差勁了，不懂自己的心意胡亂說話，才會讓你生氣，現在我終於確定了，我是真的喜歡你！」

「有多喜歡？」他故意繼續追問，心裏在騷動，他終於等到了他要的答案。

「很喜歡……顏大哥！」文婉蘭很認真的強調，卻看到他眼底的笑意，立刻知道自己被捉弄了，她不依的叫道。

「嗯？」他揚起眉，嘴角的笑意更深。

「那你呢？」她定定地看着他。她也想聽到他心裏的話。

「這還需要說嗎？」

他用行動表示－－顏志高捧住她的臉，溫柔地吻着她的唇。

「唔－－」他怎麼在這裏吻她？司機還在呢！她眨巴着眼發出嗚嗚聲。

察覺到她的不專心，他乾脆將她的眼搗住，在司機瞠目結舌的神情中，帶着她投入深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