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冥界
陰森森,緲茫茫,一眼望去,灰煙幽幽,直延伸到無盡處。
眼看不見世物,耳聽不到塵音,心感受不到溫暖,他死了嗎?這又是哪裏?將視線投往眼前無垠的四方,靜不由得背脊發寒。
莫非這陰森詭譎之處是冥界?宇靜暗自猜測着,身體因內心強烈的激動而輕顫着。他終於追到她了!
他發誓這次絕不負她,永不背叛,否則願遭五雷轟頂,教他永世不得超生。
“年輕人,過來這邊啊!”
不遠處,縹緲中出現一抹黑色身影,不斷發出似招魂勾魄的魅聲,引人不由自主的靠近。
宇靜被那叫喚勾住心魂,他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穿過層層的煙幕來到一位傴僂老婦身前停祝
“年輕人,來,把這碗湯給喝了。”老婦人從面前正滾燙冒着煙的湯中舀出一碗,遞給宇靜。
宇靜順從的接過手,並沒有馬上喝下,只是默默盯着碗中澄澈透明的湯上倒映着的面孔。面無表情的俊顏上那雙明亮的眼眸,此刻像失去焦距般渙散無神。
他是誰?慢慢的,宇靜彷彿想起什麼似的,雙眉微攏,紛雜的思緒漸漸成形,就在他快要抓到頭緒之際,老婦人看出宇靜的不對勁。
“年輕人,趕快喝了它,快!”老婦人催促着他。
“我……”宇靜遲疑的看着老婦人。
奇怪!她的迷魂術失效了嗎?“快喝吧,涼了就不好喝。”老婦眼底閃過一抹難以置信的眼神,但她仍維持一貫的溫和作風,不到非必要,她是不會使出狠招來對付人的。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宇靜就是不想喝老婦人給他的湯,但又不好意思拒絕她老人家的好意,他到底在執着什麼?
“年輕人,我勸你最好快喝了它,別敬酒不喝喝罰酒!”老婦人威脅地道。“你到底是誰?”到了這個地步,他若還瞧不出不對勁之處,他就是白痴。
“我是誰?”老婦人陰沉的笑了聲,宇靜聽了頓時毛骨悚然。“年輕人,你還不曉得腳下站的地方是哪裏嗎?”說完,老婦人突然狂笑起來。
老婦人的笑聲尖銳刺耳,令宇靜非常難受,他忍住欲掩耳的衝動,勉強的捺着性子客氣的向老婦人請教。“我不太確定,請問這裏是哪裏?”若他猜得沒錯,這個地方應該是冥界。
“哈哈!好,好極了。”老婦人再次笑出聲,但這次是發自內心的感慨。宇靜也感受到老婦人的改變,他不禁抬頭驚訝地望着她。
“真是有趣呀,你是第一個讓我有此感慨的人,不錯,不錯!”老婦人仍是笑個不停,末了,她屈指一算,馬上得知眼前這位年輕人俗世的一切前因後果。“年輕人,你陽壽未盡,何苦自甘墮入地獄受苦受難?”
“這是我心甘情願的,只要能讓我一償宿願,死何足惜。”他腦中忽然浮現一名女子梨花帶淚的絕顏,宇靜的俊顏上頓時佈滿心疼,面色瞬間憔悴許多。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年輕人,看開點,莫教情傷你、毀你啊!”老婦人似乎看盡人世的情愛糾葛有感而發。
“是我的錯,我不該負她,否則她不會因對我太過失望而自盡,是我害死了她!”一想起夢寒,宇靜整個情緒便無法控制地激動起來。
他掄起拳頭往自個兒胸膛猛捶,一拳比一拳重,一記比一記更狠,彷彿不這樣便無法原諒自己般。
老婦人在一旁看不過,急忙出聲阻止他自殘的行為。“夠了!不要再折磨自己,你這樣傷害自己的身體就能挽回她的生命嗎?”
對於老婦人苦口婆心的勸告,宇靜非但未聽入耳,反而更變本加厲的傷害自己,終於,老婦人看不過去,施展法術制止他的行為。
“既然你這麼痛苦,何不就忘了她!來,把那碗湯喝了之後你就不會有任何感覺,一切從頭開始,你也希望她得到幸福吧!那就把那碗湯喝了。”
老婦人不斷的勸誘宇靜喝下他手中的湯,一開始,宇靜如老婦人所願像失去意志的木偶般拿起瓷碗就口。眼看宇靜托着瓷碗已抵住唇緣,老婦人在一旁發出滿意的笑聲。
說時遲那時快,瓷碗驀地從宇靜手中掉落,墜下的瓷碗在宇靜腳邊打轉,碗中的湯也潑灑了一地。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老婦人來不及反應。
憑白損失一碗孟婆湯,讓孟婆有如刀割般心疼,一碗孟波湯可是要花費她不少時間與精力才能熬煮成的。
可惡!糟蹋她的心血結晶,別想她會善待他。“臭小子,看來你是不想讓我好心對待,非要我使出手段來才肯屈服是嗎?我孟婆可不是你惹得起的!”
“你是孟婆!”宇靜瞠大的眸中寫滿驚訝。
“沒錯,我正是孟婆,被你打翻的就是孟婆湯,我辛苦熬煮多時的湯竟被你這不知好歹的臭小子給糟蹋了。”
“孟婆湯!?你給我喝的是孟婆湯!?”
“是啊!差點你就喝下了,真可惜。”
“這怎麼可以,喝了它我就會忘記她,我不可以忘了她啊!”
“她只會讓你痛苦,何不就此忘了她,反正你下一世也不會跟她有交集。忘了她吧!別自找麻煩,更何況你又不愛她,不是嗎?”
是啊,他並不愛她,何必苦苦追尋呢?找到了又能如何?
宇靜的心漸漸動搖,信念就要崩毀,一念之間,他遲疑了。他在內心掙扎着,腦中閃過無數過往的畫面,剎那間他記起了死前所起的誓言。
倒在血泊中的他猶記得夢寒無私的愛,最終也受到了感動,但她卻死了,以死來證明對他的愛。若不是他無情惡毒的話,她也不會死,是他的鐵石心腸害死了她!她不該死啊!死的人應該是他,罪大惡極的他,萬死也不足以回報她的愛。
大徹大悟后,宇靜終於看清自己的心。
心底早已全是她的身影,應是兩人眼神交會的剎那就失了心,但他卻被自以為是的愛情蒙蔽了雙眼,看不清事實的真相,直把真愛不屑一顧的往外推。
他是深愛着她的啊!怎麼能忘卻呢?宇靜啊宇靜,你不但枉為人,如今成了一縷孤魂還險些失了心,真是狼心狗肺的畜生。
“年輕人,快把這碗湯喝了吧。”就在宇靜陷入深深的自責時,孟婆又從深不見底的大鍋中舀了碗孟婆湯遞給他。
“我不能喝。”宇靜語氣堅定的拒絕,並未接過瓷碗。
“喝了它對你有好處的。”孟婆捺着性子勸說。
“好處?你最清楚孟婆湯的功效,不是嗎?”宇靜笑得凄愴。
“你擺明了不想喝它?”孟婆老臉上佈滿寒霜。
“要我喝可以,不過……”宇靜忽而沉吟不語。
孟婆情急下脫口而出:“只要你乖乖喝下它,不耍任何花樣,或許我可以答應你將要提出的條件。”
“你答應?”他還未道出口,她便毫不考慮的答應,難道她已知道他將提出的條件?
“沒錯。”孟婆的心思詭譎深沉,縱使是精明的宇靜也難以猜測。
“我要你告訴我,夢寒轉世投胎后的名字。”不論結果如何,他賭了。
“你知道了又有何用處呢?”孟婆不解的問。
“我只是想知道她來世的名字而已,難道這你也不願成全嗎?”宇靜隱藏心思,顧左右而言它,有意避開孟婆的窺測。
“罷了,就算你知曉楊夢寒下一世的姓名也沒用,一旦喝下孟婆湯,就會完全抹除前世的記憶,永遠無法再憶起,相信你該明了。”
“這點我很清楚,多謝孟婆的提醒,只希望您能成全在下的一片痴心。”宇靜抱拳作揖。
“好吧,我就成全你,聽清楚了。”孟婆別有深意的看了宇靜一眼。“她來世的名字叫葉心塵。”
“多謝孟婆成全,在下感激不荊”宇靜在聽到楊夢寒來世的名字后,強忍激動情緒,恭敬的向孟婆道謝。
夢寒,等我,我一定會找到你的!宇靜在心中暗自呼喊着。來世,他將完成他許下的誓言:永不負她。
“好了,年輕人,我已經完成你的心愿,你該將這碗湯喝下了吧!”孟婆催促着宇靜,讓他心甘情願的喝下孟婆湯,現下一切只能聽天由命了。
宇靜從容不迫的從孟婆手中接過瓷碗,毫不猶豫的一口飲下,孟婆滿意的召喚來鬼差帶走宇靜。
宇靜被帶到六道輪迴處,他往投胎為人的入口縱身一跳,人即墜入無盡的黑暗中。
鬼差見任務已完成,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陰森森,緲茫茫,無垠的黑暗處依舊灰煙幽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