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那雙靴子,看起來還有些眼熟呢!
丁兒緩緩抬頭,從那雙靴子,往上看至粗壯的大腿、腰帶、胸膛,緊跟着映入她眼中的,就是那張有如惡鬼般鐵青的面容,映着熊熊烈火的獨眼,一瞬也不瞬的瞪着她,活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剝,當場大卸八塊!
她一動不動的看了雷貫天半晌,然後咚的一聲,絕望的把髒兮兮的臉兒埋進發燙的土裏,企圖躲避他那殺人也似的視線。
慘了,她死定了!
【第四章】
雷貫天氣得眼裏都快噴出火來。
就連幾年前,那個表面投降,卻又夜襲舉兵,被他追殺進大漠的叛軍領袖,都沒能讓他失去理智,而眼前這個蹲在地上、不斷顫抖的小女人,倒是輕而易舉就讓他氣到快抓狂。
短短兩刻鐘不到,她就燒了他的馬廄、放走他的馬匹,還一個勁兒的猛往鬼門關里闖!
看見黑馬即將把她踏扁,雷貫天憤怒的掄起鐵拳,重重的朝那匹烈馬揮出。
黑馬受創,昂首痛嘶,龐大的身軀被這一拳揍得跌開來,側倒在地上喘息,馬首暈眩的左搖右晃,馬鬃散亂,四蹄都在顫抖,掙扎了半晌也站不起來。
逃過一劫的丁兒,趴在發燙的泥土裏,堅持即使被泥土烤熟了臉兒,也不肯抬頭面對雷貫天。
只是,他卻不肯放過她,單掌一抓,就把她揪了起來。
「嗚哇,不要抓我!放開我放開我,你要帶我去哪裏啊?不要啊!我不是要放火燒馬廄,是誤會啊、是誤會啊!你聽我解釋——」丁兒胡亂的掙扎,急忙想要求饒,但是一瞧見雷貫天鐵青的臉色,連篇的辯詞就縮回肚子裏,再也吐不出來了。
她原本以為,那些馬賊攻上門來,足以讓雷家牧場的人們忙上整夜。哪裏知道,戰事會結束得這麼快,她還沒能上馬開溜,這些人就已經戰罷歸來,是他們太過神勇,還是那些該死的馬賊太不濟事?
瞧見雷貫天轉身進屋,部屬們心裏發急,留下大半的人撲滅大火,其餘的也跟着擠進石屋裏。
「頭兒、頭兒,請等等!」江一刀沖在最前頭,搶在門被重重關上前,擠身卡住門板。
雷貫天回頭怒瞪,額上青筋暴起,沾了血的亂髮,如雄獅鬃毛般賁張,闊嘴吼出巨聲咆哮。
「出去!」
轟雷乍響,江一刀肩膀一縮,被頭兒的氣勢嚇得當真抽腿後撤。唯獨劉大娘不畏獅吼,堅持排眾上前,焦急的擠進來。
「將軍,您先別生氣,肩上的箭傷得快些處理才行。」她盯着雷貫天肩上汩汩流出的黑血,心裏直發愁。
那群馬賊的箭鏃上,全都餵了毒。將軍一馬當先,在馬賊間衝殺揮砍,卻中了一發冷箭。馬賊用的毒箭,毒性猛烈,換作是普通人老早就昏厥倒地了。他卻勇猛依舊,徒手摺斷肩上的箭,繼續舉刀殺敵,絲毫不受影響,直到這會兒,染毒的箭鏃可還留在他肩頭上呢!
怒吼的狂獅,總算不再咆哮,他深吸一口氣,把手裏簌簌亂抖的丁兒扔出去。
「啊!」
她發出一聲慘叫,耳邊只聽得到咻咻的風聲,接着就咚的一聲,不偏不倚的落在床上,小屁股被摔得好疼好疼。
感覺到大難臨頭,她連伸手撫撫臀兒的時間都沒有,就掙扎着爬起來,把紅紗帳扯下大半幅,當作護身符似的,緊緊揪在胸前。
「頭兒,你先坐下吧!」霍達勸道。跟在雷貫天身旁多年,他還是第一次瞧見主子這橫眉豎目的樣子,活像要氣得折壽。
雷貫天全身緊繃,砰然在桌邊坐下,橫眉倒豎,滿臉都是暴戾之色,野獸般的目光狠狠盯着床上的丁兒,面目極是猙獰可怕。
「你又想逃走?!」他大聲質問,肩上又湧出一股黑血,那股聲震八方的壓倒性氣勢,吼起來活像是要殺人。
她驚跳起來,抓着破碎的紅紗帳,連忙爬到大床的最角落,跟他保持最遠的距離,眼中再度淚汪汪。
嗚鳴,她最怕他吼了!
爹爹曾說,這個獨眼將軍生來鐵嗓鋼喉,在戰場上對峙時,只要大吼一聲,就能讓敵將嚇得滾下馬,自動棄械投降。連桀騖的戰將,都不敵他的咆哮,她這個小女子膽小如鼠,他再多吼個幾句,她的心跳說不定就要停了。
瞧見她的眼淚,他火氣更旺!
「還哭!」一道黑血又泉涌而出,濺得衣袍濕了大半。
丁兒又是一驚,大大的深吸一口氣,咬含住自個兒的唇,不敢再哭出聲,但大顆大顆的淚還是嘩啦啦的直掉。
沒人敢求情,也沒人想求情。想到烈焰衝天的馬廄,跟跑得不見蹤影的馬匹,他們就心疼得直淌血。唉,就連那些馬賊所造成的損害,都還不及她的十分之一呢!
劉大娘瞧了她一眼,暗暗嘆了一口氣,回神又專註在療傷上。她徒手撕開衣服,瞧見雷貫天肩上,那個黑黝黝的血窟窿。
「將軍,這箭頭埋得太深,得用刀挖出來才行。」她慎重的說道,胖臉上滿是擔憂。
「動手。」他不耐的答道,陰騖的黑眸,還是死瞪着逃亡失敗的小女人。
孫蘭反應迅速,抽出隨身匕首。
「來,用我的刀吧!」應付那群蹩腳馬賊時,她沒用到這把匕首,此刻刀刃還是乾乾淨淨的,沒染到半點臟污。
劉大娘接過匕首,擱在燭火上烤了一會兒,然後拿着尖刀,往雷貫天肩頭控去
大量的黑血涌冒,隨着匕首深挖,血逐漸變得鮮紅,那血腥的景況,看得丁兒冷汗直流、雙眼發直,幾乎要昏倒,他卻連吭都不吭一聲。
「將軍,請忍忍。」劉大娘汗流浹背,深吸一口氣,刀尖反勾,那枚箭鏃終於露出頭來,緊接着噹啷一聲,落在地上亂滾。
呻吟聾此起彼落,圍觀的人們鬆了一口氣,霍達取來解毒的傷葯跟繃帶,先將傷葯敷上,再仔細的包紮。
還沒包紮妥當,他就開口了。
「全都出去!」
「呃,頭兒,您這傷厲害得很,雖說這些膏藥就足以解毒,但是最好再熬些湯,讓您——」
雷貫天額冒青筋,握起拳頭往桌上重敲,堅硬的石桌應聲而裂,當下崩了一大塊。
「全給我出去!」
遵從將領指示,是軍人的天職,尤其是在將領氣惱得有如岩漿滾冒時,他們更是聰明的選擇無條件服從,全都有志一同,爭先恐後的往門外擠,就怕跑得太慢,會被雷貫天抓起來往窗外扔。
就連縮在床邊的丁兒,也偷偷摸摸的滑下床,想追在人潮后開溜。
「站住!」
怒吼聲讓她心兒一縮,當場停步,動都不敢再動一下。
「你要去哪裏?」
隆隆的腳步聲來到她身後,大手拉住她的長發,強迫她抬起頭來,迎視那張滿是血污的怒容。
「呃,你不是說——全部、全部出去嗎?」她膽怯的低語,腿兒因為踩不到地,只能無助的晃啊晃。「那個,我也出去,讓你清靜些,才能好好休息——」
他深吸一口氣,拖着她遠離門邊,又把她推回床上。
「哇啊哇啊,你做什麼?不要推我!」她驚慌失措,本能的想抓住什麼,小手在空中亂揮。
嘶——
這下子,連剩下那半幅紅紗帳也被她扯下來,輕飄飄的蓋了她一頭一臉。她咿咿嗚嗚的掙扎,好不容易扯開眼前的紅紗,才猛然發現雷貫天也跟着擠上床來了,那鹿大的身子,讓偌大的床鋪,頓時變得狹窄。
「你想偷馬逃走?」他怒聲質問,臉色蒼白,卻仍是咬牙切齒,看來馬上要噬人了!
她往後縮了一寸。
「我……我……」
他逼近。
「你會上鞍嗎?」
她再度蠕動小屁股,更往床內縮。
「我……」
「你會騎馬嗎?」他以泰山壓頂之勢,朝她逼過來,撕碎那些礙事的紅紗,全扔到床下去。
「呃,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