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二

番外篇二

想他習武至今,從來都是旁人怕他,誰知今日,竟然落得虎落平陽被娃欺的凄慘下場——

蒼白的臉龐,因為缺氣而愈來愈紅,他愈想愈是惱火,差點暈死過去,下一瞬間,終於撐不下去的張嘴呼吸。

「哈!」她見機不可失,胖手一拍,立刻把藥丸子塞進他嘴裏。

他一口氣回不過來,競真的咽下那粒來路不明的藥丸——

「嘿嘿,吃了吧、吃了吧!」她得意洋洋的直拍着手,然後雙手插腰,仰起圓潤的下巴。「哼,我上回不吃藥,娘就是這樣讓我吃!」

耳中聽着她喋喋不休的聲音,他眼前一陣發黑,深沉的黑暗襲來,把他拖拉進無底的深淵。在昏死之前,他腦子只能閃過一個念頭——

他媽的,他一定會被這丫頭給搞死!

沉沉的黑,無邊無際,像是要持續到永久。

他原本以為,自己再清醒時,大概已經到了陰曹地府,沒想到耳邊卻聽見鳥兒啁啾,鼻端還聞見肉包的香味。

獨眼倏地睜眼,他猛地坐起,雖然傷口仍然疼痛,卻還真的讓他坐了起來。

他微微一驚,連忙運功行氣,這才發現,體內之氣不再如昏迷前虛弱紊亂,反而不減反增。

這是怎麼回事?!

他打量四周,發現自己仍在破廟裏,雖然還是虛弱不已,但是那沉重的內傷,的確已經開始好轉。

「啊,你醒了嗎?」

一顆腦袋從門外采了進來,圓圓的臉上,掛着開心的笑,那女娃背着一個大大的包袱,蹦蹦跳跳的跨過門檻,朝他跑了進來。

「你睡了好久好久呢,太陽都下山兩次了。」她跑到他面前,蹲了下來,把包袱在地上攤開,開心的現寶,裏頭的肉包與藥丸,全滾了出來。

「看,我跟爹爹要了其他的丸子,還有好多肉包喔。」她先把肉包集中收好,再拿起一小盒丹藥,擱在他面前。

「爹爹說,這個丸子是補氣的,可以當糖果吃,很好吃喔!」她又拿出另一盒葯。「如果是被蛇咬,就得吃這一盒。然後,這個藥膏是專治跌倒擦傷的。」她把藥盒擺開,最後才抬起小臉,歉然的望着他。「不過爹爹說,如果是眼睛不見,那就沒辦法了。」

他看着那些藥盒,眯眼細瞧,這才發現,藥盒上全都印着「寶記堂」的紅印子。

「寶記堂」是京城嚴家的藥材行,用的全是上等藥材,尤其是傷葯更是一葯難求、萬金難買。而這個丫頭,不但隨身帶着這些名貴藥丸,還毫不吝嗇的往他嘴裏塞?

單純的她,壓根兒沒察覺他神色有些複雜,大方的把包子分給他。「來來,吃包子,這包子很香很好吃喔。」

他接過包於,瞧着她也捧着包子,坐在他身邊努力的咬咬咬。

「老爺到這兒來打獵,爹爹就帶我們一起來玩,可是姊姊她們都不理我,害我好無聊喔!」她咕噥抱怨着。

他沉默的吃着肉包,聽着她邊吃邊說。

說她家老爺怎樣怎樣,說她家少主怎樣怎樣,說她家姊姊怎樣怎樣,說她家爹爹又怎樣怎樣,說到最後,連她家的小貓小狗,也不忘拿出來說上一說。

等他吃完肉包,卻發現身旁的丫頭突然沒了聲息,他好奇的看了她一眼,卻見她烏黑的大眼直望着他,滴溜溜的轉啊轉。

「你啊——」她捧着第三個肉包子,歪着小腦袋瞧着他。

「怎麼?」

「爹爹說如果我找到了小貓,小貓就是我的。」她睜着大大的眼睛說。

他無言,保持沉默。

「我找到了你喔,對不對?」

他還是無言,繼續沉默。

她卻不介意,只是湊得更近,開口再問:「對不對啊?」

從小,她什麼東西都得跟姊妹們分享,她習慣了共享,於是渴望獨佔。好不容易有了這麼新奇的「玩具」,她才不跟別人分享他。

而且是她找到他的啊!

「你是我找到的,我一個人找到的,所以,你是我的東西喔!」她用力點頭強調,用食指指着自己,小臉上滿是認真。「我的。」

只有她能夠玩他,她不分享給姊姊們!

看着那張圓潤潤、萬分認真的小臉,少年一動不動的,過了好半晌,才吐出一個字。

「好。」

她小臉瞬間發亮,高興的看着他。

「說話算話?」

「對。」他點頭承諾。

「哇,好棒!」她樂得手舞足蹈,開心的湊上前,捧着新玩具的臉,香香的親了他一口。「來,讓我替你上藥。」她拋下肉包,急着要照顧他,打開藥盒,沾了一些金創葯,就往他的傷口上抹。

圓圓的小臉靠得很近,近得讓他瞧見,她左耳有着一點小小的梅紅。

他探出手,輕揉那點梅紅,發現不是染上的顏料或是碎落的花瓣,而是她耳上的一點硃砂痣。

「啊,會癢啦!」她嬌憨的格格亂笑,一邊閃躲,小手亂揮,把膏藥抹了他一臉都是。

不知是因為嚴家的傷葯,當真是天下第一,或者是其他的原因;當那軟胖的手,擦過他的傷口,那些刺骨的疼,似乎棺稍的、稍稍的減輕了一些。

幾次日出日落後,喧鬧的人聲接近破廟。

接連幾日被她用肉包跟上好藥材餵養的他,重傷已經痊癒大半。聽見人聲接近,警覺的睜開眼睛,搶在眾人踏進破廟前,就閃身竄上廟旁的蒼鬱大樹,藉着綠蔭掩蓋了身影。

幾個衣着華麗的成年人,拎着那小女娃兒,找進破廟裏來了。看來,是她接連走私食物和傷葯到破廟,終於被發現了。

一個富泰的男人,拎着她踏進破廟,里裡外外找了一遍。

「你這丫頭胡說八道,這裏哪有人?」那些肉包啊、藥丸,只怕都是被她扔給山裏的小動物吃了吧!

她嘟着紅嫩小嘴,因為事迹敗露,只得不情願的伸手指向隱蔽的角落,讓爹爹瞧瞧她的新玩具。

「有啊,就在那——」肥肥的小手指着空無一人的角落,驀地僵住了。

不見了!

她的玩具不見了!

她掙脫爹爹的手,跳下地來,在破廟裏繞啊繞,找了好一會兒,終於確定廟內真的無人,小小的身子最後僵立在廟門口,小臉上仰望天,然後——

「哇!」

她開始放聲大哭,小圓臉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別哭了!」富泰的男人拎起她。

「哇——人家的、人家的——」

「就說你胡說吧!老實告訴爹爹,是救了啥?冤子?狐狸?還是松鼠?三這小丫頭,居然說救了一個男人呢!

「嗚哇,不是啦、不是啦……」她愈哭愈傷心,眼淚嘩啦啦的流。

「好了,別哭了,先回去再說吧!」富泰男人看看外頭天色。「今兒個咱們就要回京城,要是回去得慢了,可要讓老爺跟少主久等呢!」

「嗚哇哇哇……」

大人們拎着哭泣不已的她,離開了破廟,哭聲愈來愈遠。

藏身在綠樹中的他,一路跟了上去,遠遠看着那群人收拾了綉着「嚴」字的營帳,結束幾日的狩獵,啟程回京城去了。

確定那小女娃兒,也哭哭啼啼的跟着走了,藏在樹間的他才掉轉方向,準備回軍營覆令。

他在綠蔭間縱落穿梭,那女娃兒的哭聲,老早遠得聽不見了,倒是先前那些童稚的對話,牢牢烙在他心頭。

你是我找到的,我一個人找到的,所以,你定我的東西喔!

好。

說話算話?

對!

想起那張圓潤的臉兒,他的獨眼裏,滲進一絲難得的暖意,嚴酷的薄唇也露出些許笑意。

蒼松依舊聳立參天,少年的身影在綠蔭間遠去,搖曳枝葉,終於不見人影,山林曠野再度恢復寧靜,一切像是從未發生過。只有那純稚的容貌、淚汪汪的臉兒、左耳上的淺淺梅紅,從此被他牢記在心——好,說話算話!

總有一天,他絕對會回來尋她,實踐對她的諾言!

*編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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