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茶花是大理的國花,從王公貴族到普通百姓幾乎家家都種,世子府也不例外。

蒼漣居遍植茶花,而且是清一色的白茶。亭亭玉立的花枝,潔白無瑕的花瓣,沁人心脾的清香,便如端麗典雅的美人兒,俏生生站在當地,漾出迷人的笑顏。但是當那清麗無雙的人往花前一站,如冰的晶瑩,賽雪的潔白,欺霜的冷傲,讓滿園的清艷白茶竟成了俗麗。

沈東籬讚歎地看着他,朗聲道:“具松柏之骨,挾桃李之姿,歷春夏秋冬如一日,山茶花一向被稱為花中的神仙。尤其是白茶,很美吧。”

“是你?”荊楚雲回頭,疑惑地看着他。

風被那個小王爺叫走了,那人走時說已經從天龍寺調來大理頂尖的高手相護,絕對沒有人能靠近這裏。為何他能進來?

“段銘楓調了他幾位師兄來府中,沒有他允許,無人能靠近一步。”沈東籬微笑:“所以在這裏,既不用遮遮掩掩,又不怕被人偷聽,更沒有人能打擾我們。”

荊楚雲抿了抿唇:“你給了他什麼好處?”

沈東籬笑道:“他求到我的地方很多。不過,他對風少俠確實不錯,我可是頗費了些力氣,並且保證決不做傷害你們的事才得到許可。”

“安平王爺此刻也不能脫身吧?”

“不錯,安平王爺親臨大理,怎麼說都是大事,大理王怎能不熱情款待?小王爺和風少俠情同兄弟,久別重逢必然有滿腹的話要說。楚雲,不說這些了,我們沒有多少時間,我此來只是想讓你知道——”

沈東籬溫柔而堅定拉起荊楚雲的手:“你不是孤苦無依,在這世上還有一個血脈至親可以讓你放心依靠。”

秋水明眸閃了閃:“我不明白。”

“看看這個。”沈東籬從懷裏拿出一塊白色絹布,放到他手心。

荊楚雲打開,是一幅畫,畫上一個宮裝美女颯然而立,栩栩如生。他不懂畫,卻也能看出畫這幅畫的人一定是極為優秀的畫師,才能把人物的神態也描繪得如此傳神。

眉如新月遠山,目若秋水寒波,優美的雙唇輕抿,彰顯出主人的堅韌,微挑的嘴角噙着一絲笑意,那若有似無的笑容奇異地柔和了她冷傲的氣質,讓她顯得愈發的美艷。

荊楚雲的手突然顫抖起來:“她是誰?”

沈東籬嘆道:“她是我的母親,也是——你的母親。我聽說你的事後,也是半信半疑,深恐滿懷希望又成了失望,但是當我看到你,立刻就深信不疑。我不知道當初帶走你的人編造了怎樣的謊言,楚雲,如果你有絲毫的懷疑,就去照照鏡子吧。”

荊楚雲深深望進他的眼睛,半晌,輕聲道:“我信你,告訴我當初發生了什麼事?”

他雖然說信,卻沒有激動的神情,也沒有開口叫一聲哥哥,平靜清冷一如往日。唯一的至親也無法讓他心生親近之意嗎?

沈東籬嘆了口氣,負手踱了幾步,站定,低沉的聲音緩緩開口:“荊紫蘿,就是偷走你的那人,是母親的陪嫁丫環,聰明伶俐,一直伺候和她差不多年紀的舅舅。後來舅舅長大了,開始到處走,常年不在山上,母親就把她調到身邊,因為是從小看着她長大,信任有加,便讓她照看剛出生的我。我三歲開始習武,她隨侍在側,父親見她悟性很好,高興時也會教她一兩招。這樣過了兩年,一天,她趁母親不在前去勾引父親。父親拒絕了,她卻以死明志,救醒后當場削髮,從此成了半個出家人。母親考慮她是舅舅的丫環,便想等舅舅回來再行發落。那時母親已懷了你,即將臨盆,而早該回來的舅舅卻突然失去音信。”

說到這裏,沈東籬垂下眼帘,吸了一口氣才道:“母親對舅舅而言是最重要的親人,他雖然常年在外,但是每個月都會在固定的時間捎信回來,從未間斷。這次不但兩個月音信全無,更是到姐姐快臨盆也未見回來。母親心急如焚,父親派出大批人馬前去找尋都沒有消息。直到你出生后的第十天,才終於找到了他。”

沈東籬停下,時常帶着溫柔笑容的面龐變得沉鬱暗淡,眸中現出難抑的痛苦,久久不語。

荊楚雲意在提醒地問了句:“他怎麼了?”

雖然明知那些人是親人,但是畢竟從未見過,也沒有感情。沈東籬說得動情,他卻象在聽別人的故事一般平靜無波。

沈東籬看了看他的神情,不禁暗自嘆氣。當年母親曾被人稱為艷若桃李,冷若冰霜,但是比之他的冷情冷心怕也大有不如。到底怎樣的經歷才造就了這樣的他?那個女人偷走了他,竟是拿來折磨的嗎?很可能,他不管是外表還是神韻都極似母親。

沈東籬憐惜地撫了撫他的臉,神態已恢復優雅淡定。

“好容易找回了舅舅,卻是昏迷不醒。原來舅舅為了救另一個人,將那人身上的毒轉移到自己身上,以至危在旦夕。楚雲,你知道舅舅捨命相救的人是誰嗎?”

見他語氣輕柔,嘴角卻掛着一絲譏誚而冰寒的笑容,什麼人能讓他如此憤恨?荊楚雲心一動,突然想起安平王爺說破蘇慕誠身份時所說的話:“……蘇盟主僥倖不死,經過幾年的卧薪嘗膽終於習得一身絕技,後來隱姓埋名打入魔教內部才能一舉摧毀魔教,成為武林傳奇……”

“是蘇常青。”

沈東籬緩緩點頭:“不錯,一年之後,我教就是亡在此人手上,他用舅舅不惜捨命換來的性命,用卑鄙的手段,害死我教數千條人命。”

他仰起頭,喉結抖動了兩下,似乎要將那刻骨的恨意硬生生咽下。

“那時教中醫術最好的就屬母親,她不顧剛剛生產完的身體還很虛弱,日夜守在舅舅身邊為他醫治。而正教中人卻在此時挑釁,選出了一個神秘的武林盟主,先後剷除了幾處分舵,父親忙得焦頭爛額,誰也沒有想到,那個女人竟趁此機會將未滿月的你偷走,從密道逃脫。”

荊楚雲垂下眼,原來如此,怪不得母——她對後面的事隻字不提。

沈東籬輕輕挽起他一縷髮絲:“才出生的幼子失蹤,生死不知,唯一的弟弟生命垂危,母親堅強地挺了過來。只是在知道你失蹤的那天晚上,一夜之間,滿頭烏絲竟成了白髮。”

“啊——”

荊楚雲情不自禁低呼了一聲,看着手中的畫像,胸口突然熱起來,酸脹得難受。

沈東籬默默轉開頭,目光幽遠地落到不知名的所在。

“那段日子正是我教多事之秋,正教中人集中力量反撲,教中又接連有長老極的人物被挑動叛亂,一年後叛亂平息,大家才剛鬆了口氣,那作為教中大功臣的蘇常青卻利用父親生日,各地教眾皆來慶賀的時機設下毒計,先令全教上下中毒,再引正教中人來攻,他自己把住密道出口,欲將我教趕盡殺絕。父親和僅存的兩位長老都中了毒,又經過一番浴血拚殺,哪裏是他的對手?很快就相繼倒下,舅舅他——”

說到這裏,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表情卻平靜得近乎死寂:“他激憤之下,引劍自戕,蘇常青急於救他,無暇顧及我們,才使得教中一些老幼婦孺得以逃脫。母親強忍悲痛,一力擔起全部責任,帶領大家逃亡,又逃了近一年,設計詐死,才徹底擺脫了追殺。”

荊楚雲暗道:那“嫣然公子”為了救蘇常青,連命都不要,而蘇常青因為他自殺,就放過了將仇家斬草除根的機會,他們的關係恐怕不同尋常。

見楚雲面上仍然一片平和,眸中波濤不興,沈東籬苦笑,一直以來,這些事他想都不敢去想,午夜夢回,偶然憶起,也每每淚流滿面,沒想到這次竟能如此鎮靜地說完。也許聽的人太過平靜,說的人也激動不起來。想像中親人相認,說起不堪往事,刻骨仇恨,辛酸不已,抱頭痛哭的場景絲毫沒有出現。

“母親操勞過度,於六年前過世。”

沈東籬輕輕執起荊楚雲的手,感覺他的手抽搐了一下。

“楚雲,我們有一個堅強的母親。你失蹤后,我從來沒聽她提起過你,但是在她彌留之時,卻說了句‘我們一家四口一起回非霧崖,逍遙兒在那裏……’,顯然,她心裏時時都記掛着你。”

停了一下,又解釋道:“逍遙兒是母親對舅舅的稱呼,意思是他終日不着家,只管自己逍遙自在,後來舅舅乾脆改名叫肖遙來迎合母親的話。”

多麼美麗的人,如此的堅忍不拔,她是——母親啊——

荊楚雲緊緊盯着畫中人,似乎要把她的形貌刻在心上,突然皺眉:“這幅畫沒有完。”

左側裙角只勾勒出線條,卻沒有上顏色,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

沈東籬點頭:“不錯。當年最有名的畫師是一個叫滄浪子的人,最擅長畫人物。此人極為狂傲,順眼的人不給錢也畫,不順眼的人,就是出價千金也不肯動筆。故得罪了一些達官顯貴,被人迫害,險些喪命,父親無意間救了他,請他為母親畫像,他慨然應允。正畫到將要完成,舅舅突然回到山上,他不知屋裏有外人,像往常一樣取下易容直衝進來。那滄浪子一見舅舅的容貌就痴了,不顧還未完成的畫像,非要為他畫一張像。舅舅不肯答應,那人竟將自己關在房裏三天三夜,回憶那短暫的一面,不眠不休地作畫,最後心力交瘁竟吐血而亡。後來我教的罪名又多了一個無故害死畫師滄浪子。”

看到母親的畫像,荊楚雲便覺得她是生平所見最美麗的人,難道那“嫣然公子”的容貌竟比她還美么?怎麼可能?

正自訝異,卻聽沈東籬道:“楚雲,跟我走好嗎?讓我來照顧你,保護你。”

荊楚雲一驚,直覺地反駁:“那怎麼行?我跟着你,你的身份會暴露的,多年的心血也會付之東流。”

沈東籬雖然知道他八成會拒絕,卻沒想到拒絕得這樣直白乾脆,連一絲考慮和猶豫都沒有,不由苦笑。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自有辦法讓他們不會有絲毫懷疑。而且就算懷疑我也不怕,我早有退路,大不了我們兄弟離開中原。”

不報仇了嗎?可是,他不同啊,那樣刻骨的仇恨都是他親身經歷,怎能放得開?

沈東籬見他眼光一閃,就猜到他的想法,伸臂抱住他,嘆道:“傻孩子,就算殺光所有的仇人,也不如得回一個親人啊。”

他的懷抱和風灼熱堅實的懷抱不同,很溫暖、很舒服,帶着淡雅的菊香。親人,這就是親人嗎?寧願放棄報仇的信念也要照顧他、保護他,他的血脈至親。

忍不住輕喚了一聲:“哥哥。”

沈東籬身體一震,含淚而笑:“是,知道嗎?楚雲,天下再沒有哪兩個字能比這兩個更動聽了。”

“我很高興在這世上還有一個親人,但是——”荊楚雲退離他的懷抱,輕柔而堅定地說:“我不能跟你走。”

“因為風少俠嗎?”

荊楚雲抿了抿唇,沒有回答。

沈東籬嘆了口氣:“他對你確實情深意厚,武功人品也都是上上之選。可是,楚雲,他會給你帶來災禍啊。”

這倒是一個新奇的說法,荊楚雲失笑:“是我會給他帶來災禍才對吧。”

沈東籬輕輕搖頭:“表面上看是這樣沒錯,實際上卻並非如此。楚雲,還記得蘇慕誠嗎?”

黑堡之主?荊楚雲困惑地點頭。

沈東籬表情嚴肅起來:“正因為他,我才會決定帶你走。或許一開始他為難你們是因為你,但是自從見到風少俠的身手之後,他的目的就變了。”

荊楚雲不解:“他的目的是什麼?”

沈東籬沉默了片刻道:“黑堡以販賣情報起家,身處江湖卻遊離於江湖之外。他一直是以及時雨的形象出現,守信重義,廣施恩澤,最重要的是表現得全然沒有野心。所以黑堡成立不過幾年,發展成如此規模卻不會令各門各派像當年對我教一樣產生嫉恨恐懼的心理。但是他並沒有滿足,江湖傳言,黑堡之主武功蓋世,但畢竟只是傳言,江湖中人不服不信的也大有人在,尤其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武林世家,向來自負的很,偏偏他們在武林的影響力非常之大。如何能不和他們交手而令他們心服口服?如何能不動一兵一卒而讓他們感激崇敬?又如何能不改變黑堡的行事風格,而確立其在武林至高無上的地位?如今千載難逢的良機擺在眼前,他怎會放過?”

好深沉的心機,荊楚雲打了個冷戰:“那麼他是要——”

沈東籬點頭:“若是我,大概也會這麼做。利用你的身份逼風少俠比武,以風少俠的武功,打敗各派掌門應該不在話下。而蘇慕城只需在風少俠打敗那些人之後,站出來和他交手,只要搏個平手,那麼他所有的目的就都達到了。”

不錯,那樣所有人都會欽佩他的武功,感激他挽救了武林的顏面,經此一役,黑堡也必然超越所有門派,成了武林中人敬仰的所在。

“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你的身份還涉及我教的傾國寶藏和絕世武功,那些人不會罷休,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即使風少俠勝了,你們的日子恐怕也會很難過。”

想到紀韜光的迫害,荊楚雲冷笑:“我對那寶藏一無所知,他們就算抓到我也是一場空。”

沈東籬嘆道:“連母親和我都不是很清楚,你又如何能得知?我想,真正清楚的人大概只有父親和舅舅。我找了好幾年,對於寶藏的位置已經大概知曉,只是寶藏周圍有舅舅設計的陣法,裏面還有重重機關,貿然進入必死無疑。只有諳熟陣法,武功又足夠高強的人才能進入。”

荊楚雲腦中閃過一個人:“這個人還要不貪心,哥哥打的好主意。”

沈東籬微笑:“蘇慕城志在風少俠,只要你跟着我,他的目的就不能達到,以他的聰明,必然不會做得不償失的事,你們就暫時安全了。而風少俠確實是取寶藏的不二人選。”

確是好計,可是,真有這麼簡單?

楚雲,權勢給不了你幸福,報仇只會將你拖入深淵,所以,我不要權勢,你也不要報仇了好不好?

荊楚雲搖頭嘆道:“哥哥,風無意江湖,不喜爭鬥,不要把他拖進來。”

沈東籬沉默片刻:“我明白了,為今之計就只有永遠不讓蘇慕城有證明你身份的機會。楚雲,你知道該怎麼辦嗎?”

荊楚雲點頭:“第一,不再報仇,以免讓他們抓到把柄;第二,殺人滅口,永絕後患。”

還有就是離開風唯卿,由他來保護他。

可見楚雲根本就沒有考慮他方才的提議,難道比之殺了那人,他更不願離開風唯卿?恐怕親哥哥在他心裏的地位也比哪個傻小子差得遠了。

唯一的親人居然把一個傻乎乎的毛頭小子看得比他還重,沈東籬突然覺得有些酸,不禁失笑。

“那些固然重要,但是還有一點,楚雲,不是我一定要拆散你們,只是蘇慕城既然盯上了風少俠,你在他身邊總有危險,我不能安心。跟我走吧,我保證你們只是短暫的分離,等到我離開安平王府的那一天,就是我們的出頭之日。相信我,那一天不會太久。”

荊楚雲暗道:他苦心經營,等的就是那一天吧,不用寄身於安平王府,率天衣教重出江湖。到那時,魔教餘孽已經不成問題了。

“可是,我以什麼身份呆在哥哥身邊才能不引人懷疑呢?還有,無論如何,她畢竟養大了我,我——”

沈東籬輕撫着他的頭髮,微笑:“你什麼也不用管,只要呆在我身邊就好,一切都交給我。”

他雖然溫柔的笑着,眸中卻有寒芒一閃,荊楚雲知道他已經下定決心殺人滅口:“不,我不能答應。”

沈東籬輕嘆,楚雲的心並不如外表那樣冷,也不夠狠。

“傻孩子,縱然我不出手,黑堡也不會放過她。我能猜到她在大理,蘇慕城也能,我好不容易才利用段銘楓取得一點點先機,稍有大意便會失去。一旦她落到蘇慕城的手中,我縱有通天的本領怕也無力回天。楚雲,我不求你告訴我她的所在,只請你不要再去找她,不管是我或是蘇慕誠先找到她,她的命運都只有一個,你阻止不了,反而可能會暴露身份。這是我此來的第三個目的。”

抬頭看了看天,太陽已經漸漸西沉,不知不覺已經過了這麼久。

沈東籬輕輕的撫了撫他的頭髮:“時候差不多,我該走了。好好考慮一下我的話,我等你的答覆。”

荊楚雲伸手拉住他的衣袖,皓齒緊咬下唇,卻不說話。

沈東籬搖頭輕笑:“楚雲,如果風少俠回來看到這種情形,我就危險了。”

荊楚雲只是看着他,一言不發,手卻攥得更緊了。

他此來三個目的,第一讓告知他的身世;第二讓他跟着他,避免被蘇慕誠利用,成為成就黑堡的犧牲品和墊腳石;第三讓他不要去找母——那個人。

不得不承認,他的話句句都是實情。若蘇慕城的目的是風,那麼以黑堡的勢力,恐怕縱然殺了母——那個人,也不保險,所以才要帶他走。若沒有他,以風隨遇而安、淡泊名利的性情,斷不會和武林為敵。

這樣就可絕了蘇慕誠利用他來做文章的可能。

難道真的只有離開這一條路可走?

沈東籬無奈,反手握住他的手:“別難過,如果你真的不願意離開他,我也不會強求。我會盡我所能的保護你。”

荊楚雲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我知道你對我好,可是為什麼?即便是親兄弟,我們卻從來未在一起,也談不上什麼兄弟的情誼,為何要對只能拖累你的我這麼好?”

看着他困惑的神情,沈東籬心一酸,血脈至親的關心愛護還要什麼理由?這些年雖苦,他的心中還有幼年時殘留的溫暖,還有母親的關心和愛護,而楚雲,卻從來沒有享受過親人關愛。

“不是所有的事都能找到原因,真正的關愛是沒有理由的。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我失去過,所以深知,在這世上還有一個人能讓我想盡心儘力去疼愛呵護,便是上天給我的莫大福分。如果連想付出關愛的人都沒有,日子就成了無邊的黑暗和空茫。所以,不要說拖累,找到你是我的幸運。”

荊楚雲怔怔站在當地,看着那瀟洒的身影飄然遠去,而他溫柔的話語還回蕩在耳邊。

傻孩子,就算殺光所有的仇人,也不如得回一個親人啊。

天下再沒有哪兩個字能比這兩個更動聽了。

如果連付出關愛的人都沒有,日子就成了無邊的黑暗和空茫。

無需很多,只寥寥數句,也不用熱情激蕩的言辭,他的話卻總能觸到心底最柔軟的所在。

是啊,多少年來,在黑暗中寒冷,在空茫中絕望,如果不是遇到風——

“楚雲——”歡快的聲音響起,身體被納入溫厚的懷抱。

“怎麼站在這裏?很無聊是不是?對不起,這麼久才回來,都怪那個傢伙笨死了,那麼簡單的心法,卻一直學不會。”

荊楚雲反手緊緊抱住他。

哥哥雖然沒有明說,也很清楚,如今只有用一個辦法才能不引人懷疑的留在他身邊,但是這樣要風情何以堪,他怎麼受得了?

風唯卿被他的主動嚇了一跳,半晌才呵呵笑:“想我了是嗎?我也想你。”

“還好意思怪我,”戲謔的聲音插進來道:“是你老想着你的美人兒,根本就沒好好教。”

荊楚雲冷冷看了一眼那個笑容恣意之人。也難怪他得意,這件事上此人才是最大的贏家吧,兩頭兒的好處都拿,卻什麼事也不用做。

段銘楓被他冰寒的目光一掃,已知道他的想法,臉上絲毫沒有尷尬,反而沖他曖昧地眨眨眼,用力吸了一口氣道。

“咦?這裏怎麼有菊花的香氣?一定是荊兄弟有喝菊花茶的習慣。我知道還有一個人常年喝菊花茶,要不要我介紹你們認識?不過——”段銘楓故作神秘地沉吟了一下,摸着下巴道:“也許你們早就認識。”

荊楚雲漠然轉開頭。

風唯卿奇道:“你在說什麼?楚雲從來不喝菊花茶?”何況這裏遍地茶花,就算常喝菊花茶,又怎麼能蓋過這裏濃郁的茶花香?

段銘楓大笑:“大概是我搞錯了。好兄弟,帶着你的美人兒,為兄領你到一個好玩的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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