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我是餓醒的,張開眼發現已經快中午了。爬起來洗了把臉,鏡子裏的臉是宿醉醒來的蒼白和頹廢,眼睛裏卻透出異常的亮澤,紅潤的嘴唇昭示曾經激烈的歡愛。

桌上有冷掉的豆漿和牛肉燒餅,旁邊白紙上龍飛鳳舞的寫着:“我買了石榴在陽台上,別盲目找工作,好好想想自己想做什麼。”

想做什麼,我嘆氣,就是不知道想做什麼,因為茫然才會盲目。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他一樣從小就目標明確,義無反顧。

不找工作怎麼辦?我本着百折不回的精神,整裝出發。參加了一個招聘會,天氣熱,人也好多,悶得我喘不過氣,隨便遞了幾份簡歷就趕緊出來。

接近傍晚的時候,肖暢打來電話:“我看到你的簡歷。”

半個小時后,我來到他公司所在的寫字樓。

整層樓空氣中都瀰漫著新裝修的氣味,工作間進進出出的大多是工人,還有幾個穿着正規的,大概是工作人員。他的辦公室在最裏面,朝南的屋子,很大,卻只擺了一排書架一組沙發和一個辦公桌,顯得十分空曠。

他沖我笑了笑,示意坐下等一會兒,繼續用流利的英語講電話。

我沒坐,站在窗邊看看外面的風景,很快,他放下電話:“這裏太亂,我們出去談吧。”

“要是每次找工作都有人請吃飯該多好啊。”酒足飯飽,我滿足地嘆氣。

肖暢笑笑,直接切入正題:“你想應聘什麼職位?”

“貴公司都有什麼職位?”我正襟危坐,汗顏啊,事實上簡歷遞到哪裏都記不清了。

“你呀,還是什麼都不上心。”

他含笑搖頭,又問了幾個問題,得知我對他的公司和所應聘的職位一無所知時,不得不嘆息:“先跟着我干吧,等有了經驗再去找更好的工作。”

於是我有了生平第一份工作。

那天晚上我試探着問:“石斌,你有沒有覺得兩個人一起住不習慣?”

“沒有。”

他對着電腦,頭也不抬。其實我應該感激,雖然他是帶着工作回來的,但是最少回來了,就坐在我看得見,摸得着的地方。

“你看,我們的作息時間幾乎是顛倒的,興趣愛好完全不同,看電視都看不到一起。”事實上他什麼興趣愛好都沒有,除了賺錢。

“電視歸你,我不看。”

我無力地支額:“石斌,我想搬出去住。”

他終於回頭,緊盯着我:“再說一次,你想幹什麼?”

“沒想幹什麼,”我的聲音不自覺地小了:“我找到工作了,可是公司比較遠,我想在那附近租一套房子。”

“什麼公司,在哪兒?”

肖怎麼不把公司設到郊區去?我嘆氣,報上公司的名字,卻沒說地點,然後用諸如獨立,自強等冠冕堂皇的理由申辯了幾句,他開始用懷疑的目光看我:“沒聽說過這家公司。”

“新成立的小公司,哪能入石總的眼?”

“昨天送你回來的是誰?”

“我怎麼知道?我打車從來不問司機的名字,也不和他們聊天的。你想知道的話可以查發票,不過——”我懊惱地敲了敲頭:“好像忘了要。”

他勒住我的脖子把我拽過來:“我還沒瞎。”

但是肯定沒看清楚,我一推到底,反正是醉了,他除了罵我之外也沒別的辦法。

※※※

肖暢的公司應該算諮詢吧,就是尋找意欲向國外發展的國內公司,為他們審核,包裝,出謀劃策,再推到國外,美國和歐洲幾個主要的國家有他的夥伴,剩下的事由那些人接手。

由於剛剛起步,他什麼事都親歷親為,在我看來一團亂麻的工作,他做起來卻如抽絲剝繭一般有條不紊,多緊急的情況,多難纏的客戶也遊刃有餘,應付自如。有着儒雅風度和大將氣魄的肖,我再次為他折服,跟着他,用崇拜的眼神追隨着他,彷彿又回到的少年時期。

他說我最大的毛病是漫不經心,對我就應該使勁壓擔子,於是我終日累得象驢子,乾的卻都是打雜的活,如果是別人,我早撂挑子不幹了,可是對上他,一句拒絕的話也說不出口。

一個月後,領到了第一份薪水,比想像中的要少,我說:“肖哥也太小氣了吧,我很努力的。”

他笑了:“還有一半,我幫你存了個賬戶,省得你亂花。小弟,幹得不錯,下周開始做業務吧。”

他鼓勵似的攬住我的肩,我僵了一下,不落痕迹挪開,輕鬆道:“如果比現在還累就算了。”

“在抱怨了?好,”他含笑勾起我的手指:“我保證,等你做成第一筆生意,我請你吃大餐,外加兩天休假。”

他的神情動作就像從前許諾是一樣,我的眼眶發酸,心怦怦跳,還要做出興奮歡呼狀,真真考驗我的能力。

“這麼高興啊,看來我以前對你不好了?”他笑容不變,目光卻深沉起來。

一語雙關,我也笑:“就是啊,肖哥以前讓我很難過。”

“真的——很難過嗎?”他的神色略顯黯然。

“對,肖哥那麼都好,把我都比沒了,當然難過。”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找了個借口出來,進洗手間打電話。

“石斌,我賺錢了,晚上請你吃飯。”

說完就後悔了,一激動忘了和他吃飯最少要提前十天預約,而且如果臨時有事我肯定是被犧牲的那個。

“今天不行。”

果然,我泄氣:“算了。”

“我怕你那點錢不夠我吃。”他在那邊笑起來:“看在你一發錢就想到我的份兒上,可以考慮陪你喝咖啡。”

“我喝咖啡要睡不着覺。”

“要不然——”他的聲調變成讓我心跳的低沉磁性:“我們回家喝酒,我覺得你喝完酒更帶勁。”

想起那天的狂熱和事後讓我回味無窮的吻,我罵他齷齪,心裏卻隱隱期待。

他又笑起來:“不過要晚一些,我還有點事。”

就知道,我無奈:“那我先去找別人喝。”

“敢,看我不打斷你的腿,乖乖回家等着。”

那天我等到11點,他終於回來,卻已經喝得醉醺醺,連澡也沒洗倒頭就睡,我打遊戲到凌晨3點才在沙發上睡着。

沙發終究不舒服,又沒有枕頭,我基本上半小時醒一次,5點多的時候又醒了,聽得裏面有動靜,似乎是他上了趟廁所,不一會兒,他眯着眼睛皺着眉頭一頭亂髮出來,我縮着身子裝睡,聽着他聲音沙啞的自言自語:“又把他踢下床了,不應該啊。”

他從小獨自睡雙人床,霸道慣了,我們剛住在一起時經常被他擠得半夜去睡沙發,過了很久才基本上相安無事。

他踢踢嗒嗒地走過來叫了我兩聲,見我沒動靜,又推了一把:“起來,上床睡。”

我在他持續騷擾的手上用力一拍:“……討厭。”

“找揍啊你,起來。”

他在我臉上拍了兩下,我乾脆背過身不理他。

身子突然一輕,帶着些許酒氣的呼吸噴在耳邊:“真是豬啊,重死了,別動,再動把你扔出去。”

我使勁勾住他的脖子,臉貼着臉。

“鬆手,想勒死我啊。”

我撒手,身子猛地向後仰,他大吃一驚,用力把我向前一扔,我“嗵”的一聲砸進被子裏,他腳下一個趔趄雙膝跪地,手剛好扶住床邊才沒摔個狗啃泥。

“還沒到過年,你磕什麼頭啊,我可沒有壓歲錢,石總,你虧了——”我捂着肚子笑。

“找死啊你。”

他撲上來按住我,照着屁股就是幾巴掌,我趴在床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還笑,”他咬牙切齒,揪住我氣急敗壞地邊吼邊搖:“要不是我反應快,你就摔成腦震蕩了,知不知道——”

我反手抱住他:“我愛你,石斌。”

“你這個——”他的動作猛然停下。

“我愛你。”

“廢話,”他聲音粗嘎,嘴角卻咧開一個得意的弧度:“你不愛我愛誰?”

說實話,他笑起來的時候有點孩子氣,還不如發怒時來的好看,每到這個時候,我都有一種讓他生氣的衝動,其實激怒他或逗他高興都只需一句話而已,而他卻從來不知道我為什麼不快,又為什麼感動,所以,漸漸的我也失去了說這一句話的興趣。

當然,這不是他的錯,他只是秉承自己而已。從某種意義上講,他自信得有些可憐,不是嗎,以為對自己一心一意、愛之彌深的情人,卻時時把分手兩個字放在嘴裏咀嚼,雖然到目前為止都是默默地咽下去。

每當這兩個字呼之欲出的時候,掠過心頭的疼痛便讓我知道毋庸置疑的愛,於是心有不甘地試探,然後在他露出哪怕一絲在乎和溫情的時候如釋重負地放棄,只是,不知幸運抑或悲哀,這一切他全都不知。

我緊緊抱着他喃喃地說愛,然後沉迷在瀕死般的快感中,單在床上而言,他是個無可挑剔的情人,當然我也不錯。我想我是徹頭徹尾的感官主義者,大部分的時候比他更熱衷此道。

這段感情對於我只是是寂寞的產物,一開始喜歡裝傻讓他着急生氣困惑卻無處發作;喜歡言不由衷地說著誇讚的話,然後在暗地裏笑他的輕信和妄自尊大;喜歡在他滔滔不絕時專註的看着他,卻一句也不聽他說的話;喜歡在他追問為什麼這麼愛他時微笑着投以脈脈的眼波……

一個過分輕率和玩笑般的開始,卻在不知不覺中投入了太多的心力,讓他成了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我卻清楚地記得發現自己感情的那天。

他畢業后租了一間房子開始打拚,忙得不分晝夜。

范綽畢業後繼續上研究生,一天他來找我:“石斌太不夠哥們兒,好幾個月連人影也找不見,今兒咱們去狠宰他一頓怎麼樣?”

我也有將超過半個月沒見他了,於是欣然前往。

到的時候已經快中午了,范綽抱着一箱啤酒,靠着樓梯扶手喘氣,我敲了半天他才來開門。滿眼的紅絲,一身的凌亂,顯然又熬夜工作。

我矜持地微笑:“好久沒見,我和范——”

他根本沒聽我說話,一把把我拽進去:“小兔崽子,敲什麼敲,不會自己開門啊?”

我的後背重重撞在牆上,沒來及開口就被封住嘴唇,嘭——關門聲震得我腦袋嗡嗡作響,心想完了,突然間感覺心臟像是被什麼捏住,難受得喘不過氣來。

現實社會對這種事的容忍度很小,我也不是能夠承受壓力的人,一直認定曝光的一刻就是關係終結的時候,以為不會在乎,卻是這一刻撕扯般的心痛讓我發現,我——愛上他了。

他喘着粗氣咬疼了我的唇,急切地扯我的褲帶:“……這麼久不來,想死了,快,上床讓我搞一下。”

我第一次對他揮拳,狠狠打在他肚子上:“范綽在外面!”

他捂着肚子呆了一下,猛地拉開門,范綽石化了一般愣愣看着我們。

石斌倒是坦蕩,把我推到裏面,滿不在乎地說:“就是這麼回事,你要是看着彆扭就滾蛋,要是還認我這個哥們兒就進來。”

很少有人能在這種情況下還如此理直氣壯,若不是情況太過尷尬,若不是正自震驚於不為所知的感情,我會為他這句話喝彩。

范綽臉色乍青乍白,卻還是進來了。

過了幾天,范綽來找我,沉默了好久,說:“我和石斌從幼兒園就一個班,他從小就有一股氣勢。你見過他小時候的照片嗎?”

“見過幾張,每個都皺着眉頭,一幅很深沉的樣子。”

范綽笑了:“就是那個德行,把一群小屁孩兒唬得一楞一愣的,天天圍在他屁股後面。”

我想起小時候崇拜肖哥的情形,也笑了:“你不服氣吧?”

“對,我看着有氣就和他較勁,小學六年我們旗鼓相當,到初中時情況突然變了,他不知什麼時候結交了幾個社會痞子,開始和他們一起瞎混,抽煙、喝酒、打架、滿口髒話、調戲女孩子,還經常逃課,誰說也沒用,甚至鬧到差點被退學,那時我想這個對手完了。”

怪不得他舉止言行和他的家庭以及受教育程度並不般配,應該是那段荒唐的後遺症,我點頭:“不戰而勝是不是讓你既高興又惆悵?”

他緩緩點頭:“我很失望,也隱隱有些幸災樂禍,但是快到初三的時候,他突然變了回來,甚至比以前還用功。初中畢業我直留本校,他卻是以全市第一的成績被錄取。後來我問他怎麼想通的,他說他只是出去玩兒了一圈,還認識回家的路。”

我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笑着說:“迷途知返,應該是沒有走太遠,也虧他腦子好,要不然就算認識路也走不回來了。”

“怪不得他說你聰明。”

“就是用不到正道上。”我短促的笑了一下,補上後面半句。

范綽深深看我:“記得以前他在學校里出售各科筆記嗎?我想你肯定沒看過,如果你看過就會知道,他的成績絕不是靠腦子好得來的。他從小就規劃好自己的人生大計,為此全力以赴,是絕不允許出軌和偏離的。”

“卻可以允許有小小的放縱甚至溜出去玩兒一圈。”我苦笑:“為什麼和我說這些?”

“只是覺得應該告訴你。”

“謝謝。”我只能這樣說,因為他說的是實話。

是在懲罰一開始的輕慢嗎?才剛剛意識到愛上他,馬上就生出毀滅般的感覺,就像看着看着戲,突然發現自己成了劇中人,而結局早已註定好。

那天晚上我靠在他懷裏問:“你的人生大計里把婚姻安排在什麼時候?”

他奇怪的看我了一眼:“問這幹嘛?”

“你不會沒想過吧?”

“當然想過。”他隨意地揉着我的頭髮:“最少也要五六年以後,事業有些基礎了,才會考慮。”

他說那句話時大學畢業不久,公司剛剛獲准成立,據現在剛好五年。

再上班的時候我開始了真正業務工作,第一筆生意卻以失敗告終。

那是個做服裝的公司,老闆從在商場做裁縫起家,然後租了一家倒閉的國營企業廠房和設備做褲子,慢慢發展成大型民營企業。老闆沒什麼文化,卻很有見地,只是發展太過順利導致有些好高騖遠,把走出國門看得太簡單。他的企業就像大多數白手起家的家族企業一樣採取獨裁製管理模式,這一體制根本不適合在國外開分公司,而且他對於外國的法律和經濟制度沒有絲毫了解,最好笑的是,他認為他的服裝放之天下皆準,甚至不考慮外國人和中國人的體型差異。

我好意要他暫且放棄這一打算,反而惹怒了他,他鬧到肖那裏告我的狀,肖哥答應重新替他策劃審核,並把他的業務交給其他人做,才算平息。

儘管肖說我沒做錯,我仍然很沮喪。

我又何嘗不是求學太過順利,導致一接觸社會就茫然失措了呢?

※※※

5點下班,吃晚飯最多到6點,從這時到睡覺的幾個小時裏時間過得最慢。

可能是打遊戲太多,最近看見有人跑動的遊戲畫面就頭暈。我不信邪,又試了一次,才半個小時就不行了,居然頭暈到噁心想吐。算了,還是吃石榴看電視吧。

儘管嚼得腮幫子都疼了,我還是剝開了第二個石榴,鮮紅的子兒蹦出來,濺到臉上,我不加理會,繼續奮戰,一直把它吃得乾乾淨淨。

他進來的時候,指針正好在12點左側,再過5分鐘就是明天了

我抱胸斜靠在衣架旁:“太好了,石總,今天總算見到你了。”

他抬手一扔,公文包準確地落在沙發上,手臂重重搭在我肩上,耷拉着腦袋象死狗一樣:“累死了,豬,高興點給我看看。”

我嘿嘿奸笑,用黏糊糊的手上下搓他的臉。

“什麼玩意兒往我臉上抹?”他擰着眉拉開我的手。

“石榴汁兒。”我飛快的在他臉上一親,擠眉弄眼。

他擰住我的胳膊,我連連求饒,趁他一鬆手,撲過去對他又親又摸,學着電視上小流氓的猴兒急樣兒:“心肝兒,讓大爺玩玩兒……”

“媽的,瘋了你。”他扭住我,大力按在沙發上:“老實點兒,再鬧我揍你。”

我趴在沙發上痛哭:“嗚——,我錯了,我不該見色起義,調戲良家婦男,大俠你饒了我吧,可憐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啊——”

他把手放在我腿間,邪笑:“下有什麼?怎麼不說了?”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拉住他的手,擺出五星級賓館服務員的標準微笑:“先生,洗澡水已經準備好,請慢慢享用。”

他嫌惡拉開我黏糊糊的手,又摸摸臉,氣呼呼把我的頭按在沙發里:“噁心巴拉的,給我等着,一會兒再收拾你。”

他洗完澡出來時,我還悶頭趴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臭豬,別賴在這兒。”大手在我屁股上用力一拍,我象死人一樣毫無反應,一股大力把我拽起來:“去洗洗你的臟手。”

我懶洋洋的爬起來,洗手,出來時他已經舒服地躺下。

我悶不作聲地鑽進被窩,大睜着眼看着房頂,咦,頂燈裏面好像有個小蟲。

他嘩地放下手裏的報紙,在被子裏踢了我一腳:“是不是讓人給炒了?”

我茫然轉頭。

“眼瞪那麼大幹嘛?別想拿這幅死樣兒蒙我?你心裏越煩就越瘋,當我不知道?”

他知道?他並非不關注我,喉嚨像被什麼堵住,我怔怔看着他。

他伸臂勒住我的脖子:“讓你說句話就這麼費勁,真想掐死你個兔崽子。”

直到我難受地吸氣,他才悻悻放手:“說,怎麼回事?”

“我沒被炒魷魚,可是——”如果老闆不是肖的話,也說不準。

我把這次的事簡單說了,輕聲問他:“你說我是不是挺失敗的?”

“笨,那活兒不適合你干,我告訴過你別盲目找工作,你倒好,象沒頭蒼蠅似的亂撞,不失敗才怪。”

“你的意思是讓我別幹了?”

“也不能就這樣窩囊地走,等做成了一筆業務再考慮是走是留。”

他打了個哈欠,睏乏地閉上眼,幾乎是嘆息着把頭埋進我的肩窩,拖着聲音說:“舒服,一天裏最幸福的就是這會兒了。”

儘管知道他指的是能夠上床睡覺,我的心還是震動了一下,一時百感交集,也不知是什麼滋味。

“快睡。”他哈欠連連的捏了我一把:“騷蹄子,真滑,捏都捏不住……”他的聲音漸漸含混,手指卻像小孩子終於找到好玩的遊戲,捏上了癮:“……這兒也是……嗯……這兒……還真捏不住……”

什麼捏不住,疼死了,我想狠勁掐回去,手指動了動又硬生生忍住,不一會兒,他就睡得象頭豬。

我嘆氣,他的確幸福,往床上一躺5分鐘內就能睡着,而對於我來說,入睡是非常困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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