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喬愛覺得一陣頭暈目眩，一種被人出賣的感覺向她襲來。
方緒中真的說了這樣的話嗎？
“其實，大家都十分明白你是個什麼樣的女人，你也跟緒中上了床，不是嗎？我的孫子不能有個這麼不知羞恥的母親。’”沈正華一臉的鄙夷。
喬愛只覺得自己的心口彷彿被人捅了一刀。
這就是方緒中為什麼和她做愛的原因嗎？為了把達達從她身邊搶走？
一種令人窒息的痛楚漸漸地蔓延喬愛的全身，使她難以呼吸，更無法清晰地思考。
“你不必爭辯，有太多人可以證明你的行為不檢點。”沈正華不忘威脅她，“你最好接受我的安排，否則你什麼也得不到。”
原來方緒中要她配合他的計劃不只是為了保護芊芊，更是想奪走她對達達的監護權。
如果他真的是這麼盤算的話，那他就失算了！
因為當他發現達達是她妹妹的兒子，而不是她的兒子時，他一定會跌破眼鏡，她很高興這次是由她代替喬玉前來。
“我當然知道你要的是什麼。”沈正華輕鄙的語調讓人聽了十分不快。“我會給你一筆錢，但你得保證永遠不再跟孩子見面。”
喬愛對他這種蠻橫無理的要求先是驚詫得瞠目結舌，接着體內燃燒的那股怒火迫使她開始反擊。
“你想花錢買斷我跟達達的關係？”
“你不必擔心，我會付你一大筆錢的。”
“多少？”
“十萬美金，我相信這對你來說已足夠了！”沈正華不屑地瞥她一眼。
足夠什麼？足夠切斷一個母親和孩子的關係？足夠彌補喬玉在得知沈俊平去世的消息時所承受的傷痛？
“如果你嫌少，我可以再多加一萬。”沈正華一副施捨的語氣。
怒火燒紅了喬愛的眼。這老頭以為錢可以彌補一切？
她真想衝過去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搖晃得清醒些！
但她知道自己現在做什麼、說什麼都無益，而她也不可能改變得了沈正華的想法和決定。
他太自負、太偏激了！沒人能改變得了他。
她現在所能做的就是保護妹妹和達達不受到傷害。
“那些錢你自己留着帶進棺材好了！”說著，她扭頭向門口走去。
“你居然敢這麼對我說話？！你給我停下來，我話還沒說完！”沈正華朝她大喊。
“我跟你已經無話可說了！”
喬愛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書房。
×××
即使回到自己的房間，喬愛仍氣得全身顫抖。
她彷彿剛打完一場仗般的疲倦，她渾身無力地坐在椅子上，用發顫的手捂住勝，不想讓沈正華剛才所說的話在她的腦海里迴響。
可她卻怎麼也無法忘記，方緒中竟然跟沈正華合作，想從她身邊奪走達達的事實。
他也以為錢能夠收買她嗎？
喬愛緊閉了閉眼。其實是她自己太大意了，他們本來就是一夥兒的，但即使如此。方緒中的欺瞞卻比沈正華的侮辱更令她心痛。
她是這麼相信他、這麼愛他……喬愛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臉上頓時血色全無，變成一片死白。
她怎麼可能愛上方緒中呢？她的思緒一片混亂、她究竟是什麼時候愛上他的呢？她努力地想找出答案，希望可以理清自己的思緒。
剛開始，她並沒有愛上他呀！
即使一再反駁自己的想法，喬愛卻只能絕望地嘆口氣，其實她什麼時候和為什麼愛上方緒中都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不能執迷不悟，喬愛咬住發顫的下唇，愛上不該愛的男人好像是她們姐妹的通病呵！
但就像她曾告訴妹妹的那樣，只有笨蛋才會傷心地終老一生。
她絕不能重蹈妹妹的覆轍！
她在心中為自己打氣，她絕不能被打敗！
現在她惟一該做的就是離開這裏！
而且是現在就說開，她不要等方緒中回來，因為要她面對他的背叛，她會捉狂的！
“你還好吧？”
芊芊悄悄地開門，從門外探頭進來。
“我好得不得了。”喬愛深吸了口氣，強顏歡笑。
“我都聽見了。”芊芊小聲的說。
“你聽見了？”喬愛怔了怔。
“我不是有意要偷聽的。”
“你會生氣嗎？”喬愛在意的是這個，“我真的不是有意要隱瞞你的。”
“我可以了解。”芊芊緩緩的說：“其賣俊平有了兒子，我真的很替他高興，畢竟我並不是個好妻子，只是——”’
“只是什麼？”
“我覺得你不像俊平會喜歡的女人。”芊芊的話一針見血。
“我不像？”難道芊芊看出了什麼？
“你看起來很堅強，跟我哥比較相配。”
芊芊的話並沒讓喬愛感到喜悅，因為她現在非常痛恨方緒中。
“我知道我哥為了保護我，可能做出傷害你的事，但我真的相信他很喜歡你。”
“去芋，你不必為他說話。”她走向衣櫥，取出自己的衣服放到行李箱中。
“你要去哪裏？”芊芊擔心的問。
“我要帶達達回台灣。”
“現在？”
“當然是現在！”她得趁沈正華尚未採取行動前快點回台灣，否則她恐怕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可是我哥還沒回來，你不能走——”
“我再也不想見到他！”她的語氣相當肯定。
“你別生他的氣，我覺得我公公的話只有百分之五十的可信度而已。”“那就夠了！”喬愛提起行李箱走到嬰兒房。
“你愛我哥的，對不對？”芊芊亦步亦趨地跟着她。
“不愛！”至少現在她是不愛了！
“喬玉，你別走，你走了我哥會傷心的！”芊芊急急地道。
“像他這樣的男人根本就不懂得什麼叫傷心！”喬愛把熟睡中的達達抱了起來，走出嬰兒房。
“別走，拜託！”芊芊仍試着挽留她。
“芊芊，我當你是朋友，只有你而已！”她話中的意思十分清楚，就是不把方緒中當成朋友。
他是……敵人！
哪怕要跟他玉石俱焚，她都不會退讓的。
“我哥哥他——”
“芊芊，”喬愛實在不願再跟方緒中有任何的牽扯。“是朋友就別再說了。”
“你真的要走？”
“對，我一定要走！”
×××
“小姐，你需要嬰兒食品嗎？”
空中小姐對喬愛露出一個燦爛、職業化的微笑。
“不用了，如果有需要我會按鈴的。”喬愛發現自己的聲音竟有些顫抖。
原來她並沒有想像中的堅強，她必須緊咬着牙關才能強壓住那椎心的疼楚。
“小姐，你不舒服嗎？”空中小姐關心的問。
“沒有，只是有點冷而已，可以給我一杯熱開水嗎？”
“好的，你等一下。”
喬愛也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居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脆弱，她必須用力捏自己的大腿，才能把哽在喉頭的酸楚咽回去。
她明白其實不能全怪方緒中，她是心甘情願地把自己給了他，想到這裏，喬愛原本已經絕望的心情又增添了一份羞辱的感覺。
她重重地一嘆，把頭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等她回到家后，處在熟悉的環境之中，一切就會好起來的。
她拚命說服自己這麼相信，在台灣沒有任何東西會讓她想起方緒中，她將會一頭栽進工作中，她會讓自己忙得沒有時間去想在美國所發生的事情。
她會重新振作起來的，也許過些日子，她還會為今天的難過而笑自己愚笨呢！喬愛不斷地給自己打氣。
×××
方緒中幾乎是用跑的沖回屋內，他掃視一下大廳，沒有看見喬玉。
毫不遲疑地，他大步地跑上樓，希望喬玉就在房間內，他想見她，迫不及待地想見她。
在昨天那場似乎沒完沒了的會議中，惟一能讓他不發脾氣的想法就是他一回到家，就可以把喬玉攬入懷中，在與她溫存的愉悅享受中，忘掉那些公事上的不愉快。
然後，他要將她緊緊鎖在臂彎中，告訴她他應付了那些白痴。
可是，讓他失望的是，喬玉也不在房間內。
“哥，你終於回來了！”芊芊從房間內走了出來。
“喬玉呢？”不知怎地，方緒中莫名的感到不安。
芊芊凝視着哥哥，似乎在決定該怎麼說，儘管喬愛說了那些話，但她仍然認為哥哥如果知道她已經走了，是絕對不會開心的。
達達或許不是他的孩子，但她看得出來他真的關心他。
“我全都知道了。”她很認真的看着哥哥。
“你知道什麼？”方緒中怔了怔。
“我知道達達不是你的孩子，而是俊平的兒子。”
“她怎麼可以告訴你這件事？”方給中非常生氣喬玉的背叛。
芊芊深深地了一口氣，“哥，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但你這次做錯了。”
“我做錯了？”
“其實，我跟俊平的婚姻早就出現了問題，我不是一個好妻子，因為我從來沒愛過他。”芊芊決定向他說出事實的真相。
“芊芊，你別自責，俊平會對你不忠，只是他一時迷失罷了！””
“哥！”芊芊鼓起勇氣打斷他的話，“俊平會對我不忠不是他的錯，是我的錯，因為我是個同性戀，我不能忍受男人碰我，所以，俊平才會選擇跟喬玉在一起的。”
“你說什麼？！”
這個事實比九一一事件更令方緒中感到震驚，一向柔弱、單純的妹妹竟然是個同性戀！
“也許你會覺得難以接受，但這卻是事實。”芊芊痛苦的說：“從小到大，你和爸媽就一直很保護我，讓我上女校，怕我受污染。也許就是因為我一直跟同性相處，我發現我無法接受異性，可是，為了不讓你們失望，我還是答應接受你們的安排嫁給俊平。
“但我一直不開心，我只好開城公佈地跟俊平坦承，甚至鼓勵他去找其他女人，他終於找到了，可是，他卻不幸出車禍意外身亡。所以，在這整件事中傷得最重、最該被保護的人不是我，而是喬玉。”
“芊芊，這……這實在太教人……吃驚了！”
雖然對妹妹的坦白仍無法完全接受，但在震驚過後，隨之而來的卻是一陣輕鬆，輕鬆的是他不必再為妹妹的幸福負責任了，可這又使他感到有些愧疚，因為他竟傷害了喬玉。
“其實是喬玉讓我有勇氣向你坦白一切，因為我不能這麼自私地讓她因為我而受到傷害。而且，我也想決定自己的人生，我要跟安生活在一起，哪怕你跟爸媽會反對。”＿
方緒中從妹妹的聲音中聽出了她的決心。她變了，而讓她改變的是喬玉。“她呢？”他現在只想見到喬玉，然後向她道歉。
“喬玉走了！”“走了？”他一時還無法意會過來。
“俊平的父親來過了，他跟喬玉說了一些話……”
“他對她說了什麼？”他緊張地問。
“他說醫院證實了達達是沈家的骨肉。”
“什麼？”他還是一副有聽沒有懂的表情。
於是，芊芊把沈正華偷偷我人幫達達抽血檢驗一事告訴他。
“他怎麼可以這麼做？！”他可以想像喬玉會有什麼反應。
“難道你不知道？”芊芊很意外的看着他。
“他還對她說了什麼？”不管妹妹的疑問，方緒中急急地問道。
“他說要給她十萬元美金，不過，條件是要她跟孩子斷絕關係！”
“他怎麼可以這樣說？！”
方緒中氣極了，沈正華是“老番顛”嗎？任何人都看得出喬玉是多麼的愛達達，而他居然以為母子關係是可以用金錢買斷的！
他真恨自己在沈正華對喬玉說出這些話時，沒能在她身邊保護她。
“哥，你快去機場，也許她還沒上飛機——”
不等芊芊說完，方緒中已咻地衝出去了。
×××
怎麼到機場的路這麼漫長，方緒中覺得自己好像怎麼也到不了機場似的。
時間越長，他就越感到絕望。
終於，他趕到了機場，一把車子停好，他就急忙地向機場大廳跑去，在徹底地找遍整個候機大廳后，他知道他的期盼落空了。
她走了。
方緒中背倚着一根圓柱，設法冷靜地思考，然而，他卻怎麼也做不到，因為他的腦海里盤旋着太多疑問，而沒有一個疑問是有解答的。
她為何寧可相信沈正華的話，也不相信他呢？還是她根本就不在乎他？
這突生的想法對方緒中來說猶如當頭棒喝，令他頭暈目眩。
他深深地吸口氣，不讓自己被過種想法打敗。
畢竟，現在再多想什麼都沒有意義。
方緒中花了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才查到喬玉乘坐哪家航空公司的飛機，儘管他有多麼想搭下一班飛機去追她，但是，最終他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
現在她正在氣頭上，就算見到他，她也聽不進任何解釋，屆時只會將兩人的關係弄得更糟。
所以，他該讓她先冷靜下來，等他有了更周詳的計劃后再去找她。
他忐忑不安的心一直等到她搭的飛機安全着陸后，才終於放下心來。
至少她已安全地回到台灣了。
×××
一回到家，喬愛疲倦地將自己蟋縮在沙發里，她試着閉上眼睛，卻感覺自己的心彷彿正被人用力地撕扯着。
“是不是搭飛機太累了？”喬玉端了一杯熱牛奶給她，“喝杯熱牛奶會讓你舒服一點。”
乍看之下，兩姐妹長得很神似。但仔細觀察，會發現她們兩個其實完全不同。
雖然是雙胞胎，但個性卻相差十萬八千里。
“謝謝。”手中握着熱熱的杯子，喬愛竟覺得眼眶也熱熱的。
她是多麼想哭出來啊！然而，她卻不能這麼做，畢竟妹妹還得依靠她，她絕不能讓自己脆弱的一面嚇壞了妹妹。
“姐，你不必為俊平的父親所做的事而生氣。”喬玉語氣平和地說。
“那老頭子活該死後沒人替他披麻帶孝！”教她怎能不生氣？沈正華欺人太甚了，
“俊平在天之靈會了解的，他知道我已經努力過了。”喬玉苦笑地一嘆，“只不過遺憾的是，達達不能到俊平的墳前祭拜他。”
“玉，你這麼善良……這一切對你太不公平了！怪來怪去都怪沈俊平，如果他早點做安排，也不會委屈你和達達。”
“俊平怕傷害他的妻子。”喬玉黯然地說。
關於這一點，喬愛也無話可說，畢竟芊芊也是個好女人。
在這三角習題中，芊芊也算是個受害者。
不過，一切都將過去了，喬愛相信芊芊會有勇氣尋找自己的真愛，而她也會祝福她的。
“對了，這次你去美國有沒有見到芊芊的哥哥？”
喬玉突如其來的問題讓喬愛傻了眼。
“你提他做什麼？”她還沒勇氣把自己和方緒中之間的事告訴妹妹，難道她看出了什麼嗎？
“我曾聽俊平說過，他的大舅子是個很好的人，只是比較大男人——”
“我對別人的事沒興趣！”喬愛不想再提起方緒中這個人，所以她站起來，逃避似的說：“我現在只想洗個熱水澡，然後好好地睡一覺。”
見她朝卧室走去，喬玉突然說：“姐，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
“傻妹妹，這是一該做的，有什麼好謝的。”
喬愛對妹妹笑了笑，但她卻十分明白自己的笑絕對比哭還難看。
×××
方緒中不敢相信自己竟會這麼想念喬玉，想到都心痛了，他甚至也挂念起達達那個小傢伙來了。
想到達達，他的嘴角不覺露出一絲笑容，看得出來這小傢伙以後將會是個好哥哥。
當他想到喬玉會有更多的孩子，而且是他和她的孩子時，他全身的肌肉頓時緊繃起來。
他走進浴室，扭開水龍頭，把因思念而隱隱作疼的頭伸到蓮蓬頭下，讓自己可以保持思路清晰。
以前他從沒想過要定下來結婚，更別說是成為幾個哇哇大哭的小惡魔的父親。
但是，現在他卻願意為了喬玉而改變。
他知道這就是愛，他愛她的伶牙俐齒，愛她的倔強，更愛她為了達達而奮戰的那種精神。
當然，她還有其他女人所沒有的才智和機敏的頭腦，這也是吸引他的一個重要原因。
除了醉人的歡愛之外，她還可以與他侃侃而談，不是像其他女子只會碎嘴談一些八卦。
他跟喬玉可以交流思想和觀念。
而她的意見絕不會和他的一致，她有自己的想法和主張，想到這兒，方緒中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
喬玉是他認識的女人中，惟一一個敢反駁他、與他爭論的女人，而這也是她的魅力所在。
所以，他要她當他的妻子，他想跟她結婚。
只是，她也抱持着跟他同樣的想法嗎？
他煩躁的扭上水龍頭，拿起浴巾擦乾身體。天氣不涼，但他卻覺得冷颼颼的，因為他現在才驚覺到自己竟一點也不了解喬玉。
隨手把濕浴巾丟在瓷磚上，他走出浴室去穿衣服。
喬玉是挺理智的，但有時也很情緒化。
如果他向她求婚，會喚醒她理智的一面，還是情緒化的一面呢？
無論是哪一面，他相信都不好應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