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打從碧蟬轟轟烈烈的氣走納藍這個在宮中人人懼怕的皇太子殿下之後,她在這偌大的皇城便出了名,幾乎每個打從她面前走過的人,都要停下腳步對她看上一眼,彷彿她是什麼稀世奇珍的動物似的。
對這樣的目光她是討厭多過於得意,或許是生在玉家那像是粉雕玉琢家族成員中唯一的例外,她早就習慣隱身在爹、娘和姊姊們的光輝之下,滿足於她小小的書香世界之中。
書……好想看書……
她突然想起爹爹說過,這皇城中有一個收藏着天下奇書的攬經閣,裏面的書不僅是汗牛充棟,內容更是五花八門,什麼樣的書都有。
想當初她會應允入宮,除了想氣氣那個狂妄的大白痴外,大部分還是為了爹爹口中那可以群攬奇書的攬經閣。光一想到她能看到許多難得一見的經書,碧蟬那靈活的雙眼便不自覺的亮了起來。
隨手招來一個在一旁對她評頭論足的宮女,碧蟬向她問明了攬經閣的方向,便理也不理的逕自蹦蹦跳跳的來到她夢想中的地方。
喝!原來這個地方就是攬經閣。
碧蟬抬起頭,看着像是廟宇的門前紅柱上落款的是龍飛鳳舞的左右兩聯
攬看十方百世鑒往知來
經擁千山萬水以古明今
門上中間的橫匾是「攬遍群經」四個金色的大字,泱泱然的氣勢讓碧蟬微張着小口,好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輕輕的推開正中兩扇高大的紫檜門,迎面而來的是書籍特有的墨卷氣息,入眼的是一個個由下而上滿是經書的書架,其間還飄着淡淡的檀香,輕煙裊裊的。
一種劇烈震撼充斥在碧蟬小小的心中,她像是怕驚擾了棲息在此的書中之靈般的對着舉目皆是的書行了個禮,然後才舉步瀏覽了起來。
從經、史、子、集到天文曆法,從儒、道、墨、法到醫藥食療,每一個架上就彷彿是一個新的天地,等待着在她的面前展開般。
碧蟬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她的樣子就像是想確定這一切並不是出於她的想像一般的慎重,而就在她的手即將碰到書的同時,一種被人注視的奇怪感覺讓她連忙的轉過身,一臉戒備的看向目光的來源。
那是一個約莫十七、八歲的男人,唇紅齒白、星眸俊朗溫和,給人一種奇異的安寧之感,當然,一如這宮中的慣例,他也是個相當好看的男人。
「你是什麼人?」碧蟬看着他。
雖然男人給人的感覺並不討厭,可碧蟬還是微微皺起眉頭,畢竟他可是闖入她的世界--她已經認定這攬經閣是她的地方--的不速之客。
「你一定是那個有神童之名的太子妃了。」男子對小女孩不大客氣的問話只是寬容的輕笑,臉上毫無不豫之色。
「你知道我是誰?」碧蟬有些不大高興,她有一種敵暗我明的不自在感。「我在問你是什麼人?」
「微臣姓凌,名崇之,是太子殿下的護衛和武學師父。」凌崇之不卑不亢的回答。
「你是那個大白痴的老師?那真是可憐了。」碧蟬一臉的同情。」想到眼前這個男人得當那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太子的老師,她不由得對這個人多了一分同情。
碧蟬瞬息萬變的表情全落在凌崇之的眼中。看來眼前的小女孩似乎對納藍的評價一點也不高,這由她的話和突然皺起的眉頭不難明白。
「太子殿下的資質是世所少見,你似乎太小看他了。」凌崇之輕笑的搖搖頭。
碧蟬聳聳肩。反正她和那個大白痴的梁子是結定了,她可一點也不介意別人知道她對那個大白痴有什麼樣的看法。
「我知道他兩眼有神、天庭飽滿、骨骼清朗,是練武的奇才,沒錯吧!」碧蟬雙手抱胸,一臉得意。
「你如何明白什麼是練武奇才?」凌崇之有些訝異。眼前的小女孩看來不滿七歲,可說起話來卻比許多成人有過之而無不及,讓他對她不禁多了一分注意。
「我外公有一本『靈樞素問』,裏頭就是這麼寫的。」碧蟬一點也不覺得一個不滿七歲的小女孩看這種書有什麼奇怪。
凌崇之微微一揚眉。「靈樞素問」是鑽研內經的人所必讀之書,他不詫異她曾身為太醫的外公會有這本書,但是一個不滿七歲的小孩別說是看懂了,就連識全其中的字都屬難得,看來眼前這小女孩的神童之名一點也不過分。
這份頓悟讓凌崇之對碧蟬另眼相看,他總算明白她剛剛一入攬經閣時,臉上那崇敬的神色是由何而來。
「你很愛看書?你喜歡看哪一類的書?」他明白大多數的女孩子總是愛讀一些詩詞小品之流的書,但直覺告訴他上小女孩一定並不僅止於此。
「只要是書,我就喜歡。那你呢?」一說起最愛的書,碧蟬那靈活的眸子便晶亮了起來,口氣中也全然沒了戒心。
「天下之學博大,單取其一未免失之其狹,不過近來微臣倒是迷上了太玄之學。」明白了碧蟬的學識非一般孩童的程度,凌崇之對她說起話來便像是對成人一般,不再介意使用一些較為深澀的字眼。
碧蟬明白眼前的男人並不像其它大多數的人一樣把她當孩子看,這種備受尊重的感覺使她不由得對着凌崇之巧然笑道:「別微臣不微臣的,我根本聽不慣那些個稱呼,你就叫我蟬兒好了,那我也叫你一聲崇之哥哥,你說好不好?」
「這……」凌崇之有些猶疑,心忖,再怎麼說這小女孩可是太子妃,所謂之禮不可偏廢。
「好啦!」碧蟬用力的點頭,反正她本來就不時興那一套。「對了,崇之哥哥,你方才提到的太玄之學,是不是就是『蓋天說』、『宣夜說』這一類的東西?」
她的話讓凌崇之不由得也染上了些許興奮。這太玄之說本非主流,在宮中能論及的時刻本是少之又少,沒想到竟然能由一個孩童口中聽得,教他怎能不欣喜萬分。
「『蓋天說』已屬較早之說法,那是由古代『天圓地方說』蛻變而來;而『宣夜說』則認定天無定形,日月星辰運行於虛空之中。不過,另有渾天一說,倒是頗有可觀。」凌崇之簡單的解說。
「渾天說?」碧蟬好奇的張大了眼睛。
「一個名為張衡的人著作了一本『靈憲』,他在其中闡述了天地日月星辰的生成與移動,再配合他所做的『渾象』,就成了渾天說。」凌崇之解釋道。
「渾象?」碧蟬愈聽愈佩服。以往她只能由書中去取得知識,可有些東西她是看得半知半解,尤其是數術方技之類的東西,不若文史明白易通。
凌崇之看她是真有心,便也不吝於言詞的回答她的問題,他指着身後一個人高的銅鑄儀器說:「這是仿着書中圖象打造而成的渾象。」
碧蟬好奇的打量着由銅鑄而成的渾象,它的內外分成幾層圓圈,在各層的銅圈上分別刻着赤道、黃道、南北極、日、月、二十八星宿等。整體是由一些齒輪和一組滴漏殼構成,有水從壺中流至滴漏殼而使齒輪轉動,進而使中心的空心球體轉動。
「崇之哥哥,這球轉動有什麼意思嗎?」碧蟬被這奇怪的東西完全吸引住,忍不住上前抓着凌崇之的手好奇的問。
她天真的動作讓凌崇之微微一笑,他輕輕的拍了一下她的頭,「這球一天恰好能轉一周,在其上依次出現的天文現象就是渾天說里天體運行的現象,因此只要觀察這渾象移動的狀態,就能對天體的運行一目了然。」
蟬恍然大悟的點點頭,「我明白了,真的是好厲害的發明,只用水就能讓球自己轉動,這是不是就是墨經中『動,域徒也』的道理?」
「你也讀墨經?」凌崇之不由得感到訝然,對眼前小女孩的博學驚嘆不已。
「我在爹的書房看過,不過那書中有許多的理論似乎有些難懂。」碧蟬老實的說,還吐了吐舌頭,這會兒的她倒合了年紀該有的天真。
「也難怪你不易明白,墨子本身除了是思想家外,也是位能工巧匠,是以他的墨經中有許多理論是建立於方技之上,若無人從旁指導,是很難自學而成的。」凌崇之明白碧蟬的問題是從何而來。
「崇之哥哥,你是不是常常來這兒看書?」碧蟬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的看着凌崇之。
「倘若無事,我多是在這兒。」凌崇之點頭道。
他一向是個不強求之人,教學之道亦如是,是以雖然身為太子殿下的武學老師,倒也從不強迫太子學武,任憑納藍太子想學他才教,其餘的時間便是沉浸在這偌大的書房之中。
說來慚愧,他雖然不像歷任教文史的太子太傅各個灰頭土臉的掛冠求去,但入宮至今倒也沒教會太子殿下什麼一招半式。
「那我可不可以常常來這兒跟你請教一些問題?」碧蟬仰首問道。
凌崇之看着碧蟬小臉上滿滿的期待神情,他溫和的輕輕點頭,「當然可以,不過別說請教了,就當我們相互切磋好了。」
「那一言為定,我們打勾勾。」碧蟬連忙伸出小手勾起小指頭。
凌崇之微揚起眉頭,旋即輕笑的伸出手,認真的和眼前這博學多聞卻仍天真的小女娃打勾蓋印做承諾。
「一言為定。」
他倆相視而笑,那一大一小的手勾起真摯的情誼。
和風微熏,香花無數,彩蝶翩翩,嬉鬧的笑聲在園間響起。
碧蟬拿着凌崇之借她的那一本「靈憲」,原是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的研讀一番,可才在清酌亭坐定,就讓幾聲園中喧鬧的笑聲給引去了注意。
她伸頭向園子探了探,入眼的兩個麗人兒讓她不自覺多看了兩眼。又是兩個出塵絕美的人兒,真不知道是幸或不幸,在她身邊出現的總是美得教人驚嘆的麗人,以前在玉家的時候是如此,沒想到入了宮后還是如此。
兩個女孩的年紀一個約和她差不多,另一個就小了些,但同樣的紅潤粉頰、盈盈秋水,教人好不心動。
與碧蟬約同年紀的女孩正拿着一淡紫絹扇,專心的撲着空中飛舞的蝴蝶,不自覺露出了如春藕般纖細潔白的小手,腕上的銀鈐叮噹作響,活脫脫是一幅畫家筆下的嬉蝶圖,教碧蟬有些扼腕無紙筆在手,不然也可留下此一美景。
「水芝姊姊,那兒有人偷看!」年紀較小的女娃兒似乎感覺到了碧蟬的目光,對着碧蟬的方向皺起了眉頭。
名喚水芝的女孩停下了腳步,似乎有些微不自在的整了整衣袖,才帶着一臉氣呼呼的小女孩來到碧蟬的面前。
「堂嫂,你好,我是廉親王的女兒水芝,這是我的妹妹水仙。」她對着碧蟬行了個禮,完美的表現出她的教養。
不過,那個叫水仙的小女孩可就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了,只見她皺起粉雕玉琢般的臉蛋,用一種嫌惡的眼光看了碧蟬一眼,便逕自對着她的姊姊說:「她就是納藍堂哥的妃子?她長得醜死了,納藍堂哥才不會娶這種醜八怪。」
「水仙!」水芝連忙出聲制止,她的臉上嫣紅一片,似是不知道該為她的妹子說出這樣不敬的話作何表示,只能用抱歉似的眼光看着碧蟬。
碧蟬微微皺起眉頭。原本她還在想納藍那個大白痴一定是生錯了,不然怎麼會有這麼好性子的妹子,現在看來生錯的是眼前的可人兒,那個大白痴討人厭的嘴臉和眼前的奶娃兒根本是如出一轍。
「算了!」碧蟬擺了擺手。雖然她實在討厭這些人沒事總愛拿她的容貌來做文章,可她也沒興趣跟個小娃娃一般見識。
碧蟬轉身就要走,但身後的水仙突然興奮的大叫了起來--
「納藍堂哥,大哥,我和姊姊在這兒。」
碧蟬微微的皺起眉頭,自從上次她使計嬴了納藍后,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別有原因,反正她就是不曾再碰見他,這對她來說並沒有什麼不好,反正她也不想看到他那一臉趾高氣揚,彷彿全天下人都該拜倒在他腳下的樣子。
「你!幹嘛看到本太子就想走!」納藍的怒吼讓碧蟬沒好氣的轉身面對他。
「大白痴就算了,若還沒長眼就糟了,我明明在沒看到你之前就要走的。」一看到他,碧蟬連剛剛受的氣一併記在他的頭上,對他那不客氣的質詢,也報以惡劣態度的回應。
「納藍堂哥,她罵你!」水仙像是發現什麼的嚷嚷了起來。
納藍惡聲惡氣的對水仙大聲罵道:「臭丫頭!沒事別大呼小叫我的名字,吵死人了!再叫小心我把你丟出去!」
被納藍這麼一罵,水仙的眼眶泛紅,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人家又沒有做錯什麼……納藍堂哥……好凶……」
「再哭!信不信我叫人把你的嘴給縫起來!」納藍被吵得心煩,口氣更是兇惡。
水芝連忙把水仙拉到身後,可是面對這個她一向也害怕的堂哥,她也不敢說什麼話,只能用眼光求救似的看了她的大哥一眼。
泓義打心底也覺得女人挺麻煩的,一點小事就哭哭鬧鬧,可誰教水芝和水仙是他的妹妹,他只好出聲說兩句話,「不理她們就好了,生什麼氣呢?」
「我就說,女人都是麻煩,一點小事就像天塌了一樣。」納藍冷哼。
碧蟬冷眼看了納藍一下。她原本是不想說什麼的,反正那個討人厭的奶娃被罵又不干她的事,可聽聽他口中那對女人輕視的言詞,讓她實在很難不當一回事。
「哼!大白痴,你聽好,一點小事就像是天塌了一樣的又不一定是女人。」碧蟬指着他的鼻子說。
「你這丑……九怪!」納藍怒氣衝天的抓着碧蟬的辮子。
「你這個不守信用的大白痴!」碧蟬怒道。
雖然碧蟬的頭皮被扯得好疼,可是為了不讓他證明女人都是愛哭的,她只是死瞪着他,怎麼也不肯讓淚水掉下來。
「我哪有不守信用,我們只說不能罵你醜八怪,又沒說不能罵你丑九怪、丑十怪、丑十一怪……」納藍得意的說。
「大白痴,你再不放手,我就把你的手咬斷,你這個小人!」碧蟬氣得臉都紅了,如果眼光會咬人,現在納藍全身上下大概沒有一個地方是完整的了。
「你竟敢說我是小人?!」納藍打一出生就沒被人這般輕侮過,氣得直跳腳。
「不是嗎?君子動口,小人動手,你這大白痴不會白痴到連這也沒聽過吧?」碧蟬惡狠狠的露出她白森森的牙。
「哈!你是狗嗎?你的動口就是動口咬人嗎?」納藍放開她的辮子,雙手抱胸的冷諷。
碧蟬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頭。這個野蠻人竟然將她的頭髮扯得這麼用力,害她還以為自己的頭皮都要給他扯掉了。
她沒好氣的對他皺皺鼻子,道:「我咬的是人嗎?我明明咬的是個不講理的大白痴!」
「你說本太子不講理?!」納藍吼道。
「不是嗎?明明一點小事就像天塌了的又不一定是女人!」碧蟬不服氣的再次重申。
「是嗎?」納藍眼中閃過一抹壞壞的笑容,他突然彎下身子然後又起身,再一下子攤開手掌心,在他的掌心裏赫然是一隻黃褐色的毛毛蟲。
水芝驚嚇的連忙捂住嘴巴以免驚叫出聲,而那才收住淚水的水仙又是「哇」的一聲嚎啕大哭了起來。
納藍得意的把手中的毛毛蟲往碧蟬的身上一丟,等着看她的反應。
只見碧蟬微皺起眉頭,並抓起衣服上的毛毛蟲。她是不喜歡這軟軟的東西,但倒也不害怕就是了。
「你……不怕嗎?」水芝好是欽佩的看了面不改色的碧蟬一眼,她才看到毛毛蟲就雙腿發軟,更別說用手去碰了。
碧蟬聳聳肩的看了看掌心中的毛毛蟲,她神童之名可不是叫好聽的。「這有什麼好怕的,就像你方才撲的蝶兒,未羽化、蛹化之前不就是這個小東西。」
碧蟬伸手想把毛毛蟲放回花叢,沒想到納藍竟然一把打掉她手中的蟲,然後惡狠狠的一腳將蟲踩得稀巴爛。
碧蟬忍不住驚喘出聲,「你怎麼可以?!」她氣得握緊了雙手。她長這麼大,從沒見過一個比他更惡劣的人了。
「不過是只蟲,本太子為什麼不可以這麼做?」納藍一點也不以為意,對他來說這根本沒什麼大不了的。
這時碧蟬再也忍不住了,她氣得拿起手中的書,不讓納藍有任何反應的機會,狠狠的從他的頭上砸下去。
納藍一臉的不敢置信,「你怎麼敢?!」
人人都知道他可是未來的皇帝,在不久的將來這天下全都是他的,要生要死全在他的一念之間,而她竟然敢打他!
「不過是個大白痴,打了也不會更白痴,本小姐為什麼不可以!」碧蟬照章奉回。
不待納藍有任何的反應,她看也不看在場所有人臉上驚訝的表情,便逕自轉身離開。
納藍沒好氣的一陣亂劈亂砸,所到之處皆是滿目瘡痍、一片凌亂,哀鴻遍野。
所有的人都心疼在太子殿下手中死於非命的奇珍異寶,但沒有一個人有膽出來勸阻,就連皇上、皇后都只說了句「隨他去」,那他們這些下人哪敢多說一句呢?
「氣死我了!那醜丫頭竟然敢打本太子!」邊說著,又是一個夜光杯在納藍止不住的怒氣中身首異處。
「泓義,你說說看,那個臭女人憑什麼說我是大白痴?」納藍粗聲問泓義。
一想到碧蟬每次一見着他就是「白痴、白痴」的叫個不停,納藍胸中的怒火更熾烈的燃起。他長這麼大,從來沒有人敢違抗他的話,偏偏那個貌不起眼的醜丫頭不僅三番兩次給他難看,竟然還打他!
打他!
就拿着那麼大的一本書!
而且還說什麼打了也不會更白痴!
該死天殺的丑一百一千怪!她就給他納藍太子記住,他要是不討回個公道,他這臉要往哪兒擱!
「不過,她真的是很聰明,她拿的那本書看起來就是很難懂的樣子,單書名筆畫就那麼多,光看我就頭疼。」泓義說出心中的第一個想法。說來慚愧,他連她拿的那本書的書名都不大會念,更別說知道那書里寫的是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了。
「死人哪!你的頭有本太子的疼嗎?她可是用那本書用力的打我的頭耶!」納藍沒好氣的大聲怒吼。他管那本書有多難懂,他只知道那本書打起人來有夠痛的。
泓義忍不住噴笑出聲。他知道在他堂哥這麼不高興的時刻笑出聲是非常不聰明的,可是剛剛的場面實在是太好笑了。一想到堂哥那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他到現在肚子都還會笑到疼哪!
「你不想活啦!」納藍沒好氣的大吼,抓起桌上的玉壺就往泓義的腳邊砸,逼得泓義只得連忙跳閃開來。
「堂哥,你該氣的人不是我吧!」泓義連忙討饒。再怎麼說,他可不想真的惹惱了他的堂哥,否則到時可就沒好戲看了。
「廢話!她敢這麼對我,我一定要給她好看!」納藍重重的一跺腳,彷彿要把全身的怒氣藉由此發泄一般。
「你想怎麼做?」泓義搓着手,一臉的好奇。
「等着看好了,這一次我一定要嚇得她哭着叫爹喊娘的!」
碧蟬才從書中抬頭,就看到納藍和泓義兩個人心懷鬼胎的樣子走過來。看樣子他們可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小姐……」
端着甜梨湯的玉兒似乎也感受到那兩個人的來勢洶洶,不由得滿心憂慮的看着碧蟬,只因她看過他倆一碰頭那像恨不得啃了對方的樣子。
碧蟬聳聳肩,給了玉兒一個「沒問題」的笑容,有些不舍的放下手中的書,再示意玉兒將手中的甜梨湯放下上才起身迎向那十成十不安好心眼的納藍太子。
「有什麼事呀!」碧蟬口氣不佳的說。反正她和他的梁子是結下了,沒有什麼必要給他好臉色看。
「你好大膽,竟敢用這種口氣對本太子說話?!」
納藍當下臉就黑了一半。要不是她手中有皇爺爺的玉扳指,他真是恨不得叫人把眼前的丫頭拖出去狠狠的打上五十大板,看她還敢不敢這麼囂張。
「有道是見人說人話,遇鬼說鬼話。遇到討厭鬼,我這種口氣算是夠好的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碧蟬才不吃他那一套,伸出手拉住眼角,對着他又是扮了個大鬼臉。反正他們是貓兒遇上狗,不鬥上一斗是不肯罷手的。
「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可是太子,這宮中的一切遲早都是我的,你敢扮這種醜死人的臉給本太子看!」納藍氣得一腳踢翻了他面前的椅子。
「是你不請自來,這叫做自取其辱。」碧蟬偏就是不屑已極的口氣。
納藍皺起了眉頭,脫口而出,「什麼乳?牛乳、羊乳、鹿乳本太子都喝過,就沒聽過也沒喝過什麼棋乳。」
雖然他由她的話聽來就知道她說的八成不是什麼好話,但是神童有什麼了不起,需要講個話都這麼讓人聽不懂,來表示她看了很多書嗎?
「大白痴就是大白痴,連自取其辱都沒聽過。」碧蟬像是受不了他的笨似的搖搖頭,「不是乳,是侮辱的辱,這是成語,意思是一個人是大白痴就算了,還老是做白痴事,讓人想不當面罵他白痴都不行。」
碧蟬的解釋讓玉兒連忙捂嘴壓抑到口的笑聲。她一向明白自己的小姐反應敏捷,可倒也從沒見過她對什麼人如此直接而不留情的譏諷,看來小姐和太子殿下真的是不對盤。
不過,泓義可沒有什麼顧慮,聽了碧蟬的話,他當下便捧腹大笑起來。
說真的,他一天到晚跟着堂哥惹是生非,對成語這東西是聽過倒也沒認真學過、看過,但至少他比堂哥聰明,不會用眼前丫頭方才的話來說,這就叫做「自取其辱」是不?
「不準笑!」一臉烏雲的納藍一腳掃向咧着嘴笑的泓義,臉上滿是不客氣的警告。
「哈!哈!哈!明明就很好笑,為什麼不準人家笑?」像唱反調似的,碧蟬偏就故意誇張的在他的面前大笑三聲。
「你--」要不是被泓義拉着,他真恨不得一把掐死這個跋扈的丫頭。
「我什麼我?你到底來這兒做什麼的?『自取其辱』嗎?」碧蟬氣死人不償命的把那四個字又加重口氣的對着臉早已黑得不能再黑的納藍說。
經過碧蟬一提醒,一開始就被氣昏頭的納藍這才想起他的來意,他斂起了臉上的怒氣,換上假得可以的笑容說:「要不是你氣得本太子什麼都忘了,我早把禮物給你了。」
「禮物?」碧蟬一臉懷疑的望向看來就不懷好意的他。這黃鼠狼向雞拜年,她才不相信他會安什麼好心眼。
「雖然你一再讓本太子生氣,可是為了表示我不和你計較,本太子決定送你一個禮物,就是人家說的什麼禮尚來去。」納藍雙手一攤,做了一個了不得的姿態。
「是『禮尚往來』吧!」碧蟬受不了的翻了翻白眼。
納藍的臉色變了一下,他沒好氣的瞪了敢拆他台的碧蟬一眼。「來去和往來不都一樣!」
「是喔!你和白痴也沒差呀!」碧蟬一臉不屑到了極點。
「你這個……」納藍氣得簡直要咬斷牙齒。父皇和母后是打哪找來這麼個可惡的醜丫頭,他說一句她就回十句,而且句句都像是要氣死他一樣!這丫頭是天生下來克他的嗎?
「別又在你你我我的說不停了,要送禮就快點送,送完了早點走人,免得站在那兒礙眼。」碧蟬一臉無聊的作勢打了個呵欠,再免費奉送他一個大白眼。
「好!你把手伸出來。」
說是要送人禮物,可納藍的口氣是十足的頤指氣使。
「我為什麼要把手伸出來?」碧蟬問道。
「叫你把手伸出來就伸出來,怎麼這麼多話好說!」
納藍沒好氣的一把拉起碧蟬的手,也不管她要不要,便惡意的把藏在袖子中的「禮物」一把丟在她的手上,然後壞壞的等着看好戲上演。
碧蟬只覺得手中一片冰涼,她本能的把手從他的手中抽了回來,這才看清楚他在她的手上放了什麼東西。
那是一條草綠色帶着紅褐斑的尺餘小蛇,在她的手中似是受驚的翻騰,還不忘張着嘴像是要恐嚇敵人般的吐着墨色的舌信。
雖然碧蟬不是個動不動就會驚叫的一般女孩,但她再怎麼說也不過是個不滿七歲的小孩子,這手中突然多了一條一點也不友善的蛇,她沒有哭叫出聲,但也忍不住臉色發白。
「天哪!小姐!蛇!」玉兒大驚失色的叫了出來,想幫碧蟬把手中的蛇弄開,可又怕得連動也不敢動一下,只得手足無措的大聲嚷嚷了起來。
納藍看碧蟬嚇得說不出一句話,忍不住興奮的和泓義擊起掌來。
「哈!嚇到了吧!」他對着臉色發青的碧蟬得意的大笑,好不容易出了一口好大的怨氣。「膽小鬼!被本太子嚇得說不出話來了吧!」
突然,碧蟬沒有預警的整個人癱了下去,嚇得玉兒也顧不了碧蟬手上還有那條可怕的小蛇,連忙過去抱住了她。
「小姐!小姐!你沒事吧?你不要嚇玉兒呀!」玉兒連忙是又抓又搖的。
納藍對着泓義翻了個白眼,打心底認為那是碧蟬在作戲。「別裝了,該被嚇死的是那條蛇,它打出生還沒看過像你這麼丑的女人哪!」
「小姐!你別嚇玉兒啊!」
但不管玉兒怎麼搖,碧蟬那小小的身子就是動也不動一下,嚇得她豆大的眼淚都止不住的掉了下來。小姐從小就是她帶大的,要是出了什麼問題,教她如何向老爺和夫人交代?
「堂哥,她好象真的不大對。」泓義看着玉兒哭成那個樣子,原本看好戲的心態也變得有些不安起來。
「別理她,那一定是裝的。」納藍還是不相信。
「是嗎?可是我看好象不大像耶!」泓義吞了吞口水,他把手小心的放在碧蟬的鼻子上,然後像是受驚的跳了起來,連忙向納藍大喊,「死了!她沒氣了!」
泓義的話讓原本只是滴淚的玉兒嚇得更是放聲哭了出來。
「這怎麼可能!」納藍一把抓起碧蟬的手,卻被那軟得一點力氣也沒有的手給嚇了一跳。「喂!丑九怪!」
當納藍發現碧蟬並沒有像他每次一罵她丑時就氣呼呼的反應時,不自覺地臉色也有些發白,他有點不安的看了一旁已經有些慌亂的泓義。
「完蛋了!皇奶奶很喜歡她的,我們把她嚇死了,怎麼辦?」泓義不過是個七、八歲的孩童,平時整人也不過是調皮罷了,倒也沒什麼惡意,現下整出了問題,他也一下子慌了手腳,驚慌到淚水也浮上了眼眶。「對了!快叫御醫!」
「叫什麼御醫,你不是說她沒氣了!」納藍雖是臉色泛青,但仍是一臉的倔強。
「可是我們把她嚇死了!不叫御醫那怎麼辦?」泓義急得直抓頭。
「死都死了,又能怎麼辦,叫人拖去埋了就是了!」納藍還是一臉霸氣,只是他微微顫抖的語氣顯示出他並沒有表面上那麼不以為意。
「埋什麼埋?我都還沒死呢!」
原是緊閉雙眼的碧蟬一下子張大眼的由玉兒懷中跳了起來,那突來的死而復生把在場的三個人嚇得是心頭直跳,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原來你真的是裝的,害我以為我這次真的會被皇奶奶吊起來打一頓。」泓義連連的撫着胸口,他現在只有逃過一劫的感覺。
「小姐,你怎麼可以嚇玉兒!」玉兒回過神來后忍不住出聲抱怨。
「怎麼?膽小鬼,你才是被我嚇得說不出一句話咧!」碧蟬指着不發一言的納藍的鼻子說。
納藍當然也被她嚇了一跳,可要他承認自己嚇人不成反被嚇,那不如教他去撞牆還快一點。
「誰說我是膽小鬼的!你才是膽小鬼!」納藍打死不承認自己是膽小鬼。
「你明明就是被我嚇得說不出一句話的膽小鬼!」碧蟬說什麼也不放過他。
「你還不是看見一條小蛇就嚇到的膽小鬼!」納藍回吼。
「我只有一點點!」
「那我也只有一點點!」納藍也學她的說法。
碧蟬不服氣的雙手叉起腰來,「你那一點點比我的大!」
「誰說的!」納藍說什麼也不認輸。「玉兒,你說,他是不是嚇得快哭了?」碧蟬轉頭問着身後的玉兒。
玉兒看看一臉倔強的小姐,又看看目露兇惡的太子殿下,半晌才小聲的道:「嗯……這甜梨湯都冷了,我去御膳房再換碗熱的過來。」
她很識時務的飛快遠離戰場,否則以這兩廂戰況之激烈,她可不想夾在中間,到最後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那泓義你說!」納藍瞪着一臉大難臨頭的泓義。
「啊!娘要我默誦的三字經我還沒默,我還是先回去了。」說完,他連滾帶爬、頭也不回的逃離了暴風圈。
「沒用的廢物!」納藍沒好氣的啐了一口。
「那現在怎麼辦?先聲明,我是絕不會認輸的。」碧蟬高傲的睥睨了他一眼。
「我也不承認我是膽小鬼,不然我們就來比誰的膽子大。」納藍乾脆的說。
碧蟬問道:「怎麼比?」
「反正宮中就這麼點大,什麼也不稀奇,不然我們就偷偷溜出宮去,這你敢不敢?」納藍露出一抹算計的賊笑。
「出宮?」碧蟬有些猶豫的皺起眉頭,偷溜出官可不是件小事。
「怎麼,怕了嗎?」納藍有如勝券在握的勾起一抹輕笑。
碧蟬討厭死了他那明明就是揶揄的笑容,可在他的臉上卻仍是好看得讓人不由得想多看上兩眼。
於是,她挺直腰桿,豁出去的說:「比就比,誰怕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