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失手推了妹妹一把，害得她頭部受到撞擊，耶律吹雪心中可說是自責到了極點。經過大夫包紮后，現在的吟霜，靜靜地躺在床上，原本紅艷粉嫩的臉龐，顯得有些蒼白。
坐在床邊，她緊握着妹妹的手，想着過去曾有過的歡樂歲月，顆顆的珍珠淚，就這麼一滴滴掉落下來。千里迢迢四處尋找妹妹的下落，好不容易找到她，卻又因自己一時情緒失控，導致她受到這麼大的傷害，要是她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她絕對不會原諒自己的。
"大夫說只是輕微的撞擊，待她醒來后，應該就會沒事了。"站在她的身後，狄丞雁適時給予安慰。
"你要是早把你們討論的事告訴我，我就不會失去理智，你說，你這樣欺負我，害得我在所有人面前出醜，你心裏頭很痛快嗎？"會造成這樣的結果，她認為狄丞雁不能置身事外。"事分輕重緩急，不要混為一談。"
"連我都不能說嗎？"
"該告訴你的時候，我會說的。"他不想欺騙她，但更不想傷害她，一個妹妹受傷，已經讓她夠難過了，要是再讓她知道，她的皇兄做出喪盡天良的壞事，那對她的打擊不是更大？"你出去吧，我想在這陪妹妹，不希望有人打擾。"她撒過頭，本想再跟他多說一句。
"好吧，那我先出去了。"話完，他就轉身走出去。
見他真的走了，讓耶律吹雪更是惱火，這傢伙先前在廳堂上，口口聲聲說會對他的行為負責，可現在這種高高在上的態度，有些事情還刻意對她隱瞞，這像是在乎她，關心她的感受嗎？
"不要說就不要說，你看着好了，等吟霜一好，我會自己找錢通海算賬，我要讓你知道，沒了你，我一樣有辦法揪出幕後主謀的。"她打開門，對着外頭嚷道。
她猜測那幾個臭男人討論的話題，若非談昨夜的那件事，肯定跟錢通海的事有關，這幾天下來，鄭渾和孫瑜兩人，一定查到什麼線索，而這線索他們卻不願對她透露。也罷，沒這些男人幫助，她耶律吹雪照樣能把事情查個一清二楚，這回，她絕對會為自己討回一口氣。
突然，耳邊傳來吟霜的聲音，她一回頭，發現她已緩緩蘇醒過來。
"你終於醒過來了，太好了！"她喜極而泣，心中的一塊大石終於落下。吟霜看了看四周環境，對於周遭一切，竟是充滿着疑惑與陌生。
當她視線落在耶律吹雪臉上時，表情才出現些許變化。
"姐姐？"
她的這一句話，讓耶律吹雪低落的心情，一下子升高了起來。
"你……你知道我是……姐姐？"耶律吹雪有點不敢相信，奇迹竟會就這麼出現了。"姐姐，你當然是姐姐啊！"在耶律吹雪幫忙下，她緩緩坐直身子。
"吟霜，你真的記起姐姐來了，真是太好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想不到這一摔，卻讓吟霜重新恢復記憶。
"姐姐，你在說什麼，我怎麼都聽不懂？"
耶律吹霜清澈的大眼帶着疑惑，她只記得一群官兵殺進村子，接着，她就和姐姐及暫時收留她們的老夫婦分散開來，在一陣兵荒馬亂后，因飢餓過度，便昏倒在一處破廟裏。
醒來后，她發現自己躺在一處簡陋的小茅屋裏，幾名男子，還好心的拿飯菜給她吃，在她吃飽之後，還說要帶她到較為安全的地方。她不疑有他，就跟着他們坐上馬車，誰知道，馬車上載有許多契丹女子，聽她們說，她們是要被載往江南，介紹給江南的富商。然而，從小飽讀詩書，並在父王的帶領下，曾遊歷過江南一回的她，卻發現沿途風光，和江南景緻截然不同。
越來越多的疑點在她腦海中盤旋，於是她告知同行女子，趁着那班壞人熟睡之際，帶領全部女子，一同逃走。
不料她們才逃跑沒多久，立刻就被發現，當大批人馬追上來時，大家如驚弓之鳥四處逃竄，而她不幸被盯個正着，最後，在經過一處山溝時，不慎滑了一跤，就這樣跌了下去……
"姐姐，那些人真的好可怕，我們趕緊離開，不要待在這裏，好不好？"吟霜想起昔日被人蛇販子追捕的那一刻，嚇得她滿臉驚恐。"你放心，這裏很安全，有姐姐在，你不要害怕。"
她握緊吟霜的手，認真地凝視她的雙眸。"你說的那批人，長什麼樣子，你還記得嗎？"或許吟霜會出現在此，跟錢通海或是那些人蛇販子有些關連，只要她能記得之前的事，就有助於她查案。"姐姐，我不記得了，我統統都不記得……"她實在不願回想過去。
"你不要急，慢慢地想，一定能想得起來的。"她試圖安撫她。
"姐姐，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都想不起來了……"
看着吟霜頭痛欲裂的樣子，耶律吹雪也不好再多加追問，即使她再怎麼心急，還是要顧慮到妹妹的狀況。"好吧，姐姐不問就是了，你想吃點什麼，我去替你準備。"
"姐姐，這裏是什麼地方，我們不要待在這裏，好不好？"
待吹雪要站起來時，她又緊張地拉住她的手腕，怎麼也不肯放手。
"這裏是煙霞山莊，是莊主裘震虎救你回來的！"她輕拍她的手背，要她知道現在所處的環境很安全。她將她失憶中的這段期間，所遭遇到的種種過程，簡單地為她敘述一遍，雖然耶律吹霜還是聽得似懂非懂，但在吹雪的安撫下，她已壓抑住心中的那份恐懼感。
"既然我已經沒事了，我們能不能回去，別待在這裏了？"她雖然恢復了記憶，但反倒對於住了一陣子的環境，感到萬般生疏。
"現在還不行，我們還在追查一位叫錢通海的人，他應該就是把你抓去賣的壞人，等到姐姐抓到他，將他繩之以法，我再帶你回契丹。相信父王看到你，一定很高興的。"
她起了身，又對她說道："姐姐去幫你準備吃的，你在這等我一下。"
耶律吹雪才推開門，耶律吟霜口中便不停喃喃念道："錢通海……錢通海……錢通海……"聽到耶律吟霜反覆念着錢通海的名字，她立刻跑上前來，問道："怎麼了？你聽過這個名字？"
"姐，我想起來了，我記得有一回在睡覺時，朦朧之中，聽見有人說：'只要把這些人交給錢通海錢老闆，我們今年就不愁吃穿了。'""好哇，果真是這傢伙乾的。"耶律吹雪欣喜若狂，對於耶律吟霜的這點證實，感覺無比興奮。
既然她已有了人證，她就能去找錢通海，剿了他的老巢，也好替所有被騙到這來的女子，出一口氣。更讓她高興的是，當初她和狄丞雁打賭，誰要先找出錢通海的犯罪證據，誰就得乖乖地聽另一方的話，現在有這大好機會，可說是老天爺在助她一臂之力。
"吟霜，有件事要麻煩你一下，等會姐姐先出去一下，我會請兩位丫頭來照顧你，還有，不管什麼人問你，千萬別提到錢通海這個人，而且也別讓人家知道你恢復記憶，明白嗎？"這件事她要搶奪先機，不讓狄丞雁專美於前。
"姐姐，可是我要是碰到我不熟的人，又叫不出名字，那該怎麼辦？"她並沒把握能瞞得過別人。"那你就別開口就是了，姐姐去一下馬上就回來。"
"那……你要快點回來喲！"
"你放心好了，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這下若她先讓錢通海百口莫辯，到時候，看狄丞雁在她面前，還怎麼抬得起頭來！
當耶律吹雪策馬來到巴蜀首富錢通海的宅第前時，已接近傍晚時分。
只是一到錢府，便見府前大紅燈籠高高掛，門前好幾輛馬車整齊劃一排列着，而那些馬車，每一輛都是金碧輝煌，好像在比派頭，比身份一般。有了上回魏東亭那件事的前車之鑒，這回，避免打草驚蛇，她不想直接從正門進去，於是她偷偷地翻爬高牆，然後再潛入大廳側面的花鏤窗邊，先瞧瞧裏頭在搞什麼名堂。
這回，她非得人贓俱獲不可，到時候，她就要讓狄丞雁看看，她耶律吹雪，也是能辦成大事的人。
大廳之上看來熱鬧非凡，好多個穿金戴銀卻是腦滿腸肥的中年男子，坐在椅子上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從他們邊說邊猥笑的表情看來，相信他們的聚會准沒什麼好事。不一會兒，從廳堂後方，走出七名女子，她們依序排開，站在廳堂正中央，彷彿是貨品般的，供堂下那些中年男子評頭論足着。
從這些女子的五官看來，應該是從萊富縣被擴走的契丹女子。太好了！竟讓她如此湊巧地碰着了，真是老天有眼啊！"各位，這七名女子，可是魏東亭魏大人，精心挑選出來的絕色美女，要是各位娶了回去當姨太太，保證可以讓各位興業添子，大富大貴。"
錢通海挺着個彌勒肚，肆無忌憚地在自家廳堂里，干起販賣人口的勾傑田。魏東亭？
好哇，果然是這老傢伙，這下她可逮到他的小辮子了吧！
不過她還是得稍安勿躁，或許，還有更多的罪證，等得一起出籠呢！
錢通海一說完，堂下那些老不修們，便帶着狎玩的嘴臉，上前來挑選貨色，他們對那七名女子又摸臉又捏手的，可說是下流之極，而那七名女子臉上表情雖然極為不悅，但一想到之後的舒適日子，說什麼也都忍了下來。這樣的畫面，可讓耶律吹雪看得牙痒痒的。
這些個王八蛋，竟然這麼羞辱她們契丹女子！她一口氣不住地要往咽喉衝上來，手上的長鞭更是差點要揮了出去。"好了，各位要是鑒賞完畢，咱們就開始競標了，每位姑娘底標都是五十萬兩銀子，誰的標金高，誰就能把中意的姑娘家帶回去。容我提醒各位一句，標到的金額，酌收一成傭金，還有兩成太子爺的孝敬金。"
這一成自然是錢通海所有，而所謂的孝敬金，當然歸這提供貨源的太子所有。"這是當然的，沒想到太子爺能提供這麼絕佳的美女，我這才相信原來契丹的姑娘，也能比咱們江南的姑娘，還要來得珍瓏有致、嬌艷嫵媚呀！"一位滿嘴金牙的男子，笑得口水都快流了出來。
"所以這孝敬金自是理所當然的啊！"另一位中年男子更是附和說道。
當這些人你一言我一句把"太子爺"掛在嘴上，躲在窗外的耶律吹雪簡直不敢相信。難道，這件事的幕後主使者，正是她的皇兄耶律宏光？
不，不可能的，她的皇兄不會做出這種事，也不會連自己的妹妹都狠下毒手！"在生意成交之前，咱們先感謝太子爺，大家一起舉杯，敬他一杯。"錢通海舉起酒杯，並邀眾人一起共飲。再次聽到太子爺三個字的耶律吹雪，氣得理智全失。
"可惡，竟然這樣毀謗我皇兄。"
當她決定衝進廳堂，好好抽斕這些人的嘴時，突然腰間一緊，一股強大的力量緊緊環住她，她一回頭，發現竟然是狄丞雁。
"你……"
"噓，小聲點，現在還不宜現身。"他附在她耳畔說道。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她也小聲回問。
"你以為芙蓉公主真的有辦法瞞過我們嗎？"
他對她顱笑道："當她已經對我沒有任何興趣時，我就知道，她應該已經恢復記憶了。"耶律吟霜不記得她失憶時所發生的事，當然也就對狄丞雁感到陌生，而且就算她再怎麼偽裝，這一個小破綻，也瞞不過狄丞雁。
"就算吟霜已恢復正常，你也犯不着跑到這裏來，我並不需要你的關心。"她悄聲說道，一想到之前他瞞着她許多事，說什麼她也吞不下這口氣。
"若是不關心你，我來此做什麼呢？"狄丞雁溫熱的氣息，貼附在她耳邊。"要是關心我，為何你們在廳堂上討論的事不讓我知道？"她馬上追問。他朝錢府大廳內一看，接着便說道："難道剛剛錢通海所說的，你都沒聽見嗎？""你是說……"
"因為事情涉及到今兄，我怕當初將事實真相直接告訴你，你會沉不住氣，而衝動行事。"事情既然已經被她知道，狄丞雁認為也沒隱瞞的必要。所有的事都明白了，這下子可讓耶律吹雪一句話也說不上來，一雙無辜大眼看着他，氣勢也弱了一半。"要是這件事真的跟令兄有關，我希望你能秉公處理，切勿循私偏袒。"他就是怕耶律吹雪感情用事，才不願事先告知。
這下她倒是猶豫了起來，皇兄從小就很照顧她，對她這個妹妹更是疼愛有加，她不相信他會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不可能，我皇兄絕不可能做出這種事，一定是這些傢伙假借我皇兄之名，在外行不法之實。"她說什麼也不會相信。"事實已經擺在眼前，我不得不依法行事。"
"你一定弄錯了，絕對不可能是我皇兄所為。"耶律吹雪激動的喊出聲。她這麼一叫，立刻引來眾人的注意，所有家丁紛紛跑出來將兩人團團圍住。"好哇，你們兩個竟然敢私闖錢府，你們可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嗎？"錢通海隨後走出的大聲斥責。
"你這裏啊，當然是藏污納垢的地方，你這頭肥豬，做了這種喪盡天良的事，還敢這樣質問我，看本公主如何修理你！"耶律吹雪手中長鞭咻咻作響，隨時有可能朝錢通海身上抽去。不過，錢通海有契丹太子撐腰，又有高官當靠山，膽子被訓練大了，哪會被這樣三言兩語就唬住了呢？"公主？你要是公主，我就是皇上了！"他看了狄丞雁說道："怎麼，你該不會告訴我，你是太子還是皇上，正在微服出巡吧？"錢通海的一番話，頓時引來哄堂大笑。
可惜，他的大嘴還來不及合上時，就看見狄丞雁從懷裏掏出一卷黃色的捲軸。
"這是當今聖上所頒令的一道密詔，誰要敢違抗命令，一律先斬後奏！"那群鄉紳劣仕們，看到聖旨拿了出來，當場嚇得跪地求饒，惟獨錢通海，不但不願意就這樣乖乖屈服，還不肯下跪，當場咆哮。"誰曉得你手上的聖旨是真是假，我錢通海家大業大，就連膽子也比平常人還大。"他一邊說，心裏一邊想，乾脆一不作、二不休，當場殺掉這兩人算了。"錢通海，你敢藐視王法？"狄丞雁重聲低咆。
"來……來人啊，把這兩個冒牌貨給我殺了！"他朝着家奴大喊，自己則趕緊往後頭逃命去。只見黑壓壓的一群打手，全朝兩人進攻，雖說這班奴才對他們來說，絲毫沒什麼嚇阻之力，但猛虎要敵猴群，還是得耗費不少工夫。
一心要追上錢通海的耶律吹雪，揮出長鞭掃倒前面的幾十名打手。
"錢通海，看你往哪裏跑！"她快步衝上前去，一路過關斬將，就要將錢通海追到手。誰知，注意力太過於集中在錢通海身上，她竟未發現兩側的假山後方還有十來位的弓箭手，正將箭頭對準了她。站在她後頭的狄丞雁一看到這個情形，不禁放聲大喊："小心！"
在大呼一聲后，他隨即衝上前去，並運起太極心法，以柔勁將弓箭擋掉。豈料，仍有兩支漏網之箭，就這樣射在他的後背，狄丞雁悶哼一聲，頓時眼前一黑，整個人便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