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十九瞧着他手裏那碗粥,胸口一陣痛過一陣。
「想娶她就說啊!幹麼還來看我?」她又氣又惱,雙眼浮現一片水霧,怨懟的破口大罵。「你既然喜歡她,那幹麼不跟她說呢?是男人就乾脆點!不然,我幫你去說——」
她說著就想掀被下床,但是腿兒才一着地,還沒能站直,一陣暈眩就轟然襲來,她頓時眼前發黑,整個人一軟。
還沒軟倒落地,宮清揚已經趕到,攔腰將她抱起。
「放開我!」她氣得直槌他,卻渾身無力,根本無法逼他放手,只得再逞強開口。「你、你這個沒用的傢伙!我才不稀罕你的粥!」
宮清揚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任憑她咒罵,依舊將她抱回床上。
瞧見她眼裏的淚,隨着她又罵又打,早已滑落粉頰,他反倒揚起嘴角,眼裏的冷漠漸淡,逐漸恢復先前的溫柔。
那日匆匆趕到唐家,見着躺在床上,血色盡失,昏迷不醒的十九,他幾乎無法呼吸。
賽華陀語重心長的告訴他,她不只受了風寒,不只害了相思,還身中劇毒,昏迷之後就不曾再醒過。唐十三說她想見他,只是騙他來唐家的藉口。
只是,唐十三所說的話,倒不全是謊言,十九的確險些就要被毒死,要不是賽華陀恰巧在唐家,她只怕在當日就會喪命。
躺在床榻上的她,是如此蒼白贏弱,讓他心頭髮疼。雖然,對她找來其他男人,誓言另外找人借種之事,他仍怒在心頭,但眼見她這般虛弱,他又無法離開,只得留下照顧她。
只是,他雖然悉心照料,直到她清醒過來,但對她的心思仍沒把握,所以才冷淡、才客氣,誰知道她竟會想岔了去。
看來這個小女人,嘴上雖然逞強,心裏卻是在乎他的。
他嘴角的笑,讓她誤以為,他是在笑自個兒,成串的淚水嘩啦啦的直往下掉,她又恨又惱的想推開他,卻被他箝住了手腕。
「誰告訴你,我喜歡她的?」宮清揚俯身靠近她,挑眉微笑。
「如果不喜歡她,你怎會替她煮了幾年的粥?」她滿眼是淚,火大的反問。
宮清揚一愣,笑道:「你該曉得,她如今只吃勺勺客煮的東西。」
「我是說客棧關店的這幾年。」十九氣憤的說。「明明是你、明明就是你!」
「你怎麼知道的?」
「我有舌頭,我嘗得出來啊!」她氣紅了眼,火大的指責。「你們兩個玩我啊?」
他聞言抵着她的額,輕笑出聲。
瞧他笑得眼角眉梢都是彎的,一副樂不可支的模樣,她惱得直想跳起來,狠狠的揍他一頓,卻仍被他壓制在床上,根本無力抵抗。
「你笑什麼?我有說錯嗎?」她胡亂掙扎,伸出腿兒想踹他幾腳,宣洩心中的怒氣。
宮清揚避開她的腿,緩緩搖頭,噙着笑問她。
「你吃醋?」
轟!
突然被說中心事,十九小臉瞬間脹得通紅。「什麼醋啊?我家釀的是醬,不是醋!」
「既然不是吃醋,那怎麼你又氣又哭的?」他伸出手,溫柔抹去她臉上的淚珠。
十九被問得啞口無言,小臉更紅,喉頭一梗,只能又羞又惱的撇過頭去,眼淚落得更急了。
瞧她那模樣,宮清揚既好笑又心疼,輕捏着她的下巴,強逼她將臉轉回來,語音極柔的開口:「我對龍無雙百依百順,是因為,曾對她娘親有過承諾。」
「我知道。」這她早就知道了,她從小和龍無雙一起長大,當然也曉得這事,「但是,你要是對龍無雙沒那意思,怎會如此任勞任怨?」
「聽清楚了,我答應的是,在她出嫁之前,妥善的照顧她,她要我作什麼,我就得作什麼,沒有第二句話。」宮清揚無奈的笑着,重述當年的一切。「當時,只要別讓我娶她,要我上刀山都行啊,我當然是答應了。」
揪在她心口的結,似乎慢慢鬆開了。
她眨了眨眼,有些茫然,忍不住又追問。「所以,你從來都不想娶她?」
他眼裏嘴角都是溫柔的笑,俯身吻了她小嘴一口,在她唇瓣上嘗到淚水的滋味,然後才回答:「我想娶的不是龍無雙。」
她的臉兒仍是紅通通的,眼淚卻止住了。
「那你……」她只問了一半,就問不下去了,一雙眼兒卻望着他,彷彿在期待什麼。
他替她問出口。
「那我想娶的人是誰?」
十九點點頭,仰頭看着他,看見他眼裏的溫柔、嘴邊的笑,看見那張俊容,在她眼前愈來愈近、愈來愈近,終於近到兩人的額頭相抵、呼吸交融。
宮清揚的答案,是輕落在她唇瓣上的兩個字。
「是你。」
有了賽華陀的醫術,跟宮清揚的照料,她身子逐漸好轉。
這些日子以來,他對她噓寒問暖,將她照顧得無微不至,甚至為她日日烹煮佳肴,滋養她虛弱的身子。
互相確認心意后,兩人的感情像是熟透了的醬,透着濃濃的甜。
因為吞下劇毒,她的身子仍十分虛弱,他對她呵護備至,甚至在大清早,就會來到她房裏伴着,連梳發這種事,都要替她動手。
她曾經抗議,宮清揚卻不肯退讓。
「不,我堅持。」他定定的看着她,看得她臉兒羞紅。「我喜歡你的發。」
經他這麼一說,她的臉更紅了,哪裏還能抗議,只能鬆手,當真隨他編綁她的髮辮。這麼親昵的舉動,似乎北那些親吻,更能宣告,她從此之後是屬於他的。
一日,才過晌午,宮清揚替她梳好了烏黑柔亮的發,巧手正在替她編着長辮時,門外卻有人未經通報闖進來。
「喲,感情挺好的嘛!」龍無雙提着一壺藥酒,逕自闖進門來,大刺剌的坐上桌旁花凳,嬌笑嘲弄着。「別的夫妻是畫眉,你們這對冤家,是綁辮子啊!」
「關你什麼事?」十九俏臉微紅,瞪了她一眼。
「宮清揚是我家掌柜,我這個作主子的,關心自個兒屬下,是理所當然啊!」
十九哼了一聲。
「好,既然你提起了,我也就不客氣了。咱們來算算,他這十幾年來,在你龍門客棧做白工的事。」
「啊?什麼做白工?」龍無雙一愣,連忙把事情都推給過世的娘親。「你明明知道的,當年是他答應我娘——」
「他是答應你娘要照顧你,卻沒答應不支薪啊!」十九說得一針見血。
「支薪?」
龍無雙錯愕的拉高音調,宮清揚也為之一愣。
「是啊,這十幾年的薪水,都得一起算!」十九微微一笑,探手進他的衣袖,拿出他隨身攜帶的烏木算盤,往桌上一擱,準備替他算算這些年來的薪水。
開什麼玩笑,十幾年的薪水耶,那可不是幾兩銀子可以打發的!
龍無雙的臉色,微微變了一變,隨即堆上滿臉的笑容。「唉啊,十九,不要這樣嘛,我們多年姊妹,別談這麼俗氣的事。」
「就算是好姊妹,也得明算帳,我總要幫他討回公道。」
站在十九身後的宮清揚見狀,只覺心裏既痛快又感動,擱在她肩上的手,不禁緊了一緊。
看來,他的確是娶對人了。
那麼多年來,他被承諾壓得不得翻身,受盡欺凌,直到如今才遇上一個,製得住龍無雙嬌蠻性子的人。
十九忍着笑,感覺到他的手勁,伸手覆住擱在肩頭上的大手。
宮清揚反手握住了她的手,瞧龍無雙那努力討好的模樣,差點兒壓不住唇邊的笑意,衝動得簡直想衝出去大喊,蒼天有眼啊!
龍無雙瞪他一眼,兩手捧着那壇藥酒,百般討好的湊了過來。
「來來來,十九,別談那些煩人的事兒,你不是還病着嗎?這些事等你病好了再說。你瞧,我特地拿這壇好酒,來探您病呢。」
見龍無雙一副怕她要錢的模樣,十九差點笑了出來。「我還病着呢,喝什麼酒啊?」
「就是病才要喝,這可是補身的藥酒。」龍無雙盈盈笑着,一下子坐到了床邊,親熱的擠在她身邊。…旭酒呢,可是我從某個小氣鬼那兒弄來的,你喝了快些把病養好,我們倆姊妹,才能再去搶今年的薏仁。唉啊,說到薏仁,我那壇薏仁醬油呢?算算時間,這會兒也該差不多了吧?」
她說著說著,想到先前十九封壇前,曾送了一小碟來,讓她試嘗過的絕美風味,不禁用雙手搗住水蜜桃似的粉頰,興奮得直呻吟,像只嬌慵酥軟的貓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