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多少次我曾看見燦爛的朝陽,
用他那至尊的眼媚悅着山頂,
金色的臉龐吻着青翠的草場,
把暗淡的溪水鍍成一片金黃。
然後驀地任那最卑微的雲彩,
帶着黑影馳過他神聖的霽顏。
我的愛卻並不因此把它鄙賤,
天上的太陽有瑕疵,何況人間!
——莎士比亞十四行詩
黑色的岩石兀然聳立,形態猙獰,細沙打在臉上微微刺痛,雖然已經是春天了,帶着鹹味兒的海風依然冷得透骨。李元標瑟縮了一下,寧夜脫下外衣披在他肩上,李元標一把抓過來擲在地上:“不用你可憐,我還沒那麼脆弱。”
寧夜一腳把他從輪椅上踢下去,揪着頭髮拉起來按在車窗上。
“看看你的樣子,額頭上撞了個洞,腿上打了石膏,右手燒傷,脖子割破,你把自己弄成這樣很得意是不是?我可憐你?哼,我恨不得——”
“寧夜,”墨非抓住他的掄起的手臂:“別激動,你的手不能太用力。”
“卑鄙小人,”李元標沒有受傷的腳重重踢在墨非小腿上:“滾!”
墨非一個趔趄向一旁倒去,寧夜反射性地拽住他的手臂,兩個人撞在一起,寧夜直覺地一抱,站定之後,愣了一下,默默放開手,墨非反手拉住他:“小夜——”
寧夜聲音平板地問:“沒事吧?”
“沒事。”
墨非悵然放手,轉身默默走開,寂寥的身影漸漸融入海天一色。
李元標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寧夜把他扶起來放到輪椅上:“你到底想幹什麼?”
李元標梗着脖子:“反正不能讓他們好過。”
一抹紅色漸漸從繃帶里滲出來,寧夜翻出墨非準備的藥箱,熟練的為他換藥包紮。
“如果沒人在乎,你就自殘至死也沒有用。”
“你——”李元標猛地打開他的手:“我以為你會理解我,原來你和他們是一夥兒的。”
“那你去死好了!你死了,他們就會幡然悔悟嗎?”寧夜氣往上沖,壓了又壓才開口:“你明不明白,他們從來不認為自己有錯。如果你真的死了,姚靖會把這筆賬算在林月盈頭上。她因為你還不夠倒霉嗎?你還想怎麼害她!”
“我沒有要害她。”李元標蒙住臉,淚水從指縫裏流出來:“我只是愛她啊,為什麼你只是說我,錯的是那個混蛋。”
“因為和那樣的人說什麼也沒用,”寧夜坐下來,雙手抱膝:“理智一點,把心底的感情深埋或是驅逐出去吧。”
“你說得輕巧,愛是沒有道理可講的。”李元標搖頭:“我做不到。”
寧夜挑眉:“你既然說愛沒有道理,那又何必用道理來衡量姚靖?”
“那個人渣,他怎麼能和我的感情相比?”李元標咬牙切齒。
寧夜嘆氣:“事實上,正是你的感情害了心愛的人,可悲的是,她甚至並不愛你,卻成了最無辜的犧牲品。”
李元標扭曲了臉,眼底閃過深沉的痛苦。
寧夜安撫地拍拍他的肩:“當然對大部分人來說愛情是美好的,值得歌頌和令人嚮往的,但是這個世界並不公平,一樣的愛情卻是不一樣的結果,有的人是沒有資格說愛的,就象你,除非你愛上的是那個人。
“呸。”李元標狠狠的啐了一口:“我就是死也不會愛他。”
“所以,我勸你摒棄愛情。”
“可是,人的感情是不受控制的,不能想放就放,想扔就扔。”
“是啊,這才是最可悲的。”寧夜苦笑,“李元標,有一個故事,我想請你來評一評對錯。”
“好,你說。”
寧夜看着遠方忽起忽落的潮水,緩緩開口:“有一個很幸運的女人,我說她幸運是因為她兼具了所有女孩子夢寐以求的一切,溫柔的性情,美麗的容貌,出眾的才華以及同樣出色的情人。直到她遇到了一個比她更幸運的女人,那個女人的幸運卻源於財富和家世。不幸就這樣發生了,那個女人也愛上了她的情人,最終,更幸運的女人成功了,她不得不放下一切,遠走她鄉。在那裏,她成名了,遇到了另一個出色的男人,但是她仍然無法忘懷過去的事情,在結婚前夕,終於按耐不住,偷偷去見那個人,想着做一個了斷。”
“她了斷了嗎?”
寧夜搖頭:“就象你說的,人的感情是不受控制的,不能想放就放,想扔就扔。她不僅沒有了斷,反而和那個人春風一度,就此埋下禍根。”
“什麼禍根?”李元標緊張地問。
寧夜沒有回答,目光投向不知名的某處:“她結婚,生子,過了幾年平靜的生活。直到有一天她的丈夫被請去給一個人看病,她隨之前往,住進那個人的家裏,卻再次遇到了舊情人,原來病人是那個女人的哥哥,於是不可避免地舊情復燃,他們決定私奔,呵呵——”
寧夜突然笑了,攥拳的手微微顫抖:“可笑啊,當初他們接受了那個命運沒有多做反抗,在這麼久以後,卻要拋棄各自的家庭和孩子私奔。”
“然後呢?”李元標終於知道這個故事不尋常,摒息問。
“在他們離開的時候,一場車禍降臨,男的當場沒命,女的成了殘疾。死了的人獲得了永遠的寧靜,活着的那個卻要承擔和延續所有的痛苦。女人也想死,她的丈夫卻是當時最好的外科醫生,他拼盡全力救活了妻子,卻不能治癒妻子的腿,為這個原因他毀去了自己的右手,帶着妻兒隱居在一個沒人知道的地方。當初不知道有多少人為那個男人的深情而感動流淚,包括他的妻子,她終於愛上了自己的丈夫。”
“那不是很好嗎?”李元標困惑地看着寧夜嘴角譏諷的笑。
寧夜好似沒有聽到他的話,完全沉浸在莫名的情緒里,聲音也有些飄忽了。
“有人說天才最接近瘋子,那個人被稱為天才的外科醫生,如果說毀去右手的時候他已經瘋了一半,那麼在聽說引以為豪的兒子不是他的兒子的時候,他徹底瘋了。他折磨他們,也折磨自己,最後的結果是毀滅,一場大火埋葬了一切。”
“啊——他們——”李元標看着他的表情突然問不下去了。
寧夜如標槍一般直挺挺地站着,好半天才說:“愛是天底下最可憎的東西。它本身就是一個晃人的光環,在這個光環下,醜惡和污穢都被披上聖潔的外衣。以這個字為名可以做很多傷人的事而不會被唾罵,反而能贏得世人的同情和讚許。”
李元標困惑:“你在說什麼?”
“她的愛就是她所有不幸的根源,而另外兩個男人的愛,是把她推入苦難深淵的黑手,連帶地把周圍的人也拉了進去。”
寧夜回頭看着他:“李元標,如果你不能放棄無望的愛情,就只有帶給所有重視的人致命的傷害一條路了。如果你想抗爭到底,請先問問有沒有能力保護自己的親人。”
李元標張開嘴想說什麼,卻終於沒有說出口。
墨非緩步走過來:“小夜,我們該回去了。”
橫跨黑白兩道縱橫南北的墨千死了,就在寧夜回去的當天夜裏。
眾所周知,墨家黑道的一切都歸墨君堂打理,只是這些年黑道的生意不好做,墨君堂早有入主墨氏企業之意。另一方面,墨千一力推崇的外孫漸漸擔起集團重任,寸步不讓。墨君堂礙於老爺子,只有蟄伏等待時機。
墨千的葬禮隆重而盛大,也昭示着墨君堂和墨非多年的明爭暗鬥更加如火如荼。一時之間,媒體的報道和猜測撞滿了人們的眼帘。大多數人看好墨非,等待如四年前力挽狂瀾的溫宇集團總裁一般的另一個少年英才誕生。但是隨後出乎意料的事接連發生,再也沒有人能夠推斷事態將如何發展。
首先,在墨千死訊傳出的第二天,墨氏股票突然瘋長,讓那些因信心不足而拋售的人悔不當初。然後,又驚聞墨千臨死突然毀去遺囑,按照法律規定其財產由其子女墨君堂和墨錦平分,墨錦精神失常,其子墨非代為繼承。他們各自繼承了墨氏30%的股票。
最令人驚訝的是葬禮后墨非突然深居淺出,既不過問公司事務,也不參與墨氏股票大戰,與墨非一貫交好的姚氏也按兵不動,反而有另一家神秘的財團從墨君堂手裏搶去了10%的股票。人們極力猜測這個掌控了墨氏走向的神秘人士是誰,卻不得而知。
“小夜,別玩兒了,你的眼睛會受不了。”
“再一會兒。”
寧夜接過飄着清香的熱茶,眼睛牢牢盯在屏幕上。
墨非腳尖一挑,將牆上的電源拔掉,屏幕一下子黑了,寧夜愣了一下,揉着眼睛躺進一旁的沙發。
“我睡會兒,吃飯時再叫我。”
墨非扔過去一個枕頭,“睡着之前我們談談好嗎?”
“你說。”寧夜把枕頭放好,換了個舒服的姿勢。
墨非好整以暇的吹了吹漂浮的茶葉,“我申請了英國的學校,這件事後我們一起去吧。”
“恐怕天不從人願。”寧夜把手臂交叉放在腦後,“搞不懂你,墨君堂的一舉一動明明都在你意料之中,幹嘛不阻止他,反而任由他把你逼入絕境?”
“為什麼要阻止?”墨非走過來,把寧夜的腿向里推了推,微笑着坐下,“以逸待勞不好嗎?”
寧夜沉默了好久才說:“你會輸,我不會幫你的。”
“那就等着看我一敗塗地吧。”墨非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也不錯,說不定到那時你就不恨我了。”
“為什麼你總認為我恨你。”
寧夜支起頭,困惑地看着墨非,這個問題他早就想問了。
“那麼你為什麼不恨我?我懷着險惡的目的接近你,利用催眠術挖出你全部的秘密,甚至你差點死在墨君堂手裏也是我安排的,這些你都忘了嗎?”
怎麼能忘?又一次被親人背叛的痛苦,醜惡往事被揭開的難堪,還有那三天三夜地獄一般的日子,這張俊雅的臉,這雙溫暖的手,曾經給過他怎樣的悲痛和絕望,寧夜的心縮緊了。
“為什麼提起這個?難道你希望我恨你?”
墨非笑了:“答應我,不管發生什麼事,這段日子都不要出去。”
他的笑容輕淺,眸子卻深不見底,就像當初說“我是你的兄弟”時一模一樣。寧夜無法想像這樣的神情怎麼能出現在一個15歲的少年身上,那個時候他就知道,他沒有辦法恨這個人,並不是因為他是他唯一的血親。
寧夜閉上眼:“我出得去嗎?”
“寧夜,”墨非突然鄭重地問:“如果有一天能夠不受任何人的約束和限制,你最想做什麼?”
“不知道,沒什麼想做的。”寧夜打了個哈欠。
墨非沉默了片刻:“你睡吧,我走了。”
“墨非。”寧夜叫住他,猶豫了一下說:“我真的不能幫你,去爭取那10%吧。”
“我已經沒有什麼好爭取的了。”墨非拍了拍他的肩,走了出去。
寧夜卻無法入睡了,他不知道墨非到底在想什麼。
因為墨非父子,墨君堂失去了他認為本應得的一切,而十一年前的車禍,是墨君堂做的手腳,那場車禍讓墨非失去了父親。
這不是簡單的財產之爭,而是生死之戰,他們任何一方贏了,都不會再給對方留活路。
“你是我的,很快就是我的了……”
那人的聲音柔和,少年卻忍不住渾身顫慄:“爸爸……”
“對,我是你爸爸,只要把你身體另一半骯髒的血放乾淨。”
那人輕撫着他的臉,喃喃道:“小夜這麼漂亮,怎麼能被那個人的血弄髒,爸爸來幫你。”
那人拉起他的手臂,閃亮的手術刀刺痛了少年的眼,鮮紅的血噴涌而出……
少年凄厲地叫。
“你很快就乾淨了,從裏到外……都是我的……”
那人重重覆上少年瘦弱的身體,少年“哇”的吐了出來,那人的臉突然猙獰了……
“不——”
寧夜猛然驚醒,箭一般的衝進廁所,趴在洗手池前大吐特吐。
燈啪地亮了,一隻手擰開水龍頭,嘩嘩的水聲衝去了滿池的酸腐。
“是因為噩夢,還是因為我?”
寧夜漱了漱口,抬頭從鏡子裏怒視身後的人:“你幹什麼?”
“小夜,你已經好久沒這樣了,為什麼突然又會做噩夢?”
“不要這樣叫我。”
寧夜大力扯過毛巾,想擦把臉,肩頭突然一緊,整個人被轉了一圈,壓在大理石枱面上,冰涼的大理石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上方的熱度卻讓他有一種燒灼的感覺。
冰冷和火熱,寧夜確定,那頭猛獸又衝出牢籠。
墨非的臉慢慢靠近,卻在他唇邊停住:“這麼痛苦嗎?”
他的聲音平和,笑容里還帶着一絲揶揄,寧夜鬆了口氣:“我的腰快斷……嗚……”
墨非堵住他後面的話,用唇。
該死,寧夜曲腿撞過去,卻被他抓住向上一折,彎成一個屈辱的姿勢。這一下力道很大,寧夜的後背在大理石枱面上蹭過,頭咚的一聲撞在鏡子上。
“你這種人不值得好好對待,”墨非舔了舔流血的嘴角,目光變成如針一般的尖銳:“不管對你多好你都可以視而不見,對你的不好,你也可以很快拋到腦後。寧夜,你不是真的寬容,而是冷漠。知道嗎?我寧願你恨我,就像當初我恨你一樣。”
寧夜掙不開他,情緒激動起來。
“我知道你恨我,恨了很多年,恨不得把我挫骨揚灰,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什麼不恨到底,你已經把我踩成爛泥了,為什麼還要扶上牆?”
“我說了那麼多,原來你只記住這句,是不是我做了那麼多,你也只記住——”
墨非慢慢放開手,卻沒有動,寧夜從大理石枱面上跳下來,兩個人不可避免地貼在一起。
看着渾身綳得像鐵一樣的寧夜,墨非笑了笑,退開一步。
“總比什麼也沒記住好。”說罷回身就走。
雖然是說好,話里的沉重和惆悵卻讓寧夜心發緊,不假思索的拉住墨非。
“你到底想怎麼樣?你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我——”
墨非反手握住他:“小夜,你認為我把你找回來是為了什麼?”
寧夜轉開臉,緘口不言。
墨非深深看着他,聲音分外篤定。
“我的目的和當年一樣,為了你手裏20%的股份,我不信你會看着我輸。”
看着他離開,聽着門“嘭”的一聲關上,寧夜慢慢彎下腰。
當年葉宇衡偷偷把20%墨氏股份轉到母親名下。
他當然不想讓墨非輸,可是繼承那20%的股份是有條件的,就是不能賣出、贈送、轉讓,否則就自動捐給慈善機構,倘若他死了,結果一樣。
一方面母親恨墨家,另一方面也是為保全他所作的規定。所以,那股份是不能給任何人的,就是他想也不能。
如果墨非抱着這個執念,那麼他輸定了。
當然有人想他輸,最想的莫過於墨君堂。
幾天後一張小條秘密送到了寧夜的手裏。
“令師姐的手指和你的一樣漂亮,不知道折斷的聲音是不是也一樣動聽?”
寧夜在花房找到了墨非,他正在注視着一盆既不香,也不好看的花。
寧夜把紙條遞過去,墨非看了看,怡然地笑:“我也想知道。”
“你——”寧夜壓住火氣:“墨非,你有辦法的對不對?”
“沒有。”
墨非把紙條一扔,低頭擺弄那盆花。
寧夜被他輕慢的態度激怒,將花枝整個揪下來扔在地上。
墨非抬頭看着他,眼神是說不出的複雜。
“真希望時光倒流,一樣的我們,一樣的相識,另一個開始。”
寧夜皺眉叫:“墨非!”
墨非慢條斯理地坐到一旁的躺椅上:“我有辦法也不會去救她,而且我希望墨君堂把當年用在你身上的一樣一樣用到她的身上,這是背叛之罪。”
“背叛……之罪……”
寧夜喃喃重複,突然間覺得頭嗡嗡作響,幾乎是呆愣地盯着墨非:“你說背叛?”
墨非輕笑:“否則我們怎麼可能如此輕易的找到你?寧煒可是墨君堂的得力幹將,更是隱藏的高手。”
你的師傅有黑道背景,十幾年前曾是墨君堂的手下,恰恰在你父母隱居后不久就不知所蹤……這個你不知道吧,還有……
不,不是的。
心象被什麼攥住了,不停地捏緊,扭擰……
寧夜踉蹌了一下,還是不能習慣啊,明明經歷了那麼多次,為什麼還是不能習慣?
寧夜短促地笑了一聲,站穩,臉上已看不出表情:“你真的不救?”
“我自身難保,哪有能力救人?不過——”墨非低聲笑了:“你可以去找另一個人幫忙救她,一夜夫妻百日恩,畢竟他們的關係非比尋常。”
“你——”寧夜攥起拳頭。
“就怕有了新歡忘了舊愛,不過,如果你去求情,因該另當別論。”
墨非不看他,逕自拿起電話,撥號。
“溫總嗎,我是墨非……答覆?沒有答覆……不用溫總操心,我用不着考慮,也沒什麼可跟你說,是寧夜找你。”墨非把電話遞過去:“要不要請求幫助,嗯?”
寧夜接過電話,手突然微微發顫。
“是我……等等。”
寧夜看着墨非不說話,墨非緩緩走了出去,把門帶上。
“溫驚寒,我——”寧夜覺得自己的聲音也開始顫抖,頓住不再說。
“想我嗎?寧夜,我想你。”
溫驚寒的聲音溫柔低沉,帶着安撫人心的力量,寧夜垂下眼:“我想請你幫個忙。”
“你的聲音很疲憊,是不是又失眠了?”
“請你答應我。”
“寧夜,再忍耐幾天,我很快去接你。”
寧夜沉默了一會兒,自嘲地笑:“我真傻,算了,當我沒打過這個電話。”
“別掛,”溫驚寒嘆了口氣:“你說吧。”
“我知道那10%在你手上,我要你幫墨非。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請你幫墨非。”
“我以為是另一件事,原來是這個。”溫驚寒的聲音變冷:“我不能答應。”
寧夜攥緊電話:“金、木、水、火、土,這是墨君堂最有名的五套刑罰,每套又分5種,每一種都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刑具也很漂亮,可惜我沒有全部試過,因為我在那裏只呆了三天,我想要是全都試了,就用不着養那半年的傷了。”
“咣啷”一聲,似乎有什麼東西碎掉了,溫驚寒的聲音平穩地傳來:“我知道,我會替你報仇,但是——”
“但是現在不行,現在你和他是一夥的是不是?”寧夜大聲說:“你要落井下石嗎?”
他說會保證馨姐的安全,為什麼又會出事?
“寧夜,”溫驚寒的聲音依然沉穩,卻也稍稍提高了些:“如果我和他是一夥的,就不會從他手裏搶着10%了,就算我落井下石也是墨非自找的,他按兵不動,難道等着敵人拱手相讓?”
寧夜無話可說,墨非的心思他無從知道。
“寧夜,只要你回來,我保證不會讓墨君堂得逞。”
“你說讓我回來,他也說讓我回來,”寧夜吸了口氣:“可是對我來講沒有回,只有去。”
寧夜掛斷了電話,默默看着被他扔到一邊的花。
他想起來了,第一次見到墨非就是在這裏,因為揪了一朵花而和墨非打架。
真希望時光倒流,一樣的我們,一樣的相識,另一個開始。
這是墨非的心聲嗎?
可是時光只有一去不復返,何曾有過倒流?
“看樣子他沒有答應。”墨非走進來,好整以暇的坐回躺椅:“我想也不會,喜歡的人居然為情敵請命,溫驚寒大概嘔死了。”
見寧夜不說話,墨非長長嘆氣:“一邊是出賣過你的姐姐,一邊是傷害過你的兄弟,再加上堪稱不共戴天的仇人,小夜,我都替你發愁,怎麼辦呢?”
“你故意的,”寧夜咬牙:“你故意造成這種局面是不是?然後在這裏欣賞我的痛苦,現在你滿足了?墨少爺。”
墨非失笑:“你太看得起我了,小夜,在你心裏我不是最自私嗎?一點好處也沒有的事我怎麼會做呢?”
是啊,這對他不僅沒有好處反而大大不利,頭又大了,寧夜徹底放棄揣度他的念頭。
“墨非,請你讓我出去。”
“哦?”墨非挑起眉:“你認為我會嗎?”
“你讓不讓我都會去,我的破壞力比李元標可大多了。”
“好可怕的威脅。”墨非笑了:“你能答應我無論如何都回到這裏嗎?”
“我答應。”
還是那麼乾脆,一點猶豫都沒有,墨非深深看着他:“給我一個救她的理由。”
“如果馨姐因我而出事的話我一輩子都不能安心。”
墨非愣了一下,豁然笑了:“好,我讓你安心。不過小夜,你要做好傷心的準備,要知道做虧心事也會上癮,一步錯,步步錯,不由自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