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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保安巡邏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從他們手裏的手電發出的微弱光芒在高文軒的眼中顯得過於耀眼。
"你說,我現在大喊一聲的話,他們會不會發現我們?"韓靖堯靠在高文軒耳邊說著,稍稍加重了在他體內的撞擊。
"嗯嗯......"
男人提出的假設很快就在高文軒的腦海中形成畫面。兩名保安正好走到樓下,如果這個時候他們把手電照過來,馬上就會看到兩人如野獸般交合在一起的姿勢。
緊張和恐懼佔據了高文軒的心,他身體的反應則更直接地傳達給了正在侵犯他的男人。
"啊......你......你快把我夾斷了......這麽害怕被人看到嗎?"男人的呼吸的頻率混亂起來,吐出的氣息也渾濁無比,他幾乎愛上了這種危險的做愛方式。
高文軒還是搖頭,也只能搖頭。韓靖堯突然抓住高文軒的肩膀,將他半個身子送到欄杆外面,緊緊扣住他的腰,使兩人的結合更加牢固。
高文軒被凌空的險狀嚇住,捂著嘴的手也胡亂揮舞之後死死抓住欄杆,固定住自己的身體。
"不要......不要......靖堯......我要掉下去了,靖堯......"
高文軒用最小的聲音哽咽著哭道,乞求男人能解除自己此刻的困境。
"沒關係,相信我,我不會讓你受傷的......"
男人似乎忘了將青年逼到如此境地的初衷,全心地投入到危險而刺激的性愛中。
高文軒再也控制不住,把之前的擔心通通拋開,哭泣和呻吟一同從喉嚨中溢出。
青年體內的收縮急劇加快,男人即使不動都能得到巨大的快感。
"文軒......文軒......"韓靖堯叫着青年的名字,有些話堵在胸口,無法向青年吐露。
像在回應韓靖堯的呼喚,高文軒的呻吟漸漸壓過抽噎,身體的痛苦也被異樣的感覺取代。
韓靖堯從青年的身上得到了最大的滿足,低聲嘶吼著達到了高潮。
感受着男人灼熱的體液灌注在自己體內,高文軒眩暈之中,下體也吐出了一股股白濁,透過欄杆的空隙盡數掉落。
無邊的黑暗中,身體不停地下墜,彷彿掉入一個無底洞。
身體僵硬著不能動,也不能發出求救的呼喊。
這是一個噩夢。可怎麽也醒不過來。
高文軒發出細小的哭聲,掙扎著揮動雙手。淚水從緊閉的雙眼中滑落,全部被守侯在他身邊的人用唇截取。
握住青年的手,韓靖堯輕輕在他鬢邊吻著:"我在這,沒事了,文軒,快醒醒。"
男人溫柔的聲音解除了魘咒,高文軒打了個機靈,擺脫噩夢中黑暗的束縛,緩緩張開雙眼。
從睡夢過度到現實的不適感讓高文軒沒能立時判斷出自己的所在,直到對上男人那雙帶著歉意的眼睛,才想起剛剛發生的一切。
"文軒,對不起......我......"韓靖堯話說得不明不白,他的歉意多少讓高文軒有些意外。
腹部火辣辣的痛楚提醒了高文軒男人道歉的原因,在高潮後就昏厥的他直到現在才知道自己的身體受到了傷害。
高文軒將手從男人的手中抽出來,掀開被子查看自己的傷處。一道紅色的傷痕橫在腹中,看得出來已經被人處理過了。
40
"還疼嗎?"韓靖堯小心地問道。
高文軒抬眼看他:"你說呢?"
韓靖堯果然一臉的歉然:"我剛才有些失控了,以後肯定不會再發生這種事,我保證!"
男人舉手發誓,高文軒卻不為所動。
"我的手機呢?"
"放在客廳了,幫你充電呢。"韓靖堯搓搓手,不好意思地說道。
高文軒疲倦地躺回原處,轉身背對著韓靖堯不再出聲。
男人在床邊干坐了一會兒,還是掀開被子滑到高文軒身邊,伸手把他抱進懷裏。
剛碰觸到青年,韓靖堯就明顯感覺到他恐懼的輕顫,胸口沒來由地狠狠揪痛了一下。
懷裏的人肯定生氣了,這是毋庸置疑的。可他依然沒有拒絕自己的擁抱。他是這麽溫柔順從,柔和得令人心疼。像這樣對自己無聲的漠視,已是他做出的最激烈的反抗。
"文軒,文軒?"韓靖堯叫了兩聲,想與青年說話。
高文軒一動不動,裝出熟睡的樣子。
知道對方不可能這麽快睡着,韓靖堯不放棄地說道:"轉過來吧,讓我看看你的臉。"
過了許久,高文軒終於縮縮肩膀,順了韓靖堯的意思,轉身正面對著男人。
"乖。"韓靖堯說不出的高興,接連在高文軒的額頭上親了幾口,收緊抱着他的雙臂,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兩人周末相約去健身的事當然泡湯了。高文軒腹部磨破的痕迹到了星期一也沒有消失。這兩天也是韓靖堯禁慾的兩天,因為高文軒根本不肯跟他做比接吻更親密的事。
結果兩天中,韓靖堯一有機會就拉住高文軒吻個不停,幾次都弄得自己差點擦槍走火,甚至想不顧青年的想法來個霸王硬上弓。
韓靖堯對於自己像頭髮情的野獸一樣看到青年就想上的狀態感到很惶恐,更令他介意的是,在性事上青年一次也沒有主動索求過。
兩人之間隨著相處時間的增多,某種焦躁的,不協調的氣氛也開始瀰漫。
他們都對彼此隱瞞着什麽,而自己的秘密已經被對方知曉的事,兩個人本身卻毫不知情。
韓靖堯在公司一整天都心神不寧,自打與高文軒的關係被發現開始,他就有意無意地在躲許天青。他們有很長時間沒單獨相處了。他連最近許天青在忙些什麽都不太清楚了。
以工作為借口,他每天都會到高文軒的工作室去接他,漸漸的成了他固定的習慣。
下班後韓靖堯照樣直接開車去接高文軒。為了緩解兩人之間的微妙失衡感,他決定今天請高文軒在外面吃飯。
到了高文軒工作室的樓下,平時他停車的位置已經有人佔了,韓靖堯有些不悅,重新找了一個停車位。
因為高文軒不喜歡自己總打電話提醒他下班,所以韓靖堯每次都耐心地坐在車裏等待。高文軒有幾次很晚才離開工作室,走出大樓後發現韓靖堯一直在等他,後來也就準時結束每天的工作了。
沒等多久,高文軒的身影就出現在大樓門口,韓靖堯正要下車,眼前發生的一幕瞬間凍結了他臉上的微笑。
41
謝榮廷的出現很出乎高文軒的意料。當他叫出自己的名字時,高文軒還以為是另外一個人。
"榮廷,怎麽是你?"高文軒走下台階,迎向不遠處的男人。
"要不然你以為是誰?"謝榮廷開玩笑似的問了一句,在高文軒聽來卻有着特殊的意味。
"你怎麽來了?也不說提前打個電話。"高文軒半真半假地埋怨了一句。
"我倒是想打,你不開機呀。我又不知道你工作室的號碼,給你家打電話也沒人接聽。這兩天你都不在家嗎?"謝榮廷苦笑着說。
"啊,還真沒開機。大概忙暈了,忘了。"高文軒掏出手機發現的確是關機狀態,順便忽略了謝榮廷的問題。
"文軒,你是不是又搬家了?"謝榮廷不給高文軒逃避的機會,直接問道。
"哪有,要是搬家了我肯定告訴你呀。"高文軒語氣不自然地否認,雙手握成拳頭。
謝榮廷笑了一下:"是嗎?昨天你不在家......"
"我在工作室,我跟你說過的,客戶要求我趕工,所以......"高文軒做着虛假的解釋,心底生出對自己的厭惡。
"你也沒來工作室。"謝榮廷淡淡說道,"我昨天在這等你一天。"
高文軒臉色轉為慘白,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話來。
"文軒,為什麽要對我說謊?"謝榮廷輕聲質問,表情中透出一絲悲傷。
"我......"高文軒無言以對。他欺騙了自己原本最不想欺騙的人,現在無論說什麽都晚了。
朋友間本應存在的默契被陌生和尷尬取代,兩人沈默地看着對方,誰都沒有主動開口。
"文軒。"
從謝榮廷身後傳來高文軒一直在等待的聲音,可這個時候那人的出現讓高文軒的心情更加沈重。這兩個人的碰面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情景。
韓靖堯掛著商用笑容,在兩個人的注視下走到高文軒身邊站定,對他說道:"這位是你的朋友嗎?也不說給我介紹一下。"
男人話語中的親密任誰都聽得出來。高文軒已習慣了他這樣的口吻,對面的謝榮廷則微微皺了皺眉,對韓靖堯隱隱散發出敵意。
"他是我原來的老闆,謝榮廷。榮廷,這位就是我現在的衣食父母,韓靖堯韓先生。"高文軒收拾起複雜的心情,故做輕鬆的為兩人介紹了一番。
出於商人的本能,謝榮廷立刻驅走心中的敵意,換上笑容對韓靖堯伸出手:"久聞大名,原來您就是韓先生,幸會。"
"哪裏,原來你就是文軒之前的老闆,文軒他老是神神秘秘的,從不跟我說你的事。"韓靖堯說得自然,內容卻讓謝榮廷臉上不怎麽好看。
兩人握手後當場交換了名片,高文軒站在一旁反倒插不上嘴了。
"文軒,你們還要聊很久嗎?我們要遲到了。"韓靖堯看似不經意地說道。
高文軒詫異地眨眨眼,搞不清楚韓靖堯指的是什麽,目光在兩個男人之間飄來飄去,猶豫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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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榮廷怎會聽不出韓靖堯話里藏的意思,勉強一笑,對高文軒點點頭:"你有事就先忙,我就是來看看你。下次有機會的話,我請你和韓先生吃飯。"
"哪用謝先生破費,我請就好了。"韓靖堯客氣地說道,當著謝榮廷的面抬手攬住高文軒的肩膀,"我和文軒先走了,下次再見吧。"
好友眼中的驚訝和疑惑灼痛了高文軒的心,他晃動肩膀想要擺脫韓靖堯,只換來對方更用力的鉗制。
謝榮廷和高文軒連句"再見"都沒能向彼此說出口,韓靖堯簡直是用搶的把身邊的青年帶離了當場。
韓靖堯還是按照計劃把高文軒帶到了下午定好的餐館,一路上兩人之間只有無聲的沈默。
高文軒再次品嘗到了絕望的滋味。上一次是親眼目睹了謝榮廷的婚禮,這次則是自己的真實姿態也許已被那個人看穿了。他害怕從那個人看的目光中看到厭惡之色,甚至害怕想像以後與他見面的情景。
高文軒沈浸在自己的情感中,忽略了自己面前這個男人的感受。
桌面上的菜已經上齊,韓靖堯也率先打破沈默,為高文軒夾了一顆蝦球:"趁熱吃吧。"
高文軒回過神,拿起筷子低頭說:"謝謝。"
韓靖堯突然心生煩躁,忍不住在桌上捶了一下:"你能不能不對我說謝謝?還有對不起!"
高文軒被嚇了一跳,放下手中的筷子,把胳膊縮了回去,整個人靠在椅背上干坐着,桌上的菜色再怎麽豐富,他都提不起一點動的興緻了。
"文軒,我......對不起......"察覺到自己的失態,韓靖堯多少有些愧疚。其實高文軒並沒有做錯什麽,是他自己太過在乎對方的態度了。
"你這個人真怪。"高文軒看也不看韓靖堯,喃喃說道,"不讓我說對不起,你自己倒說起來了。"
青年的話聽起來像抱怨,實際上卻解除了之前的尷尬,韓靖堯不由笑了起來:"對,你說的對,是我的錯,我自罰三杯。"
韓靖堯說完立刻給自己倒了三杯酒,一口氣灌了下去,心情也舒暢了不少:"好了,先吃飯吧,我都餓了。"
高文軒這才把剛剛男人夾給自己的蝦球送到口中,細細品味。
"好吃。"
不過兩個字,韓靖堯就覺得雀躍無比,討好高文軒是他現在最喜歡做的事。
"文軒,謝榮廷是你的朋友?"見高文軒情緒好了一點,韓靖堯小心地引出話題。
"嗯。"高文軒夾菜的手停頓了一下,只隨便應付了一聲。
韓靖堯繼續試探:"你跟他認識很久了嗎?"
高文軒平淡道:"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父母本來就是朋友。"
"這樣啊......他是你前任戀人?"問出自己最介意的事,韓靖堯頓時有些緊張,也有些後悔太過冒進。
高文軒乾脆再次放下筷子:"怎麽突然問起我的事了?這跟你沒關係吧。"
韓靖堯眉心緊皺:"怎麽會沒關係?"
"哦?"高文軒嘴角挑起一抹微笑,"有什麽關係?"
"我們兩個現在......"話到嘴邊生生卡住,後面的內容被堵在男人的喉嚨里,死也吐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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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怎樣?"高文軒少見地咄咄逼人起來,態度有些尖銳。
"我們現在住在一起。"韓靖堯給了一個自己都覺得不倫不類的答案。
"沒錯,也就是住在一起而已,連朋友都算不上,所以我沒必要事事跟你報備吧。"高文軒收起嘴角的笑,隱藏眼中一閃而逝的失望。
韓靖堯胸中氣悶:"你是這麽認為的嗎?"
高文軒輕輕搖了搖頭:"是你讓我這麽認為的。你看,你甚至無法為我們的關係下定義。"
韓靖堯像是要挽回什麽似的解釋道:"不是這樣的,文軒,我就是希望我們之間能多一些交流和信任,我不喜歡你什麽都瞞着我,我想知道更多關於你的事,想更了解你......"
"在那之前,你是不是該給我看看你的誠意?"高文軒做着隱晦的提示。
韓靖堯想了想,嘆口氣說:"你覺得我的誠意還不夠?"
"靖堯,你的雙重標準真讓我無所適從。"高文軒也跟着嘆息著說道。
"我......"
高文軒打斷韓靖堯的話:"你不希望我對你有所隱瞞,但卻從不對我說你的事。"
"我沒有隱瞞過你什麽。"急切之中,韓靖堯不自覺地提高了語調,試圖掩飾自己的心虛。
高文軒定定望着他的眼睛:"是嗎......那,可以跟我說說那個人的事嗎?"
沒明白高文軒指的是誰,韓靖堯茫然問道:"那個人?天青嗎?"
"不,我是說黃曉。"
高文軒話音剛落,兩人之間再次陷入長久的安靜。
保持着自己的姿勢不變,高文軒耐心地等待對方的回應。
而韓靖堯彷彿被寒冰包裹起來,從他身上看不到一絲溫暖。他投向高文軒的目光只有冷靜的探究,沒有了平日的溫柔。緊抿的嘴唇顯示出他此刻的心情並不愉快,也許在他身體裏,已燃起了無法被他人察覺的怒火。
看來是自己觸到對方的逆鱗了。
高文軒默默想着,胸口的某個地方開始隱隱做痛。
"你怎麽知道這個名字的?"
不知過了多久,韓靖堯才出聲。用不容高文軒拒絕的嚴肅語氣問道。
"是天青。"
對方的答案和自己預料的一樣,韓靖堯一臉莫測高深,連連點頭:"我明白了。"
高文軒無話可說,只有靜靜等待下文。
"我不會再強迫你了,文軒,隨你喜歡吧,你自己的事,你有權力決定說還是不說。菜都涼了,先吃飯吧。"韓靖堯的冷漠並沒有緩和,他放棄了詢問高文軒的謝榮廷的關係,當然也不會對高文軒說任何有關黃曉的事。
高文軒依舊坐着不動,簡單地說了句:"我吃飽了。"
"是嗎?"韓靖堯也沒勸他再吃點,直接放下筷子,"那走吧。"
看着韓靖堯站起身,高文軒的腦海中只有三個字。
結束了。
最終章
有些事情不說並不代表它們不存在,或者已被解決。在遇到重大抉擇的時候,人們往往習慣於逃避而不是面對。韓靖堯如此,高文軒也是如此。
黃曉也好,謝榮廷也好,他們就是兩個人插在彼此心頭的刺,不拔掉的話,總會使人感到痛苦。
可惜他們都沒有主動為對方撫平傷痛的勇氣。
兩人最近幾天爭執了幾次,在樣板房室內設計理念上,產生了第一次的分歧。
韓靖堯希望突出房間內豪華效果,盡量擴大空間感,招攬購買力更強的買家。
高文軒則更喜歡將房子設計成一個“家”。將之創造成疲倦的時候最想回去的地方,那裏有最親密的家人,充滿溫馨的生活感。
習慣獨居的韓靖堯不理解高文軒的思考方法,渴望有個人能陪在自己身邊的高文軒也無法接受韓靖堯太過個人主義的意見,兩人都不肯讓步,在這點上,高文軒的堅持近乎固執。
明明在床上的時候柔得像一汪水,為什麽穿上衣服就這麽難對付?
看着高文軒不肯妥協的眼神,知道這次兩人的討論又沒能達成共識,韓靖堯只好把桌上的文件通通收了起來:“今天就說到這吧,我的話你也再想想。”
“這也是我要說的。”高文軒說著,頓了一頓,又接著說道,“靖堯,你有想過跟什麽人一起生活嗎?”
“我不是已經在跟某人一起生活了嗎?”韓靖堯將文件塞進公文包,笑着說道。
“我說的是一輩子的那種。”高文軒眼中的堅定不減。
韓靖堯邊笑邊搖頭:“一輩子太久了,文軒。人是很脆弱的,所以不要輕易說一輩子。說了也沒用。”
“你就這麽害怕?”高文軒語氣中帶著挑釁。
“我害怕?”韓靖堯反問道,“你指的是什麽?”
“不明白就算了。你告訴我的,說了也沒用。”高文軒用韓靖堯自己的話頂他。
“文軒……別再跟我慪氣了……上次的事,是我不對,原諒我好嗎?”放下手中的公文包,韓靖堯走到高文軒身邊,把他抱進懷裏,親吻着他的臉頰,“我們總不能一直這麽對立下去吧?”
“不是,我不是因為上次的事……不行,要遲到了,我們先走吧,有話回來再說。”時鍾報時的聲音提醒高文軒現在的時間,作為其他人的表率,高文軒一次也沒遲到過。
知道高文軒對這些事一向看得很重,韓靖堯也不再纏他,用一隻手攬着他的腰說:“記得吃午飯,中午我打電話給你。”
“嗯。”男人的叮囑每次都讓高文軒有種虛假的幸福感。
男人對自己的胃的關心遠遠超過其他方面。這多少讓高文軒有些奇怪。
各自的底牌都已被對方知曉,他們的關係就在曖昧不明中持續了下來。高文軒不知道自己還能忍受這樣的狀態多久,比起韓靖堯,從未與人有過情感糾葛的他已沈不住氣了。
今天一定要說。
每天早晨出門前,高文軒都會這樣在心中默念。而晚上再見面的時候,支撐自己說出那句話的力量早隨著一天的疲倦消失無蹤了。
高文軒想對韓靖堯說的,不過一句話。
對你來說,我究竟算什麽。
韓靖堯想像過很多種單獨面對許天青的場景,到時候他該說什麽,怎麽對應,都認真考慮過。
可現實永遠都不會被固定在想像的範圍內。
所以當他拿到許天青的辭呈的時候,事先想好的對策全都沒用了。
“你不打開看看嗎?”許天青催促着韓靖堯,整個人看上去很平靜。
“天青……”韓靖堯放下辭呈雙手交叉擔到桌面上,“怎麽突然想辭職?難道你對公司有什麽不滿的地方嗎?如果有的話,你可以提出來,我保證給你解決。”
“靖堯,你別想太多,我就是想休息休息。”許天青坐在韓靖堯對面,說話的口氣少了過去的親熱,多了些坦然。
“想休息的話只要跟我說一聲就行了,何必辭職。我給你放帶薪假,你覺得需要多久才能恢復狀態?三個月?半年?一年?”
“靖堯,你誤會了,我不是因為工作太累想休息。”許天青深吸口氣,“其實我早就應該辭職了,我不想再拖下去。”
“天青,你今天是怎麽了,突然說些莫名其妙的話……”韓靖堯希望話題就此打住,也希望許天青能收回辭職的念頭。
“別跟我說你不明白我的話,我留在公司這麽久的原因,我們兩個都心知肚明,靖堯……我想開了。這麽多年,我總算徹底想開了。還不晚,不是嗎?”許天青的超脫卻喚起韓靖堯心中的愧疚。
“天青……我……”韓靖堯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
“這段時間我們一直在躲著彼此,以前就算你玩得再凶,也從沒這樣過。怎麽這次感覺就這麽彆扭呢。說實話,知道你跟文軒搞在一起後,我很難受,也很怕……”許天青自嘲一笑,“我一直還愛着你的事,你肯定知道。我心裏打的什麽主意,你也猜得出來。我總是以為,只要堅持到最後,你身邊的那個人一定會是我。那天看到文軒在你床上,我才清醒。”
“我跟文軒不過是……不過是……”韓靖堯突然發現自己無法用往日的借口來撇清跟高文軒的關係。
“你看,連背着文軒哄我你都做不到了。”許天青笑了起來,眼圈卻染了紅,“以前你總愛跟我說,你不過是玩玩,真是輕鬆好用的借口,現在說不出來了?你自己清楚,你跟文軒,不是玩玩那麽簡單。”
韓靖堯默然,少見地露出疲倦的神色。
“靖堯,讓我走吧。自從認識你開始,我就從沒在感情上得到過你的回應,我累了。只有單方面的愛真的很累人,我要去休息一下,所以我們再分一次手吧。這次要分得徹徹底底,不留一點牽扯。”許天青站了起來,對韓靖堯伸出手,“讓我沒有任何遺憾的離開吧。”
話說到這個份上,許天青根本沒給韓靖堯留下挽留自己的餘地。
韓靖堯慢慢起身,兩人隔着桌子,手緊緊握到一起。
許天青眨眨眼逼回差點流下的淚水,笑得燦爛,像透了黃曉:“希望我們都能重新開始。”
“啊。”韓靖堯出聲附和,那熟悉的笑容竟無法再使他心痛,以及心動。
韓靖堯目送許天青走出自己的生命,又想起許久許久以前眼看着自己最愛的人投入別人的懷抱。
過去想到黃曉,整個身體都能感到從骨子裏透出來的痛。可現在,那些痛到哪兒去了呢?
原來不知不覺中,黃曉離去已有十年了。早就超過了他們相識相伴的時間。
“文軒,室內設計的部分,按你的意思來吧。”
吃過晚飯,韓靖堯對收拾碗盤的高文軒說道,令端著盤子的青年愣在當場。
“我今天考慮了一天,這麽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所以我想變通一下。室內的部分完全可以分成兩種風格,未必非得二選一。”韓靖堯補充著,拉回高文軒的心神。
“等下再說,我先把桌子收拾好。”高文軒阻止韓靖堯繼續說下去,加快動作把手上的東西送到廚房。
韓靖堯很自然地起身幫忙,兩個人很快就再次回到桌邊。
高文軒擺出談公事的面孔,看向韓靖堯:“具體說明一下吧,你的想法。”
“我們兩個都是在工作上不喜歡讓步的人,與其一直爭吵,不如兩種設計都嘗試一下。”韓靖堯將自己的想法告訴高文軒。
“這樣成本會增加很多。也許還會有更多的問題。”高文軒幾乎預見了會出現的混亂,“不過就像你說的,在現在止步不前比處理日後會發生的問題更難解決。”
“要是前幾天能想到這點就好了。”韓靖堯鬆了一口氣,面露微笑,“我們就用事實來決勝負吧。”
“這算是你的挑戰嗎?”高文軒眼中騰起不服輸的火焰。
“如果你覺得是的話。”韓靖堯撫上高文軒放在桌面的手,輕輕摩挲。
“沒想到你會想出這個辦法,我還以為你會用老闆的身份來強迫我接受你的決定。”高文軒坦白地說出自己之前的預測。
“我才沒有那麽傻。要是真那麽幹了,你肯定甩手走人。要說倔強,我真拗不過你。”韓靖堯差不多摸清了高文軒的性情,對他的行動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高文軒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盤旋在心裏的話眼看就要脫口而出。
“文軒……今天,天青向我提出辭呈了。”韓靖堯突然說到許天青的事,打亂了高文軒的思緒。
高文軒滿臉的詫異,半天也說不出一個字。
“他想走的意思非常堅決,我沒能留住他,所以接受了他的辭呈。等他做好手頭工作的交接,就要離開了。”韓靖堯說得很慢,在敘述的同時,挑選合適的詞語來組織自己的語言,“他走之前,跟我說了很多,關於我跟他,關於我跟你……他說的那些我心裏都明白,可我還需要時間……文軒,你懂我的意思嗎?”
心裏的話又一次失去了說出口的機會,全部化為無奈的嘆息。
“別讓我等太久。”高文軒的嗓子因苦澀而有些沙啞,“我已經……快等不下去了……”
一句話便將自己置於被動的境地,高文軒無法分辨這一秒自己的選擇是對是錯。
“文軒……”
男人的呼喚中多了一種陌生的情感,高文軒不習慣地抽回自己的手,隨便找了個逃走的理由:“我先去洗澡。”
看着高文軒腳步虛浮地走進浴室,韓靖堯竟有種肩膀被責任感重重壓住的感覺。
高文軒因自己曖昧不明的態度而產生的浮躁和不安,韓靖堯早就有所覺察。他以為自己仍然可以像過去那樣,跟不會維持長久關係的床伴合則聚,不合則散。
因為他不認為自己還會再愛上什麽人。
對一個人付出全部的感情是一件很痛苦的事。韓靖堯不想再嘗到那種滋味了。
“小小……小小……”
悄悄念著黃曉的乳名,自虐一般尋找著必然會出現的痛。
可除了那永遠不會在記憶中消失的美好笑容外,韓靖堯什麽也找不到。
韓靖堯難以置信地向書房走去,想要證實自己的感覺。
黃曉去世之前,兩個人一起燒了曾證明他活過的照片。韓靖堯心疼卻不能違背他的心愿,後來在黃曉留給自己的書中找到僅剩的那張照片,被他視若珍寶,像黃曉生前所做的那樣,將照片放在原來的地方,沒有加入自己的相冊。那種可以隨便給人看的東西,不適合用來珍藏他的愛情。
在高文軒面前,韓靖堯總是小小心翼翼地隱瞞著黃曉的存在。把夾著照片的書收起來,也是怕高文軒無意中發現那張照片。這種不願說明的情感究竟出於何種原因,韓靖堯也不知道。
打開書架下的柜子,取出當著高文軒的面藏起來的那本書,韓靖堯的手竟在微微顫抖。
自己有多久沒來看小小了?真的記不得了……
一頁一頁翻著已經泛黃的書頁,越來越接近夾著照片的那頁。
終於翻到了那一頁,可在韓靖堯眼前出現的,除了照片邊緣在書頁上印出的痕迹外,什麽都沒有。
唯一一張還保留着黃曉身影的照片,也不翼而飛了。
韓靖堯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仔細地從頭又翻了一遍。可不管他怎麽翻,依然找不到本該夾在書中的照片。
“怎麽會這樣……照片呢……照片呢……小小……小小……”
韓靖堯失神地自言自語著,將柜子的門全部拉開,抽出其他的書胡亂翻著。
照片就是夾在這本書中的,怎麽會不見了?在文軒來之前,根本沒有自己之外的人進過書房。那天自己也是因為看到他離那本書太近而起了防範之心,想辦法把書藏了起來。
難道自己還是晚了一步,照片已經被文軒……
不好的念頭充斥在腦海中,韓靖堯無視散亂了一地的書,不計後果地衝出書房,跑到浴室直接推門而入。
被突然出現的闖入者嚇了一跳,高文軒馬上關上蓮蓬頭,用手指將濕潤的頭髮梳到腦後,沈著臉問道:“你進來干什麽?”
韓靖堯不答,走到高文軒面前,拉起他的手轉身就走。
“靖堯!你怎麽了?我還沒洗完呢!你……你讓我擦乾淨穿上衣服再……”
高文軒的掙扎毫無用處,韓靖堯將他的手腕攥得死緊,不顧他渾身的赤裸,把他拉到書房,隨手將書房的門關上。
到了地方,韓靖堯才放開高文軒,映在對方眼中的面孔冷酷得讓人心寒。
“照片呢?”不等高文軒開口,韓靖堯就搶先問道。
“什麽照片?”高文軒滿心都是不解。
“你說呢?”韓靖堯以眼神示意高文軒看他自己的腳邊。
高文軒順著韓靖堯的目光看到一地的狼籍,臉上閃過一抹瞭然。神色些微的不同沒能逃過韓靖堯的雙眼。
“你果然看過照片了。”韓靖堯一字一字說道,再也藏不住怒意。
到了這個時候,高文軒反而冷靜下來,痛快承認:“是看過,那又怎樣?”
“現在照片不見了,而我沒再動過那張照片,你說是怎麽回事。”韓靖堯步步緊逼,不放過高文軒臉上任何一絲變化。
“我不知道。”被韓靖堯懷疑的目光灼傷,高文軒低下頭,梳到後面的頭髮垂了下來,擋住他的額頭。
“把照片還給我,我可以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韓靖堯邁步向高文軒接近,沈聲說道。
“我沒拿。”高文軒後退著,不肯拉近與男人之間的距離。
“文軒……那張照片實在太重要了……你明白嗎?”韓靖堯停下腳步,試著說服渾身散發著抵觸氣息的青年。
高文軒抬起頭,“比活生生的人還重要?”
“對我來說,是這樣。”韓靖堯給了他肯定的回答。
“是嗎。”簡單的兩個字聽不出任何疑問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