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手握着手/眼戀着眼/這樣開始了我們的心的紀錄。——泰戈爾】
駱依磊的別墅有個名字——『朝顏』。
林雨陽散步時看到了刻在花崗岩石上的名字,白的底,黑的字,端莊而蒼勁。
三層樓的西洋建築,前面有個很大的花園,花園中間的小路是佈滿青苔的青磚路,古樸而典雅,漫步其中有種時光倒流的悠然感。
每天清晨,駱依磊都會起來晨跑,跑步完就在花園裏澆灌一下那些花草,晨曦灑在他的身上,白色的運動服衣服看上去有說不出的乾淨和舒服,從三樓的書房窗戶中,可以看到他深刻的側面雕像,高挺的鼻樑,長長的睫毛下是幽深的雙眼,適度的黑髮落在額頭上,留下美麗的陰影,林雨陽痴痴地看着眼前的畫面,就忘了時間的流逝,忽然駱依磊抬起頭來,和他的目光直直相遇,駱依磊就微笑起來,揮手向他示意。
「下來!」駱依磊笑着對他喊,「看這些小花還在開!」
林雨陽慢慢地走下來,在花圃的籬笆牆上爬滿了牽牛花,在這秋日裏居然還開了零星的幾朵,是藍色的花瓣,林雨陽詫異不已地盯着它們看,然後他在駱依磊手中寫:『藍色的!』
「對,到明年春天你會看到更多的藍色花朵,比如蝴蝶藍。」
『真……好……』
「這些牽牛花像不像一個個的小喇叭?」駱依磊摘了一朵,插到他的鬢角。
林雨陽點點頭。
「所以它們還有個別名叫『喇叭花』,不過,這個大家都知道,牽牛花還有個別名,你可知道?」
林雨陽搖搖頭。
駱依磊擁着他依然纖瘦的雙肩,悠悠地說:「因為牽牛花總是在陽光來臨時瞬間開放,所以它們還有個美麗的名字,就叫做『朝顏』。」
呀!林雨陽想起了別墅的名字。
「對!」駱依磊笑着拂一下他仍然有些凌亂的頭髮,「別墅的名字就是起源於此,不過,不僅是這個名字,還有一個更深的涵義,猜是什麼?」
林雨陽就真的很認真地想,為什麼呢?
「爹地,爸爸!餓死我了!」睜着朦朧雙眼爬起床來的林歌趴在窗台上喊。
「馬上就來!」駱依磊向他揮手,「去洗臉刷牙!」
林雨陽忽然笑起來,扯了扯駱依磊的袖子,駱依磊回頭:「怎麼了?」
林雨陽在他手心裏寫:『小傢伙又在慌亂,他又在擔心會遲到了。』
駱依磊一怔,旋即也笑起來,「走吧,看他那麼認真地着急,也很有趣啊!」
可是坐到餐桌前,駱依磊馬上就苦了臉,一副看到毒藥的表情:「天哪!」
林雨陽不解地看着他。
林歌拿了個包子塞嘴裏,嗚噥着說:「爸爸被你的早餐打敗了,哈哈……」
林雨陽還是不解,這麼香噴噴的早餐會把他打敗?
駱依磊一副戰士上沙場的表情,認命地喝一口燕麥粥,心底暗暗發誓:再也不讓這個傢伙做飯了!
天曉得林雨陽的腦筋怎麼回事,從他來到這裏也有一個多月了,只要他做早餐,就是完全一樣的,就是在他的那個小窩裏曾讓駱依磊喜歡的不得了的早餐:燕麥片、火腿絲、胡蘿蔔末、香菜做的燕麥粥;麵粉、肉末、腌小白菜、豆腐乾、香菇混合的菜肉包;大白菜、榨菜、小黃瓜、辣椒等什錦泡菜。
可是,再好的東西天天吃也會膩味的啊!原以為他的廚藝不錯,誰知……駱依磊真的被打敗了。
「爸爸,你不要發獃啦!快點吃,我就要遲到了!」
「不會的。」駱依磊捏着鼻子喝粥。
「怎麼不會啦,都是你,沒有一點積極性,老師都說我是遲到大王了。」林歌翹着鼻子哼哼,以前他坐公車上學也沒遲到過。
「是大王就不錯,管他是什麼大王,呵呵。」
林雨陽瞪他,駱依磊訕訕地笑,遇到這父子倆,他算是倒霉了。
林歌手忙腳亂的收拾書包,裏面還有沒寫完的作業,不是他不想寫,是駱依磊昨天給他的玩具太好玩了,所以……他苦瓜着臉,把老爸碎碎念了幾百遍:「爸爸,快點啦,你看,就要上課了!」
林雨陽微笑着看他,駱依磊也一副悠哉悠哉的表情,林歌跳起來:「爸爸!快點啦!」
「唉!小傻瓜!你什麼時候才能有點自覺啊?」駱依磊樂不可滋地說。
「什麼自覺啊?」林歌可聽不懂這麼高深的詞語。
林雨陽向他打了個手勢,林歌猛然跳起來:「哇!哇哇!今天是周末耶!」『咕咚』一下他就坐到了地板上,把書包又打開,書本亂了一地:「壞爸爸,每次都不告訴我!」
駱依磊笑眯眯地看着他:「咱們家歌子上學好積極啊,都沒盼過周末。」
林雨陽也跟着點頭,林歌噘着嘴:「不理你們了,都不告訴人家,我要去睡覺,睡懶覺了!」
林雨陽和駱依磊相視莞爾。
傍晚,駱依磊領着林歌遊玩回來,看到林雨陽仍站在花園的小籬笆旁,看着那幽藍的花朵發獃。
「怎麼了?」駱依磊問。
『我……在……想……「朝顏」。』
「可想到了?」
林雨陽看着駱依磊同樣幽幽藍的眼睛,在他的心口寫:『願……君……朝……夕……展……歡……顏……』
駱依磊輕輕地吻上他的唇,心底暗暗的嘆息:小鹿兒,你什麼時候才能真正的展顏呢……
「爸爸!有個姐姐!」林歌對這樣的親吻早已習以為常,他自己找自己的樂趣,偶爾轉頭,看到了門口佇立着的美麗女孩,一襲白衣的女孩好漂亮,就像畫中的仙女姐姐。
「雨寧!」駱依磊回頭,也看到了蒼白着臉佇立在大門口的男孩。
他剛想招呼他進來,男孩已經轉身跑開了,駱依磊怔住:怎麼了?
林雨陽卻看到了男孩眼中如同這陰沉沉的天氣一樣的眼光,他示意駱依磊:『快追!』
駱依磊大步跑出去,心裏仍然有些震驚:雨寧這麼快就來了?!為什麼父親也沒有通知一聲?
前面幾步遠,駱雨寧摔倒在地上,和他同時跌倒在地的是跑來玩的商洛。
「你沒事吧?」商洛急忙攙扶起倒在地上的女孩,烏黑的長發遮掩住了他的臉,觸摸到的身體是那樣孱弱,讓他莫名地憐惜。也許撞擊太嚴重,女孩膝蓋上的鮮血滲透了潔白的長褲,很快整個小腿部的褲子都染成了觸目驚心的紅色,商洛沖急匆匆跑來的駱依磊喊:「天!怎麼這麼嚴重?快開車送他去醫院!」
駱依磊的臉也白了,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去開車,「商洛,快給他繫緊傷口!打電話通知秦醫生!」
商洛撕了自己的襯衣給他包裹住膝蓋部分,血仍然汩汩地向外流着,就像失控的水龍頭,簡直是以一種噴射的方式流着血。商洛的心被他越來越多的血流震撼住,看着女孩雪白雪白的臉,一種不祥的念頭在腦海中盤旋。
急診室的紅燈閃亮着,外面的駱依磊和商洛焦躁不安。
「怎麼輕易的擦傷就造成這麼嚴重的出血?」商洛心底的陰影越來越大,這種癥狀……天!
「不!」駱依磊拍拍好友的肩,「不是你想的,幸好也不是你想的。」
「不是……白血病?」商洛戰戰兢兢地說出這三個字。
「我們在美國個大醫院都做了檢測,不是白血病,雨寧的病說輕不輕,說重不重,最害怕的是出現傷口,一流血就很難控制住。」
商洛臉色嚴峻,那麼清純的女孩……
「她是你妹妹?」
「我什麼時候有過妹妹?」駱依磊白他一眼,花痴!
「難……難道……他、他是……」商洛的一顆心躍到了喉嚨口。
「我可警告你,雨寧是我的寶貝,你不要打他的主意!」駱依磊明白商洛的喜好類型,不幸的,弟弟就是他最愛的典型,所以他才從沒讓他見過雨寧。
「他到底是什麼病?」這才是商洛最關心的。
「類血友病,突出表現是關節出血。」
商洛長嘆一口氣:「你讓他一來就受傷!」
「是你撞的他吧?」駱依磊冷哼一聲,雨寧當時的反應讓他有些失措,雨寧一向依賴他,怎麼這次卻轉身跑開?
「爸,雨寧怎麼一個人來了?」駱依磊撥通了駱維徵的電話。
「他急着要見你,沒等我抽出時間,就自己一個人偷偷跑去找你了,他安全到達了吧?」
「還好,只是他突然出現讓我有點驚訝,沒事了。」
「好好照顧他,最近他好象心事重重的。」
「知道了。」
「從來不知道你還有個這麼好的弟弟。」商洛悠悠地說,「枉我們都認識六年了。」
「哼!」被你知道才怪!
手機又響了,是林歌:「爸爸,那位姐姐好了嗎?爹地好擔心哦。」
「沒事了,止住血就沒關係了,讓他不要擔心,對了,告訴你爹地,讓他整理一下三樓中間的卧室,要全部用淡綠色的床單和被褥,還有窗帘,也換成淺綠色,瓶里插幾朵菊花,家裏來客人嘍。」
「哇!是那個漂亮的姐姐嗎?」林歌雀躍着。
「不是姐姐,他是哥哥!」駱依磊忍不住搖頭,雨寧就這麼容易讓人誤解嗎?纖弱的身子,烏黑的長發,中性的清麗的面容,唉!他一想也忍不住嘆氣,難怪!
「什麼啊……」林歌語氣就變了。
「呵呵……他真的是哥哥。」駱依磊甚至能想像林歌噘嘴失望的表情,這小孩,喜歡上的美麗人兒都是男生,幼稚園的那個小男孩,還有雨寧,真可憐,駱依磊憋悶地笑。
「好啦,哼!為什麼不是姐姐呢……」林歌咕噥着關了機,轉頭對林雨陽說駱依磊交代他的話,林雨陽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吩咐許姨多做兩個人的飯,便上三樓收拾卧室,喜歡綠色的孩子……喜歡生命的顏色啊!
等到飯菜都涼了,熱了幾次,又涼了幾次,坐在椅子上的林歌已經開始打瞌睡。
林雨陽喂他多少吃了點飯,幫他洗了澡,安置他睡下,在他的小床旁又呆坐了一會,直到清凌凌的月輝灑了一室,才轉身走進書房。
夜靜悄悄的,他想寫點東西,雖然駱依磊給他下了死命令,周末兩天是要完全放鬆休息一下的,可是……他不在身邊,林雨陽的心底就沒了着落,還是寫點東西,畢竟這曾經是自己活下去的唯一證據和依賴。
當天晚上駱依磊沒有回家,駱雨寧的病比預期的嚴重,一直在輸液,他一直處於昏迷之中,傷口引發了高燒,臉蛋火紅火紅的,護士不停地為他更換冰鎮毛巾。
駱依磊坐在床邊,手一直牽着駱雨寧的手。
「磊……磊……」駱雨寧在昏迷中不停呼喊着他的名字,然後就是一陣不安地掙扎。
商洛從外面買了點吃的,兩人湊合了一下,整整守了駱雨寧一夜,早晨他的高燒終於減退了一點。
「真不知道你們怎麼是兄弟,瞧瞧他花兒似的,瞧你。」
「我是什麼?」駱依磊逼着他的眼睛問。
「樹,蒼天大樹。」商洛隨手撥弄一下下垂的頭髮,以一種性感的姿勢看着駱依磊,「總想把你拐上床,可惜了!」
駱依磊苦笑,男人之間的吸引力更容易爆發,他也一度被商洛野性的性感所迷惑,可最終他還是選擇了朋友這種遠近適度的方式,因為他想要一輩子擁有這個朋友,他們都明白,一旦上了床,也許第二天就成了陌路。
「我是駱維徵收養的。」
「嘎?」商洛瞪大了眼睛。
「當年他從孤兒院領養我時,我只有二歲,眨眼已經二十八年了。」駱依磊望着病床上的嬌弱花朵,「我整整比雨寧大了十二歲,看着他一點點長大,我能體會父親疼惜他的心情,每天都在生命的邊緣,真的是如履薄冰的走過來,父親希望我能呵護他一生……」
商洛若有所思地看着駱依磊,又看看床上的人,蝴蝶翼一樣透明脆弱的臉蛋,一個真正嬌弱的生命體……
下午的陽光很好,林雨陽坐在書桌前看窗外的藍天,很滿足這樣的時刻,一個人靜靜地,看着外面的世界,沒有任何聲音。一切是那樣地祥和而寧靜,天空藍得透明,彷彿可以看見鳥兒飛過的痕迹。
林歌在花園裏拾着墜落的菊花花瓣,黃的、紅的、紫的,居然還有兩棵墨菊和兩棵綠菊花,菊花在秋風中傲然,清香在院子裏悠悠蕩蕩,隔着窗子,林雨陽也能嗅到幽幽的香。
駱依磊曾告訴林歌,用菊花泡茶特別好喝,所以每每有菊花花瓣飄落,林歌就迫不及待地撿起來,收到他的一個小小的錦囊里,錦囊是許姨親手做給他的,許姨告訴他這樣收藏起來,可以收藏一個冬天的花香,林歌就每天美滋滋地撿花瓣。
大門開了,紅色的法拉力跑車駛進來,林歌歡呼着迎上去,他眼中的仙女姐姐裹着駱依磊過於肥大的外套,顫巍巍地走出來,商洛緊扶着他。
林歌打量着他,想說話,卻又有些膽怯,這個仙女姐姐長得好漂亮,那麼大的眼睛,比奇奇還大,那麼好看的嘴巴,像他最愛吃的紅草莓,可是……仙女姐姐不笑,臉蛋像冰塊塊一樣。
「這是林歌,你哥哥的同居人之一。」商洛笑着說,「歌歌,快叫雨寧哥哥。」
「雨寧哥哥好。」林歌正經地向他鞠個躬,那麼嚴肅,就像個小紳士,商洛笑起來,駱雨寧卻依然緊繃著臉,眼光直接對上特意從樓上跑下來的林雨陽。
林雨陽霍然停住了腳步,那眼光……他打了個寒戰,好冷……秋天的太陽雖然明媚,卻再也沒了春夏的熱度……好冷……
***
「你就是磊的同居人?」駱雨寧盯着他,一字一頓的問,話語如一隻凌厲的箭射向林雨陽。
林雨陽點點頭,頷首致意:你好!
「你真的是啞巴?」駱雨寧滿眼的警戒,也許,這只是欺騙磊的一個花招,駱依磊雖然很俊偉,心腸卻格外軟,總是同情弱小。
林雨陽再次點點頭,這次已經被停好車走過來的駱依磊擁在懷中,駱依磊沖駱雨寧說:「寧兒,快進屋吧,外面空氣涼。」
駱雨寧掙脫商洛的攙扶,走到駱依磊的身邊,緊挨着林雨陽,沖他微微一笑,笑容絢麗而冷漠:「那麼林先生,我該怎麼稱呼你?是不是該叫你一聲『嫂嫂』呢?」
「寧兒,別胡鬧了!」駱依磊瞪了他一眼,駱雨寧便愈加憎恨地看着林雨陽,林雨陽卻轉了頭拉着林歌的小手,笑眯眯地不知和他交流些什麼。
晚餐吃得很奇異。
駱雨寧的手一直在發抖,夾不住菜,便由駱依磊親手喂他,商洛想代勞,卻被駱雨寧惡狠狠地拒絕,林歌看着仙女姐姐居然要人喂,不由很是好奇,不錯眼珠地瞪着看,林雨陽便抓了他的頭看着自己,也親手喂他吃,喂完林歌,他便以幫林歌洗澡為由離開了,一小碗的米飯也沒吃下。
等他們一離開,駱雨寧就寒了那張俏麗的小臉:「磊哥哥,你可沒告訴我你已經有同居人了!」
「我沒想到你來那麼快,再說現在知道也沒關係。」駱依磊笑着說。
「我不喜歡他們!」駱雨寧皺着眉頭。
「為什麼?」
「不為什麼,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不要小孩子氣。」駱依磊淡淡地說。
「我已經成年了!我都過了十八歲生日了!」
「孩子氣不是看年齡大小的。」
駱雨寧憤然瞪着他:「他又聾又啞,有什麼好!」
「他又聾又啞,就這點好。」駱依磊開始吃飯,不再喂他。
駱雨寧便把筷子使勁向桌子上甩,轉身也離開了餐廳,商洛追出去,駱依磊看着滿桌子幾乎未動的菜,不由長嘆口氣。
夜深了,書房的燈依然亮着。
駱依磊拿了件毛料的大衣走進來給林雨陽披上,又去泡了杯菊花茶,靜靜地坐到他身邊,看他在鍵盤上運指如飛。終於告一段落,林雨陽伸了伸腰,長出一口氣,這才看到身邊的駱依磊。
「雨寧睡在了我房裏,到客房休息吧,我都收拾好了。」駱依磊說。
林雨陽點點頭。
「嫁給我吧。」擁着他單薄的身子,駱依磊輕柔地說。
林雨陽瞪大了眼睛。
「今天雨寧說要叫你嫂嫂,我覺得是個好主意喲。」
林雨陽莞爾一笑,在他臉頰上寫:『笨蛋!』
「我知道雨寧是故意取笑你,可是成了既定事實后,他不就沒辦法取笑了嗎?」駱依磊咬着他的手指,眼睛幽幽地看着他。
林雨陽剛想再反駁,書房的門被猛然推開了,駱雨寧赤着腳站在門口:「磊哥哥,你不陪我,我睡不着。」
林雨陽推一下駱依磊,駱依磊苦笑着看看他,無奈地走出去。
第二天,駱雨寧拉着駱依磊陪他到陽明山玩,駱依磊心不在焉的樣子讓他肚子裏的火越燒越烈。
晚上回來時,林歌已經睡下了,林雨陽依然坐在書房裏。
駱雨寧跟着駱依磊也走進來,他把一個寫字板扔給林雨陽:「你以後就用這個說話,不要老是拉着磊哥哥的手。」
林雨陽臉色變也未變,微笑着點點頭,隨即在上面寫了兩個字:『謝謝!』
駱雨寧看駱依磊開始削蘋果,就趴到他的肩膀上:「磊哥哥,給我的嗎?」
「你自己削。」
「哼!」駱雨寧過了一會又不甘心,便說:「我以前覺得台灣很好,很有人情味,可是我現在覺得不一樣了,這裏的人和美國一樣,陰險、狡詐、自私自利、不知羞恥……」
林雨陽但笑不語,刷刷地在寫字板上寫着東西,然後拿給駱雨寧看:
【從前,有一位先知坐在城外,一個從遠方走來的陌生人問他:「城裏住的是怎樣的人?」
先知問:「你剛住過的那個城市的人怎樣?」
「非常可愛,我在那裏開心極了,他們和善、慷慨、樂於助人。」
「這個城市的人也差不多。」先知回答他。
又有一個陌生人走來,依然問先知:「城裏住的是怎樣的人?」
「你剛住過的那個城市的人怎樣?」
「那是個可怕的地方,他們自私、刻薄、沒有一個願意幫助別人。」
「恐怕你會認為這裏的人也是如此。」先知說。】
「喂!你這是什麼意思!」駱雨寧惱羞成怒。
「哈哈……說的好!說的好!」駱依磊用讚賞的目光看着林雨陽,眼睛裏盛滿了濃濃的驚喜,愈是和林雨陽相處,就愈覺得他可愛。
日子繼續過着,硝煙瀰漫其中,只是駱雨寧一次次的發射,林雨陽卻總是輕鬆閃過,也從不和他正面交鋒,他總是微笑着,那麼多的笑容,駱依磊都沒見過。
可是今天一大早他就不對勁,既沒早起散步,也沒給窗台上的花草洒水,林歌上課給他揮手再見他也不理,只是一個人獃獃地坐在書房裏,電腦也沒開,窗帘也沒拉開,坐在陰影里。
深夜,一個人影悄悄潛進駱依磊的大卧室,透過朦朧白紗的月光清清冷冷,人影顯得婆娑蕭瑟。
人影站在駱依磊的床前,看了很大一陣子,然後嘆口氣,聲音飄渺如夕煙。
站了片刻,他便想鑽到駱依磊的被窩裏,輕輕地掀開他的被角。
「誰?」駱依磊驀然醒來,睜開眼看到蒼白着小臉的林雨陽吃了一驚,旋即就笑起來:「難得你主動找我哦。」
林雨陽卻不理他,慢騰騰地鑽進被窩,用被子蒙住臉。
現在因為駱雨寧的胡攪蠻纏,三個人都各自睡各自的房間了,林雨陽和駱雨寧都睡在三樓的客房,林歌和駱依磊在二樓。有時候駱依磊會悄悄去林雨陽的卧室,晚晚的去,早早的離開,就為了避開駱雨寧的視線,他也覺得自己夠窩囊,可是這小弟弟是從小寵慣了的,他也不想讓他生氣難過。
駱依磊幫他把頭露出來,打開橙黃的床頭燈:「怎麼了?」
『睡……不……着……』林雨陽困饒地在他胸膛寫。
「又想心思了,是不是?」駱依磊拿他這高傲的性子沒轍,他總是把問題留給自己一個人,從來不在別人面前露出半點虛弱。
這回難得林雨陽點點頭,承認了。
「可以告訴我什麼事嗎?」駱依磊把他摟起來,讓兩人面對面坐着。
林雨陽困惑地眨眼睛,『沒……什……么……』
駱依磊嘆口氣:「你呀!對了,我今天在商場看到正在展示熏香系列,廣告上的女孩臉上有獨特的享受,彷彿是進入天堂一般,真希望你也能有這樣的表情,所以,我買了香爐和Patchouli——廣藿香,據說它能消除焦慮及抑鬱,要不要試試?」
林雨陽好奇起來,點點頭。
駱依磊就赤腳下床,從櫥櫃裏拿出一個小巧玲瓏的香爐和一把香,香爐里裝滿玫瑰花瓣,點燃三支香,在黑暗中閉起眼睛,感覺香爐中升騰的縷縷輕煙,心醉得近乎昏厥。
很久,直到全身都淋上一層清幽的香氣,林雨陽才睜開眼,駱依磊一雙幽藍藍的眼睛專註地盯着他,裏面幽幽的情愫讓林雨陽眼睛莫名地濕潤,他俯過頭去,輕輕地吻上他的唇,溫柔的吻也帶着清幽的香氣,駱依磊卻推開他:「不要這樣,很危險。」他的嗓音已經沙啞。
林雨陽卻不理,更加放肆地吻着,也許他根本就不會親吻,在他的臉上又咬又啃,雙腿大剌剌地跨坐在駱依磊的身上,駱依磊蜷曲着雙腿,林雨陽便感覺到了身下的堅硬直抵着他的臀,可是他顧不上這些,仍然瘋狂地吻着。
「這可是你主動要的,想後悔也來不及了!」駱依磊低吼一聲,便猛然攬住他的腰,翻身把他壓在身下,急切地吻上林雨陽已經嫣紅的唇,小笨蛋,教過你多少回了,還是不會接吻……可是林雨陽笨拙的回應卻讓他心癢難耐,比玫瑰花瓣更香甜更柔軟的唇讓他着了魔一樣瘋狂地吸吮着,到了最後,他自己也被林雨陽感染,又咬又啃起來,身下纖細的身子也熱起來,更引燃了他體內炙熱的火焰。
林雨陽仰着頭,曲着身,蒼白的臉蛋也染上了玫瑰紅,身上的睡衣不知何時被褪到了腰間,一隻大手在他光滑的背部撫摩,沿着優美的曲線滑落到腰際,纖細的腰比預想更柔韌。
駱依磊托起他的臀部,總是無法剋制自己迫不及待想要他的衝動,廣藿香的氤氳之氣更如鴉片一樣讓他迷失了理智,慾望如出欄的的野獸咆哮着,三兩下扯去林雨陽的睡褲,架高他的雙腿,就這樣直挺而入,前戲早已碎裂成了一盤散沙,早已忘記了做愛還有繁冗的前戲……
可是……駱依磊猝然停住了前進了一半的分身。
林雨陽正仰着頭,纖細的頸項不停地顫抖着,眼神中是一種濃烈的悲哀和絕望,劇烈的疼痛讓他渾身抽搐。
「該死!」駱依磊迅速撤退了,那緊炙的洞穴已經流了血,他不敢置信地盯着林雨陽:「你--是--第一次?!」
林雨陽的眼睛如燃燒的火焰,他的手指也滾燙着駱依磊的胸膛:『有……什麼……關係!』
駱依磊的心悸動,對,有什麼關係,他也有過第一次,他也曾佔有過不少人的第一次,可是……他用力地抱住林雨陽,兇狠地把他按倒床上,瘋狂地吻,唇舌間的嬉戲讓林雨陽的感受越來越奇妙,剛想回應他,駱依磊卻抬起頭盯着他的眼睛說:「好想和你做愛,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林雨陽便開心地用嘴型表示:『好!』
駱依磊一路吻下去,彼此的衣衫盡褪,林雨陽便學着用駱依磊的方式回吻他,看着駱依磊滾動的咽喉,他微笑着想:他的聲音一定很濃厚,就像他的胸膛吧?他的聲音也一定很有磁性,就像他的吻……
火熱的身體急切地相互碰撞,相互渴望。
林雨陽感覺他的手指進入他的身體,有微微的刺痛,他不想讓駱依磊覺察,可是身體還是在瞬間僵硬,駱依磊猛然狠狠地捶了床鋪一下,便衝進浴室。
林雨陽獃獃地看着他猝然離去的背影,良久才黯然一笑,這樣,總是這樣……都把他當作易碎的琉璃……
過了一會出現的駱依磊,穿着睡袍,頭髮還濕淋淋的,他輕輕地抱着林雨陽的肩:「我好想要你,可是現在不能。」他近乎哭泣地說著,「再給我點時間,我要給你最好的,而不是現在這樣。」
直覺告訴他,林雨陽不是他能玩一玩的對象,有些遊戲,不僅是女人,男人也一樣是玩不起的。
他是很想要林雨陽,可是……他能真的一輩子都只要他一個嗎……
林雨陽靜靜地躺下,閉了眼。
駱依磊把他攬在懷裏:「我先做好你的抱枕吧。」
『我……稿子……被……退了……』林雨陽在他胸膛上寫。
「什麼樣的稿子?」這才是林雨陽今天反常的主因吧。
『小……說……』
「什麼小說?」駱依磊尊重他的個人私隱,從沒幹預過他的寫作,除非林雨陽讓他看,他從未私自看過林雨陽寫的東西。
「男人間……的……友誼……和……愛情。」
駱依磊笑了:「你能寫不好嗎?」
林雨陽翻身趴到他的胸膛上,悲哀地看着他:『這……是……第三次……了……完蛋了……』
「能給我看看你寫的東西嗎?」
林雨陽點點頭,駱依磊就抱着他起來:「現在就去看吧。」
林雨陽瞪眼,駱依磊點點他的鼻尖:「小笨蛋,你現在睡得着嗎?」
林雨陽苦笑,便順從地跟隨駱依磊走進書房,打開電腦,打開文章,駱依磊認真地看着,林雨陽坐在一邊削蘋果。
【他是黃金的騎士。
我是青銀的魔法師。
從三歲起,我就被接到王立魔法學院,接受最高深的魔法修習。
三歲的小孩子離開了父母,到那個除了魔法之外什麼都不重要的地方一個人生活。每天學習的是古老傳承下來的智慧與各種早已失傳的魔法,日夜重複着冗長的咒文,時刻不停的復誦拗口的發音。表面上每個人都對幼小的我恭敬有禮,而對一個小孩子來講,那裏卻根本沒有一個真正關心自己的人。所有的人只不過把我當作一個道具來看,一個被美譽為『英雄』的道具。
逐漸地,我封閉了自己的心,豎起厚厚的障壁保護脆弱的靈魂。我循規蹈矩、彬彬有禮,但高傲冷漠,在整個學院裏,沒有一個真正可稱為朋友的人。白天在別人眼裏高傲的魔法師,到了午夜仍然獨自一人承受孤寂的吞噬。
如果不是遇上他的話……在我18歲生日那天,院長給我引見了一個人。
然後我就看到了他:好耀眼……那時的感覺,至今為止還深深地刻在心中的某處。
陽光般耀眼的燦爛金髮隨意的披在肩上,彷彿是從天而降的陽光;他的眸子也是金黃色的,熾熱眩目,只是盯着看,就好像要燃燒起來;還有他的笑容,我從來不知道,笑容可以像陽光般燦爛,像陽光般溫暖,因為,那是我所沒有的東西……
他就象是太陽神阿波羅,散發著無與倫比的熱力與光芒。
院長告訴我,他就是黃金的騎士。
黃金的騎士?
是的,完整的神諭預言了兩位英雄:有着銀白頭髮和青藍雙眸的魔法師,與金黃色燦爛的金髮和雙眸的騎士,你從小被送到了這裏,而他則是在皇家聖騎士團長大的,現在可是騎士團的第一騎士哦!
我愕然了。為什麼?為什麼同樣是從小一個人長大的他,可以露出那樣的笑容呢?我好不甘心!
忽然,我被一對堅實的臂膀圍住了,愕然中,自己的臉碰到了溫暖的胸膛。他……他抱着我?
「終於見面了!」低沉好聽的聲音,「見到了我的另一半!」
另一半……忽然之間,多年來築起的心防在瞬間如冰雪般消融,我,終於有同伴了啊……終於不再是一個人,終於不必一個人承擔所有的壓力,終於,有一個人願意和我在一起了……
「呀!別哭啊……」低沉的聲音變得有些困擾,似乎手足無措的樣子。
我哭了嗎?那麼多年了,都已經不知道什麼是眼淚了……原來,我還會哭啊……
雙手繞上他的背,緊緊回抱着他結實的身軀,我在這個高大的騎士懷裏,留下了懂事以來第一次的眼淚……】
【註:這個故事之所以引用,是為了後來出現的第二副男主角^^也就是林雨陽曾經的戀人^^】
駱依磊剛想對林雨陽說什麼,發現他正抱着自己的手指啃,刀片上還有血跡殘痕。
駱依磊搖頭笑笑:「你啊!真是富貴命,只該被伺候着。」
林雨陽就羞紅了臉蛋:『我……就是……笨嘛!』
「我就喜歡這個小笨蛋,哎喲!」林雨陽又擰了他一把。
「不過……」駱依磊再回頭看看那篇文,想說什麼,終究還是閉了嘴巴,「如果想寫這樣的小說,魔幻的東西只是個外殼,重要的是裏面的情感主線,如果深加渲染,也會是不錯的作品吧。」
林雨陽猛點頭,駱依磊笑着抱住他:「成磕頭蟲了,好了,失敗乃成功之母,總結經驗,吸收教訓,再次揚帆起航吧!恩?」
林雨陽繼續猛點頭。
夜色深深,秋意寒重,橘黃燈光下卻是暖意盈盈。
駱依磊再次掃一眼那篇文,不錯的,還是給專業人士來評判一下吧……也許,找商洛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