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這是一個適合踏青的好日子,一開始,亦森帶領着他們一群人穿過一座小森林,從周遭的樹木種類看起來,這兒是屬於闊葉林帶。

沿塗小路陡而峻峭,全是石塊和大樹突起的樹根,對可薇這個長年住在都市的女孩來說,這不是一段容易的路,幸好做一個醫生體力也是必備的條件之一,否則她一點也沒有把握自己是否能走得完這一段路。

不過在她前面的瑩楓似乎一點這個問題也沒有,因為她幾乎是一路又跑又跳的一點疲累的樣子也沒有,這會兒她還站在一塊大石頭上,雙手向外不停的揮動,高興的又叫又笑的說:「這兒的樹好綠、這兒的天好藍、這兒的空氣也好甜

好甜,真是棒透了!」

看來她是真的老了。可薇暗暗的想。大腿上隱隱傳來的疼痛讓她知道,自己大概會全身酸痛上好幾天。

「需要停一下嗎?」

亦森低沉略帶沙啞的聲音在她耳邊突然響起,冷不防的讓可薇的心漏跳了一拍,腳下亂了一步,一個重心不穩讓她整個人向前撞了過去。可薇趕忙咬住下唇,等待摔到地上的巨大衝擊力。

咦?

可薇發現自己正直直的貼在亦森的懷裏,想是他快了一步,拉了她一把。當她望入他那深邃卻又盈滿了關心的眼神時,所有的風聲蟬鳴,和漫天響起的鳥兒啼唱一下子彷佛靜止了下來,天地間霎時似是只剩下她和他。

岑可薇和羅亦森。

他的胸膛寬廣而結實,隱隱透露出它的主人個性中的剛毅和正直,在他的身上有着乾凈的味道,那是香皂的味道,沒有男人用的古龍水的濃膩,但是聞起來卻更舒服。

一聲老鷹的長嘯驚醒了被困在這場迷咒中的兩個人,可薇發現自己不知道獃獃的在他懷中靠了多久,那一刻似乎只有一秒鐘,但是也好像有一輩子這麽久。

可薇紅着臉想着,該死的!法律應該要明文規定擁有這種聲音的人,不可以在別人的耳邊細語,這太具危險性了,直到現在她的心仍給他的聲音弄得狂跳不已。

「對不起!」

他們兩個人同時出聲,而且為了這個「不約而同」也都愣了一下。

「你還好嗎?」亦森輕聲的問,然後伸手撥開一葉飄落她發梢的黃葉,旋即像是突然想到什麽的又將手迅速放了下來。

「謝謝你!」可薇低低的說,他的手放得那麽快,不知怎麽的她竟有些微微的失望,這感覺倒像她在期待着什麽。

她有嗎?

「你是不是累了?」

亦森暗暗怪自己,他怎麽會忘了可薇和他這個長年在山中遊盪的人不同?教她一下子走上這麽長一段崎嶇的路,任何人也吃不消。

不過她也是一個倔強的小東西呵!寧願忍着痛也不肯吭上一句。想到這裏,亦森竟有摟摟她的慾望。

「亦森哥、可薇姐姐,你們怎麽停下來了?」在前面左右等不到他們兩個人的瑩楓拉着韋颯來找他們。

「我的腳有點痛,真是差勁,是不?」可薇自嘲的笑笑。

可薇知道自己的自制力一向很好,平常人很少能看得出她在想些什麽,但是眼前的這個男人卻能輕易解讀她的心緒,是他的心思較一般人細膩呢?還是她在他的面前完全無法遁形?

不過他心細的舉動讓她的心頭泛出一片溫意。

「不!是我的疏忽,我一心想帶你們去看看『麻巫拉菊春』,所以腳步不覺快了些。」

「麻巫拉菊春?那是什麽東西呀?」瑩楓好奇的問。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麻巫拉菊春應該是阿美族語中的忘憂湖。」可薇開口

解釋說。

「嗯!沒錯。」亦森點點頭。「它還有一個名字叫情人湖,湖面上常年飄着淡霧,是個很美的地方。」

「你說的是不是前面不遠處,繞過三棵紅檜向左彎,再直走約三百公尺的那個湖?」瑩楓突然說。

「你知道?」

亦森有些訝異,因為平常那個湖很少有人去,知道的人也不多。

「以前我就聽人家提起過,上次我閑逛的時候剛好去過,那兒真的很美,所以後來我又去了幾次。」

「路不是很熟的話最好不要亂跑,這很危險的。」亦森皺着眉頭說,可薇也點點頭,他們都喜歡這個小女孩,可不希望她會發生什麽事。

「這些日子我把這裏都逛遍了,路早就弄得一清二楚了。可薇姐姐既然腳有點痛,那麽我帶韋颯哥先過去,亦森哥你就陪可薇姐姐慢慢走好了。」

「這……」

可薇想開口拒絕,但是瑩楓不給她把話說完的機會。

「我知道可薇姐姐是不想拖延我們的速度,但是也不能不顧她的腳呀!對不對?亦森哥哥。」瑩楓問着亦森,滿意的看到他點點頭,然後她又接了下去:「所以□!為了不掃韋颯哥的興,我就先帶他到處走走,那麽你們只要慢慢走就可以了。」她邊說還邊向韋颯打信號。

韋颯哪會不明白她在想些什麽,不過他心中也暗暗看好亦森和可薇這一對,所以他也就做個順水人情。

「這樣也是,我和瑩楓先走,你們再慢慢跟上好了。」

「可是這山中很容易迷路的。」亦森覺得不妥。

「你沒聽她說這兒的路她都逛熟了嗎?而且我在亞馬遜河流域那種地方都不會迷路了,你想我會在這兒迷路嗎?」

「說的也是。」

亦森不得不同意,他知道韋颯是國際反恐怖組織的一員,他的足跡踏遍全世界,有些地方他甚至叫不出名字,像他這種人會迷路才是笑話。

「那就這麽決定了,我和他先走了。」瑩楓抓住韋颯像是怕他們反悔一樣向前衝去。

她總算製造出他們兩人完全獨處的機會,接下來就靠他們自己加油了。

☆☆☆

這一次亦森刻意的放慢速度,讓可薇的腳能獲得充分的休息,他們就這樣停停走走的走了將近二十分鐘才到那個忘憂湖。

忘憂湖大約一公頃左右,呈橢圓形,四周的樹林映得湖水一片蒼翠,湖面偶爾陣陣輕風吹過,揚起圈圈漣漪,湖畔的地上積滿了陳年累月沒有人清掃的落葉,在那兒獨自的化為塵土。

這湖本身充滿了一種原始的、自然的氣息,隱隱散發著震懾人心的力量,使人在怔忡中不由得忘了煩憂,難怪要叫做忘憂湖了。

真的,可薇看得有些痴了、傻了。在這裏,耳邊聽到的儘是風聲樹聲、蟬鳴鳥啼,眼前看到的儘是綠葉青藤、白雲碧波,那屬於塵囂的一切似乎是千百年前的事了。

「看來他們兩個又逛到別的地方去了。」亦森從湖邊轉身回來,搖了搖頭對可薇說。

「什麽?」

「可薇沒有聽清楚,她的心仍為這一片好山好水激蕩不已。

「你看。」亦森指着湖畔的一堆看來有些不自然的小石子。

可薇順着他的手指一瞧,才發現那些小石頭歪歪斜斜的拼出了幾個字——我們到別處去逛了,放心!我們找得到路回去的。楓﹒颯「看來他們是把我們丟下來了。」可薇搖搖頭,話一出口,她才發現這下天地之間真的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這個念頭一進入她的心中,讓她沉默了下來。

一片靜默在他們之間升起,這種安靜是奇異的,就好像下一刻會迸出什麽事情一般詭異的沉默,他們都想說些什麽好打破這教人尷尬的無聲,但是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亦森摘了一片樹葉走到可薇的身邊,慢慢的坐了下來,他將樹葉放在嘴唇發出清亮的聲音,一首Always就這樣輕輕的滑了出來,讓這個安靜的空間一下子填滿了悠揚的音符。

在這之前可薇也聽過不少版本的Always,但是沒有一次像亦森由這片簡單的小葉子中吹出的這麽教她心動,彷佛整個世界:樹兒、花兒、草兒、雲兒,還有湖水都和他的吹奏產生了共鳴,而她的心也跟着顫動不已。

「太美了。」可薇忍不住在亦森停止的時候脫口讚美。

「美的是這一片山林,因為受了它們的影響,連這平常的聲響也美了起來。」

可薇慢慢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她能看出亦森在講這句話時,眼中所流露出來的真誠,他是真的愛這一片山林的吧!

「如果不是親眼看見,我真的不知道台灣還有這麽美的地方。」

「其實台灣的美比這世界上的任何地方都有過之而無不及,只是在經濟的追逐中,人類這微小而不足道的物種卻漠視了上天的恩賜。」亦森幽幽的說。

「這就是你為什麽住在這裏的原因?」

「一部分吧!」

他舉起手習慣性的撫了一下臉上的疤。這時可薇才發現,原來亦森的臉上竟然有很多不注意看就看不出來的疤痕。雖然這手術做得很成功以至於沒有很明顯,但是身為一個醫生的經驗讓可薇明白,他一定曾受過很大的傷害,想到這裏她的心竟微微發痛。

「這是怎麽來的?」可薇輕輕的撫上了他臉上的疤,亦森縮了一下,但是可薇並不放棄。

「還痛嗎?」

她問的是他的心而不是他的疤痕。可薇並沒有多做解釋,因為她由他的眼中看出亦森明白她指的是什麽。

「不了。」

亦森好一會兒才低低的回答,等他望入可薇的雙眼中時才驚覺,此刻想起過往竟不再令他那麽難過。他伸手蓋住可薇的手,並緊緊的握住,似乎藉由這樣他就可以汲取一些勇氣來回憶過往。

「我以前是個地質學家,你知道的,就是那種研究哪邊有什麽樣的礦石,值不值得開採那類的事情。有一次我到南非去評估一個金礦的開採可行性,我的父母親剛去看我,那時我正在坑道中,所以他們就下到坑道來找我,結果坑道就在那個時候爆炸……」

想起當時的情況亦森仍是無法平靜,前一刻他還興奮的向他的父母走去,下一刻他的雙親就在他的面前支離破碎,這是他被黑暗罩住前所看見的最後一幕。

「你的爸爸媽媽……」可薇無法說出口,讓一個人以這樣的方式失去他的父母實在太殘忍了。

「我整整在加護病房待了三個月才清醒過來,然後被我自己的臉嚇得要吃鎮靜劑才能安靜下來,這一吃就吃了將近半年,因為我沒有辦法入睡,只要一閉上眼那一幕就再回來糾纏我,除此之外我還患了禁閉恐懼症。」

「那現在……」可薇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她只能將另一隻手覆在他蓋在她手的那隻手上。

「你知道吃鎮靜劑是會上癮的,而那時我要取得鎮靜劑實在太容易了,在復原的那一段時間我嘗到很多平常人永遠也想像不到的痛苦,可是我開始害怕吃藥,我怕我會就此上癮,所以我決定忍受痛苦,因為只有這個樣子我才知道自己還活着。」

他說得是那麽淡然,淡得好像那是別人的故事一般,但是可薇知道他要活過那一段日子有多麽的不容易,她見過太多的人不是在受了重傷之後染上藥癮,再不然就是受不了折磨的自殺而死。

「你怎麽哭了呢?」

他溫柔的泛起一個帶着哀傷的笑容,輕輕拭去她滑落眼眶的淚水。「可薇,別哭了,這都是過去的事了。自從我到這片山林之後,我的心就好了一大半。剛開始的時候我是為了逃出城市的壓迫感,那兒讓我覺得像被關起來一樣的呼吸困難,可是漸漸的我開始領悟,人類和大自然一比實在是渺小得可以,人類的生命可能在剎那之間就消失無蹤,即使活了百年成為人瑞,對整個大自然來講也只是短短的一瞬間。」講到這裏他停下來看了可薇後才又繼續講了下去:「所以我想保留這一片自然的完整,這也是我為什麽選擇留在這裏的原因。」

「因為你愛這一片大自然,你希望所有的人也能和你一樣看見這裏的美,並在受傷的時候可以有一個療傷的地方。」可薇說出亦森的心聲。

「對!我常想,我的存在或許只是瞬間,但是只要我的努力能讓這個大自然存在下來,也就不枉我這一生了。人來自大自然,終也要再歸向大自然,而為人類保留一塊可以回歸的地方,就是我對自己存在所下的定義。」亦森吸了一口

氣,將他的話做了一個結束。

他一向不多話,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面對可薇他就自然而然的想對她傾訴,想將自己的一切全敞開,好讓她能夠明白。而她的了解似乎對他非常的重要,這小女人到底對他下了什麽樣的魔咒喲?!

「你真的……」她不知道要說什麽樣的話才能表達她心中的感覺。

可薇拉起他的手不自覺的將臉靠了上去,而亦森也像是被迷惑了似的低下頭,漸漸的靠近她的唇……可薇覺得自己全身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只能獃獃的看着他移近的厚唇,她嘆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迎了上去,等待他的唇落下的那一刻來臨。

這感覺就像……像閃電打雷?!

等到豆大的雨點打在他們的身上,可薇才知道那不是出自她的想像,是真的閃電打雷還帶着傾盆的大雨,而亦森的唇根本還沒碰上她的。

一時之間他們兩個只能尷尬的對望着,不過不知道是誰先笑了出來,一下子他們兩個都笑得差點直不起腰來。

「我們像不像兩個大傻瓜?」可薇好笑的問,這場雨真不知道來得是不是時候。

「再不躲雨的話,我們會是兩個濕透的傻瓜。」

亦森脫下他的薄外套蓋在他們頭上,然後一手抓起可薇,急急的往可以躲雨的地方衝過去。

☆☆☆

「到了!」

亦森拉着可薇跑到一間看起來像是有一點年代了的木屋,推開房門,一股潮濕的味道撲鼻而來。可薇環視着這一間簡陋的小屋子,一張桌子和一張椅子放在正中央,角落擺了一個柜子,柜子對面的角落則是一張木板床,床上方的牆上釘了一塊木板,上面放了一張照片。

可薇好奇的拿起了那張照片,看得出來是亦森的全家福照片,因為上面的人看起來是那麽的相似,每個人好像都可以在另一個人的身上找到一些相似的地方。

「原來我是放在這兒了,難怪我怎麽都找不到。」亦森從柜子抓了兩條毛巾,遞了一條給可薇,看見了她手上的照片。

「這個是你嗎?」可薇指着其中一個笑得很開心的男人,雖然他跟現在的亦森還是有些差別,但是那一雙眼睛她卻認得出來。

「看得出來嗎?以前的我跟現在還是有些差別。」他又下意識的摸了摸他的臉。

可薇抓住他的手,「或許那時候的你是比較好看,但是你就是你。」她誠心的說,她不得不承認以前的亦森看起來就像一個陽光男孩,但是現在的他卻是一個男人。

可薇的話讓亦森的心中很是感動,但是他只是不自在的清清喉嚨。「這是我的爸爸媽媽。」他指着一對站在中央、看似非常幸福恩愛的夫婦,可薇知道亦森那雙深邃的眼睛是遺傳自哪裏了。

「其他的人呢?」可薇好奇的想多認識一下他的家人。

「這是我的大哥,他叫羅亦鑫。」他指着一個看起來一臉不耐煩的帥氣男人,他的表情像是在說「廢話少說,要照快照」的樣子。

「我們家小孩的名字很好記,就照着金、木、水、火、土,依序叫亦鑫、亦森、亦淼、亦焱、亦磊。」

「為什麽不叫亦篧呢?」

「說到這件事,這就要提到亦淼和亦焱這一對雙胞胎了。」他指着其中兩個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男人,同樣的帥氣,同樣的自信,唯一真要指出他們有什麽不同的話,大概就只能說他們的笑容,其中的一個笑得有些像是在嘲弄,但另一個卻是溫和而平靜。

「我和亦鑫、亦淼、亦焱都只相差一歲,而亦磊卻是在亦焱出生四年之後才出生的,大概是一次生下兩個小孩讓我媽媽大喊吃不消了吧!不過看來幾年後她又忘了生小孩的痛苦。」亦森的臉上因回憶掛了好美的笑容。「那時亦焱和亦淼都已經上幼稚園了,他們一直都很期待這個小弟弟的來到,直到有一天他們聽到我爸爸依慣例要將這個小弟取名亦篧,當下他們就哭鬧了起來。」

「為什麽?」

「因為他們說同學不會念他們的名字,所以每個人都叫他們『火火火』和『水水水』,如果他們的弟弟叫亦篧的話,那不就是『土土土』,他們才不要有一個這麽土的弟弟。」亦森邊講還邊搖頭,似乎想起當年兩個弟弟的童言童語,仍是讓他忍不住的想笑。

「所以你爸爸只好將亦篧改成了亦磊。」可薇這時才明白。

「是呀!至少土和石差不多。」

「那這個人呢?他是你最小的弟弟嗎?金木水火土都取完了,他又叫什麽?」可薇好奇的指着一旁舉起一個拳頭看似在威脅亦磊的男孩。

「他不是我弟弟。」

「怎麽可能?那他大概是你的堂表兄弟之類的,他和你們家的人太像了。」

可薇不太相信那個人不是他的兄弟,因為他的身上幾乎集合了所有人的特徵,而且似乎還帥上個三分。

「『她』是我妹妹!她叫亦晶。」亦森好笑的說。

「什麽!你說她是女的!」這句話讓可薇不相信的瞪大了眼睛,說真的,如果她是一個男人的話,這世上可能又會多了一個滿分的白馬王子,但是她是一個女人的話,可薇只有一句話——老天!一定是搞錯了性別。

「這好像是每一個看到她的人相同的反應,好像就沒有一個人第一眼看見她就知道她是女的。」

「或許她現在已經變了很多,人家不都是說女大十八變的嗎?而且你不也說這是很久以前的照片了嗎?」

「希望如此了,不過根據亦磊的說法似乎可能性不高,不過不管如何,她都是我最可愛的小妹妹。」

「你有這麽多兄弟姐妹真好,像我一直就是一個獨生女,小時候我好希望能有一個弟弟和妹妹可以陪我。」看到亦森用這樣溫馨的口氣敘述他的家人,可薇當下生出一股欣羨,他雖然沒有了父母,可是卻還有一大堆關心他的家人,而她呢?自從爸爸媽媽死了以後她就是一個人活着,唯一陪着她的只是醫學……「你在想什麽?」看着可薇突然低落的心情,亦森伸手拿她手上的照片,然後輕輕握住可薇的手疑惑的問。

「沒什麽,只是覺得你有這麽多的親人,而我唯一的親人卻是醫學。」「你為什麽會想當一個醫生?」

「你真的想知道?」

亦森認真的點點頭,任何有關她的一切他一點也不想錯過。

「我的爸爸是恆春一個小漁村的醫生,我的媽媽是他在旅行遇到的一個阿美族少女,所以我多多少少會講一點阿美族的話。我爸爸是一個醫術很棒的醫生,但是在那種地方他最常做的只是塗些碘酒上些葯,有時幫人家挖出有倒刺的魚鉤就算是大手術了,所以他每天最大的嗜好是教我醫學的知識,我還記得我的第一個拼圖就是人體內器官的結構圖呢!」

「所以你就這樣當了醫生?」

「對!不過我立志要成為一個一流的醫生。」可薇摸了摸她手上的七彩手環,亦森也注意到她這個動作,他等待可薇接下來的話。

「我並不是說我的爸爸是一個不好的醫生,相反的,他是一個人人尊敬的醫生,只是我不懂他為什麽執意要留在那個小地方,以他的能力要在任何一間大醫院任職都是輕而易舉的事,可是他卻選擇留在那個地方,讓自己的醫術在那種地方漸漸凋零。

「其實我媽媽一直希望爸爸能到大都市去上班的,我記得她常常用一種夢幻的表情對我說都市中五彩繽紛的生活,整夜不曾熄滅的燈火、美麗的人兒和衣服……「她常常這樣對我說:『小薇,因為愛你爸爸,媽媽變成只斷了翅膀的蝴蝶,再也不能飛了。』那時我並不了解媽媽的意思,我只是覺得我一定要成為一個一流的醫生,到一流的醫院學得更多的醫學知識和經驗,並且運用這些來救更多的人。

「所以我對着媽媽送我的這一串七彩手環發誓,我一定要成為一個一流的醫生。」可薇揚了揚她手上的手環,七彩石互相敲擊而發出清脆的聲響。「你已經是一個一流的醫生了。」亦森的話並不是奉承,因為他曾見過可薇執手術刀時熟練的技術。

「是嗎?」可薇直覺的反問。「或許是吧!否則清明醫學研究中心不會聘請我去他們那裏執刀。」想到這裏可薇微微的笑了,任何人都知道在那裏工作代表的是什麽。

「清明醫學研究中心!」亦森訝異的說,他沒有想到可薇竟然能得到在那裏工作的機會,這幾乎是一種對醫生醫術的肯定,有這麽好的機會那她是萬萬不可能留在這種地方的……匡啷!

亦森茫然的看着地上破了的相框,他剛剛心中一片紊亂,手一不穩,手上的相框也就掉了下去,而此時他覺得心好痛,是為了什麽呢?

「你怎麽了?」可薇嚇了好一大跳。

亦森搖搖頭,他現在一句話也說不出口,更不知道要說些什麽。看着可薇關心的注視和她紅艷的唇兒,他的思緒只剩下……可薇看到他那令她心悸的臉龐在她的面前漸漸的擴大,在這個迷亂和模糊的一刻,她的心中有一種恍恍惚惚的抗拒力量,但是不夠,不夠讓她抗拒他的接近。而且那最初抗拒的力量在最後竟然幻化成了一種她也說不上來的期待心情……這一刻就是永遠。

☆☆☆

一個大約五、六坪的小山洞中,瑩楓和韋颯兩個人掃了掃地上的落葉,就地坐了下來,等待這一場臨時雨的過去。

「你想他們現在會在做什麽?」

瑩楓皺着眉頭望着洞外不停沿着藤蔓下落的水珠。

「不管你是多麽希望他們會幹柴烈火一發不可收拾,這場雨一下,他們就算火再大也全熄了,如果他們沒有淋成下水雞就算走運了。」韋颯好笑的看着瑩楓一臉天不我予的苦瓜臉。

「真的!」瑩楓不高興的同意,「這場雨來得真不是時候。」

「不過這倒也不一定,據我所知,亦森有一間避暑的小屋在那附近,他大概會帶岑可薇去那兒躲雨。」不知道怎麽的,他有點不喜歡瑩楓的臉沒有那好甜的笑容。

一陣風帶着山中特有的濕氣吹過,瑩楓不由得打了一個噴嚏,韋颯搖搖頭的將他的外套遞給了瑩楓。

「好像每一次我看到你,你總是一副要感冒的樣子,你應該學着照顧自己。」韋颯說的是他們第一次在西班牙見面的事兒。

「你不冷嗎?」話是這麽說,可是瑩楓倒不客氣的披上他的外套。瑩楓吸了一口氣,嗯!她喜歡他的味道。

「要不是這兒的木頭都濕了,我生點火就不會這麽冷了,可是現在要是點火的話,大概只會弄得到處都是煙。」

「這簡單。」

瑩楓眼睛轉了轉,手指一彈。一下子山洞突然亮了許多,到處都飛舞着一團團的小火球。

韋颯瞪大了眼看着眼前這一幕,雖然他早就知道瑩楓是一個妖精,但是親眼看到她這樣做仍是讓他嚇了一跳。他好奇的碰了碰那一團團飛來飛去的小火球,訝異的發現這些看起來和一般火球沒有兩樣的東西,摸起來只感覺暖暖的,一點也不燙手。

「瑩楓,你怎麽可以隨便讓人看到你的能力?」JJ不高興的說。

「那有什麽關係,反正他早就知道我們不是人類了。」瑩楓不以為意的說。

「這個小東西說得對,你是不應該隨便讓別人知道你有這種能力,記得以後絕對不要隨便在別人的面前亂用你的能力。知道嗎?」韋颯認真的看着瑩楓。

他對人總是一臉的笑容,看起來什麽事都不太在乎的樣子,可是瑩楓發現他沉下臉來的時候倒真的很有威嚴,她發現自己居然不由自主的點點頭。「好嘛!

不要隨便在別人的面前用,在別人的背後用總可以吧?」

瑩楓淘氣的對韋颯吐吐她粉紅色的小舌頭,她這個可愛的樣子逗得韋颯也忍俊不住。

「你跟丘比特有沒有關係?」

「你怎麽會認為我跟那個光屁股到處亂放箭的小子會有什麽關係?」瑩楓對他扮了一個鬼臉,由此可以知道她似乎對「那個小子」評價不高。

「你真的認識那個丘比特——韋颯吃驚的說,本來他只是隨便打一個比方罷了!他早該知道這世界是無奇不有的。

「也談不上認識,只是看過幾次而已。他是神仙我是妖精,我們怎麽可能有關係嘛!你怎麽會突然這麽問?」

瑩楓用她的大眼睛直直的盯着韋颯,她一直覺得這個向韋颯一定不是普通人,他不僅能看得到隱形後的JJ,而且也聽得到她和JJ用心電感應的對話,最奇怪的是她通常只要接觸一個人就可以知道別人心中的想法,但是他似乎可以控制這一點。

因為除了第一次他在沒有提防之下讓她看過一次心中的思想,後來她就再也感覺不到什麽了,好像他將自己的心門關了起來一樣,原本她還以為是自己的能力減弱了,可是對其他的人她就不會有這種問題產生。

這是為什麽呢?

「這是意志力的問題。」韋颯沒頭沒腦的說了句話。

「什麽?」

「回答你心中的疑問啊,至於你現在心中的另一個問題的答案是,你的臉上什麽都寫在上面了。」韋颯雙手抱胸,臉上還掛了個得意的笑。

「你怎麽知道我在想……」瑩楓的話講了一半就斷掉,人家不是說了嗎,她什麽想法全寫在臉上了。

「算了!看來我下次見到你的時候最好把臉包起來。」她有些泄氣的說,但是下一刻她又想起一件事。「你還沒有告訴我,為什麽把我和那個小鬼扯在一起呢?」

「不然怎麽我每次看到你,你都在替人牽紅線?上次是柯亞和日燁,這次是亦森和可薇。別否認!」韋颯打斷瑩楓的張口欲辯。「我看得出是你纏着亦森讓他和可薇在一起的。」

「你說是就是□!」

瑩楓不想解釋那個有關精靈試驗的事,她順着韋颯的話誇張的點點頭。「說到日燁姐和柯亞,他們還好吧?還有,還有依莎貝拉,她也好嗎?」

瑩楓急急的問着他,那時她為了回去覆命,連道別都沒有來得及說,不知道他們有沒有生氣,她發現自己好想他們哦!

「你一下子就不見了蹤影,讓日燁傷心了好一陣子,她一直想讓你和依莎貝拉做她的伴娘的。至於依莎貝拉,你也知道她的脾氣的,她雖然想你,可是嘴上仍咕噥你是一個沒有道義的朋友。」

「對!這就是依莎貝拉,她雖然嘴壞了點,可是她是一個很好的女孩。」說到這裏她還別有深意的瞄了韋颯一眼。

「你別這個樣子看我,依莎貝拉對我只是一時的迷戀而已,現在她最看重的是她的舞蹈,當然還有她那個帥得可以的舞伴。」韋颯舉起一隻手搖了搖手中的那團火球,一臉休戰的樣子。

「原來大情人退位了。」瑩楓做一個「原來如此」的表情。

「你少胡說,對我來說所有的人都只是朋友,大情人這種封號只能用在柯亞那種人的身上,不過現在他是真的退位了,每天在日燁身邊跟前跟後的,煩得日燁常常威脅要把他丟出去,想不到吧!」

韋颯打趣的說,一想到柯亞和日燁那一對絕配,韋颯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揚,他真愛死了他們兩個人在一起時的那種氣氛,而且他那個小妹妹能找到這麽好的歸宿也實在令他高興。

「那法蘭德絲呢?她不會又做什麽壞事要害日燁姐姐了吧!」

「你想柯亞會讓日燁發生什麽事嗎?他基於同是望族之後的原因放過了那個女人,不過他也動用了一點關係確保她不會再出現在他們的身邊。」至於是什麽樣的關係,韋颯認為瑩楓大概不會有興趣聽人類的那些手段。

「真是太棒了。」

「是很棒,不過現在我總算知道當時的那個奇迹是怎麽出現的了。」他放掉手中的火球,頗有深意的看着眼前的小妖精。

「是真愛啊!我早說過真愛是會創造奇迹的。」瑩楓不承認也不否認的笑笑,她當然知道韋颯指的是什麽,可是她才不想說呢!

看着瑩楓一臉的得意和好玩的表情,她笑的時候臉上還浮上了一層好可愛的嫩紅,教人好想捏上一把,想到自己等一下就得和她道別,韋颯心中竟浮上一絲不舍。

怎麽會這樣呢?他這一生都是這樣飄來盪去的,離別對他而言早就是家常便飯,這是第一次他覺得這個字眼像硬塊一樣的梗在喉嚨。

「你怎麽了?這樣看着我?」瑩楓疑惑的上上下下打量突然沉默下來的韋颯。

「我……」教他說些什麽呢?連他也搞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你不會是發現我太可愛了,愛上我了吧?」瑩楓做出一個誇張的動作,開玩笑的對他說。

她的話讓韋颯嚇了一跳,直覺的否認。「愛上一個妖精?我又不是腦子不清楚了。」

「我開玩笑的,你那麽緊張做什麽?我當然知道人類不會愛上妖精的。」她不在意的揮揮手。

聽她這麽一說,韋颯促狹的本性又浮了上來。「是啊!倒是你可別把持不住自己愛上我了哦!」他點點瑩楓的頭。

「套句你們人類的話——等下輩子吧!」瑩楓不客氣的對他揚起下巴,做出一個百份之百的不屑,但是韋颯可是一臉的好笑,氣得瑩楓想跳腳但又無可奈何。「妖精當然也不會愛上人類的!」她急急的像是解釋什麽,但是韋颯仍是那個表情。

「不說了!你看雨停了。」瑩楓自動放棄這個話題。

洞外不知何時早已放晴,天空藍得像是可以化出水,要不是地上濕漉漉的一片,一點也看不出剛下過那麽大的一場雨。

這就像人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下起一場雨,但是如果有耐心而不放棄,總是會雨過天晴的。

生命是充滿變數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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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守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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