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暖暖的溫度包圍着她,逐漸熟悉的男性氣息,讓她眼眶莫名的一陣熱,撾打他的粉舉,力道漸漸軟弱了。
她心裏的城牆,因為他的言語、他的舉動,慢慢的塌陷,暴露出裏頭的柔軟。她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有生以來,頭一次不是因為利益、不是因為銀兩,而是真心真意的,主動想要擁抱一個男人——
軟嫩的小手,尚未碰觸到他的肩,門外就腥幌炱鷚徽笄妹派蚱屏聳夷詰攆屆唬踩靡鷚鸕乃紙┰詘肟罩小
門外的小丫鬟,朗聲叫喚。
「石師傅啊,龍姑娘請您馬上過去一趟。」
【第六章】
夜深深,華燈初上,明月高懸。
玄武大街上人來人往,龍門客棧里坐無虛席。
不同於前樓的喧囂,客棧後院卻是清幽雅靜,偌大的庭院迴廊上,一個小丫鬟斂着袖子,將大紅燈籠一一點着。一個腰環烏罩的小二哥,端着熱騰騰的餐點,從廚房裏晃出來。
他不往前方酒樓走去,反倒轉進後方院落,幾個左彎右拐,不一會兒就來到石敢當的院落。
來到門前,他停下腳步,拿穩了餐盤,輕敲了兩下門。
門內傳來嬌脆的嗓音。
「誰?」
「石家嫂子,我是小李,給您送飯來了。」
急促的腳步聲,咚咚咚的由遠而近,直響到了門邊。接着,那扇木門砰的一聲,被人從裏頭用力打開,一張沾了墨漬的姣好臉兒,從門裏探了出來。
「怎麼又是你?石敢當人呢?」茵茵丟下亂寫到一半的菜譜,衝出來質問,一雙烏黑大眼裏透着慍怒。
自從兩天前,龍無雙派人把他喊去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雖然說,石敢當不在院落里,小丫鬟們仍舊勤快乖巧,把她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就連廚房裏,也按時送來美味佳肴。但是,不知為什麼,見不着他,她心裏就是覺得不舒服。
見到茵茵滿臉不悅,小二連連陪笑。
「石家嫂子,您就放寬心吧!石師傅正在廚房裏忙呢!」
「忙?忙什麼可以忙到兩天都不回屋裏睡覺?」
「前幾天有船家在揚子江里,捕了一條鱔龍魚,龍姑娘特地弄了回來。石師傅說啊,這魚難得,六十幾斤的魚要熬成一碗湯,得要守在陶鍋旁,小心翼翼的看顧鍋子——」
「熬湯?」她拉高了嗓子,胸中那股悶氣,頓時化為熊熊怒火。
「是啊。」
「你是說,那傢伙兩天不回房,就是為了替龍無雙熬一鍋湯?!」她的聲音愈來愈大,到最後簡直像在尖叫。
他居然為了替龍無雙熬湯,把她晾在屋裏兩天兩夜,連看都不曾回來看一眼?
一股醋味咕嚕嚕的往上冒,酸得她難以呼吸,不由自主的捏緊粉拳,好想找人來痛揍一頓。
瞧茵茵一臉兇惡,小李捧着餐盤,害怕的退了一步,卻還是忍不住開口糾正。「那個——石家嫂子啊,不、不是一鍋啦,是一碗——」
「一碗?」
「對——對啊,一碗——」
「都一樣啦!」茵茵拉起綉裙,跨過門檻,三兩下就衝出了後院,直往龍門客棧的大廚房殺去。
她像陣狂風似的,飛奔過長長的迴廊,俏臉上罩着一層寒霜。
就為了一碗湯!只不過就是一碗湯,值得他日不休、夜不眠,站在鍋旁守着它嗎?那顆蠢石頭、臭石頭、笨石頭——
「石敢當!」她衝進廚房,大喝一聲,還想多數落幾句,卻發現大廚房裏忙成一團,根本沒人有空理睬她。
只見偌大的廚房裏油煙亂飄、熱氣衝天,五、六位廚師們臨着旺盛的爐火,忙着切菜、炒菜。長桌上擱着各式剛起鍋的菜肴,店小二們端着菜就往外走,每個人都扯着嗓門喊叫,忙得像是在打仗。
「唉啊,別擋在這兒!」一個店小二,端着用青花大瓷海盛的蟹粉豆腐羹,在她耳邊嚷嚷,急着要她讓路。
茵茵連忙提着裙擺,往旁邊一站,幸虧閃得快,才沒讓對方灑了那碗羹湯。
確定自個兒站的地方,不會再阻礙小二們進出后,她踮起腳尖,在廚房內左顧右盼的找了一會兒,這才瞧見,石敢當那大樹般的身影,就杵在廚房的最深處一動也不動。
「喂!石敢當!」她高聲喊道。
轟轟轟。
哐啷哐啷。
砰沙沙沙沙——
廚房裏噪音奇大,鍋碗瓢盆的碰撞聲、熊熊爐火的轟隆聲,以及廚師與小二們的高聲交談,輕易就蓋過她的呼喊。
試了幾次之後,她懊惱的跺了跺腳,知道自個兒就算喊破了喉嚨,石敢當還是聽不見。
好吧,她豁出去了!
茵茵硬着頭皮闖進戰場,先側身越過幾位端着菜的小二哥,低頭閃過一位廚師揮過來要舀調味料的湯勺,再跨過兩籃堆放在牆邊的青菜、三盆活跳跳的鮮蝦、活魚,還不小心踢翻了裝螃蟹的竹簍。
靠着一群忙着逃命的蝦兵蟹將開路,她歷盡艱難,好不容易才來到石敢當的身邊。
廚房裏火氣燠熱,他早將汗濕的上衣脫下,隨意的綁在腰上,露出結實黝黑的胸膛,不動如山的守着那鍋湯,渾身上下被火蒸烤得黑里透紅。
茵茵仰起小臉瞧着他,滴溜溜的眼兒滑過他沉穩安靜的面容、高大偉岸的身影,竟莫名的覺得開始口乾舌燥起來了——
石敢當目不斜視,全副心神都擱在那鍋湯上,對周遭的情況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壓根兒沒發現,茵茵就站在他身後。
打從相識以來,只要她一出現,他的全副心思就會擱在她身上。而這一次,她都在這兒站那麼久了,他卻仍渾然不覺。
茵茵從沒被他這麼忽略過,一陣煩躁惱怒立刻又涌了上來。她心裏老大不舒服,覺得好像有什麼屬於她的重要東西,突然被偷走了似的——
「喂!」她忍不住喊了一聲,想拉回他的注意力。
沒反應。
她眯眼扁嘴,又叫了一次。
「喂!」
石敢當還是沒反應,只是拿着那湯勺,無底的黑眸注視着那鍋魚湯,活像裏頭有什麼稀世珍寶似的。
茵茵的耐性用罄,伸出小手,重重推了他汗濕的手臂一把。
「石敢當!」
他嚇了一跳,猛然回過頭來,見到是她,大臉隨即浮現錯愕的神情。
「你、你怎麼會來這兒?」
「怎麼?我不能來嗎?」她雙手一插腰,挑眉嬌斥。
「不是,只是這裏熱,怕你待了不舒服。」瞧着她臉蛋上沾着的黑墨,他伸出手,直覺的替她抹去。
石敢當的動作太快,她來不及閃躲,也不太想閃躲,臉兒被他的大手摸個正着。她不覺得被冒犯,倒是沒來由的一陣心慌,俏臉因為他的輕觸,無故泛起嫣紅的色澤。
誰知道,石敢當一抹之下,不但沒能將墨漬抹去,反將那黑墨在她白玉般的臉蛋上抹了開來。
他心頭髮窘,大手縮了回來,擱在衣袍上胡亂抹着。
「那個——那個——抱、抱歉——」他喃喃說道,尷尬的道歉,不知該如何善後。
「抱歉什麼?」
「弄髒你了。」他指着她的臉兒,一臉愧疚。
見到這麼誠摯的表情,她心裏就算是有再多火氣,也老早就煙消雲散了。
「算了啦,這又沒什麼。」茵茵掏出手絹,逕自擦去小臉上的油與墨。
石敢當不知該說什麼,不覺又沉默了下來,清澈的眸子一個勁兒的瞧着她,看得雙眼發直,像是連魂兒都要飛了。
見他那呆傻木訥的模樣,茵茵不自在的扭開臉兒,嬌嗔的瞪了他一眼。「你瞧什麼瞧啊你?我臉上長了花兒嗎?」
「沒、沒——」
石敢當回過神來,匆匆轉回身,又對着那鍋熱湯忙了起來,只是那黝黑的臉龐卻浮現一抹可疑的暗暈。
他在臉紅?
茵茵偏着小腦袋,瞅着那張側臉直瞧,研究他頰上的陣陣紅潮。想當初,在牢裏那次,他說喜歡她的時候,就是這個表情呢!
回憶湧進腦海,她心頭泛甜,小手揪緊被抹髒的手絹,不知為什麼,就是忍不住想笑——
像是想起什麼,石敢當突然又回過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