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氣氛明快的辦公室里,詹祐庭帶着顏琳參觀到此終於停下嘴巴,等辦公室里的同仁問候過“詹特助”之後,他才又開始說話。
“還好吧?”他細邊的眼鏡後面一雙飽含笑意的眼睛。“有問題可以隨時發問哦。”
“嗯……”顏琳一貫含糊應對。
一早上班,顏德志把顏琳丟給了他的特助詹祐庭,他帶她參觀了工廠的各個部門,把她繞得頭昏眼花,別說她本來就無心,就算有心,一時之間也記不住這麼多部門,這麼多流程……
“總經理的意思有沒有跟你說清楚?他希望你先在我的手下實習,過一段時間再看你的表現決定安排在什麼部門。”詹祐庭說著,一逕走向自己的辦公室。顏琳只得跟過去。“以後你的位置就在我旁邊……”
推開厚實的門,一間二十坪大的辦公室在眼前展現,雖然沿牆排滿檔案櫃,但是靠走廊的一片玻璃牆倒也減低了空間的狹小感,兩張桌子一左一右,一大一小,顏琳看了不禁皺起了眉。
這哪像工作?根本是軟禁,是強迫,不管她的意願直接把她推到詹祐庭身邊!
“我會先分一些工作給你,這些資料你看一看。”他在大辦公桌前坐下,從桌上拿出一份資料夾交給顏琳。
顏琳不置可否的走過來,抽走資料夾的同時詹祐庭卻將它緊緊握住。
她疑惑的抬起眼又一次對上他含笑的眼睛。
“你一定要這樣消極抵抗嗎?”
這句睿智的話惹來顏琳極瑞的反感,他是壓迫她的人之一,也是她消極抵抗的對象之一。纖細的手再一次使勁,詹祐庭這次放開,顏琳取走資料夾,不情不願的坐向“自己的”辦公桌。
想想好笑!有什麼的東西是她自己的?連人生都不能擁有了,會有什麼是自己的?
“顏琳,別這樣……”詹祐庭看她噘着嘴,站起來坐到她的桌沿。“看在我受人之託忠人之事的份上,不要對我臭着一張臉,好不好?”誠懇的語氣接近懇求,他知道,顏琳吃軟不吃硬。
果然,她帶着歉意抬起頭。“你都知道……”
“我知道,”詹祐庭體諒地笑了。“我知道你非常不喜歡這份工作,我也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但總要試過才能說服總經理,我答應你,過一段時間如果你還是不適應,我替你去向總經理說,嗯?”
“真的?”她不敢置信,詹祐庭居然肯和她站在同一邊。他是爸爸最信任的員工,甚至還想把她和他送作堆,他肯出面,爸爸一定更容易接受。
“當然。”他的笑意更深了。在“南欣”待了十年,看着顏琳長大,他當然知道她的個性,顏德志屬意自己當女婿,他當然不會讓他失望,周旋在這對父女之間,如何拿捏分寸,對他來說一點也不困難。
顏琳終於笑了,感恩的握住他的手。“那一切就拜託你了!”
“好吧,那我們都開始忙了。”
“嗯!”她用力的點點頭。
詹祐庭回到坐位,看她翻開資料夾認真的閱讀,放心的想把心思埋進公事裏,但是顏琳忽然又問:
“祐庭,如果有人找我,會轉到桌上這支電話來嗎?”她的桌上有一組電腦,一支電話。
“嗯,會啊。”他說,隨手拿起話機按了幾個鍵,顏琳桌上的電話果然響了。
“呵呵呵,真的耶……”她明亮的眼瞳轉了轉,“沒事了,忙吧。”
詹祐庭移開了目光,顏琳又發起呆來。
他會打電話來嗎?他的傷不要緊吧,看腦科呢!真希望不要緊,腦部受傷會有很多後遺症啊,上周在醫院,她趁他進門診室時偷偷把寫了電話號碼的紙條放進他脫掉的夾克口袋裏,他會不會沒看見……
他真的好凶!他看着她時,厭惡的目光總讓她覺得很傷,為什麼不肯給她機會彌補,不給她機會道歉呢……
會不會就這樣了,以後再也見不到他了,這件事,變成心裏永遠的遺憾……
“啊對了!”她忽然喊,像小時候偷偷帶着青菜去找被迫丟棄的小兔子,她打定了一個主意。
“嗄?”詹祐庭從繁忙的公事裏分神,一頭霧水的看着她。
“我忘了晚上和方方約好看電影,她會來接我,所以不用麻煩你了,”她心虛的補上一句:“呃——我會跟我爸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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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詠達”車業是汽車改裝廠,同時也是一支車隊,除了廠里五個資深的師傅之外,固定參加活動的車友也有十五個人,自從在TIS舉辦的甩尾大賽中一舉踢走泰國選手奪得冠軍之後,詠達儼然成為本地年輕車手的聖地,今天更來了一個放棄學業想學車的小夥子。
“煒哥,你就收我當徒弟嘛!我一定會非常乖非常聽話的,而且我非常聰明非常勤快……拜託嘛……”
這小夥子已經跟前跟後,從白天哀求到現在都已經入夜了,仇煒之完全不為所動,他的寡言競車界早有耳聞,但是他卻是現在才明白仇煒之的冷漠幾乎到了鐵石心腸的程度。
“煒哥,我想和你一樣,成為台灣的藤原拓海!”他終於說出他不同凡響的願望。
仇煒之終於停下手邊的工作,看住他,這是一整天來,他第一次直視他。
以為他終於被感動,小夥子心跳加速的期待着;仇煒之,天生的賽車手,他濃黑的眉毛是意志力的象徵,冷靜的眼神是行車競逐時最犀利的探照,他寡言是因為他專註,那一雙大手彷彿是為了掌握方向盤而生的。能成為他的徒弟,是一件多麼幸運而光榮的事。
在他滿懷期待中,仇煒之卻只是淡淡的開口。
“我要下班了。”
小夥子幾乎口吐白沫,車廠內則是一片大笑,誰說煒之脾氣不好,被一個毛孩子纏了一整天都不發脾氣,可不是尋常人做得到的。
“等你考到駕照再來,考到駕照之前,先在家看卡通吧。”詠達的老闆李驥南叼着煙走過來打圓場,他不知道為什麼,煒之這幾天的沉默總帶着幾分頹廢,彷彿天塌下來了,他也是這樣完全不在乎。
“開車簡單,困難的地方在機械,煒哥不只駕車技術好,對車子的了解和改裝技術也是第一流的,我一定要跟他學才能……”
年輕孩子充滿理想,但是完全沒人聽他發表。一個滿口檳榔弔兒郎當活像不良份子的中年男人走到車廠門口,正在門口工作的人雖然沒有立刻走避,但也不瞧他一眼,朝里大喊:
“煒之——外找。”
李驥南交給仇煒之一個牛皮信封袋,那是這個月的薪水,然後朝門口探了探,拍拍仇煒之的肩,道:
“你老頭兒來了,有話慢慢說。”
“嗯。”仇煒之點點頭,一逕走到車廠門口,仇振寰嘻皮笑臉的迎向他,老遠就手心朝上的向他伸出一隻手。
“又沒錢?沒錢就找我要?我欠你的嗎?”仇煒之冷着臉,情緒波動,頭也猛然發暈。雖然醫生交代過要休息,但,誰聽他的?既然只是“輕微”腦震蕩,又何必休息?
“你是我兒子,我把你養這麼大,你不欠我欠誰啊……”他的口氣像是對方問了一個極蠢的問題。
仇煒之不耐,從他有記憶開始,沒見過仇振寰賺一毛錢養家。
仇振寰實在辜負了這個好名字,敗光祖傳家業之後仍然繼續遊手好閒,在外頭受氣心煩就回家打老婆小孩出氣,老婆被他打跑之後,兒子便成了唯一的出氣筒。十年前他因為販毒坐牢,他入獄的那一夜,也是十六歲的仇煒之有生以來睡得最安穩的一夜,原本以為他就這樣消失在自己的世界,誰知道兩個月前他出獄了,世界再無寧日。
仇振寰當然不敢再打兒子,甚至連罵也不敢,只是三天兩頭來要錢,嫌少的時候就賴着不走。
“你又拿我的錢去吸毒?”
“沒有沒有,”無甚要緊的否認之後是理直氣壯的辯解:“吃飯喝水就用完了嘛,現在東西那麼貴,而且還有百分之五的營業稅是貢獻給國家社會的。”
仇煒之不情不願的從外套內側口袋裏拿出才剛發的薪水,仇振寰大約是缺錢缺很久了,迫不及待的想從他手中抽走整個薪水袋,可是仇煒之手勁強,大掌一握,他根本拿不走分毫。
“嘿嘿嘿……”仇振寰涎皮賴臉的笑,在他刀光似的目光下縮回手。
“這些錢給你用到月底,”仇煒之從薪水袋裏抽出一部份紙鈔,交給他,冷冷的道:“月底之前,我不會再多給你一毛。”
“知道知道……”他說,是完全沒放在心上的敷衍語氣。
拿了錢,仇振寰腳不着地的走了,站在原地的仇煒之心情大壞,他知道那老東西仍然繼續在吸毒,血被那些毒蟲吸光了,現在像只蜘蛛牢牢抓住倒霉的親人,透過這一層令人憤怒且無力改變的血緣關係,吸他的血。
一種永遠不能翻身的壓迫感緊緊扼住他的喉嚨,他不自覺得深深吸一口氣。
回到住處,扭亮了燈,那部紅白相間擦拭得晶亮的Silvia在燈下沉穩默然,這是兩年前花盡辛苦的存款買來的寶貝,外觀是采青選的顏色,她說白色和紅色代表理性和熱情,現在車子還在,但是她已經走了。
只有車子不會背叛。
掀開引擎蓋,他仔細審視引擎室里的每個零組件,他對它們的熟悉,就像醫生熟悉人體構造一樣,但更不同的是,車子陪他闖蕩、陪他揚名,陪他突破極限……但挑戰是接踵而來的,甩尾大賽中他雖然以戰略和高超的駕駛技巧險勝,但引擎動力的不足仍會是未來比賽的致命傷,該換!但是錢從哪裏來……
下意識的摸摸口袋,紙條已經皺得不像話了,但娟秀的字跡仍在,娟秀的人影也在,陰魂不散的跟着,跟在腦子裏,像不許人把她忘記似的。
他還不夠嘔嗎?那天在采青家裏被羞辱得還不夠,還要這個女人不時出現提醒他?他只想把她忘記,但她卻不肯善罷甘休的不斷自動出現在眼前。
那麼愛賠償?那好,就狠狠敲你一筆!
從外套口袋裏抽出手機,對着紙條按下號碼,忽然覺得身後有人,他回頭,整個人楞掉。
又是她!綁着馬尾,站在燈下,一身的純白,態度那麼誠懇,那麼無辜,他不懂,真的不懂,為什麼這個虛榮勢利的女人會有那麼單純的神情。
“你來幹什麼!”怒氣在一瞬里點燃。
“我……”顏琳小心應對,好不容易扯謊支開了詹祐庭,她才能到這裏來,一定要把想說的話告訴他。“我想知道你現在身體好不好……我在醫院遇到你,很不放心……”她輕輕踏進車庫。
“現在你看到了,我沒死,你可以走了。”
“我能知道醫生怎麼說嗎?你一直沒和我聯絡,我很擔心你……”身段是夠低了,但是對方還是不領情。
“你到底想要幹什麼!”仇煒之大手一揮,幾乎撥到她的臉。
顏琳一張白晰的臉急得漲紅,眼眶也紅着,晶瑩的淚水成串滾落下來。
“我……我只是希望你可以接受我的道歉……”她抽噎着,委曲極了。“我真的,覺得很對不起,如果你有任何損失,我願意賠償……”
她的淚讓仇煒之想起那天的雨,他的世界就是在那一天變得更殘缺。
“我為什麼要接受你的道歉?”道歉,又能彌補什麼?
顏琳哭叫起來。
“你為什麼不能好好跟我說話呢,為什麼不能冷靜下來處理這件事,我每天都夢見車禍,夢見滿地的血,我被你嚇到了……而且,那天是你跑到馬路上來,根本就是你的錯!”
那天,的確是自己的錯,仇煒之見她哭紅的鼻頭和眼睛,忽然覺得不忍;怎麼把莫名的怒氣發在她身上,他的殘缺,和她無關……
“那你為什麼還來道歉?”等她情緒緩和,仇煒之走近她,挑釁的說,但已經和氣不少。
“我……我有道義上的責任啊……”她秀秀氣氣的拿出面紙擦眼淚,擤鼻涕,然後四下張望找不到垃圾桶。
“不是你的錯,但是你又有責任,這是什麼邏輯?”
“我……”她被問住了,仰眸望他。
仇煒之心思波動,他好想,好想緊抱着她。
這份心思又一次將他激怒,手中的手機響起,他粗聲粗氣的接聽。
“喂!”
“喂,我啦!”是車隊裏的小白。“海翔”從中部找人來踢館,我們都在這,你來不來?”
仇煒之沉吟,他不喜歡在公路競走,小白繼續說:
“老大說一切都照老規距……怎麼樣?你的車不是在等一顆更強的心臟?放心啦,前後都打點好了,有人去當義工指揮交通。”其實是偽裝義交管制交通。
“好!我就來!”一言九鼎的應承下來,闔上手機蓋,視線停在顏琳哭紅的臉上,決定把她打發走。“陪我去跑一趟。”
“什麼?”
“你不是要道歉嗎?陪我去跑一趟,我受了傷,如果還能贏,就不跟你計較,以後請你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是的,再也不要看見她,再也不!
“我不懂……你要去比賽跑步?”
仇煒之不理她,坐進車子裏發動引擎,沉沉的引擎聲浪宛如蓄勢待發的野馬。
顏琳走到駕駛座旁。
“是車子要比賽,你是飆車族?”她剛剛就很好奇這部車到底是幹嘛的,擦得這麼亮,真的捨得放在路上跑?會弄髒的。
“來不來?”他討厭廢話。
顏琳遲疑一會兒,咬牙坐進前座。
“要去哪裏呢?”
“隱形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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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形山道”當然不是真的隱形,只是因為雜誌還不知道,媒體還不知道,所以警察也就還不知道,暫時不會有人來取締,但是誰知道可以撐多久。
仇煒之的車子一進照明不夠的山路,顏琳便開始緊張起來,抓着安全帶東張西望,她這時才想起自己是偷跑出來了的,雖然方方會替她圓謊,但現在她得在晚上十點的門禁時間以前回到家。
“會很久嗎?”她擔心,轉頭望着仇煒之,他的神態安定,目光深邃,顏琳的心猛地一跳。
“會很久。”他目不斜視,冷淡的答,“你後悔了?剛才答應跟我來的時候就應該想清楚。”
“我不是後悔……而是怕太晚回去……”
仇煒之心裏冷笑,這個人是誰家的女兒,沒見過世面嗎?單純得讓人搖頭!
前方一團明亮,而且吵雜,顏琳揣着心思等仇煒之將車靠近,然後和他一起下車來,迎面撲來的歡呼聲浪讓她有點驚訝,這個歡呼,是沖他而起?他是哪號人物啊?
“怎麼把妞兒帶來了?”
李驥南上前拍他的肩。其他人也都跟上前來,一旁還有很多圍觀的人,焦點全都停在他身上。
“原來你就是仇煒之。”
“我看也不怎麼樣嘛。”同車隊的車友接下話,一陣渾厚的笑浪在清一色的男性車手裏盪開。
一個一九0公分高的車手在另一些人的簇擁之下走過來,足足比仇煒之高了半個頭。顏琳被冷落在一旁,聽不清楚他們說的話,也不明白這麼多人車擠在這裏的目的是什麼,她不安的張望四周,路邊一個泥地廣場,清一色的跑車、改裝車都停在那裏,兩旁是樹苗圃,雙線道的馬路這個時間幾乎完全沒有人車,山風徐徐帶來寒意,她靜靜站着,直到仇煒之又一次走向她……不,是走向他的車子,她才忐忑的開口詢問:
“現在怎麼辦?”
“上車吧。”他喊,俐落的打開車門跳上車。
“哦。”
顏琳不敢怠慢,趕緊爬上車去,前方路上的各色改裝車款全都讓路,仇煒之驅動車子,和另一部白色豐田雙雙並停在一個手電筒照亮的橫線處。
從手電筒的微弱燈光里,顏琳可以看見仇煒之專註的神情,還有深邃的眼睛,他的眉毛像破浪而出的海燕,姿態驕揚,無可羈絆。
握着方向盤,他彷彿擁有翅膀……
聽到引擎怒響顏琳才回過神,仇煒之猛踩油門但車子卻不跑,轟轟轟轟的耀武揚威,忽然他雙腳一踩一放,車子向前飛沖,顏琳握着心口,因為心臟像是落在後面了。車速很快的飆過11OKM/H,白色豐田超過了他們半個車頭,仇煒之卻完全沒有相讓的跡象,顏琳額上冒出了汗。
“開慢一點!”她驚聲提醒。
而仇煒之的反應卻是加速,一路緊咬白色豐田,車子進入大彎道,顏琳開始覺得頭暈,她閉上眼睛抱着頭,卻反而更清楚聽見輪胎抓地的聽音,感覺到車子飛速的左拐右彎,忽然煞車聲宛如尖叫,她抬起頭,眼見仇煒之幾乎撞上白車。
她捂着口,捂着驚叫,仇煒之動作俐落的減速降檔,車尾猛然甩入彎道,顏琳驚嚇之餘只覺得一陣暈眩,還沒來得及回神,已經又聽見油門加速聲,仇煒之雙手快打方向盤,車子直衝出彎道,雙車競走,激烈拉距。
仇煒之自知他的車畢竟動力不足,只能一路跟緊前方車輛,一面伺機而動,如果對手一直這麼穩,那操控技巧也是完美無瑕的了,輸了也沒話說。
可是,前方一個大彎接近九十度,白車失去了甩尾點,卻仍然勉強甩尾入彎,出彎立刻出現了不穩定的狀態,駕駛遲疑,加速稍慢,仇煒之已經追過了他,呼嘯而去。
但優勢並沒維持多久,直線路段,白車追上,兩車競逐了一段路,再一次進入彎道時,仇煒之猛然急放離合器,再甩尾入彎,白車應變不及,硬是被他拋在後面。
距離拉開,他又贏了。
回到原點,他受到英雄式的歡迎,在路徑的各路口定點監控的車友在他們經過之後有的人已經從反方向回來,“轉播”了方才看到的實況,有的跟在他們後面,現在也跟着白車回到這裏,大伙兒議論着方才的比賽過程,白車的駕駛下車,拍了拍仇煒之的肩,雖然輸了,卻也痛快淋漓。
“你比我更棒。”他嘰哩咕嚕着。
詠達車隊的人才知道原來對方是日本人,仇煒之露出難得的笑容,也回拍他的肩,他畢竟不習慣說應酬話,但笑容已經是最好的語言,眼角忽然瞥見白色衣裙的身影,搖搖晃晃的下了車,本來不以為意,卻猛然發現不對勁:顏琳走得東倒西歪像剛做了一百二十圈的原地打轉。
他撇下聊得正熱鬧的車友走過去,即時抓住正往馬路中間走的她。
“幹嘛,你暈車啊?”
顏琳搖搖手,後腦勺的馬尾毫無精神的貼在白細頸間,她捂着嘴,不斷乾嘔,嘔得全身打顫。仇煒之眉心情一凜。
“怎麼回事?”
“沒、沒事……”她揮揮手表示自己沒事,但隨即又劇烈的乾嘔。
“要不要去醫院?”他的聲音不自覺地柔和。
“我,頭暈……沒關係的,休息一下就可以了……”努力不讓別人擔心,但打顫的聲音已經先泄密。
她刻意的笑容讓仇煒之心軟,他一把將她扯進自己寬闊的胸懷,用雙臂緊緊圍繞她。
“不行就別逞強啊!”責備的語氣,聲音卻非常溫柔。
顏琳有點陶醉了,雖然她眼睛無法對焦,但是卻清楚感覺到一種溫暖和照護,心安了,腿也軟了,倒地之前仇煒之打橫抱起她,她虛弱的抓着他的夾克前襟。
“你的妞兒怎麼了?”李驥南上前關心,又替他打開車門。“要不要緊?”
“她不舒服,我先走。”他簡單的說。
他小心的把她放在前座,壓下椅背,繫上安全帶。李驥南走過來背向著大伙兒交給他一個信封,仇煒之接過來,隨手收進夾克內側口袋裏。
“就知道你罩得住!謝啦!”這是他私下給他的紅包,因為仇煒之打開了車隊的名聲,改裝車廠的生意越來越好。
仇煒之急着走,只是向他點個頭,然後坐進車裏,低沉的引擎聲浪澎湃響起,車子穩穩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