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浩然保全大樓聳立在台北市區內,嶄新的建築在高樓林立的商業區內顯得耀眼萬分,整棟的銀色反光強化玻璃窗不但成為注目標的,亦成為商業區的一絕。
浩然保全是近一年才剛竄起的新勢力,公司名號雖新,招牌卻舊,而公司負責人阮浩正更是武術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武痴。
他一手創立的正氣館是武術界的老招牌,但也受到不景氣及社會變遷的衝擊,迫使他不得不將正氣館收起。
經過幾個月的沉潛后,他又將正氣館的老招牌擦亮,再舉行盛大的重新開幕酒會,吸引媒體前來採訪的同時,也將它的新面貌呈現在世人面前。
酒會上,阮浩正也宣佈從武轉商,正式進軍保全服務業,善用本身既有的武術優勢,創立了與正氣館一脈相承的保全公司。
想當然,保全公司所聘請的保全人員必須是正氣館的學員,亦要獲得館長阮浩正的認同才得以進去公司服務。
孤注一擲的擴大營業,只許成功、不能失敗!
幸虧行銷宣傳得當,再加上阮浩正在武術界建立起的好名聲,保全公司成立沒多久,即湧進幾間大企業的訂單,幫其將根基打穩。再加上高科技的引進及有效率的換班制度,使得浩然保全的聲望扶搖直上,業績也穩健上揚中──
「綿綿!」
應邦剛從直達高層的電梯走出,一抬眼便瞧見一抹熟悉身影,當下不假思索的叫喚正向辦公室外李秘書打招呼的人兒。
穿着輕鬆休閑運動服的阮綿綿忽聞喚聲,反射性轉頭看。
當視線觸及到那張剛硬又不失關懷的眸子,臉上不由得綻放出燦陽般的笑容,「硬邦邦。」
應邦聞言,腳下莫名一滑,差點在李秘書及阮綿綿面前跌個狗吃屎。
「阮綿綿,我拜託妳……」他臉上露出懊惱及一縷陰鬱,快步來到她的身旁低語警告:「別再叫我硬邦邦了!」
這種曖昧不清的小綽號聽在旁人耳里,會被怎樣的想像及曲解?這尷尬他從童年到青春期時就已徹底體驗過了。
她像個被老師教訓的孩子,俏皮的吐了吐舌,「抱歉,從小喊到大,一時改不過來,別生氣啊!」
應邦無言的搖頭嘆氣,「從小到大,妳有見過我生妳跟姿姿的氣嗎?」
一個搗蛋精加一個麻煩精,他三十年來的生活可謂是精采非凡,高潮不斷,若真要生她們的生氣,他早就氣死歸天了。
「那倒沒有。」阮綿綿瞇眼一笑,「我知道邦哥最疼我跟姿姿了,哪捨得生我們的氣呢?」
「知道我疼妳們兩個丫頭就好。」
從小失去父母呵疼,卻換來兩個可愛的妹妹,老天爺對他也謂不薄。
儘管綿綿與姿姿不是親生妹妹,但在他心目中卻與親生妹妹無異,所以作為哥哥的他有義務要保護及照料她們。
「邦哥你也有事要找爸嗎?」
就在阮綿綿發問的同時,李秘書找到空檔嚮應邦示意,「總經理你好。」
應邦分神朝他頷了下首,注意力又飛快轉至阮綿綿身上,「綿綿,難不成是爸找妳過來公司的?」
阮綿綿看了身側的李秘書一眼,一臉疑惑不解,「是爸請李秘書打電話給我,我才匆匆從警察局做完筆錄趕來的……」
「李秘書……」應邦責難的瞥了他一眼,「你怎麼可以跟爸連成一氣?」
「總經理,抱歉!我是董事長的執行秘書。」言下之意是──他是阮浩正的下屬,不在他的管轄之內。
應邦一時啞口無言,誠如李秘書所言,他是直屬於董事長,理所當然要忠於上司,而不是越界管事的他。
對眼前情況感到茫然的阮綿綿,各看了應邦及李秘書一眼,「有什麼不對嗎?李秘書不該通知我嗎?他也只是替爸轉達……」
「先不說這個。」應邦決定快刀斬亂麻,「我有事要跟妳說明,妳先跟我下樓。」
「可是……」她瞪大眼,有些不知所措,「我跟爸已經先約好時間了……」
「我可以代妳向爸轉告一聲。」
「啊?」阮綿綿睜圓浮現大大問號的眸子,任由應邦強拉起手肘往電梯方向走,「邦哥,為什麼你不讓我見爸?」
敢情邦哥又跟爸起爭執啦?
從沒見過收養人與被收養人的關係是完全顛倒過來的。養父雖家有橫產,但生性天真,教投機者騙去不少金錢,早熟的應邦看不過去,於是一肩擔起家中的生計,免於一家人流落街頭的慘況。
「等會兒我再跟妳解釋,先跟我下樓再說。」
「阿邦……」
一道醇厚溫煦的男聲,在電梯門開啟前出現於他們身後,讓應邦的腳步遲疑了一下。
聽見熟悉的和藹嗓音,阮綿綿立即甩開應邦的手,轉身快步走向出現在辦公室門口的阮浩正。
「爸。」她張開雙臂,輕抱了下阮浩正,然後正色端詳起他來,「你好像瘦了一點,是不是不習慣跑業務?」
「呵呵。」阮浩正輕笑兩聲,搖搖頭,「妳也知道爸一天不活動身體就會全身不舒服,比起整天坐椅子坐到屁股發麻的董事長,我還寧願當個苦哈哈到處拜訪客戶的業務員。」
「爸,你年紀不小了,別仗着身體好就卯起來硬幹。」阮綿綿一副拿他沒辦法的沮喪樣,「還有,天底下哪有董事長跟業務員搶工作的啊?」
「保全公司才剛成立沒多久,董事長兼打鐘也是理所當然。」阮浩正漾着笑,瞄了眼她身後臉色鐵青的養子,「應邦,你臉色怎麼不好看?身體不舒服嗎?嘖嘖嘖,有病得要儘快就醫喔!你可是支撐我們一家子以及兩家公司的棟樑啊!」
「爸少找麻煩給我,我就會活蹦亂跳到一百歲。」應邦臉上維持一抹笑,黑色瞳仁卻盪着讓人止步的肅然,「別為一點小事勞動綿綿來公司較好……」
不讓他有機會把話說完,阮浩正先下手為強的將手搭上阮綿綿的肩頭,半強迫的領着她進辦公室,邊向站在一旁的李秘書交代:
「李秘書,幫綿綿泡杯熱紅茶,我們父女倆要好好聊、一、聊。」
阮浩正意有所指的話語讓應邦蹙了下眉,「爸,我還是不贊同……」
「綿綿,進來吧!」
沒將他阻擋的話聽進耳,阮浩正打開辦公室門扉,邊側過身子讓阮綿綿進門,邊朝應邦勾起微微一笑。
笑者無心,看者有意。
第一個躍進應邦腦海的念頭就是,他得阻止養父的陰謀得逞,遵守保護兩個妹妹的諾言。
在意識反應過來之前,應邦的身體已經做出反射性動作,直接伸腳卡住即要關上的辦公室門扉,從容的掀唇一笑。
「爸,難得我們三人相聚,那就好好……聊、一、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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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不對勁!
坐在辦公室內的舒適沙發中,輕啜着李秘書剛送進來的熱紅茶,阮綿綿一雙晶亮的眼瞳盪着疑惑。
「爸,喝茶。」面帶笑容,應邦恭敬的將熱茶遞給阮浩正。
「乖──」阮浩正欣然接受后輕嘆一聲,「如果你也乖乖的聽爸的話,那該有多好?」
「爸,我尊重您、孝順您都是應該的,只是在某些事情上頭,我必須堅持。」緊盯着養父那雙笑咪咪的眼,應邦再次重申立場。
「阿邦啊……」阮浩正放下茶杯,一臉的為難煩惱,「爸當然知道你的堅持,也能了解你反對的立場……不過……爸答應對方接下案子了,你總不能教爸失信於客戶吧?」
應邦臉色大變,挫敗的緊握拳頭,「爸,你怎麼可以先斬後奏?難道你一點都不關心綿綿的安危嗎?再怎麼說,她也是你的養女……」
「阿邦,我當然知道綿綿是我的養女,收養你們三個的這些年來,你們哪一個孩子我不是當成自己親生的孩子疼惜?」
「但是你怎麼可以……不跟我商量一聲就把綿綿推入地獄?」
「呃……」對話中不斷被提到的主角阮綿綿發出聲響,「不好意思,我可以發表一下個人的意見嗎?」
阮浩正與應邦兩人同時點頭允准。
阮綿綿甜甜一笑,「那麼……你們究竟是為了我在爭執什麼呢?」
阮浩正旋即露出關愛眼神,「綿綿,爸問妳,妳願意到保全公司來上班嗎?」
「不行,綿綿在正氣館的教學課程不能被中斷。」應邦緊接着爆出反對聲。
阮綿綿顯然被阮浩正的提議引出興趣來,未將應邦強烈的反對聽進耳,「爸,你要我來保全公司上班是要分發我到保全部門嗎?如果是一般文書工作……我可不太能勝任。」
從小跟着爸學習武術,養成了她喜歡動甚於靜的個性,要她乖乖在辦公室里坐一天,倒不如讓她在太陽底下跑一天業務。
「爸當然不會大材小用,綿綿要是進公司的話,當然是另有安排。」
阮綿綿晶亮雙眸滑過一道光彩,「我知道公司除了接洽一般企業公司的保安工作之外,還有保障個人安全的業務項目,難道爸是想讓我轉任專職保鑣嗎?」
「賓果!」阮浩正朝她眨了下眼,還豎起大拇指給予讚賞,「不愧是我一手帶大的孩子,真是聰明絕頂。」
「不行!」應邦態度冷硬的插嘴,「保鑣這個工作對綿綿而言太過沉重,也不適合!」
「阿邦,你愛護妹妹也太過火了吧!」不意外聽見他的反對之詞,阮浩正忍不住輕嘆一聲,「如果你把注意力轉移到追求女孩子身上,那該有多好啊?」
然後早早完成結婚大事,兩夫妻好好努力生個孫子給他抱,讓他享受含飴弄孫之樂,這樣人生就是百分百圓滿了。
「爸……」每每提到終身大事這問題,應邦的臉色只會更加冷沉。
「爸、邦哥,你們別再吵了。做與不做是由我個人決定的吧?」
應邦眼底燃起一線希望,「妳會聽邦哥的話及安排吧?」
阮浩正搖頭反對,「綿綿,爸也是為妳好,妳會聽爸的安排對吧?」
阮綿綿看着兩張有着相同關懷及期待的臉龐,忍不住逸出一抹輕笑,「爸、邦哥,我知道你們都是為我好,但請別為我吵架,你們都是我的親人,你們說的話我都會聽,只不過現在你們持相反意見……」
「所以妳還是聽邦哥的吧!」他才捨不得讓可愛的妹妹受到一點的欺侮及傷害。
「綿綿自小就接受我的訓練,我對綿綿的自保能力有信心。」阮浩正表露出對她的十足信心。
「我看不如這樣吧……」阮綿綿唇邊含笑地再次打斷他們的話,「既然爸已經接下案子,也準備由我接任,總不能言而無信,傷害公司的商譽;邦哥又擔心我無法擔起保鑣一職,那……可以先讓我見過委託人之後再作決定嗎?」
「為什麼?」同樣的疑問出現在應邦及阮浩正眼底。
「如果委託人有讓我出手的價值,那我就遵從爸的安排,反之我則聽從邦哥的意見,這樣可以吧?」
應邦馬上明白她此舉之意,「換言之,關係到綿綿轉不轉任專職保鑣的主因,在於委託人的『價值』?」
她的評斷方式讓向來和善親切的阮浩正斂起笑意,「綿綿,爸應該教過妳,人命是無法用價值來衡量的。」
「爸,你誤會我的意思了。」阮綿綿急忙解釋,「我所謂的『價值』指的並非金錢,而是這個人有沒有我保護的『價值』,如果不合我內心的價值衡量,那麼我也不會接下這個案子。」
「換句話說,答不答應轉職專業保鑣,全看這一位客戶有沒有保護的『價值』嘍?」應邦像預見勝利似的咧開大大的笑,「沒問題,綿綿妳想怎麼衡量都可以!」
若是以綿綿的「價值」而言,那麼前來洽談的達官貴人們,應該沒一個可以通過她的衡量觀點。
因為心地善良的綿綿,總懷抱着世界和平的偉大胸襟,沒有悲天憫人、人溺己溺的心腸,是過不了她那一關的。
不似應邦的開心暢懷,阮浩正的眼眸蒙上淡淡哀愁,「好吧,既然綿綿都這麼講了,我也不能反對。」
這下,應邦更是笑得眼角都彎起,「爸,請問您應承的案子是哪一樁呢?」
「白夫人那一樁。」
「哦?就是請求我們派人保護白老爺的私生子那一樁啊?」應邦得意的挑起眉角,笑意在他剛硬的面容泛濫成災。
「那真是太好了!綿綿,妳就好好去衡量那位客戶的『價值』吧!相信妳一定會對人性這東西有進一步的體悟。」
應邦充滿謎霧的言語讓阮綿綿感到不解,不懂何以他會突然變得開心,更不懂拜訪客戶怎會跟人性扯上關係。
不懂,她真的完全不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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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足以凍結全世界的陰寒氣息,不斷在偌大會議室蔓延再蔓延──
站在主位的律師清清喉嚨,想將瀰漫的陰冷空氣給驅趕幾分,「以上就是白睿先生生前所立下的遺囑,在座親屬應該都沒意見吧?」
「誰說沒意見!」白家長子白盾用力拍桌,宣洩滿腔的不快怨憤,「為什麼爸爸會把威揚集團的股份跟經營權都交給白睦!?」
「我絕對不承認!」緊接着發難的白家次子白瞭嘴一撇,簡短髮表意見。
白睦聽了僅是陰笑扯唇,「無妨,遺囑上頭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你們承不承認都無法阻止威揚集團落在我手裏。」
此話一出,白家兩兄弟臉黑了大半,也無法出言反駁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