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燕愁湖上,十數艘船隻成合攏之勢朝着武叔崇與燕拂羽等人的座船駛來。只見當中一艘大船船頭上立了一個人,寬袍大袖,氣度不凡,正是「白虹山莊」莊主白述天。
武叔崇凝神注視,一時捉摸不定白述天的來意。
以白天述的身分來說,是不可能來強索硬討流星劍的,那麼,以這麼大的陣仗在此,到底是為了什麼?就算白述天放下身段要搶流星劍,也不該會如此招搖才是。
「我是盯着白述天來的。」一旁的武季說話了,「幾日前白述天到了雙檜鎮,說服了當地那些為了流星劍而來的人,聽他的意思,好象是召開了一次武林大會,以決定流星劍的主人。」
「這是什麼話?」燕拂羽一聽就氣了,「流星劍是我的,還說什麼決定流星劍的主人?我可還沒死呢!」
「稍安勿躁。」武叔祟按住燕拂羽的肩安撫着,「照理來說,白述天不該會說這種沒道理的話,流星劍劍主是燕拂羽,這早已是江湖上眾所皆知的,他這樣說完全沒有道理……」沉吟着拍拍燕拂羽的肩,「你先放我下來。」
燕拂羽強捺怒氣,將武叔崇放下。
武叔崇白燕拂羽懷抱中溜下地來,站穩了,靜靜等着來船接近。
「三哥,到時萬一他們要搶流星劍的話,咱們幫誰?」武孟岫問着,他算定武叔崇會站在燕拂羽這邊,因此一臉躍躍欲試的興奮樣,畢竟能夠以寡擊眾的機會可不多啊!
「當然幫燕拂羽。」武季擅白說話。剛看燕拂羽在跟孟岫對打時那麼護着三哥,他就決定要是白述天等人要硬搶,他一定幫着燕拂羽。
武叔崇眉尖緊蹙,擔憂地看了一眼燕拂羽。對方人這麼多,燕拂羽無論如何是打不過的,而孟岫跟季雖然表示要幫燕拂羽,但這卻不合武家的規矩……這下該怎麼辦才好?
現在他只希望他大哥快點到來,以武家家長的身分說話,才夠分量壓住這個場面。
但目前這裏以自己居長,看來非得由他出面,率先跟白述天這位武林前輩見禮才是,不能等白述天過來跟他們說話,不然對前輩失了禮數,可就先禮虧了。
但他因為中毒的緣故,內力提不上來,只怕聲音無法及遠,便對武季使了個眼色。
武季還沒意會過來,燕拂羽見到武叔崇的眼色,便開口朗聲說道:「燕拂羽在此,哪個想要流星劍的就上來!你們要搶流星劍,對付我一個就夠了,不要拉扯上旁人。」
武叔崇拉住燕拂羽,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誰知武孟岫在一旁接話說道:「我是武家老五──武孟岫,想奪流星劍,先過我這一關!」
「再算上我一個!」武季接着也出聲支持,「江湖上人人都知道流星劍劍主是燕拂羽,你們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聚眾強奪,遇上這種事我可不能袖手旁觀。」
他雖然不像武孟岫那樣恨不得時時有機會可以一展身手,卻也不像武叔崇那樣堅持君子動口不動手,因此先給自己找個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出手,到時他大哥要責備也還有得推託。
他兄弟二人適才見燕拂羽一心維護他三哥,早就對他感激在心,更欽佩他在自己有危難之際卻不曾拋下武叔崇的俠義心腸,因此決意和燕拂羽並肩作戰。
武叔崇來不及攔阻兩個衝動的弟弟,心裏急得幾乎跳腳,所幸他四肢無力,無法動作,這才沒有真的跳腳,因此表面上仍是鎮定若恆。
白述天的目光在四個年輕人身上轉了一圈,最後將目光定在武叔崇身上。
只見武叔崇拱手,「在下武叔崇,見過白莊主。」施了一個禮后,他抬起頭來,「舍弟年幼,說話不知輕動,若有冒犯莊主之處,還望莊主大量海涵。」
「好說。」白述天臉上毫無喜怒之色,「十二年前,老夫與令尊有過一面之緣,對令尊風範極為傾倒,後來得知令尊過世的消息,老夫甚為悲慟……今日見過幾位賢侄年少英雄,武氏一族後繼有人,歡喜還來不及,又怎會見怪幾位賢侄。」
話語聽來雖然熱忱,但語氣卻淡淡的,讓武叔崇內心平添一股忐忑。
白述天一開口就挑明跟他們父親的交情,以長輩身分自居,不乏壓人之意,只怕他們這一關不好過。
「那小侄就代兩位弟弟謝過莊主了。」武叔崇強白鎮定地微笑,既然白述天要以長輩自居,那他就倚小賣小,說不定還有騰挪的餘地,「請白莊主原諒小侄身上有傷,行動不便,無法上前拜見,還請莊主移步一敘。」
白述天打量着武叔崇,見他臉色蒼白、唇無血色,更是得依靠燕拂羽扶持才能勉強站立的虛弱模樣,心不暗暗思忖,有了一番計較之後,這才命人在兩船間搭上船板,緩步走了過去。
武叔崇再一次對白述天行禮,又引見了燕拂羽和兩個弟弟后,這才問道:「不知白莊主此來,有何見教?」
「老夫此來,乃是為了流星劍……」白述天話末說完,就被燕拂羽打斷。
「我師父將流星劍交給我時,交代不能將這把劍交到任何人手上,你想要……」燕拂羽看了眼武叔崇,隨即胸膛一挺,「除非殺了我!」說著,他便亮出了流星劍。
「呵!」白述天淡淡一笑,「燕少俠誤會了,老夫來此,的確是為了流星劍,但卻不是意圖殺人奪劍,更無意在此與少俠動手過招。」
燕拂羽一怔,一時無法明了他的意思。
只見白述天繼續說道:「這把流星劍,老夫數十年前就曾見過。當年,老夫親眼目睹江湖群豪爭奪流星劍的一場血腥搏殺,那時,老夫的年紀還要比少俠年幼許多,親眼看到血流成河、屍骨成山,現不想來仍是怵目驚心……」嘆口氣。
「不想這麼多年之後,流星劍再度出現……近兩個月來,少俠劍下死傷無數,到底有多少人為了流星劍來與少俠為難,想必連少俠自己也算不清了吧?」
「那又如何?神兵利器本就容易引起各方覬覦,這點我早就知道了,我如果會怕,也就不會下山。但是,流星劍向來唯有力省得之,今天劍既然在我手上,就是我的,你們要開武林大會決定流星劍屬於誰,恐怕還得先問我同不同意。」
白述天看了武季一眼,隨即一笑。
「這次武林典史武家的情報可錯了。」白述天輕捻頰下長須,「老夫此次決意召開武林大會,乃是為了眾多武林同道着想,這把兇器,」他指着燕拂羽手中的流星劍,「為江湖帶來多少殺孽,實在不應繼續存在於世,故此老夫希望燕少俠能將此劍當眾毀去。」
所有人聞言全都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白述天,只覺得他說的話無異是天方夜譚,哪個人會幹這種蠢事啊?
而且,白述天想得到流星劍一事早已不是秘密,現在竟然說出這番話來,未免令人難以信服。
「所謂『玉毀珠,小盜乃止』,倘若沒有了流星劍,江湖上豈不少了許多爭端?而少俠也不會再涉入這許多無謂殺戮,對少俠來說也是好事。為了流星劍,少俠遭遇多少陰謀暗算,想必少俠比老夫更為清楚。」
白述天面容誠懇地看着燕拂羽,「其實憑少俠年紀輕輕便有如此身手,將來必可躋身一流劍客之列,並不必仰賴流星劍之利。」
「你說得很好聽,但是……辦不到!」燕拂羽揚起雙眉,「劍在人在。」
「燕少俠莫要意氣用事,也不要會錯了老夫的意思,燕少俠年少英雄,老夫實不願見你小小年紀便因流星劍而死於他人的陰謀詭計之下。」說著,白述天一雙銳利眼眸射出一道寒光,頗有威壓之意。
武叔崇看着燕拂羽和白述天對話到此地步,唯恐白述天會立刻動手──畢竟他好言相勸在先,燕拂羽卻擺明了要以武力決定──雖然依白述的個性不太可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對燕拂羽出手,但也不是說絕對不會。
而四周又聚集着這麼多人,只怕到時候會再現如雙檜鎮上那樣的群毆場面。因此他踏前一步,擋在燕拂羽身前。
「白莊主的胸懷,小侄感佩不已。但是這把劍是燕拂羽的師父留給他的遺物,怎麼也不能單憑莊主幾句話便將之交出,任由毀去。倘若莊主在此為了處置流星劍與小侄等動手,豈非又違背了莊主一片弭平奪殺的初衷?
「要斷絕因流星劍而起的爭端,談何容易?除非玉海真人復生,技壓群雄,這才能斷了其它人的覬覦之心。」
「老夫的看法,跟賢侄也差不多。要如何處置流星劍,確實只有劍的主人可以作主。」白述天點頭說道,「適才燕少俠說道,『流星劍唯有力者得之』。」說著,他的目光瞟同無拂羽,「是也不是?」
燕拂羽心知話說到這個份上,動手是免不了的,因此握緊了流星劍柄,挺胸揚眉回道:「沒錯!」
「白莊主……」武叔崇正想插話,卻見白述天微微一笑,抬手示意,阻止他說下去。
「賢侄放心,你們幾個都是小輩,而你又有傷在身,老夫豈能跟你們動手?」
武叔崇略感慚愧,他一心只擔心燕拂羽打不過白述天,竟因此而失去了平常的沉穩。
「燕少俠,」白述天看着燕拂羽,隨即目光在武叔崇等三人身上轉了一圈,又回到燕拂羽身上,「老夫是一心為少俠着想,還望少俠不要錯想。」
「……多謝前輩。」燕拂羽不知道白述天的用意究竟何在,只好先看情形再說。
「下月十五,老夫將在龍首山舉行一次大會,這次承諸位江湖同道給老夫一個面子,應允在這段期間內不來與少俠為難,屆時還望少俠賞光。」白述天的意思很明白,是要在那天和燕拂羽對決,以奪得流星劍,至於他是不是真的會當場毀掉流星劍,那就不得而知了。
「白莊主,」武叔崇搶在燕拂羽之前說話,以免他在還不清楚整個大會狀況前就答應得太爽快,「不知到時是只有您一個人出手呢?還是……」
「流星劍是人人覬覦的寶物。」白述天看了他身後船隻上的人群一眼,「又怎能憑老夫幾句話就使他們死心呢?自然是人人都有機會。
「不過賢侄放心,我們不會用車輪戰的方式,否則,萬一讓不肖之人撿了便宜,這因流星劍而起的爭奪殺戮還是不會停止。倘若燕少俠在大會上證實自己果有天下第一的功力,自然不會再有人痴心妄想。」
「這麼說……這場大會也等於是能決定天下第一劍客究竟是誰的比武大會啰?」燕拂羽一聽,不禁興奮地問道,心中已然活動。
「各門各派中劍法高明的人老夫都發了帖子去,總算老夫面子不小。」白述天面有得色,彷佛這天下第一劍客的名銜已經掛在他頭上了似的。
「好,我去。」當天下第一劍客是燕拂羽打小以來的夢想,因此毫不猶豫。
獲得燕拂羽的允諾后,白述天回身命從人遞上帖子給燕拂羽,另外同時也遞了一張給我季。
「我也有?」武季有些吃驚地接過帖子。
「呵呵……倘若缺了賢侄,那麼無論哪個人得到天下第一劍客的稱號,都不免有些名實不副了。」白述天笑着吹捧了武季一下,隨即正色對燕拂羽說道:「那麼,下月十五,龍首山再見。」
「恭送白莊主。」武叔崇拱手。
白述天揮手笑笑,示意不用,隨即白行轉身踏上船板。
「老狐狸。」看着白述天的背影,武孟岫低聲說道。
「怎麼說?」一旁的燕拂羽聽到了,「我看他倒真像有些菩薩心腸。」
「你不知道,白述天早八百年前就想要流星劍想要得不得了,我才不信他要是真的搶得流星劍在手會捨得毀掉。」武孟岫對白述天深感不以為然。剛才光是說話,都沒能打到架,讓他覺得很不爽。
「那也難說,說不定他從以前開始就是這個打算呢!」武季喜孜孜地反覆看着手中的帖子,想不到白述天對他的評價這麼高。
燕拂羽也是翻來覆去地看着那張帖子,臉上不掩躍躍欲試的興奮。
武叔崇看着燕拂羽臉上飛揚的笑容,卻不知不覺地蹙起了眉頭。
白述天等人的船隻遠去后,武叔崇等四人繼續駕船向著武家宅院前進。
不多時,迎面一艘小船飛快划來,武孟岫眼尖,看到站在船頭的人正是他大哥,便開心地高高揮手喊叫。
武叔崇在船艙里聽到了,也是面有喜色,急急對燕拂羽說道:「我大哥來了,我們出去吧!」
燕拂羽聞言,便伸手要抱武叔祟,武叔崇連忙擋住他的手。
「不用了,你扶我出去就好。」因為他心裏有鬼,所以怎麼也不好意思大剌剌地被燕拂羽抱在懷裏出現在他大哥面前。
「那有什麼關係?你走路不是會痛螞?」
這話一出口,就讓我叔崇紅了臉。「但我一個大男人,老是這樣讓你抱來抱去的,不……不太好……」
「那有什麼關係?你受傷了啊!」燕拂羽一臉理所當然,還是將武叔祟從床上抱起,走出艙外。
「三弟。」前方船頭上的武伯屹看到武叔崇出現,立刻飛身過來,見武叔祟雙頰還微有紅暈,看來傷勢沒有想像中嚴重,不禁放下一顆心。
早先他在接到武叔崇的求救信時還急得半死,因為如果不是到了真的沒辦法的地步,武叔崇是不會跟他開口求救的。
武伯屹看向燕拂羽,「燕大俠,多謝你救了我三弟。」
「不用謝,這是我應該做的。」燕拂羽看着武伯屹,只覺他是武家兄弟中跟武叔崇長得最像的,無論長相氣質,都是一樣的斯文儒雅,所不同的,是武伯屹身上多了股氣勢。
察覺武叔祟輕輕推了下他的肩膀,燕拂羽便將武叔崇放下地來。
「我給你們正式介紹,大哥,他是燕拂羽。」武叔崇轉向燕拂羽。「我大哥──武伯屹。你也叫大哥吧!」
「大哥。」燕拂羽開心地笑笑拱手。
武伯屹看見武叔崇和燕拂羽兩人之間流露出一股言語無法形容的親厚味兒,心中甚覺不妥,但燕拂羽救了武叔崇一命,怎麼也不好跟他太生分。
未流露心中所想,他極其自然地笑着稱燕拂羽一聲「燕兄弟」。
「大哥,我……」武叔崇忐忑了一下,還是硬着頭皮將話說出口,「我已經跟他結拜為兄弟了。」
「這樣?」武伯屹笑得有點不自然。三弟竟然會跟他所調查的對象結拜,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武叔崇一向將親疏分得很開的,除了親人以外的人,對他來說根本就像是不存在一樣,想不到這次三弟竟然會跟燕拂羽結成了朋友……
「那我不是又多了個弟弟?」
見武伯屹沒有提出家規來,對燕拂羽的態度也表現出接納,武叔崇立刻鬆了口氣,原本他還擔心他大哥會不高與呢!
只見武伯屹接着便問起燕拂羽年紀和一路上的遭遇等等,兩個人聊開了,武伯屹更去掉了姓,直接喊燕拂羽兄弟,好象真的把他當弟弟的模樣,武叔崇不禁開心地微笑起來。
「三哥,你笑什麼?」武孟岫在他身旁探出小腦袋。
「我有笑嗎?」武叔崇一驚,摸了摸自己的臉。
「這樣不算笑嗎?」武孟岫扯起自己的嘴角,學武叔崇剛才的樣子笑了笑,「我還不知道你對大哥有這麼深的感情呢!看到大哥就笑得這麼開心……看到我跟四哥就板着一張臉。」
「你不踢我屁股我也不會板著臉對你。」武叔崇橫了受寵的弟弟武孟岫一眼,看到弟弟嘟起嘴,便敷衍了事地摸摸他的頭,雙眼仍是盯着燕拂羽那邊看。
「我又沒踢到你,燕拂羽幫你擋下啦!」揮開三哥敷衍的手,武孟岫仍是一副天塌下來跟他無關的模樣。
「剛才我沒工夫罵你,才放了你過去,現在你還敢說?」想起剛才燕拂羽一徑護着自己的模樣,武叔崇心裏又是一陣感動,更有喜悅,但同時也有點心疼燕拂羽挨了一腳。
「是四哥讓我出手的。」
「他幹嘛讓你試燕拂羽的武功?他想試,他自己就會動手。肯定是你先問他要不要試試看,然後他就什麼也沒想地說好。」
全武家的人都知道武季的性子是只要能不動腦筋就絕對不動腦筋,所以武叔崇肯定絕對是武孟岫在作怪。
被武叔崇說中真相,武孟岫知趣地摸摸舅子閃到一邊去。
在武家,武孟岫最怕的人倒不是大哥武伯屹,而是武仲崎和武叔崇。武仲崎不常在家也還罷了,但武叔崇卻一板一眼,比武伯屹還嚴厲地管着他。
武叔崇不再理會武孟岫,轉身跨步就想去找武季問清楚他探到的消息,但步子一跨,膝間一陣虛軟立刻泛起。
這時,一雙手自他身後繞過來扶住他的肩膀,武叔崇轉頭一看,是燕拂羽。
武叔崇吃了一驚,沒想到燕拂羽會立刻發現他的不適,就像目光從來沒離開過他身上似的……
感覺自己好似一直被燕拂羽懸念着,讓他既感動又高興,幾乎同時,更為這份愉悅而感到不好意思。
「你還好吧?你要去哪,叫我一聲,我就會抱你去。」燕拂羽對武叔崇說道。
武伯屹見燕拂羽如此關心武叔崇,心下有一份感激,但同時也有一份訝異。他們一母所生的兄弟都還沒察覺到武叔崇的情況,燕拂羽就發現了,看樣子他對武叔崇的感情非比尋常,幾乎要比親兄弟還親……
只是……這樣好嗎?
武伯屹暗暗擔心,畢竟燕拂羽現在仍是殺死郭懷義的嫌疑者,而他又答應了「紫電門」協助尋找兇手,這……
倘若兇手真是燕拂羽,那三弟會怎麼做呢?
看着武叔崇注視燕拂羽的表情,武伯屹不禁嘆氣了。
「唉……」武伯屹嘆着氣,一手支頤,一手在膝頭上輪指敲着。
「照我看,燕拂羽是兇手竹可能性很大。」武孟岫剝着粟子,將之拋得高高的丟進嘴裏咀嚼,口齒不清地說著。「畢竟流星劍就那麼一把。」
「可是燕拂羽沒有殺人動機。」武伯屹起身,雙手負在背後踱起步來。
「也不能說沒有,」武李答腔,「為了揚名立萬,找個知名的老前輩比劍也是常有的事。」
「照三弟的說法,燕拂羽對武林中的事可說是一無所知,再說,若是為了成名,又怎會不拿這件事來大肆宣揚?」武伯屹提出疑問。這幾天他綜合弟弟們收集來的資料,覺得這件事實在古怪。
「哎呀!殺了就殺了,要報仇也是『紫電門』的事……」武季從半空中欄掉武孟岫剝好的栗子,引來武孟岫一擊:「大哥你幹嘛這麼擔心?」
「唉……你三哥違反家規,跟燕拂羽成了結拜兄弟,這要『紫電門』找燕拂羽尋仇……」武伯屹看着兩個弟弟,只見武孟岫剛才那拳被閃過,便拿起桌上栗子殼當武器,用天女散花的手法丟向武季,皮粗肉厚的武季閃也不閃。
直接用背接住,氣得武孟恤抄起椅子來要砸,「我已經煩得很了,你們兩個還鬧。」
武季和武孟岫一聽,立刻乖乖地坐下,但武孟崛還是恨恨地瞪了武季一眼,武季峻一臉沒事人的樣子,聳聳肩,弄得武孟岫眼裏怒火更熾。
「要是『紫電門』找上燕拂羽,你想,你三哥會袖手旁觀嗎?」武伯屹說
着,但兩個弟弟顯然沒在聽他說話,叫他不由得嘆氣嘆得更沉更重。要是他二弟武仲崎在就好了,在某些時候,他那個玩世不恭的二弟還是滿可靠的。好在,算算路程,二弟也快回到家了。
「我們又不怕『紫電門』!」武孟岫的話里頗有武伯屹怕了「紫電門」的味道。
「大哥是擔心這樣一來,我們武家的立場就會偏了。」武叔崇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經過幾天的休養,他體內的餘毒已經盡散了。
「三弟。」
「大哥,對不起,讓你難做了。」武叔崇低下頭。
「用不着道歉,」武伯屹拍拍武叔崇的肩。「燕拂羽救了你,就是我們武家的恩人。」
武叔崇看着武伯屹,知道武伯屹說這句話就等於決定幫助燕拂羽,不過,只是為了還燕拂羽的恩情。
想到這一點,武叔崇不禁黯然,倘若他跟燕拂羽兩人之中有一個是女的就好了……意會到自己又在想些不該想的,武叔崇連忙揮去這股雜念。
「燕拂羽人呢?」武伯屹問道。
「在練劍。」
「練劍?」一聽到劍,武季被勾起了興趣,「我可不可以去看看?順便跟他討教一下劍法。」
「這……」武叔崇猶豫了一下,再過半個月,燕拂羽就要到龍首山去跟眾多江湖豪傑比劍,現在正是該把握每一刻練劍的時間,實在不應該去打擾他。
不過,四弟本身的劍術造詣也不錯,說不定相互切磋一下,對燕拂羽會更有幫助。
「好吧!我們一起去。」
於是武家兄弟四個便一齊往燕拂羽練劍的後園走去。
才接近時,就見一股紅光耀目,藏書閣四周的池水彷佛夕陽映照,紅光粼粼。燕拂羽手中流星劍氣發出,激起一道水波,如匹練般化弧橫越半個池面,好似在上頭架了一道紅色水橋。
「漂亮!」武季鼓掌喝采。
燕拂羽停下劍勢。
武叔崇走上前去,說道:「他們想看看你的劍法,我就帶他們過來了,沒打擾到你練劍吧?」
「不會。」燕拂羽笑咪咪地對着武叔崇,「我也正想跟武四哥討教一番呢!」
「那還是跟我切磋一下吧!我可是除了刀、劍那種常見的兵器以外,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喔!」武孟岫摩拳擦掌地切進來湊熱鬧,「你下個月要到龍首山去參加英雄大會,跟我切磋會比跟我四哥切磋來得有用。」
「呵……」燕拂羽笑了,「去參加大會的都是使劍。」意思就是武孟岫完全派不上用場。
「你又知道?又不一定只有會用劍的不想要流星劍。」武孟岫不服氣地說道。
燕拂羽搖了搖頭,「流星劍跟一般斬鐵如泥的寶劍不同,不會使劍的人拿了也沒用。」
「說到這裏,倒是勾起我一個長久的疑惑來。」武伯屹沉吟了一下,才繼績說下去,「不知兄弟是否願意讓我看看流星劍,好解開我的疑問。」
「對不起,武大哥,我師父交代過,流星劍不能落在其它人手上。」
「這樣……那是我冒昧了,兄弟勿怪。」武伯屹拱手致歉,「只是照記載,當年流星劍第一代主人莫步凡無論劍法內力,都不算一流,但卻能將『雷澤堡』端木打敗──他可是比莫步凡要高明得多……縱使寶劍鋒利,其輔助終究還是有限,總不會誰一拿了流星劍,內力就陡增數倍吧?」
「這個啊……」燕拂羽笑了笑,「我試給你們看就知道了。」說著,他將流星劍交給武叔崇,「哥哥,你會使劍吧?使一招看看。」
武叔崇不明所以地接過流星劍,不是說不能給「其它人」拿嗎?怎麼他就可以?
不過,上次在船里對付施宛兒時,燕拂羽也讓他拿過流星劍……他想,這是
燕拂羽對他完全信任的緣故吧!這點體認讓我叔崇心頭一暖,險此二個煞不住就要往歪路上去想。
略感不好意思,武叔崇低下頭,屏氣凝神,手捏劍訣,架式一拉,使出武家家傳劍法。
只見流星劍在他手中暴出紅芒,比在燕拂羽手中時還長了寸許。眾人目瞪口呆,武叔崇白己也嚇了一跳,收起劍式,轉頭只見燕拂羽也是張大了嘴,撟舌不下。
「想不到……你功力比我高這麼多……」燕拂羽愣愣地接迴流星劍。
「剛那是怎麼一回事?」武叔崇問道。
「這就是這麼多人要搶流星劍的真正原因了。」燕拂羽笑笑,表情有點尷尬。
他是想過武叔崇的武功一定比他強,但沒想到會強這麼多。
「雖然大部分的人未必明了流星劍真正的妙處,但是,卻都聽擁有流星劍的人的事迹,光知道流星劍威力無窮就夠他們心癢了。」甩了甩流星劍,「它能斬斷對手的兵刃,靠的是用劍者本身的內力,透過流星劍,發揮的內力會倍增,否則以我這種年紀,再天才也不可能發出劍芒。」
「這就是那塊天石裏面所含異鐵的功效?」武伯屹一邊發問確認,一邊暗付,若以當年記載來看,端木和莫步凡的武功差距能因流星劍的威力而縮小,那麼,流星劍將內力增幅的程度也就夠讓燕拂羽殺死郭懷義。
「一定是的!」武季點頭砸嘴地擅白下了結論,「我就想流星劍的劍刃看起來鈍鈍的,就像沒開鋒的劍似的,怎麼還會這麼利……真好,我也想要一把這樣的劍,練一年的內力抵人家練十年八年……」
「那也不一定,還是得看人快的。不過,光看流星劍的劍芒多長,就可以看出一個人的內力深淺倒是真的。」燕拂羽繼續解釋。
突然間「噗哧」一聲,一個忍俊不住的笑聲破空切進。
眾人循聲轉目,只見一個青年男子靠立在園門邊,英姿煥發,頎長英挺,帶笑眼眉流露一股玩世不恭的風流不羈,是個令人不由得眼睛一亮的瀟洒男子。
「那白述天可笨得很了,」那人笑道,「他不該毀去流星劍,而是應該將流星劍好好供起來,有人想決鬥時也不用打了,光是去握握流星劍柄就高下立分,武林這才真正的和平了呢!」
「二弟。」武伯屹沉聲喊道。他這個二弟真是沒禮貌,居然不懂得先過來跟客人打招呼就妄發議論。
「呵呵……自我介紹。」武仲崎走了過來,「武家老二,武仲崎,謝謝你救
了老三。」也不等燕拂羽跟他招呼,他接着就轉向武叔崇,捏了捏武叔崇的臉頰,「不錯嘛!看樣子沒事了,你出事急得老大催我趕快回來……怎麼樣?施宛兒那女人不錯吧?雖然小有損失,不過你也算艷福不淺。」
「嗄?」武叔崇不明所以地看着武仲崎,但他知道他這個二哥向來腦筋長得不正,也就難怪會往歪路去想了,「才沒那種事哩!是他殺了施宛兒救了我的。」武叔崇指了指燕拂羽。
武仲崎難以置信地看看燕拂羽,又看看武叔崇,然後就一個人悶悶地笑了起來,笑得所有人一頭霧水。
論起江湖上的女人,武仲崎可以很自豪地說他沒有不認識的,而且,可以說是了如指掌。
因此,施宛兒向來是怎麼對付敵人的,所有施毒解毒的法門他都一清二楚。
只見武仲崎抹去眼角邊笑出來的眼淚,強忍住笑,拍着燕拂羽說道:「我真佩服你救得下手……」說到一半,他再度咯咯笑了起來。
「二哥,你太失禮了。」武叔崇不悅地皺起眉頭。武仲崎擺明了在嘲笑燕拂羽,好象燕拂羽救他是幹了件天大的蠢事一般。
「我是真的很佩服他啊!」武仲崎辯解着,「要換作我,一定選擇讓施宛兒幫你解毒,或者你死了以後幫你報仇……哈哈哈……」
武叔崇被武仲崎笑得不耐,伸手拉着燕拂羽的手臂舉步欲走。
「別理他。」
「二弟,夠了。」武伯屹說著,對燕拂羽投以歉然的眼色。
「我說的佩服真的是佩服,你們相信我……」武仲崎抱住肚子,「要我幫老三把毒液吸出來,那種事真的打死我我也干不出來。」
「什、什麼意思?」聽到武仲崎的話,武叔崇停下腳步回頭,聲音發顫。
除了燕拂羽以外,所有人都是一臉問號。
武仲崎說道:「你們不知道嗎?施宛兒那女人歹毒得很,她不毒死你也要從你身上撈點東西回來才甘願,所以她那條蛇專咬男人的下陰部位,她要是受脅迫不得不幫你解毒的時候,就會趁幫你吸毒的機會采陽補陰一下。」
轟!武仲崎的一番解釋讓我叔崇從頭髮尖紅到了腳趾頭。
他看着其它兄弟的表情,見大伙兒都瞠目結舌,一副不知該說什麼才好的表情。在視線轉到燕拂羽臉上時,心裏的羞慚似江水泛濫,一下子什麼都無法思考地拔腿就跑。
「哥哥!」燕拂羽見狀,立刻追了上去。